“李…李侍郎怎么会在这…”一时间他声音都有些颤。
“我听人说谢少府今日身子不大适宜,午饭都没用,就专程来看看。刚才我让李田雨去取点清粥小菜,我就帮着给谢少府上药。”李庆还借着药酒抚摸谢献的皮肤。谢献想抽回胳膊,却被用力握住。
谢献心下一凛,缓慢看向握着他胳膊的手,又抬起眼睛看向李庆,“李侍郎这是什么意思?”
李庆讪笑,“谢少府昨日不是才说,要处处留些方便吗?大家同为太子殿下效力,谢少府想要出府,想要去崇宁阁散散心,或者…想要做点别的什么,本是该互相帮忙。”他的手往上攀,谢献倚着床楞退无可退,“谢少府偷摸着打点吩咐府里人,我看着心疼。”
李庆的手停在谢献肩上的一处条状的淤痕上——那应该是被绳子捆绑挣扎留下的痕迹,谢献被他按在伤上,一阵闷痛。
谢献说,“子仁愚钝,听不大明白。”
“谢少府这等明白人,这是装糊涂呢?谢少府放心,我可比太子殿下懂得怜香惜玉。”
谢献视线瞟向窗外,“李田雨是不是该回来了。”
“他一时半会应该是回不来了。”李庆干笑,凑近了说,“谢献,囫囵话来回说也没意思。我呢,是有意帮你。”他食指成勾轻轻刮在谢献脸上,“也不是没见过谢少府服侍太子的样子,识不识抬举还是看你自己。”
谢献垂下视线,顿了一会才说,“李侍郎说得对。”
李庆闻言,大为欢喜,微微站起作势要把谢献推倒,被谢献猛的以肘杠住。
“李侍郎不是才说要怜香惜玉,怎么又要用强的。”
谢献说罢,顿一顿,又说,“李侍郎也知我今日身子不大爽利,怕是不太方便。”
“李侍郎今日说的话我都放在心上。”
“李侍郎说得对,有些事情...拜托李侍郎倒是方便多了,等子仁过几日身子养好了,再去找李侍郎也不迟。”
太子的疯批真的很折磨人。但会结束哒,谢献亲自结束这一切。毕竟是他一个人的反杀。
第30章
前方警告⚠️
那日李庆走了以后又过了很久,李田雨才端着托盘探头探脑的探进门来。
谢献已经下了床,披了件薄衫坐在桌边,手边放了一只香盘,正擦火点香。瞥见李田雨进来,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他点燃线香,将火吹灭,在香盘边定定坐了一会。
虽然不能出太子府,有这味道好像也能安宁不少。
他闻着焚香气味,紧绷的精神稍微有些舒缓,终于抬起头来看李田雨,那侍从赶忙端着托盘凑到他面前道,“少府要不要吃点东西,我拣了几样少府喜欢吃的。”
谢献其实很久没有胃口,根本不在意吃的什么。他看着李田雨把食物一盘一盘放到桌上,东西都放下了的时候谢献抬起头来看向李田雨,他声音平淡,没什么情绪,“你和李侍郎,倒是相熟。”
李田雨和那李庆,自然是相熟的,谢献知道得紧。
李田雨讪笑,“都是从前就开始伺候太子殿下…”
谢献听他说话,漫不经心地拿起瓷勺拨弄面前一碗冷粥,半晌没有开口。
李田雨站在一旁看着,见谢献也不说话,心里没底,表情渐渐有点焦急起来。毕竟他是个下人身份,就算有太子殿下做靠山,但他没读过书,心里拿不住大事。他左等右等等不到一个回声,自顾自地便辩驳起来,“少府这是...这可都是李侍郎的主意,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谢献不等他说完,”铛“地一声扔了瓷勺,又抬起眼来看向李田雨,李田雨瞥他,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而谢献看他那紧张模样,突然笑了出来,那笑声一开闸便似止不住了一般,越笑越大,前仰后合。可那笑的质感冷冰冰的,李田雨听着更感惶恐,哆哆嗦嗦地抱着托盘再不敢抬头。
谢献笑了很久,以至于终于停下来时有一股空荡荡的疲惫。他眼睛垂下去,淡淡道,“做得很好。改日该有重赏。”
那日晚膳谢献给太子布菜,神色如常。李庆与李田雨在旁边陪着,也只眼神略一交流,面上看不出什么来。
用完晚膳,便配了茶来,是太子喜欢的冷萃江华毛尖,选的是专为太子府特供的甜茶品种,茶本身便带着沁人脆爽的香气,用窑里冷储着的冰萃上三日,成了一口带着清冽回甘的冷茶。现在才入春,天气还带着些许冷意,可太子喜凉,只在寒冬里饮一小阵热茶,其余时间都要费时将太子喜欢的冷萃准备着。
太子看着放在面前的茶盅,没有伸手,又看侍从摆上了点心水果,他抬眼看向谢献,谢献完全没有注意太子的目光,只是拿了瓷碟挑了几种点心,又仔细放在太子的茶盅前。
“子仁,你坐下。”太子道。
谢献不明就里,用眼睛扫一眼旁边站着的另外两人,然后承了声,慢慢坐在太子殿下身边。
才坐好侍从便又端了茶出来,也是太子同款制式的江华毛尖冷萃,太子府是客人人饮得这一杯茶,也是彰显太子身份尊贵,好东西取之不尽。然而谢献体弱受不得寒,看一眼那透着凉气的白瓷,坐着没动。
太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拿给谢献。谢献打开一看,竟是二哥谢遥的充军令。
他谨慎地揣摩自己的表情。
这本子上写着谢遥私贩禁药,垄断京中制药渠道,因而没收家财,发配充军。
谢遥这些年创造的财富,大部分是谢氏的世家之财,还有很多流入了太子囊中。他在二十冠礼那年分了家,没收家财倒不至于伤了利益链上的根本。不过,谢遥游走在官场之外,又背有权力加持,在民间颇有几分能耐,能源源不断的给太子府进献成童少年便是旁证。他被关押以后,这一工作交由李庆代为完成,但数量却是远不如前。
谢献合上本子,轻轻放在桌上,半晌没有说话。
“这是昨日尚书省下的本子,已经走了流程。我想还是该给你看一眼。”太子语气平平。
谢献忍不住把手指顶在冰凉茶盏上摩挲。
“…有太子殿下的庇佑,怎会如此…?”谢献小心斟酌语言。
太子一手放在谢献膝盖上,“本王也不是不想护着他,禁药一事确实太大。”
谢献手指在杯沿上轻轻画了个圈。
太子好像安慰地说道,“子仁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府里,怕是闷了,若是喜欢,明日本王带你去崇宁阁散散心?”
太子也不知最近自己这是怎么了,他以前也并不在乎身边的人来了又去。死在他鞭子下的小孩子多了去了,也没必要一个一个伤神,反正谁都差不多,除了原始的本能带来的快乐,就只剩调教最开始的时候,接管身体掌控权的瞬间还有些乐趣。
谢献其实也不过如是。除了长着一张可以说得上有点看头的脸,读过些书、有些与人不同的清雅气韵,背靠着一个可以不怯于人的家世,却又性格柔软,乖顺、又听话…
——所以在陈景扬面前也是这副模样吗?
他本是不知道占有欲的,太子年幼时虽然没得过父母疼爱,却是皇爷爷的掌上宠孙,没有过东西要与人共用的道理,但凡得了,便是他独占着,毁了折了都凭他喜欢。那时谢献半路被陈景扬截去了岳王府,他非但没生气,甚至觉得挺有些乐子。他在普天同庆欢度春节的热闹日子里想象子仁回来的时候会如何跪在自己面前求取原谅,心里盘算着要用哪根鞭子打他染得血才漂亮:他喜欢谢献着白衫,那样血染的纹理看起来最漂亮。但他没有想到,等谢子仁真的回来了,他看着他跪着求他,如想象中的一般乖顺听话,他心里却升起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以至于真情实感地生起气来。
那时候他自己也不明白,时间久了他渐渐琢磨过味儿来。尤其是在他每次看见陈景扬的时候——那陈景扬本来该死的,是献儿冒死救了他。他的谢献原是一无所有,纯白颜色,只给他一个人标记烙印的。但那以后不是了。即使陈景扬没有在这个身体上留下一点点痕迹。即使谢献如此刻一般的每一刻都显得乖巧温顺。
有一些什么,不一样了。
于是太子就这么满心矛盾,一边想要揉碎他,一边却想看他笑。他为了谢献一点点的自我意志大发雷霆当下恨不得杀了他,又在事后看见谢献躺在床上烧得神智不清哭喊乱语时模糊不清地歉疚难受。他心里有一团隔着雾的打结线团,他既摸不着,也看不清楚。
只是有时候他竟朦胧地觉得,乖顺着的谢献,看着真让人生气。
转日。连下了几日的雨停了,天气只略有些阴沉,倒还算明亮。昨夜谢献已经吩咐去备好辇车,今日太子殿下要去崇宁阁。他自己并没有什么好与不好,太子要去,那便只有唯一的答案。
辇车之中太子与谢献同乘。李庆和李田雨随行,在外面跟着。也不知是不是两人对坐着沉默让太子不适,他主动开口挑起了话题。
“那日李庆拿给你的沉香,可是用了?”
“用了几支。”
“子仁对清修倒是上心。”
谢献轻轻笑了笑,“不过是从小闻惯了。”
“以前好像是听谢太傅说起过子仁去道观清修的原因。
“是。”
“倒是记不太清了。”
谢献抬起眼睛看看太子,“殿下要听吗?”
太子点点头。
谢献便淡淡开口道,“我二哥幼时体弱,有高人指点,需要有人顶他命格,不然活不长。我和二哥同个生辰,所以我便是找来替他的。”
太子手扶在谢献膝盖上,“所以你就被谢家收养了?”
谢献笑笑,“承命格的得是谢家人,养子…勉强算是合格吧。”
“可怎么后来又进了道观呢?”
谢献还是轻笑,“留在道观抄了些经。”
谢献三岁入道观,直到十二岁才被接回谢府,岂止是抄了些经。
太子仔细看着谢献,他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乐,就好像这些事情本是他该做的一般。太子左右找不到适合的词,最后开口道,“你倒是个乖顺性子。”
谢献浅浅笑一笑,眼神飘出窗外。再不言语。
崇宁阁是京中唯一的道观,亦是皇室钦定。迎接太子规格甚高,无论大小掌事全都出来接待,谢献跟着太子,竟是一步也不能离。
他越过人群去看那亭台楼阁,离开几年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虽然说是太子带他出来散散心,但太子身份在那儿,他充其量是无名随行人员。于是他看着太子掌香明灯,又去听了讲经,谢献从旁陪着,没什么感想。
道人引着四处参观的时候,太子忽然问,“子仁自幼便长在崇宁阁,不知道能不能去看看子仁在崇宁阁的居所?”
太子既然提出了,便没有不能去看的道理,道人引着太子一行人前往道斋,不知为何,刚一走入那长长的连廊,谢献就突然隐隐有了一点不详的预感。
道斋是极简陋的,小小一间方形的房间,两片木板即为墙,门是一扇薄的推拉门,糊了纸做窗户,初春才下过雨,室内拢着湿气,倒比室外还冷几分。
谢献在裹紧的斗篷里手握住手炉,出来久了,炭快烧完,手炉渐渐凉了下来。
内里的温度消耗殆尽,他觉得一阵寒气由脚踝往上侵入身体,禁不住起了一阵寒栗。
“谢公子这几年没有来过道观,不过房间一直是收拾干净。”道人给太子殿下介绍。
他的房间本就自己清理过一次,又几年没来,如今空无一物,只剩一张小床——被褥都已经撤了,只盖着一张草编的席子,还有一个跪坐着写字的矮桌。
太子环视一圈,示意旁人都退出去,只留谢献一人留在房里。待到人都退下门也重被拉上以后,太子弯下腰摸摸那矮桌,问,“子仁便是在这儿抄经?”
“有时…也会去书斋。”
“不知道子仁抄过的经书,还留着没有?”太子说,“倒是想看看。”
道观内无处不浮动着焚香之味,谢献有些难言的不自在,他垂下眼睛讷讷答道,“不值一哂,留着也无用。”
太子轻笑,冲谢献招手,“你坐过来给我看看。”
矮桌前还摆着垫子,谢献闻言走过去,解开裹紧的斗篷,缓缓跪坐在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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