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端方啧地一声,又道,“那他们现在可在?”
矮胖子倒是老实,回道,“在,在楼上。”
贺兰端方起身,“那我上去拜访一下。”
说罢,自顾自地上楼,一间间房巡视过去,正好在燕无怀房前遇见了人。贺兰端方先是一拱手,“这位兄弟,在下贺兰端方,是平阳侯府的。我想请问下你可是修道之人?”
燕无怀还来不及开口,旁边的门也开了,正是严爵出来。贺兰端方一见严爵,两眼一亮,“这位兄弟,你肯定是修道之人吧?”
不等严爵开口,他又说道,“两位,请一定帮帮我的忙,我爹现在快死了,你们能否随我到平阳府瞧瞧,看看我家里是不是还有妖怪未除?”
他这人虽贵为世子,但从不摆架子欺负人,求人的时候身段极低,软磨硬泡,什么哀求的话都说出口。燕无怀又最是耳根子软的人,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求法,不消片刻便松了口,“严道兄,不如我们去看看?”
他自己没有道行本事是真的,但严爵不一样,虽然这一路未见严爵如何出过手,但当初看他对付那蛇精的气势,他断定严爵必是有些本事的,而且本事还不小。
严爵不可置否地点头,心想:去平阳府总比去那些赌坊青楼好。
贺兰端方听他们同意,高兴地连连拍手,又说,“那咱们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吧。”
平阳侯府在长宁街最为繁华之处,是一座真正高门大户的宅子,比之前他们见过的徐家要气派上好几倍。燕无怀边走边看,连连赞叹。贺兰端方也是个热情的性子,便说,“无怀兄弟,你要是喜欢,可以过来住几天。”
然后又对着严爵道,“严道长,你是昆仑的吧?”
严爵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贺兰端方毫无知觉一般,接着道,“我爹之前还去昆仑拜访过你们掌门,我也一块儿去了,你们段掌门可真是高人。”
严爵不发一言,燕无怀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岔开话题,问,“世子,我们是直接去看望侯爷吗?”
贺兰端方点点头,“是啊是啊。你们赶紧瞧瞧。”
几人由贺兰端方领着去了侯爷的房内,老朽的平阳侯躺在床上,已然是神志不清。床边跪坐着几个道士,几个和尚,嗡嗡嗡地各念各的经,场面看起来荒谬滑稽。
贺兰端方进门,那和尚道士纷纷扭头起身向行礼致意,嘴上手上却是不停,继续嗡嗡念经。
那旁边站着奴才丫鬟老妈子,端盆送水地等候着,见了贺兰端方,纷纷跪地拜礼。贺兰端方摆摆手,“让开让开,让大师看看侯爷。”
燕无怀和严爵一同走近,见那老侯爷面色蜡黄,已有了死气,确实是将死之人。燕无怀悄声问,“严道兄,怎样?”
严爵依旧是一副冷面孔,眼睛往四周一扫,忽然抬起左右朝那跪倒在地的奴仆们发力,一阵疾风一般,将一个老妈子从地上提了起来,那老妈子一脸惊惶,大张了嘴颤抖着说,“世子饶命。”
贺兰端方也是满脸惊讶,“哎,严道长,这,这是怎么了?”
严爵没理会,将人提到跟前松了手劲,那老妈子摔落在地,瘫倒在地,又赶忙起身跪好,嘴里还是连连道,“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严爵冷冷地看她,轻启薄唇,“妖精,还不现身。”
贺兰端方和燕无怀一同惊讶出声,“她是妖精?”
那老妈子还是一副惊惶,连连否认,“奴才不是妖,奴才不是妖。”
严爵也不废话,拿手掐诀,准备动手除了这妖。这时那老妈子神情骤变,一脸哀求之色顿时化作狰狞冷冽,陡然起身,腾空倒退飞出几步,身形矫健,全然不是方才的姿态。
房内众人皆是惊讶得乱窜,严爵一手掐诀,另一手则是大臂一挥,轰地几声,那窗门都砰砰紧闭。而那老妈子见逃脱不掉,怒而转身,双目狰狞地瞪着严爵,“哪里来的道士?竟与我作对!”
严爵看了她一眼,道,“孽畜,死到临头,还不思悔改!”
那老妈子哈哈狂笑几声,声音粗哑凄厉,“我悔改?我悔改什么!”说到此处,她拿手指住贺兰端方,“若不是他抓走我儿,害得我儿丧命,我怎会到这里来!”
贺兰端方被她一指,举着双手连连摆动,否认道,“我没有啊。”
那老妈子眯了眯眼,恨意滔天,“杀子之仇,我怎能不报!若不是几次三番让你逃脱,今日躺在那床上的早就是你了!”
贺兰端方也急了,辩驳道,“我没抓你儿子啊!”
那老妈子见状,直言道,“你抓来的那小黑猫便是我儿,你还敢说没有!”
贺兰端方这下也傻眼了,原来是那小黑猫妖的母亲,这他可没话说了,确实是他抓了人家的儿子,但……,“哎呀,我也不知道他是妖啊!”
小黑猫刚刚成精,一时任性逃跑到人间玩耍,碰巧撞上了贺兰端方,便被他带回了平阳侯府。又因这黑猫还不懂得人妖殊途,竟当众化身,吓病了老侯爷。平阳侯府上下一惊,便请了崔掌柜前来收服猫妖。老猫寻子至此,便认定了亲儿已死,自然要为子报仇。
严爵懒得听他们争辩,单是动手掐诀念咒,那老猫妖岂是他的对手,毫无反抗之力地便被打出原形,果真是通体黑毛的老猫。严爵收回法术,对那老猫道,“念你还未害及人命,便留你一条性命,走吧。”
那猫依旧是满眼恨意,对着贺兰端方龇牙咧嘴,紧接着奋力一跃,那猫爪子锋利地朝他脸上划去,顿时贺兰端方脸颊便出了三道血痕,他一手捂着脸,一手用力地去挥开那猫。
屋内奴仆见状,赶紧起身护主,抄起扫帚脸盆去赶那猫,那老猫在房内四处逃窜躲避,见无论如何都近不了贺兰端方的身,频频退至角落,对着屋内众人凄厉地嗷呜了一声,声长且厉,仿佛悲鸣,让人不忍细听。
然后正当众人打算上前将它收服之时,那老猫自己扭身向墙角撞去,一头撞死在了墙角,余下个红红的血迹在墙面。
众人见猫已死,倒是放下心来,那管事的奴仆赶紧张罗着人去将这猫清理了,又打发人去请大夫来给世子看伤。
猫妖一除,这府内是大快人心,大家总算可以放下心来,好好做着自己的差事了。而那爱子如命的老猫却是吓怕了人,谁也没想过她的一片爱子之心。
☆、曲家巧遇真才子 贡院科考险丧命
严爵收服了老猫妖,平阳侯府总算安宁,贺兰端方感激不尽,对严爵和燕无怀二人道,“这回真是多亏二位,否则恐怕我们这侯府上下都要遭殃。这是一点心意,请二位不要拒绝。”
说罢,身旁小厮捧着一盘子金元宝上前,献到严爵和燕无怀面前。
严爵目不斜视,并不把这金银财物看在眼里。但燕无怀却是两眼放光,他这些日子在凡间呆着,学到两句话,财可通神和有钱能使鬼推磨,换言之,就是有钱想干什么都行。
所以人家这财宝虽然是献给严爵的,但他反而上前,笑意盈盈地收下了。嘴上道,“多谢世子,我们就不客气了。”
贺兰端方虽是少年心性,但见他如此,也不见怪,只接着道,“二位此番是帮了我的大忙,本该在府中宴请二位,但是你们也瞧见了,我这府里还需要整顿一番。不如这样,我改日在太和楼摆上一桌酒席,好好宴请二位,如何?”
严爵漠然不语,燕无怀捧着金元宝,笑得合不拢嘴,“没事没事。”
贺兰端方亲自将二人送出府,又拱手相别。
燕无怀一手捧着那盘子金元宝走在路上,一手拿了一个细瞧,同时琢磨着该如何花销。正当此时,忽然听见曲中萧的声音,“无怀兄弟,这是打哪儿发的财啊。”
曲中萧照旧是一身布衣,手指白扇,端的还是那公子气派,身旁跟了个高个子青年,燕无怀一眼看去,觉得有些眼熟,却没想起来是谁。“小曲,你怎么出来了?”
按照曲中萧的说法,每逢科考前的日子,他都要被他爹关在家里温书学习,不能出门一步。
曲中萧把手中白扇一收,指向旁边那高个子的人,道,“全是托了这位许大才子的福,我才能出门透透气。无怀兄弟可还认得出他是谁?”
燕无怀瞅着那许才子看了半响,才恍恍惚惚想起来,“你不是那临仙楼的小二吗?”
那许才子闻言一笑,比在临仙楼的时候多了些精神气,看着正是眉清目朗,点点头,“正是在下。”
曲中萧扫了一眼严爵那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心中一时玩心起,一把勾过燕无怀的肩膀,边走边跟他说这许大才子的来历。
原来这许大才子姓许名文昌,字仲林,乃是淮安人士,家中世代为农,清贫得很。可却不知道祖上是烧了什么香,竟生了许文昌这么个神童出来。传言他三岁会诗,七岁能文,在淮安一带出尽名头,多的是私塾先生愿意不要钱收他做弟子。
许文昌顶着个神童的名头,一路读着圣贤书长大,倒也是顺风顺水。
他此番上京,正是为了科考而来,原本筹足了盘缠,可惜在半路遇上山贼拦路,钱财衣物通通都没了。无法之下,他这一路便是做着小工挣盘缠,一步步上到这京城来。
可惜来得太晚,除了崔无道那隐秘得让人找都不好找的京师客栈,如今的京城哪还有客栈让他住下。
就在许文昌差点露宿街头时,遇见了曲中萧的父亲曲秀才。
曲秀才不止自己好读书,而且对于有才学的人也是相当爱惜,于是便把许文昌领回了家。
几日下来,许文昌同他谈诗论文,其才学将曲秀才收得服服帖帖,敬佩不已。
曲中萧举起酒杯对燕无怀道,“现在他在我家说话最好使。”
说话还促狭地看了许文昌一眼,他本就生得风流,这样挤眉弄眼的神情非但没有让其形容减色,反倒是添了几分生动的情意出来。
许文昌虽然已经看多了他这出色相貌,但还是有些不自在地别过眼去。
严爵扫了二人这眉来眼去,略略皱眉,而燕无怀却是没有发现,只道,“那敢情好啊,小曲,咱们等会儿吃完饭,你领我去玩玩吧。”
燕无怀终日跟严爵在一处,严爵刻板得要命,每日晨起睡下皆有时辰,醒来时要打坐冥想,睡前又要调息运功,还不止自己严格遵循,天天逼着燕无怀也要一起,这比他在蓬莱还不自在。
燕无怀是敢怒不敢言,前几日实在不耐烦,赖床不肯起,结果让严爵使了定身术,在那床板上躺足了一天,还不给吃饭喝水,连嘴巴都让他施了法,话都说不出。
燕无怀被他整治怕了,几度话里话外想要和他分道扬镳,可他没想到严爵看起来高傲冷漠,在这件事上却十足的厚脸皮,任他怎说,他就是跟着他,或许该说是盯着他。
燕无怀斗他不过,只能不情不愿地由着他。此刻遇见曲中萧,他立即活了心思,想央求曲中萧领他去玩,这样就可避免被严爵抓着练功了。
燕无怀一派天真,心里想什么,脸上就写了什么。曲中萧一瞧便心知肚明,摇着扇子道,“我当然是乐意为无怀兄弟效劳,只不过我怕严兄不肯啊。”
燕无怀跟着扭头去看严爵,见他似是听不到一般,只专心吃菜。于是扭头对曲中萧道,“没事,他也想去玩的。”
曲中萧闻言哈哈一笑,“那行,你们可去见过如烟姑娘了?”
燕无怀摇摇头。
“我回京的这些日子也还未曾去过,不如等下我们一同前去。无怀兄弟,我同你说,这如烟姑娘真是有趣极了。”曲中萧俯身向前,对着燕无怀细道那如烟姑娘的种种妙事,听得燕无怀心向往之。
曲中萧一边说,还一边拿眼去瞄严爵,可惜严爵一副入定的模样,倒是不在意。
等出了酒楼,燕无怀正要跟着曲中萧走,就听严爵道,“无怀,该回去练功了。”
燕无怀脚步一停,回身对严爵道,“严道兄,我晚上再练吧。”
严爵不说话,单是拿眼看他,燕无怀让他看得心虚,觉得他已经准备出手要对付自己。这许文昌还不了解情况,见此对曲中萧道,“小曲,不如改日再去吧,我也得早点回去,曲伯伯还有诗文要与我谈论。”
曲中萧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什么狗屁诗文,有什么可谈的,谈个没完没了。”
许文昌听了这话,也没生气,他不是那种迂腐的酸秀才,只是笑了笑,“这话你可别让曲伯伯听见,否则你又要挨训了。”
曲中萧一听到他爹的大名就犯头疼,若这不是他亲老子,早不知道要被他打死几回了。偏偏他娘这般惯着,害得曲中萧也得跟着装乖儿子。
如此一来,自然是见不成如烟姑娘,几人就此别过。
接下来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科考这天,三日过去,曲中萧从贡院出来见到天日,觉得自己仿佛重生了一般。
院门外许多人在等着自家的考生,曲中萧眯着眼睛巡了一圈,发现他娘也在其中,神色急切。
他快步走去,喊了一声,“娘。”
箫苍苍撇了他一眼,随即把人往一边拨去,“别挡着我,你爹怎么还没出来?你看到他了吗?怎么没等他?”
曲中萧仰头叹气,“亲娘啊,你是我的亲娘吗?你也不管管你亲儿子的吗?眼里只有你相公!”
箫苍苍伶牙俐齿,“你这人高马大的还要我管,我欠了你的债吗?”
曲中萧不服气地咬了咬牙,正想着话回击。就见箫苍苍哀哀地唤了一声,“相公哪!”其心疼之色溢于言表。
真是同人不同命,曲中萧认命地追着他娘的身影看去,一看之下也吓了一跳。
曲秀才一脸憔悴,形容槁枯得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一般,摇摇晃晃地从贡院走出来,旁边是许文昌扶着,不然真要一头倒地了。
这会儿曲中萧也顾不上吃他爹的醋,赶忙上前去帮忙,几人连扶带抱地将曲秀才送回了家。
安置好了之后,箫苍苍打发曲中萧出去熬粥,“记得要熬得久一些,这样才好入口。”
曲中萧认命地去厨房,许文昌跟在身旁,“曲伯伯这是累过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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