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安没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你可以说是我不小心忘在你那儿的,你放枕头下面,打算提醒自己记得给江时予带过去,”江时予轻声说,“但是她没问的话,你可以什么都不用解释。”
晏安愣了下,看着江时予。
“毕竟……不是每一个家长都会第一时间怀疑自己孩子是个同性恋的,”江时予说,“而且那些东西说明不了什么。”
“……对,是说明不了什么,”晏安往沙发上一靠,看着江时予,“但是我……江时予,我有点儿害怕。”
江时予愣了愣,站起来,大概是想坐到他旁边去,想了想又坐下了。
“你是怕感冒传染给我么?”晏安看着他。
“嗯。”江时予应了声。
“没事儿,坐一块儿不影响,我暂时没有亲你一口的想法,”晏安拍拍自己旁边的沙发垫,“来。”
江时予只能坐过去。
他刚坐下,晏安的胳膊就搂了过来,大夏天的,隔着那么一层薄薄的布料,仿佛肌肤就这么贴在一块儿了似的。
江时予没有动,任由他搂着。
“我就是想到,她以后会发现,然后知道我和她想象之中的晏安其实不一样,会很失望,”晏安靠过去,低声说着,“而且……如果是真的突然发现什么的话,我真的真的完全没有应对的办法,我不想让她觉得我有病。”
“嗯,”江时予拍拍他的肩膀,“毕竟你从来没想过这些。”
“是不是很怂?”晏安把眼睛压在了江时予肩膀上,“学习要你来开导,这方面也要。”
“谁让我是你男朋友呢。”江时予乐了下,并没有乐得那么开心。
晏安也没有笑。
他们原本以为高考完了,所有的一切都顺利了,之后的事可以之后再说。
但那些被收到床头柜里的东西却提醒着他们,这事儿不能之后再想。
提可以在之后任何一个时间点提起,但,必须想好,做好更多的心理准备,来面对那场注定会迎来的风暴。
晏安有点儿讨厌这种,光是想想就无力恐惧得想缩头回去的自己,他也想像江时予那样清楚明白地畅想未来,要出柜,要和家里人坦白,要给自己爱的人一个交代。
他完全做不到。
他这样的反应,江时予应该也会觉得失望的吧。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总是面对不了这件事情,任谁都受不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在电话里说了,”江时予拍着他的背,轻声说,“你是怕难过的时候没人能靠是么?”
“我可以靠小冰雹啊。”晏安闷声闷气地说。
“小冰雹不得挠你啊,”江时予说,“丫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夏天嘛。”晏安继续说。
江时予乐了两声,没继续接话。
放在兜里的手机震了很多次,两个人都没有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眼,他们的未来好像还是迷茫的,在经历了高考之后,未来的短路只是短暂地展露出了一小截的路。
更多的,往后的,道路上还是充溢着层层迷雾。
“江时予。”晏安喊了他一声。
“嗯。”江时予停下了摸手机的手,认真地应。
“我不在电话里说,不是因为我怕难过的时候没有人可以靠,”晏安顿了会儿,接下来的话用很小的声音说出口,手又一次攥紧了,“我是……怕我妈妈听到。”
发消息用文字说不明白,用语音怕被人听到。
晏安觉得自己仿佛亲手把这段感情推进了看不见光的泥沼里。
那种烦躁的情绪又一次涌上心头,他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掌心,无比唾弃这样的不安。
家里的隔音不至于差到他在房间里给人打个电话,小声说话都会被听到的程度。
但在发现老妈有可能发现他和江时予的关系之后,他突然就丢失了这份说话的勇气。
不行。
不可以这样。
晏安自己很清楚,这是他必须去面对的东西。
但他闭上眼,看见的是王姨,是冉航,是从楼上掉落下来的血,倾盆大雨般地落在他身上,睁开眼,看见的是站在房间里的妈妈,满脸失望。
手上是医院的镣铐,嘴里是药剂的苦涩,耳朵里,心脏里,鼻腔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恶化。
晏安不想这样。
他太用力了,攥得手都在发抖,突然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打开,然后将自己的手嵌了进去,晏安瞪大了眼睛,如梦初醒般颤抖着呼吸着。
他咽了口口水,抬头看着江时予,笑着说:“干嘛?”
“是不是觉得,高考结束之后,那些原本被你排除在外的东西都回到脑海里了?”江时予偏过头,在他脸侧蹭了蹭,“没事,我们之前不就想好了吗?应该怎么出柜,应该怎么去说,怎么去应对……”
“……嗯。”晏安看着他。
“没事的,晏安,”江时予笑了下,“我还是之前那句话,我觉得你妈妈不会像王姨那样的。”
“是么。”晏安的眼神很迷茫。
大概是妈妈突然发现他压在床下的那些小东西让他陷入了惊恐之中。
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
如果不是怕传染,江时予很想亲亲他。
他不想晏安也感冒,到时候再带上谢兰兰,一出去三个人都吸着鼻涕,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三个干嘛去了。
所以他只能在晏安的脸侧吻了一下,说:“你就是被吓到了,对么?”
“……”晏安沉默了很久,轻轻地“嗯”了一声。
“要我给你呼噜呼噜毛么?”江时予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两下。
“滚吧,”晏安乐了两声,脑袋往江时予脖子上拱了拱,整个人都快骑在他身上了,“我就是……不敢想,你知道么江时予,高考没结束以前我觉得什么都无所谓,还有高考这么重要的事儿拦在我面前呢,高考都没考完,想什么出柜。”
“啊。”江时予应了声。
“现在考完了,就好像……”晏安顿了顿,“就好像一切障碍都没有了,我必须直面这个恐惧一样。”
然后被妈妈发现那些东西的惊吓感变成了一切不安因素的导火索。
江时予轻轻叹了口气,想了想,摸着他的头说:“其实……没必要想得那么复杂。”
“嗯?”晏安抬起脑袋,看着他。
“如果是顺其自然出柜的,等我们大学都毕业了,有更广阔的世界和更多的时间俩应对这一切,是最好的,”江时予说,“如果是突然出柜……也不会是最坏的结果。”
“为什么?”晏安不解地问。
“至少……有我陪着你?”江时予想了想,乐了,“是不是挺自恋的。”
晏安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一抬头,在江时予唇上亲了下。
江时予脑袋使劲儿往后一仰,晏安还想亲过去,他直接一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干嘛啊?!”晏安吼了起来,“我他妈要非礼你啊你看看你那样儿!”
“感冒!”江时予捂着嘴巴,跟着吼,“过给你了!”
“过就过!”晏安继续吼,“反正谢兰兰也感冒了!我们三人组!有难同当!”
“感冒也得一起是么?”江时予还是捂着嘴,眼神有些无奈。
“显得我们很有默契。”晏安打了个响指。
“得了吧,”江时予抬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下,“赶紧出门,我手机震好久了,估计是老刘他们发来的消息。”
晏安从他身上下来,十分惋惜地接连啧了好几声。
“多好的男朋友啊,”晏安说,“亲都不让亲。”
“等我感冒好了的,”江时予找了张纸擤鼻涕,“亲个十天十夜不停歇,你看行么?”
“行。”晏安乐了。
两个人收拾好东西往外走,推开门的时候,晏安突然在后面搂了他一下。
“江时予,”晏安轻声说,“那什么,对不起啊……我也不想这么纠结的。”
“嗯,”江时予拍拍他的胳膊,“我明白。”
“谢谢你。”晏安很认真地说。
“嗯。”江时予笑了笑。
第98章
等他们两个到饭店的时候,班上的人已经全部到齐了。
人太多,直接在大堂里坐了两桌,喝酒的两桌,不喝酒的一桌,晏安这会儿不太想和江时予分开,跟着他去了不喝酒的那一桌坐着。
这一桌女生比较多,扎堆儿坐着,开心又难过地聊着什么。
晏安还是有点儿想给江时予道歉。
自己那种不安的情绪肯定是带给江时予了的,指不定这个生活不能自理的逼人又开始琢磨什么鬼东西,虽然他心底什么情绪都会写在脸上,但晏安有时候还是会有些看不透江时予。
但更矫情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毕竟江时予说了,就算是突然被发现,出柜,他也会陪着自己。
很奇怪,在江时予说这句话之前,晏安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就算被迫出柜,也是有人陪着的。
做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他不会像冉航那次一样,孤立无援,就算没有江时予陪着,谢兰兰也绝对不会放弃他。
还有谢竹。
他被好多个爱他的人包围,支撑着。
心底那些不安感缓缓被排挤了出去,晏安坐在椅子上,竟然有种想要原地给大家表演一个瘫痪在椅的冲动。
这一中午,情绪起起落落的,仿佛在过山车上做了一套十分标准的广播体操,还他妈没掉下来。
十分刺激。
晏安偏过头,看着旁边的江时予。
还好。
还好他不会一个人去扛所有的东西。
“都到齐了吧?”老刘站起来,清了清嗓子。
这会儿大厅里就他们三桌人,坐得挺近的,老刘不用特别大声说话大家就都能听见,但还是有人习惯性地捂了下耳朵,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老刘没有戴扩音器。
同学们都安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刘。
还有各科的老师。
晏安看着他们,忽然察觉到自己的高中就要结束了,高考的结束并不意味着人生的结束,而是意味着人生的开始,但和这一群人,和这些老师,一起在课堂上度过的岁月,一起看见的窗户外面的夕阳,一起听过无数遍的上课铃与下课铃,在今日,要彻底和他说再见了。
“和大家聊一聊啊,”老刘手里端着一杯酒,其他同学也纷纷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或者饮料,安静地看着他,“这几年呢,你们气我气得不轻,我也有很多做得不到位的地方。”
“你们都是年轻人,想法很多,换得也很快,很多时候都在凭借一股冲劲儿去做事情,”老刘看着他们,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希望从今天以后,你们会长大,你们去学着长大——人在这个世界上,从出生到死亡,每一天都在学习不同的事物,没有一个人会真正的长大,但我想,我一定能看到你们努力学习之后,最想成为的样子。”
“给你绕得,”英语老师“啧”了一声,举着杯子站起来,吼到,“祝大家都考上好学校!成为自己最想成为的人!”
“芜湖!”有人跟着喊了句。
“老刘你说话好酸啊!”林向骁特别大声地喊了一句。
“谢谢老刘!谢谢老师们!”常则喊了句。
“谢谢同学们!”老刘放下酒杯,挥舞着胳膊吼了起来。
“哎哟,”晏安笑得倒在了椅子上,“还没喝呢,老刘已经上头了。”
“可能是情绪到位了吧。”谢兰兰说。
“是啊,”晏安说,“毕竟他情绪一直挺丰富的……”
江时予侧过头,看着谢兰兰。
晏安话都没说完,顿住了,扭头看着谢兰兰。
“我操!”晏安一愣,“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你不喝酒?”
“我本来要喝酒的,”谢兰兰一脸郁闷,“但是看你俩都坐这边了,我就只能坐这边了啊。”
“祁寻镜坐对面呢。”江时予看着他们不喝酒的这一桌的对面。
“我就想找你俩怎么了!”谢兰兰瞪着他们,“人生中这么关键的时刻!和我呆一块儿你俩能发烂发臭是不是啊?!”
“不是不是,”江时予笑着招招手,“别激动。”
谢兰兰又瞪了他们两眼,突然乐了。
“我就是想和你们待在一块儿,”谢兰兰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别说我电灯泡啊,就……这种时候……”
“肯定还是想和爸爸在一块儿,是吧?”晏安插了一句。
谢兰兰扭头盯着他,看了会儿,像是在确定他的情绪是否恢复了似的,然后很轻地松了口气,笑着说:“废话,毕竟我们校园三人组,行走江湖这么多年。”
“对了,你不是也感冒了么?”江时予看着她,“吃药了?本来就不能喝酒吧?”
“不记得医生给我开了什么药了,”谢兰兰心情很好,“喝了也没事儿,全靠运气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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