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云端没有消失,也么有淹死,他一直存在,但他的存在,却被自己顶替了。
这种剥夺了最好朋友的存在感的感觉实在是不妙,让他只是想了想就浑身发冷。
他想起对方见到他的第一面,脱口而出:“你是不是闫云端?”
那么是不是证明,在对方的记忆里是有云端这个人的?
他是不是可以通过询问的方式直接获得这个消息?
他这样想着,问道:“康泉,你还记得闫云端这个人吗?”
这一句话问出口,前面那个边走边说的人的身影便是一顿,疑惑地转头看向他:“问他干嘛?”
他还记得!
闫云书略略平息着自己内心的激动,说道:“没什么,就是想着,要不去看看。”
“看他干嘛?”康泉诧异道,“他不是淹死了吗?”
闫云书的心又一次沉到了谷底。
“他不光淹死了,他家好像都搬走了,你不知道?”康泉的眼神有些疑惑,“你怎么不知道呢?”
好像他不知道是一件多么令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你刚刚还问了张老师来着,你怎么不知道了?”康泉说,“不过也是,嗨,这个事儿对咱们这种小地方来说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儿,人死了,还……说不清道不明的,有的人觉得晦气都不兴提这个事儿了,要不是你今天来,嗨,我都给这个事儿给忘了。”
作者有话说:
这么快就五十章啦!感谢各位的支持!
第51章 儿时回忆
这对于闫云书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的朋友在众人眼中不是消失了,坏消息是,他似乎在某些地方代替了朋友的存在。
闫云书,闫云端,多么相似的名字,多么相似的两个人。
他俩小的时候确实很相似,因为发型和某些默契的微表情,但长大之后——在他看来的两人长大之后,相貌并不相像,因为长大后的骨像逐渐成熟,性格也不尽相同,发型也根据各人的喜好改变了,所以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感就慢慢地减淡了。
所以,他在想一个问题,是不是因为两人小时候长得确实像,才会被康泉记错?
比如这人见到他第一眼就问他是不是闫云端。
现在仔细想想,当时对方的眼神和身体姿态也有些僵硬,看上去确实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
因为在对方心里闫云端已经是个死人了,而且对方并没有看到过云端长大后的样子,心里对其最后的记忆也停留在儿时模糊的记忆上,会认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也的确把自己说服了。
“想啥呢?你该不会在想闫云端吧?想他干嘛啊,大白天的。”康泉妆模作样地缩了缩肩膀,终于把人逗乐了,于是他安抚着这人,“你别再想了,嗨,别犯愁了,你把人当哥们儿,人家不一定这么想。”
“什么?”闫云书诧异道。
“你不知道啊?唉,我也不知道这话该不该跟你说。”康泉抓了抓头发,眼神下意识地往仝阳那边看了看,似乎在斟酌是不是该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事。
这个眼神被闫云书捕捉到了,他微微往前跨了一步,挡在仝阳面前,说了句:“没事,说吧,不碍事的。”
在仝阳面前说什么都没事。
康泉见到他眼睛里的坚定,叹了口气,说:“这事儿吧,本来我也不想跟你讲,毕竟年岁久了,你也不知道这事儿,但是,我一见你到了这边,三两句不离他,我慢慢地也就想起来以前的事儿了,你知道,小学的时候,咱几个都在一块玩,我最开始的时候还挺爱跟他一起玩的,虽说有的时候我也跟他不对付,但总的来说我自己觉得跟他的关系还不错。”
确实不错,闫云书想了想,康泉以前和闫云书的关系可以说很铁了。
“嗯,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他问道。
“怎么说呢,这人挺怪的,你不跟他在一起玩的时候,你觉得这人还不错,但是一旦你跟他玩起来了,深交起来了,就觉得这人,啧,心理不大正常。”康泉说。
闫云书感觉有点不大舒服,被人当面说自己朋友的不是,没有人会觉得无所谓,但他没有表现得过于明显,他只是点点头,说:“然后呢?”
“多了的我也记不清了,但是有一次我记得特别清楚,”康泉踌躇着,看了眼两人,似乎在犹疑,“我觉得他有时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康泉的犹豫闫云书看在心里,他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心中有些不妙,他预测到下面一句话应该不是什么好话,也本能地在抗拒着,但他还是问了:“他说什么了?”
“他当时跟我们走在一起,你有点什么事急着走,从我们身边擦过去了,没打招呼,他就趁你走了不远,对着你的背影,说了句……”他停顿了下,眼神游移,有些不安,手也抓紧了衣服的下摆,嘴巴一张一合,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他说你是婊.子养的。”
“什么?”闫云书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他不信从来不骂人的云端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样——对他、对他的母亲、对他的家人来说,几乎是侮辱的词汇。
“反正他当时说的挺小声的,但他那么说过挺多次这样的话,我当时虽说不大,但也知道这是骂人的话,所以也没敢跟你说,现在我再看你对他那么上心,我觉得,有点不值。”康泉眼里含着两个字,那是他没说出来的,仔细看去,是一左一右两个大字:“抱歉”。
“他不是这样的人。”闫云书摇摇头,“我不相信。”
“你不信,我也能理解,闫云书,虽说咱俩小时候有点……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总不至于现在还那这种话来骗你,你说我要是骗你,我图什么?是,他现在是死了,是淹死了,是死无对证了,但是,我跟你说,你要是拉过来当时的,跟咱们几个一块玩的、现在已经长大了的小子问,你保险能问出来几句他说的不中听的话,只不过他有的时候仗着说话声音小,他、他不承认!”康泉急了,“你是活着的人,他是死了十来年的人,要说情分,咱俩之间能没有情分吗?!我至于骗你吗?”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我不信他是这样的人。”闫云书摇着头,与其说他是不相信康泉说的话,不如说他是不相信自己的判断出了错,他重复着,“他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他。”
即使在后来他和云端一起生活的经历在别人看来是虚假的,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但是、但是——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闫云书急促的呼吸慢慢放松下来,他的脸上还留着刚刚出的汗,那汗被经过的、漏了点口子的、开了空调的房门时被吹得发冷,冰凉冰凉的,扎得他浑身发抖。
“我跟你说,你别看我们当时几个小子一块玩得挺好,但是,谁都是心里有数的,咱们把他当好兄弟,人家未必这么想咱们。”康泉有些失落地说。
这样的话说出口,复述朋友之前骂人的话给那个被骂的人听,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折磨。
“他跟我关系挺好的,他也挺喜欢我妈,他没必要这么骂我。”我和我妈,他在心里补充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康泉叹着气,这会儿他像个老人一样喜欢叹气了,“我们当时是小崽子,不懂大人之间的这样的人情世故,但是,我倒是不少从大人那边听到,你妈跟他妈不怎么对付,从他俩各自结婚的时候就不对付。”康泉说。
这个倒是闫云书知道的,但是他并不认为这是云端骂他的原因,这不能成为云端在背后偷偷骂他的动机。
但他却不自信起来了,因为他想到,小时候的云端,似乎很喜欢在他面前说父母的恩爱,说这些东西的时候,还会有意无意地说一句类似于:“你爸妈上次是不是又吵架了?你别急,谁的爸妈不吵啊是吧?”这样的话。
“你想想,他是不是有点嫉妒你。”康泉说,“你别瞪我啊,这又不是我说的,有眼睛的都能看出个大概来,他有点嫉妒你,不过,我觉得,你也有点嫉妒他,但是、但是这也正常,对吧?谁能没有个嫉妒的时候呢?比如说我吧,我有的时候还挺嫉妒你的,但我没骂过你。”
嫉妒吗?确实是这样的,他有的时候的确是会嫉妒云端,但那只是一阵子,一瞬间,不会持续多久,也不会影响两个人的友谊。
他没有再继续为云端辩解,他对自己的解释是:跟这样认定了一个人是好是坏的人没有辩解的必要,对方是不会听的,他知道云端是个好人就行了,他不在意就行了。
可是,他问自己,真的能不在意吗?真的是假的吗?
于是,他只是说:“当时大家都是小孩,会学大人说话也正常,当时咱又不懂这些事什么意思。”
但很快他就想到了,如果孩子会学大人说话,只能证明,跟着孩子亲近的大人也说过这样的话,所以孩子有样学样,所以他就不说话了。
“行行行,就你脾气好,行了吧。”康泉被他说的没脾气,他咂了咂嘴,说:“算了,我提这个干嘛,还不够让我不舒坦的,真是,我这破嘴,哪壶不开提哪壶,都过去那么久了,谁还惦记这东西啊,不说了不说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当没听见我说什么,给忘了就行了。”
闫云书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说:“嗯。”
他在想着什么,谁都不知道,但他感觉到了一只手。准确地来说,是一支小指,轻轻地、缓缓地,勾上了他的小指,晃了晃,随后,他的耳朵上就感到了一阵酥痒,那是有人说话时喷出的轻柔的气流。
“那是假的。”仝阳说道,“是假的。”
他这样的动作和姿态让闫云书恢复了状态,不再惦记刚刚康泉说的话,因为无从证明,也没有意义。
“咱到了。”康泉指指房门,他到了这附近的时候,脚步就下意识变得轻了,小心翼翼地用口型说了句:“我姑。”
经他这么一提,闫云书想起来了,康泉的姑姑也是他们当年的老师之一。
“我就不进去了吧?没必要,我都被她训皮实了,她一见我来肯定又得叨叨我,也就见了旁人能稍微放松点,我在门口等你行吧。”康泉轻声细语地说,言语间足见他对这位女士的恐惧。
“也行吧,那你在外头等。”闫云书点头,跟仝阳一起进了屋。
第52章 无头苍蝇
推开门的瞬间,闫云书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他此刻是做错事被抓包的学生,而他即将面对的是一个气势非凡的教导主任。
他进到了屋子里,还没转身,就已经感受到了背后过于强烈的视线,那眼神集中得几乎要把他的背后盯出来一个洞来。
很过时的描述,但感受很真实,的确是这样的。
“找谁?”康老师问道,她的声音是习惯性的严肃,任何一个人,在面对了一群猴子一样的毛孩子几十年后,都会养成她这样说话的习惯。
“康老师,我找您。”闫云书回答,他自我介绍道,“我是闫云书,您以前的学生,我来看看您。”
“看我?”康老师调整了下眼镜,从那雪亮的镜片上面看人,似乎有些疑惑,皱了皱眉,问道,“你叫什么?”
“我说,我叫闫云书。”他重复道,这次他放大了些声音,防止对方再听不清。
“哦,是你啊。”康老师点了点头,脸上是一副来不及切换的,略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面对学生的时候,她的脸上惯用那样的严肃与凝重,面对陌生人,她则会尽力表现出能代表学校面貌的友善与和蔼,但面对这样一个不是她学生但也算不上陌生人的人,她不知道自己的脸上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出来。
于是,她只好在原本那样严肃的样子上加上了一丝或许只有她自己才能察觉到的微笑。
“坐吧。”她说。
闫云书看着这表情、听着这话,甚至产生了一种被叫家长了的错觉。
“你是哪一年的来着?”康老师放下了手里的笔,站起来要给两人倒茶。
“老师我们不渴,刚从张老师那边过来,我坐一会就走了。”闫云书连忙站起来,接过茶杯,放回了桌子上,才回答刚刚的问题,“我是零九年的。”
“零九年的……”康老师点了点头,她想着,“我有点印象。”
她转身走到了一个柜子旁,拿出了一本剪贴报之类的东西,从里面翻翻找找拿出了一张纸,并把它递给闫云书看,“这个是不是你挣的?”
那是一张已经开始发脆的纸,用红底黄字写了几行大字:“热烈祝贺我校学生于2009年小升初学业结业考试中获得了全县第一的成绩!特此嘉奖全体五班教室,望各位老师再接再厉,共创佳绩!”
“全县第一”这四个字下用了夸张的爆炸式的对话框,特意用了红色的字迹,极尽突出其主要性,这张纸的背面,是闫云书拿着奖状、戴着红领巾的照片,看起来呆呆傻傻,还有些病态的苍白,是那种能直接从电视剧里抠出来的片面的书呆子形象。
它是用广告纸打印下来的,看着它的人能从上面部分光滑的纸面上依稀辨认出它当初的光鲜亮丽。
过了这么多年了,那张纸已经有些磨损了,上面的字也被折痕磨掉了些许,但照片和那四个大字依旧清晰。
“你当时看起来好呆啊,像个小傻子一样。”仝阳看了,善意地笑起来。
闫云书只觉得脸上有些红,没搭理对方的嘲笑,只是看了一下就把它还给康老师了,他说:“是我。”
“我以前经常拿这张纸出来激励学生,后来,啧,觉得没意思,又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都是那块料,就又把它收起来了。”康老师把这张纸小心地按照上面的痕迹折起来,妥善地放好了它,让它不至于夹得太紧,以至于被胶粘住了拿不出来,也不让它被夹得太松,从里面掉出来,她做完了这一切,抬起头来,对闫云书做了个不算熟练的微笑,说道:“你这张纸可是激励了不少人呢,要不是后来年轻老师都走了,老教师又退休了几个,咱们学校还真不得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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