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褚宛如凝固住了一般怔在原地,不敢相信死亡来得这么快又这么突然,一个礼拜前还对着他笑眯眯地说回来了要接走小猫咪的人,此刻却已经是一具不会动不会说话的尸体了。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牛奶为何站在楼梯口不肯离开,猫有灵性,想来,牛奶比他们更早一步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也比他们更加希望大爷能健康地离开医院。
等待,是小猫咪唯一能做的事。
尽管所有人类都知道,那往往是无效的。
傅远南不动声色地拍了拍盛褚的背,把盛褚从震惊中唤醒。盛褚顿了顿,问盛霓:“妈,你知道大爷叫什么吗?”
说来惭愧,他到现在也不知道大爷叫什么。人和人的关系或深或浅,总是依赖缘分存在,而缘分却往往说断就断,譬如此刻。
盛霓略带诧异地看了盛褚一眼,说:“姓陆,叫陆庭章……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问问。”盛褚说。
第62章 吻眼泪
睡觉之前盛褚又悄悄下去看了一眼牛奶。他很担心牛奶不吃不喝。幸好食盆里的猫粮还是少了一些,只是牛奶仍然蹲在原来的位置,夹着尾巴,显得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小猫咪说大爷已经去世了的消息,更不知道该怎么说,大爷的子女可能不会容纳它这样的残忍事实。小猫咪很快就变成了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咪了。他想。
他也经历过无家可归的时刻,所以格外能共情。
发现他没有回房间睡觉的傅远南急匆匆地从楼上赶下来找他,见他在楼梯口和牛奶一人一猫相对而蹲,反而松了一口气。灯光把他的影子投影到盛褚身前,盛褚抬头,发现站在几个台阶之上的傅远南,不好意思地问他:“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十二点一定睡觉吗?”
盛褚又在明知故问了。傅远南走下来,站到盛褚身边,轻轻揉了揉盛褚的头发:“过来看看你和牛奶。”
看什么呢,看他很狼狈吗?
坦白讲盛褚还是有那么一点包袱,希望自己永远对外释放快乐。可晚上太折磨人,他一闭上眼睛,就想起自己曾经养过的猫。睡不着,这才下来看看。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之前养过一只猫,也是只橘猫,叫皮皮,它真的很皮。它喜欢咬我妈留下来的毛线球,然后不得不吃很多化毛膏……有一天,可能是我照顾不周吧,它开始不吃不喝,我带它去了医院,医生说它是胃癌晚期,而且心脏也不好,无法做手术,建议我安乐死。”
“我看着它在我膝头张着嘴大喘气,吐着舌头,眼睛瞪得特别大……医生说猫猫狗狗都是很能熬痛的,如果不是特别疼痛,它们绝对不会表现出来。所以我特别伤心,我觉得是我没有仔细观察它的异常行为,如果我早些来医院,说不定就能救它。”
“它太痛苦了,我受不了,最后还是给它选择了安乐死。它是在我怀里死掉的,那时候它才三岁。”
盛褚又开始碎碎念他过去的事情,傅远南看过,但没有特别记住这件事。此刻听盛褚讲起,才回忆起来一些细节。
比如,盛褚把皮皮的骨灰埋在了他妈旁边。
“我说过我不喜欢养小动物,因为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可是我妈走了后家里真的很空空荡荡……就是那种,你懂吗,睁开眼睛,面对的只有空气,这个家里活着的只有你。所以我买了一只猫,结果只陪了我三年。”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傅远南,眼睛里已经一片水光,他说:“傅远南,我好像还是,不是很能够接受离别。”
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没有人能够接受离别。
傅远南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揉搓,然后轻声哄他:“那就不接受……好像也没什么所谓。”
确实没什么所谓,逝去的人也不会因为你不接受而活过来。离别大部分时候都是天命既定,如果连这种责任都要揽在身上,未免也太负担沉重了些。
“我觉得我好像扫把星,去哪都会克死人,每个世界都是。”盛褚勉强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说,“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大爷前几天还好好的,就这么……走了?”
他还是有点不敢置信。
傅远南说:“谁的爸妈不会死呢,区别只是早晚罢了,你要这样说,那每个人都是扫把星。”
虽然从逻辑上,盛褚的话很好攻破,可是在情绪面前,这些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傅远南从来没体会过离别的情绪,而此刻,他竟然也能因为大爷的去世而感到揪心。
也许在人类世界被同化久了,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情绪,这在以前的系统看来,不仅不可理喻,还多少显得有些弱智和拎不清。
感情?感情是最没用的东西了。人类耽溺于感情,往往会忘记理智,做出很多错误的决定。智性的伟力远高于感性,智慧才是人类最该追捧的东西。舍弃感情,人类文明或许会因为效率的提高而前进一大步。
可现在他又不这么想了。
喜怒哀乐怨憎痴,人和系统不同的地方在于,有些在系统看来是错误的决定,实际上叫做心甘情愿,叫等价交换。
拿一些物质,去换一些情感价值,是值得的。
比如此刻盛褚会愿意主动抱着他,把下巴放在他肩头说:“那不一样,如果没有我,他们可能会活得更久一点。”
“确实不一样。”傅远南沿着盛褚脖子背后的腺体和脊柱抚摸他的背,就像母亲给新生儿拍奶嗝那样温柔,“你在的话,他们会因为和你在一起的时光而快乐,你不在,他们就算多活了十几年,也少掉了很多幸福的记忆。”
“或许他们……会觉得这样的交换很值得呢?”
傅远南给的安慰总恰如其分,制止住了盛褚泛滥的伤感。盛褚红着的眼眶也渐渐淡了下去。傅远南看了一眼手表,说:“快凌晨一点了,回去睡觉吧阿褚,牛奶先放在这里。”
盛褚瞥了一眼执着的牛奶,说:“那也行。”
他想起来某册语文课本里的《边城》节选,节选了那本书的最后一节,书里写到:“他也许明天回来,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
这样想,总比明确地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回来,要乐观得多。
所以他们都不打算告诉牛奶真相,牛奶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走到二楼盛褚又不舍得牛奶了,他在楼上借着楼梯扶手的缝隙,看见牛奶因为无聊而一晃一晃的尾巴,心酸的情绪又漫上来。他最近好像变得格外容易伤感了。傅远南走在他前面,见他没跟上来,停在原地等他。
盛褚说:“你转过去。”
傅远南没问为什么,照做了,他以为盛褚不想让傅远南看见他的脆弱,然而并不是,下一秒他的腰际乃至整个后背都传来了一点柔软的压力。盛褚抱住他的腰,把自己的下巴放在傅远南的肩头抵着。楼道的声控灯因为这许久的寂静而倏地熄灭了,徒留下一片黑暗。
盛褚温热的鼻息就打在他的颈间,万籁俱寂的当下,似乎只能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这一刻什么也不必说,傅远南心中萦绕着这个念头,他觉得,盛褚只是想抱抱他。
没有人不需要依赖,即便是像盛褚这样永远开朗永远乐观的人,无论在这个世界生活得多么如鱼得水,却也忘记不了他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伪装得再像,也还是格格不入。他那些藏在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绪变化,都与他过去的生活紧密相连,讲给别人听,恐怕很难收获理解。
傅远南是他和过去唯一的纽带,也是唯一能懂他难以言明的伤感的人。
盛褚的下巴动了动,傅远南肩头的布料因此微微移动了几分,让他的皮肤生出一些粘腻的感觉。他没有确认,大抵也知道盛褚哭了。
他从来没见过盛褚哭,如盛褚所说,好强如他,就是眼泪蓄在眼眶里,他也会让眼泪憋回去的。
不常哭的人掉了眼泪,那眼泪才显得弥足珍贵。
过了一会儿,盛褚似乎调整好了情绪,说:“我没哭。”
欲盖弥彰,即便忽视肩头粘腻的触感,但从盛褚说话时浓重的鼻音来看,就不像是没哭。傅远南不去戳穿他,只是把盛褚环在他腰间的手握住,说:“好好好,没哭没哭。”
盛褚吸了吸鼻子:“傅远南……”
他俩说话声音都很小,没人惊动老旧失修的声控灯。黑暗让人变得大胆和畅所欲言。盛褚继续说:“我是很认真的觉得……我跟一切东西的缘分都很浅薄。”
“假如不是你强求,或许我和你也是这样,有缘无分,然后渐行渐远。”
“傅远南……你再多强求一点吧,这样就不会……最后总是只剩下我一个人。”
傅远南心里一动。
他转过身来,在黑暗里精确地捧住盛褚的脸,借着墙上窗子里透来的月光,勉强看清盛褚挂着泪珠的脸。盛褚甚至睫毛上还悬着摇摇欲坠的晶莹,眼下红红的,可怜又可爱。
他轻轻地啄去盛褚脸上的泪水,沿着泪痕一路吻到嘴角,用气声说:“阿褚……阿褚……别哭了……你哭得我好心疼。”
盛褚不哭了,仰起头,咬上傅远南的嘴唇。
就像傅远南说的那样,盛褚果真不会接吻,只是笨拙地咬着傅远南的嘴唇,僵硬且不得章法,甚至还让傅远南觉得有些痛。不过傅远南并不介意,因为下一秒他就把掌控权收回了自己的手里。他按着盛褚的头,像在做接吻的教学,教盛褚慢慢打开牙关,让他的舌头能探进去跟盛褚的彼此追逐。
傅远南想,原来他的盛褚也会这么脆弱,恰好这一刻有他相陪,帮盛褚把脆弱收敛黏合。只是不知在人生的前二十年里,有没有人愿意这样哄他的宝贝,对他说,不哭,不哭……我好心疼。
作者有话说:
之前有宝贝问我后面是不是虐的,我说不是,我觉得不虐。
后来仔细想想,其实是因为虽然风波很多,但,他们两个的感情是在逐渐升温的,也是在逐渐理解彼此的,感情线是很甜很甜的,就是风波有点多。
但我坚持认为真的不虐(✺ω✺)
这之后就要开始慢慢收束世界线了,希望大家能够一起陪我结尾,眼熟每一个一直订阅的id,谢谢这些陪伴,给大家鞠个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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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武侠(上)
傅远南第一次习得这种名为心疼的情绪是在观看完盛褚的一生的时候。换句话说,虽然他浏览过那么多故事,盛褚的惨,在其中也绝对是金字塔尖的那一批,惨得阅尽众生百态的傅远南都要啧啧称奇。
他并不算一个特别富有同情心和共情能力的系统,但却在这一刻萌生出了想要偷偷帮忙的想法,利用权限为盛褚帮点无伤大雅的小忙,倒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盛褚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在对他笑的。
傅远南,或者说系统,当时并不是很能理解这样的人类。他在想,不应该愁眉苦脸吗,对着这样惨淡到不值得度过的人生。
没想到他表达完自己觉得盛褚死掉是一种解脱的观点后被盛褚骂了,盛褚说:“你他妈有病吗?哪里不值得过了?我想不想活关你屁事!”
系统立刻道歉:“……对不起。”
但盛褚并不是那种很记仇的人,过了半天盛褚的脸色松动了些,朝他放出原谅的信号。盛褚说:“行了,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去第一个世界啊?”
系统讶异:“你不需要再多休息两天吗?是可以休息的,按照规定,每个世界中间可以有七天的休息日。”
“不需要。”盛褚说,“我身强力壮,年轻气盛,披星戴月,不惧疲惫。”
这一段对话可以堪称是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自证身份的典范,鉴于他刚刚把这位大爷惹急了,系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吐槽盛褚语文没学好。
“接下来你的头可能会有些痛。”系统跟盛褚交代一些注意事项,“需要做好心理准备,大概类似于眼前闪过一道白光,醒来之后就会在另一个世界,当然,你附身的人的基本资料会传输到你的意识中,并且,在世界任务进行时,你随时可以与我联络。还有什么别的想问的吗?”
盛褚摇摇头:“可以了,被撞死也就那么痛,还能痛到哪里去。”
盛褚死于一场意外,虽然也是车祸,但比起他母亲的那场人为构建的“意外”,还是要意外得多。那天很不巧,盛褚在酒吧里做酒保工作的时候,保姆阿姨着急忙慌地给他打电话,说外婆中风了,让他赶快回来。
抛开他那个傻逼爸爸,外婆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盛褚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盛褚心急如焚,向老板告了假,急急忙忙开车回外婆家。那天下着大雨,酒吧人也少,老板准假准得很痛快,还安慰了盛褚几句。
不过也正是因为大雨,他因为车速太快打滑,方向盘来不及控制,直接撞向左转弯的积土车,加上没系安全带,前窗玻璃碎掉,整个地扎进他肋骨之间。
当时盛褚的眼前都是血,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四分五裂的,好像浑身散了架,每一个部位都在绞痛,像是被一架碎纸机卷碎了。他甚至猜测自己全身都是骨折的,包括肋骨,心脏甚因为疼痛失去了跃动的力量。
太痛了。
盛褚觉得很累,想闭上眼睛睡觉,他合上了眼睛,这样血就不会流进眼睛里。
然后他再也没醒过来。
盛褚觉得,传输的过程再怎么痛应该也不会比这样的体验痛了。他不害怕疼痛,只是害怕疼痛后挺不过来。
不过传输过程的疼痛比盛褚想得要好很多,他只感受到了一片眩晕,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山洞里了。
他,没穿衣服,和一个貌美女子,赤身裸体,一起躺在山洞中石台上,周围甚至还点了几根红烛,要不是盛褚是天外来物,估计场景和画面是很旖旎的。
盛褚大脑宕机片刻,下一秒立刻跳起来把手边的衣服扔在女子身上,大喝一声:“你穿件衣服吧你!”
女子被他的一惊一乍惊醒,用看弱智的眼神看了他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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