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秀才摆手制止,“娘子,不可,凡事都要浅尝即可,我们又不是那富贵之家,都是靠你经营生活,不可奢侈。”
曲家娘子难得一见地泄了气,“哦”地一声低头吃饭。
燕无怀心想:看来曲秀才是不知晓曲家的家底啊,这边厢省吃俭用,那边厢小曲在外挥霍,真是奇怪。
夜里,他把这心中奇怪之事跟严爵说道。严爵听了,琢磨着是否要把曲家母子乃是狐妖之事告诉他,然而几经思虑,还是决定不说,只道,“这是人家的家务事,我们不要多管。”
燕无怀看他一副不理世事的世外模样,只好将满心疑惑作罢,先安然睡去。
两人并排躺着,严爵扭头看了看燕无怀的睡颜,这分明是宋允的样子,但却又不像宋允。
自己这么跟随着他,到底是想得到什么结果呢?哪怕他是宋允又能如何?当年他们早就决裂,宋允那时便不再见他,现在如果他想起前世之事,恐怕也不会再与他相交。
或许他不该再陷在这里,应该按照自己原来的计划,离开血海之日,便是去昆仑报仇之时,去报当年杀身之仇。
严爵思来想去,辗转反侧,吵醒了燕无怀,只听他撩开一只眼皮看了一眼,低声喃喃道,“严爵,你睡不着吗?”
还未等严爵回答,他又闭着眼道,“那我给你唱个曲,你就能睡了。”
含含糊糊地哼唧两声,他又睡过去了。
严爵看了他一眼,心知还是不能就此放下。
☆、京师客栈别有洞天 贺兰世子上门求救
京城之繁盛,果然名不虚传。
曲中萧被曲秀才困在家中温习四书五经,为科考做准备。燕无怀领着严爵二人在京城游历,百香街去了,玉春楼去了,可惜没能见到如烟小姐,原来在这里要见花魁姑娘,既要有才,也要有财才行。燕无怀两手空空,只能是空手而归。
出了玉春楼的门,他还在连连感慨此事,严爵听得不耐烦,道,“可要我去将她抓来给你看看?”
燕无怀闻言愕然,不知道一贯冷淡的严爵怎会突然如此生气,连连摆手,“不必不必,见不上就见不上,我们去崔掌柜的客栈瞧瞧?”
他对京城喜爱得很,打算多住上一些日子,所以不能总住在曲家。说罢,推着严爵一路走去,一边走,一边问人,九转十八弯的,才在一个偏僻处寻到崔掌柜的这处客栈。
客栈有三层,看门面是平平无奇,堪称朴素无华,门上一个木头牌匾写着方方正正四个大字“京师客栈”,口气倒是不客气,仿佛这京师就它这一家似的。可正如曲中萧所言,这客栈门前冷清,在这临近科考,满京城都是各地赶考学子的情况下,它还是如此不见起色,看来这崔掌柜确实不适合做生意。
这也怪不得人,这客栈除了崔掌柜像个人样,其他的跑堂小二都是千奇百怪的模样,加之崔掌柜那身降妖伏魔本事,这难免让人有所联想,生怕住进精怪客栈里去,故而大家对此地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敬而远之。
这大白天的,客栈自然是开门迎客。燕无怀和严爵二人一同进门,脚步刚一迈步,严爵便拉住了燕无怀的手臂,道,“别动。”
燕无怀不知所以,“怎么了?”
严爵抬眼四处打量了一番,这厅堂竟是设了个锁妖阵,虽算不得高深的阵法,但困住一般的小妖肯定没问题。然而这阵法只对妖族有效,凡人自然不会被困,严爵虽已非凡体,但这种阵法更是对他毫无作用。于是两人径直便朝那柜台而去。
柜台后,崔掌柜半躺在一张太师椅上,脸上半盖着一本账册,只瞧见那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是睡得正浓。燕无怀一只手往柜台敲了敲,“崔掌柜的,别睡了,起来招呼客人。”
那崔掌柜也不动弹,只是张口喊道,“瘦高个,出来招呼客人。”
他这么一喊,后边帘布一撩起,出来一个穿着蓝布裤褂的瘦高个,这当真是个切切实实的瘦高个,有如竹竿一般,脸窄龅牙,一双咪咪小眼,瞧着着实奇特。那瘦高个见了人,先是愣神,然后瞬间转了神情,满脸堆笑,殷勤地跑了过来,“两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燕无怀点点头,“是啊。”
那瘦高个乐呵呵的,十分高兴,“哎呀,那可太好了,您看下要住什么房?我们这里应有尽有。要不,我先领您上去瞧瞧?”
燕无怀惊讶,看来这客栈真是无人问津。还未等他开口,崔掌柜又道,“领他们去最里边那间。”
瘦高个听了有些意外,“最里面那间啊?”
崔掌柜“嗯”地一声。
“哦”。瘦高个对着燕无怀二人道,“那两位客官随我来。”
燕无怀与严爵对视一眼,见他满脸淡然,于是便跟着瘦高个上了楼。
这二楼也是平平无奇,单是一间间差不多的房间,看不出有何不同之处。燕无怀问瘦高个,“你们这店里当真一个客人也没有啊?”
瘦高个方才听崔掌柜的口气,猜测他们也非一般凡人,于是倒也不遮拦,叹了口气,“是啊,从前还好些,自打上回给平阳侯府抓了妖之后,这不大家都知道我们掌柜的是个收妖人了,都避讳着呢。”
“平阳侯府有妖怪?”燕无怀问道。
瘦高个以为他们也是道中之人,直言,“只是只小猫妖作祟而已,没害人,不过把侯爷吓病了。”
瘦高个领着他们进了房,房内装饰也是稀松平常,一张床,一副桌椅,角落处一只半人高的大花瓶,瓶口冒着一株花草,瞧不见是什么。那瘦高个道,“二位请自便,有事喊我一声就行。”
燕无怀道,“我们这两个人呢,你再给我们多要一间房。”
瘦高个笑道,“这里的房间都没人,你们随便挑着住。”说完转身走了。
燕无怀还没见过这般做生意的,对严爵道,“严道兄,你住这间吧,我待会儿出去另寻一间房。”
严爵没答应,径直往那大花瓶走去,燕无怀跟在其后,见他往那瓶口看去,“这是什么花?怎么拿这么大的瓶子装着?”
那花是白色点点的小花,枝干无叶,几乎是藏在了瓶子里。燕无怀嗅了嗅,也无什么味道。然而严爵却对他说,“这是伏仙草,不能见天日,可以压制妖气。”
严爵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没再说下去。他没告诉燕无怀的是,伏仙草不是凡间所有,乃是生在在魔界血海的东西。自古以来,六界之中,神魔二界不入轮回。神界不知因何而灭,而魔界永世被困血海之地,一草一木都无法离开。所以能从血海带走这东西的人,说明他能自由进入魔界之中,必然是有不同寻常的本事,所以,这崔掌柜怕也不是个普通的道士。
“压制妖气?”燕无怀转着眼珠,低声问他,“你说这里有妖。”
严爵点了点头,方才那瘦高个便是,只是这里有伏仙草压制,一般道行的人大约是瞧不出来的。然而严爵却是有能以肉眼看穿本相的功夫,自然逃不过他的眼,只是以这瓶子的大小,其中的伏仙草必然不少,那也可以说明,这店里的妖肯定不止那瘦高个。
燕无怀是身无道行的□□凡胎,但他转念一想,这店里的妖能存在,自然是崔掌柜默许的,于是便问,“刚刚那个瘦高个?”
严爵又是点头。
“那是什么妖?”燕无怀追问。
“竹子精。”
“那还长得真像呐。这崔掌柜真是奇怪,雇一个竹子精做跑堂,怎么不收了呢?”
严爵四顾看了看,确定除了伏仙草,别无他物,便跟燕无怀一同出去,又另外寻了一间房。这房间又是一张床,一副桌椅的格局,然而少了角落的那个大花瓶。燕无怀瞧过,对严爵道,“等会儿我们便回曲家取行李,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如何?”
严爵听他如此安排,忍不住问,“你不用着急回蓬莱吗?”
按照修道门派的规矩,弟子出行在外皆是有时间所限,而严爵看燕无怀的做派,丝毫不像时间紧迫。这规矩昆仑,蓬莱两派都有,但燕无怀从小便不曾守过蓬莱的规矩,所以自然从不放在心上,摆摆手,“无妨无妨。”
严爵将信将疑,他猜测这小子是偷跑出来的,就如从前宋允隔三差五悄悄从天庭偷下凡间一般。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准备回曲家去取行李。走到楼梯道上,便听见一个少年声音,“崔掌柜的,你再帮帮忙去瞧瞧吧,我爹又说见着妖精了。”
一路下了楼梯,看见柜台前方站着一个身穿绸缎衣裳,头戴金冠的少年,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那少年听见脚步声,也扭头过来,他生着一张圆脸,眼睛也是杏仁圆的模样,瞧着不过十五六的样子。他看了燕无怀二人一眼,随即匆匆又把头转回去。“崔掌柜的,你再去瞧瞧吧,不然我爹要被自己活活吓死了。”
崔掌柜脸上的账册倒是拿下了,然而还是一副不动弹的样子,半躺在太师椅上道,“贺兰世子,你们平阳侯府的妖早就收了,侯爷要是还担心,你让他请几个道士在家守着吧。”
贺兰世子撇撇嘴,“和尚道士都请了,法事都做了好几回,可我爹还是说瞧见妖了。”
崔掌柜起身,“这我可没法子,疑心病我治不了。”
说完转身溜进后边院子,贺兰世子见状要追,那瘦高个见状连忙拦住,嘴里道,“贺兰世子,您放过我们掌柜吧,都去侯府看过几回了,没妖怪了,你好好给侯爷说说,说明白就是了。”
那贺兰世子身量不高,被瘦高个这么一拦就没了法子,他身后两个小厮见状便上前要护主,结果也不知道那瘦高个是吃了什么,瞧着没几两肉,守在那门口像是个千斤锤,三人竟是无法使他动弹。
一番挣扎之后,那贺兰世子气喘吁吁地放弃了,转身在一把木椅子上坐着歇息,跟着他的小厮却是生了气,上前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拦我们世子,不要命了吗?”
此话一出,那瘦高个还是笑眯眯地,连连说,“不敢不敢。”可手上却是半点没放松,就是不让步。
贺兰世子喘过气来,倒是喝退了自己的小厮,“不许无礼。”转眼看外面天色将晚,也不再多作纠缠,对瘦高个道,“你告诉崔掌柜的,我明日还来。”
起身拍了拍衣裳,几步向外走去。燕无怀二人看完了这一场闹剧,也准备出门去曲家。双方一前一后出了客栈大门,那贺兰世子等人在前,没走几步却是停了脚步,转身朝燕无怀二人走来。
只见他走近了,对着二人瞧了瞧,看了看,然后对着严爵拱了拱手,问,“请问这位兄台可也是修道之人?”
严爵一脸冷漠,燕无怀见他如此,准备开口替他否认。然而那贺兰世子却又说,“你是昆仑派的弟子吧,你身上这玉牌我认得,你们昆仑的段掌门也有一个一样的。”
严爵听了此言,心中顿时翻起恨意,神情骤然凶恶起来,连燕无怀都吓了一跳,赶忙拍了一下严爵肩膀,“严道兄,你怎么了?”
这句话让严爵回了神,却还是一脸怒气,不发一言便走了。
燕无怀赶紧跟上,一边走,一边回头对贺兰世子拱手作别。
那贺兰世子歪着头瞧着他俩离去的背影,不知在思索什么。
☆、世子领猫妖入府出祸乱 老猫为爱子报仇却丧命
平阳侯贺兰玉,今年已是将将七十的年纪,而平阳侯府的世子贺兰端方却还不满十六。
世子是侯爷的老来子,而且是贺兰家几代单传的独苗,论理本该是珍贵无比才是。然而平阳侯此人醉心道术,却全无慧根,养了无数道法不精,修为不足的道士们在家陪他修道炼丹,练了几十年,什么也没练出来,反而侯府搅得一片乌烟瘴气。贺兰侯爷除了看着他那些丹药道士好之外,其他的一律无视。哪怕对自己的独苗儿子也是甚少过问。
父亲是这样子,那儿子自然也不会与他亲近。贺兰端方是嫡出的儿子,生母是和瑞公主,因为生他的时候年纪大了,生完没多久便也撒手人寰。贺兰端方虽然身份尊贵,但实际小小年纪就没了娘,爹又是个依靠不上的。还是先帝看不过去,带在宫里养到十来岁才让他回了平阳侯府。
在平阳侯府里,侯爷和世子一分为二,侯爷自是天天修道炼丹,而世子则是老实本分多了,该读书读书,虽然读不出什么名堂,但也挑不出错处,也不到处去玩乐,真能称得上是个好孩子了。最大的喜好就是往里带些猫狗鸟兔,甚至狐狸小狼的动物,但这也谈不上毛病。唯一不好的,只能是因为他前段时间不知道从哪儿抱回一只小黑猫,通体乌黑,眼睛像人一样,瞧着灵性极了,却没成想那是只猫妖,正正把侯爷吓出病来。
贺兰端方虽然与自己这父亲没什么感情,但把他吓成这样倒也心中有愧,有愧之余,便是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请人回家攘治做法,活脱脱将平阳侯府搞成了道观。正是这样的机缘之下,请了崔掌柜上平阳侯府去收猫妖。
猫妖早就收了,然而这贺兰世子却缠上门,崔掌柜怕了他,连夜偷偷地走了,去临充给徐家抓妖,没成想他去了数日回来,那贺兰世子还是不放弃,这不,崔掌柜昨夜又偷偷走了。
贺兰端方往崔掌柜那太师椅一坐,一副见不到人就不肯走的架势,旁边一个穿着蓝布衣衫的矮胖男人,满脸堆笑地说,“世子啊,我们掌柜的真是出远门了,昨夜走的,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您看要不您改日再来?”
贺兰端方板着他那张小圆脸,举起肉乎乎的右手,“不必,我就在这里等他。”顿了顿,“你给我开间上房,我就住在这儿了,全当照顾你们客栈生意,一举两得。”
那矮胖男人是这客栈的另一个伙计,名字如同瘦高个一样,就叫矮胖子。他有些为难地笑着,“这,这不好吧,我们店哪里招待得起您?”
崔掌柜给他们下了命令,让他和瘦高个想办法把这贺兰世子撵出去。可他们两个虽然为妖,但做人做得太久,人间的种种规则早就深入他们脑子里了。对于侯府世子这样的权贵,他们哪儿敢撵?
贺兰端方思索了一下,又道,“昨儿在你们这儿的两个年轻人,可也是修道之人?”
矮胖子摇摇头,“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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