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涵突然受到触动似的,他看着眼前这个满目深沉的男人,说:“没想到你也信这个。”
俞稚生非常的不好意思:“人都是会变的,我不可能总是像之前一样。”说完看过去,楚涵却已经扭过了头,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俞稚生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一路颠簸,越往前道路越陡,楚涵开了窗透气,看到外面的景色时心里一下子开阔不少。他常年待在办公室,很少有出来游玩的时候,过节的时候景区人又多,哪里是观景,全是人挤人。
有过那么几次糟糕的经历,他也就不出来了。以至于性格越来越闷,不讨人喜欢。
他都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被俞稚生看上的,研二的学生,还不舍得花钱打扮自己,戴着笨重的黑色镜框在人群里完全没有存在感,可他偏偏就跟这个男人纠缠了五年。
不过,现在再思考这个问题,也没什么意义了。
到了地方,俞稚生率先下车,给他开了车门:“到了。”
楚涵盯着他的胳膊看了一眼,想说什么,前头就有个穿着蓝色工作服戴着安全帽的男人跑了下来。
边跑边喊:“俞总您回来啦——”
这一声阵势不小,直接把后面的工人都喊了出来,楚涵有些局促地顿住脚,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女人和孩子。
“俞总,您没事吧?”领头的男人语气里带着担忧。
“我没事,工程怎么样了?”俞稚生轻描淡写,站在那儿与平常无异,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大碍。
领头的说:“都赶着呢,您不在我们更不敢放松。对了,这位是受伤工人的家属,昨天去医院找您没找到,今天就跑这来了,非要跟您道个谢。”一个脸色黢黑的男人说。
那女人一见了他就激动地要哭,嘴唇都哆嗦,把手里的尼龙袋子提了过来,嘴里就说三个字:“谢谢你,谢谢你……”
俞稚生说:“您不用客气,我不过是帮了把手,再说您丈夫在我们工地上出的事,我们也是要负责任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不像个年轻的公司老总,更像是切切实实为员工考虑的人民企业家,眼里透着股同情的关怀,那是楚涵从未见到过的。
而在场的其他人同样听得动容,为他们遇到这样的老板感到幸运。
没几分钟,俞稚生就让人把那母子送回去了,这上面不安全,万一出事谁也负不起责任。
又让人仔细盯着周围,叮嘱除了内部人员一律不准进来,领头的说您就放心吧,出了事之后我们就把安全警示牌挂上了,还让人轮流盯着,保证不会再出意外。
说完又笑着踢了踢袋子里的活物:“俞总,今晚上咱犒劳犒劳?”
俞稚生爽朗笑着:“准了!不过先把今天的任务干完!”
“是!您就放心吧!”
几个大男人哈哈大笑,倒是有人注意到了楚涵,悄悄问旁边这位是谁,看这一身儒雅的打扮不像是咱这里的工人。
俞稚生坦荡介绍:“这是我在S市的老朋友,楚涵楚教授,有空来这玩呢。”
众人一听,纷纷惊讶,这还是大学教授呢!这么年轻?
面对几张充满好奇的脸,楚涵一时间还有些局促,他微微地一笑,算是打招呼。
而俞稚生在介绍完之后没有让他们再接触,他怕生人太多,楚涵会不自在,便赶紧指挥人散开干活。
等人一走,俞稚生就装作平静地盯着人:“这里风有点大,我们下去转转?”
几秒种后楚涵点头:“嗯。”
两个人沿着狭窄的坡路往前走,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树影斑驳,楚涵走在前面,俞稚生站在离他靠后一点的距离,光是这么安静地待在一块儿,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走了几步之后,楚涵突然开口问:“你干完这里的事,有什么打算吗?”
俞稚生思考了几秒说:“没想过这个,但应该是要回S市了,我爸他身体不怎么好,我潇洒了这些年,总该回去尽尽孝道。”
楚涵听完,突然就吸了口气,盯着他眼角的细纹说:“你确实变了不少。”
一句话把俞稚生感动地差点流泪,他舍了私财搞慈善,放弃公司跑来这荒僻的地方,度过那么多寂寞空虚的夜晚,不过就是为了等他这一句肯定而已。
其他的他真的是一点都没敢想啊。
男人激动到不能自已,整个肩膀都在发抖,楚涵看着突然止步弓腰的男人,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正要走过来,男人却率先转过身,声音颤抖说:“我们回去吧。”
这一次,两人终于是真正放下了心结,能心平气和地站在一起说话。
到了第三天,秦可仪终于拜会完了自己的老同学,提议回去。
临走的时候,俞稚生亲自来送车,直到车子开出很远,还一直站在那里。那深情的眼神让秦可仪整个起鸡皮疙瘩,她开玩笑说:“这两天你们就没发生什么?”
楚涵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我们能发生什么?”
“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
秦可仪为俞稚生的没用感到悲哀,这么好的机会居然都把握不住,白白浪费这两天的时间。
她叹气:“你们啊,我是看不懂了。”
楚涵低下了头,沉默不语的样子,侧脸分明是清冷的。
那天之后,秦可仪很快就联系好了外省的学校,生孩子之前还能带一个学期的课。楚涵祝她好运,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时联系。
秦可仪心道我倒是想经常联系,只是某人警告过她,不能离他太近。这种性格的男人,对其他人冷酷的很,对自己人倒是护短护得不行。但还是风险太大,指不定哪天就出什么问题。
最后她正经说:“要是一年后你还没找着合适的,我不介意跟你组成一个家庭,你来当我孩子的爸爸。”
楚涵明显吓了一跳,慌忙拒绝:“这怎么行,你知道我……不喜欢女人的!”
秦可仪哼了一声,喜不喜欢还不一定呢,谁知道是不是那个姓俞的往你脑子里灌了什么迷魂汤,但看楚涵惊慌的样子,秦可仪没把这话说出来,只是笑笑:“我跟你开玩笑呢,瞧把你吓得,行了,有空我们多联系。”
说完这话,她把头发一扬,踩着高跟鞋转身走了。
楚涵站在路口,一阵风刮过来,突然感觉有些冷。
☆、心结03
时隔三个月,俞稚生终于从滨市回来了,俞老爷子见到儿子的一瞬间,激动得不得了,只是临到跟前也没有忘记端一家之主的架子,咳了两声才说:“回来了,家里等着你开饭呢。”
宋航说:“哥,我们都很想你。”
俞稚生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嗯,进去吧。”
宋航想要过去扶老爷子,老爷子摆摆手,坚持没让人扶,他才六十出头,骨子还硬着呢。
听说他回来,宋夫人一大早就在厨房里忙活,说什么一定要丰盛一点。那边的人说俞总三餐都跟工人一样,晚上也跟着睡帐篷的时候她就在担心,还专门跟老爷子说:“要不咱给他配个专门伺候的人过去?”
谁知道老爷子一口否决:“他那么大个人了,吃点苦头怎么了?”
宋夫人却不赞同,说你懂什么,“稚生都这么大了,该吃的苦一样都没落下,再说他也不是不能吃苦,干嘛非得受累?现代人年轻的时候不好好保养自己的身子,等到年纪大了才知道后悔呢!”
俞老爷子说你这是歪理!
嘴上不赞同,可心里还是有些在意的。
尤其是见到儿子风尘仆仆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那人都瘦了一圈了!
年过六十的俞潜龙终于知道心疼儿子了,吃饭的时候强装平静地往人碗里夹了一块肉,俞稚生抬头,叫了声:“爸。”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假装没看见。
俞老爷子咳了一声:“吃完饭来我书房。”
俞稚生点了个头,等一家子人吃完饭,宋航出去找朋友玩了,宋夫人问了他一句:“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你爸他挺想你的。”
俞稚生顿了顿,几秒钟后说:“不走了。”
他走到父亲的书房,敲门进去,却看到刚刚还谈笑自若的老人正拿着亡妻的照片暗暗伤情。
看到那一幕,俞稚生难免跟着黯然。
俞潜龙自顾自地说:“你妈走了这么些年了,我还挺想她的,尤其是最近这几年,我还梦到她好几回,年纪大了,年纪大了。”
“爸,您不老。”俞稚生忍不住出声安慰。
俞潜龙连拍了两下大腿,像是无法抑制自己心中情绪,他把照片放回去,看着自己跟亡妻唯一的儿子,突然说:“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叫楚涵的孩子,可是不是什么你想要就都能得到的,日子还是要过的,别钻牛角尖儿。”
俞老爷子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听明白了。
俞稚生当即说:“爸,您放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事实上俞稚生确实很有俞家继承人的风范,他胆子大,有魄力,就是性格暴躁了点,而且太过狂妄,这跟他年少丧母有很大关系,俞潜龙还担心他身上的毛病一辈子也改不过来了,可谁都没想到才短短几个月,俞稚生就像变了一个人,身上的棱角都收了起来,洗尽铅华般的从容深沉。
之后的几天,他更像是放下了之前的事,专心地扑在家族事务上,经常忙到很晚。他已经做了自己所有想到可以弥补的事情,也得到了一句心心念念的肯定,其他的,他不敢奢求。
但俞稚生跟那边的联系并没有中断,他经常以基金会的名义给澜海学院的学生寄明信片,里面同时有给楚涵的照片,通常是孙浩代为转交。
在滨市的那段日子,孙浩没少打扰他,他很乐意为自己的恩人做一些事情。
他第一次敲门进办公室的时候还有些紧张,毕竟上一次他提到俞稚生的时候,楚涵对人表现出了明显的反感,他怕他不肯收。
但出乎意料的是,年轻的老师只是微微愣了一秒,接着反应平淡地接了过来,他盯着照片看了一眼,问:“是俞稚生让你给我送过来的?”
“嗯。”
“他还说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说,只说让我把照片给您。”孙浩小心地觑着老师的表情,生怕他把照片给撕了,那恩人得多伤心!
好在楚涵没再有什么动作,他让人出去之后接着出神地看着那几站照片,那是几张风景图,看路标和建筑应该是在S市,傍晚的夕阳,下班的人群,倒映在玻璃上的人影,抓拍得非常有感觉。
之后几次寄过来的也大多是这种慵懒休闲的风格,楚涵一开始除了欣赏之外并没有多余的情绪,连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平静。
他似乎真的把男人放下了,以至于他可以毫无芥蒂地接受他寄过来的东西。他不理解俞稚生在这种小事上的坚持,但觉得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等到俞稚生自己坚持不住了,也就结束了。
所以楚涵并没有刻意抗拒,直到有一次他从学校回来。那天他忙得不行,一整天都有课,回来洗完澡之后听到手机响,看也没看就接起来:“喂,您好?”
那边几秒种后才说话:“是我。”男人的声音低沉地能穿透耳膜,楚涵立马精神起来了。
他握着手机,心脏砰砰直跳:“你怎么打电话来了?”
这话问得实在伤人感情,但俞稚生已经习惯了,他忽略心里的那点酸涩,声音放轻:“睡了吗?”
“没睡。”还有一个月就是期末周了,他还有很多的任务没完成,这两天一直到很晚才睡。
“那我给你寄的照片……你都看了?”
“看了。”
“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
“那就好。”
简单到尴尬的对话,没有持续多久就结束了。
分开太久,两人不适合聊以前的话题,而他们现在的交集又少的可怜,可以聊的事情几乎没有,聊什么都显得不够亲密。
楚涵以为对方还会给他打电话,可那次之后俞稚生就没什么动静了,虽然偶尔还会给他寄过来一些东西,照片啊明信片什么的,上面印着几句中学生才会看的歪诗。
但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首白朗宁夫人写的那首情诗——
我该怎样来爱你,让我计数这些方式。
我爱你直到我的灵魂所能触及的
深度,广度和高度,在我视线之外,
摸索着,存在的极致和优雅的思想。
我爱你,如同日常所需一样必不可少,
如同阳光与蜡烛。
我自由地爱你,如同人们奔赴正义。
我纯洁地爱你,如同人们躲避颂扬。
我爱你,用那将我陷入往昔痛苦的激情,
我爱你,用我童年的忠贞。
我爱你,我原以为那种虔诚
早已随圣徒的消失而逝去。
我爱你,用我的呼吸,我的微笑,我的眼泪,
我的整个生命来爱你!
——而且,我会更深地爱你,
在我死后,只要上帝允许
这首诗赋予的感情太过浓烈,楚涵在中学时第一次读到的时候就深深地被那字里行间渗透的热烈而悲怆的感情所震撼。那个时候他不懂爱情,但又觉得爱情理当如此,像生命般的隆重,又高于生命般的圣洁。
可他成年之后才发现,如同朝圣般的爱情太过奢侈,世俗的感情往往掺杂太多杂质,欲.望太多,刚开始的期望也变成了失望。
到最后才发现,是他期望太高。
楚涵默然地把那张明信片夹进书里,他猜测俞稚生应该不懂这诗里的内容,只是随意夹进来的吧。
☆、心结04
听说俞稚生回S市,庄瑞跟他那几个狐朋狗友邀请人喝酒,但电话打了好几次,俞稚生都没有抽出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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