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一切往好的方向发展,他脸上的焦急之色也渐渐褪去,总算松了一口气。
“要不要我和你哥说一声。”宁无劫突然问。
闻人晓摇了摇头,“不用,现在他们都走了。”
闻言,宁无劫一愣,“去哪儿?”
“族里长老商议离开涟洲。”闻人晓没有打算欺瞒他,顿了顿,“我亲自和他说。”
“需不需要我来帮忙?”宁无劫提议道。
天罗族人如今都在涟洲,想返回南疆中途自然需要落脚点,人多眼杂,朝中早就有大臣上奏表示不满外族在朝为官。局势动荡,天罗族应该早就有所察觉。
没想到却闻人晓一口回绝,宁无劫倒也不甚在意,只是问他:“中途宿在哪里?”
闻人晓回道:“飞云客栈。”
这飞云客栈是一家大客栈,而且背后的老板便是当今太师,闻人元圣。他是天罗族的长老,又在朝为官,所以朝中局势如何,他这个太师比任何人都清楚。
“身体还好吗?”宁无劫转移了话题。
闻人晓一下子被哽住,眉心微蹙,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阿衍见状没再多问。
“如今大局已定,晓晓,陪我下盘棋吧!”
阿衍的棋艺是跟少傅学的,少傅常说治国如弈棋,棋如人生,以此来提点阿衍。
闻人晓的棋艺全是跟他练出来的。
闻言,闻人晓欣然点头,一颗颗黑白棋子落在棋盘之上,一时间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他棋艺是跟阿衍练出来的,只堪堪学了一点皮毛,比起下棋,对他来说还是饲弄有毒的花草、毒物,要更为顺手一些。
“我输了。”不过半晌,闻人晓便服输了。
剩下一盘胜和难分的残局,宁无劫难得皱着眉瞥了他一眼,将白子丢进棋笥。眼下局面到最后必是死局,只不过闻人晓却先一步认输了,是死局也是定局。
——
翌日,宁无劫一早进宫面圣。
尽管阿衍嘱咐等他回来,不过闻人晓在家里实在闲不住了,索性先去了客栈。
飞云客栈离城门倒是很近,进出方便。来往商人络绎不绝,就近下榻,游侠性子直爽,碰上一些财大气粗的王孙贵胄还会包下整间客栈。所以客栈生意红火只是一方面,更重要是店内安排的小二伙计都是天罗族人,动作便极其方便。
一些小道消息便在族内不胫而走。
只是离他的宅院有些远,不过现在启程赶在戌时前到客栈,应该是没问题的。
闻人晓一贯是雷厉风行的,收拾好东西翻身上马,好不耽误。临行前,他掏出哥哥送给他的瓷瓶攥在手里,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真希望能赶上阿衍的好消息。
等回头,他要将这灵雪蛊虫送给阿衍。
客栈大门紧闭,闻人晓还打量着四周。确定身后没有尾巴跟着,推门进去,想必为了让族人安心,所以才没有开门。
只是越往里走他越觉得不对劲。
飞云客栈的里头极大,可住下近百人。正因如此才选择中途在此处落脚,等待全部族人汇合完毕,一同出城回南疆。
而此刻,院子里的花盆倾倒,空气弥漫着难以言喻的血腥,闻人晓的理智也在慢慢退却。凝固的鲜血沾在地上,他缓缓蹲下身来几具尸体睁着眼死不瞑目。
他的脚步一下子定住了,觉得脑子里的弦‘砰’的一声断了,着急的往里头赶去。
只见客栈里的台阶上,院子里,每一具的尸体身上都有着无数的刀伤和剑伤。闻人晓在这一具具尸体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他手脚冰凉,“哥,哥你醒醒!”
“阿爹,娘——”闻人晓只觉得这千刀万仞仿佛割在自己身上,是蚀骨噬心的痛。
“看来,还有一只漏网之鱼。”话音落下黑衣人手拿火折子,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闻人晓瞥了眼火折子,才注意到地上有奇怪色泽的东西,伸手一碰,竟然是油。
不好,他是想烧了整间客栈毁尸灭迹!
“你们是谁?”他双眸一凛,攥紧拳头,眼中带着滔天的怒意。
那人冷哼道:“奉二皇子之命清剿余孽。”
“阿衍不会这么对我的。”闻人晓皱眉。
对方勾起一抹轻蔑的笑,“你以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吗,不过一个男娼罢了。”
他顿了顿,面上浮出一抹笑,“倘若不是二皇子的消息这般灵通,下达密令,我还真没想到天罗族居然打算回南疆了。”
“你个卑鄙小人,住口!”闻人晓的脸色越来越差,急火攻心,连内息都开始混乱。
黑衣人见之收了火折子,见眼前的人内息混乱,露出破绽,忽然道:“既然你舍不得,我现在就送你和你的族人团聚。”
不过黑衣人确实没想到,只是几句讥讽的话就让急火攻心,居然还内息混乱。
看来天罗族内教子无方,像闻人晓这般一点就着的小性子,哪能成什么大事。
黑衣人长刀一挥,闻人晓见状只得狼狈的一个侧身滚在一旁,堪堪躲过一击。让他单打独斗,不是他的长处,若是用轻功逃脱未尝不可。只是此处狭窄,除非在客栈的院子才算得上好大展身手。
正想着,利刀又朝他劈来,闻人晓的手臂上立刻挨了一刀,鲜血染红了衣袖。
“你哥好歹接了我十招,而你,居然连我两招都接不住,真是可笑!”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场景,竟笑得前仰后合。
屈辱和仇恨蒙蔽了他的眼,闻人晓咬牙孤身冲去,足尖一点,手中撒出足以致命黑色的药粉。只一点,这药粉便能将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药粉是用血煞草炼制而成,血煞草又名沸毒草,毒性很强。沾到皮肤剧痛无比,使皮肤寸寸绽开,毒气入体,进入五脏。
他捂住眼睛‘啊’的一声惨叫,药粉洒进了他的眼睛里,疼痛难耐,看着极为可怖。
黑衣人彻底瞎了眼睛,目不能视,他只得提着刀胡乱的砍来砍去,‘噗通’一声的呈大字倒在了地面上。闻人晓这厢稍微松了一口气,却莫名感觉到背脊一凉。
只见快若闪电的一剑,刺穿他的肩头。得亏他当机立断的侧步旋身,否则他的脑袋就当场落地了,惯性让他受不住的往旁边倒去,怀中的瓷瓶也滚落在地。
那是他打算送给阿衍的灵雪蛊虫。
而此刻,蛊虫嗅到了血腥味,一下子睁开眼睛扭动着身子,朝伤口处爬过去。竟直接钻进了他的肩头,闻人晓痛得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艰难的直起身来。
来人一袭黑衣,显然是和死去的黑衣人是同伴,瞄了一眼地上的人,他忍不住啧啧了两声,“蓝鸽做事还是这么自大。”
“雪顶梅,别废话,先把他处理掉!”又一道声音响起,另一位黑衣人徐徐赶来。
雪顶梅眉头一竖,“真是啰嗦。”
他看着不屑一顾,却还是打起了精神。毕竟他面对的可是善毒,善用蛊,善于心计的的天罗族,若不提防,一定会像蓝鸽这个蠢货一样不明不白的丢了命。
“一起上。”雪顶梅冲黑衣人抬了抬下巴。
担心闻人晓手中有后手,雪顶梅又自认不是光明磊落的人,一起上无疑最好。
黑衣人身上一股肃杀之意,晃了晃脖颈对着勾了勾手指道,“动手吧,小家伙!”
说罢,一道剑气骤然朝他飞去,闻人晓背上的汗毛一下子竖起,面色一沉,试图闪身避开,刚避开这道剑气,迎面便撞上了雪顶梅的一掌,霎时间像只脱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又重重摔在地上。
“噗——”在半空中,他仰头吐了一口血,落地时候只感觉五脏六腑似乎移了位。
“好像还有一口气。”黑衣人提醒雪顶梅。
“你在质疑我的能力?”雪顶梅眉头一挑。说罢,看着出气多进气少的少年勾唇一笑,“这一掌,足以让他心脉寸裂而死。”
黑衣人瞥了一眼他粗壮的手臂噤了声。雪顶梅的无影掌他有幸见过,且不说应了那句横掌可断牛头,直掌能穿牛腹。没习过武的寻常人接上一掌必死无疑。
闻人晓脸色灰败,双眼中是一片悲哀。他到底没有等来他的阿衍,等来的只有天罗族被灭族的消息。而他,便是天罗族灭族的最大罪人,他天罗族上上下下近七十人,全部间接死在了他的手上。
火折子被丢在地上,‘噌’的一下子蹿起了半尺高的火焰,星星之火,便可以燎原。
他陡然想起哥哥的一声叹息,‘最是无情帝王家’,他的满心欢喜终究沦为笑柄。
这盘棋,他输得彻彻底底。
☆、归位
在一片火光中,他认为重要的东西全部被火势一一吞没了,连同自己,也一并葬身于那片火海之中。
“所以,不管公主信还是不信,襄王的暗卫以鸟的名字命名,且行动隐蔽,也只有他本人和他的亲信才可以调遣他们。”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人脚底发凉。
唐弈多少能猜中他的心思。因为无论是不是宁无劫调遣的,都终究导致了天罗族被灭族,要放下谈何容易,或许他的内心深处恐怕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了。
“所以,师父早就知道你是闻人晓。”唐弈这话说得很是直白。
“是的。”原清越闭上眼睛,“在他救下我以后我便全盘托出,原本我以为师父会放弃我,但他还是将我带回了清峰观。”
宁无忧半天都没有吭一声,过了好半晌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当时因为联姻和父皇闹不愉快,对于此事,身为局外人她并不清楚其中内情。但以她对二哥为人的了解情况,这事实在是难以置信。
宁无忧秀气的眉毛紧蹙,“我想,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而且,按照闻人晓方才所言,她哥的暗卫和千鸟峰一样。皆以鸟的名字命名,一切都是巧合吗?
“我只求能找回我闻人氏的元圣宝图。”
原清越顿了顿才缓缓开口,“当我入清峰观的那一刻,前尘往事,皆成云烟。倘若再见面,襄王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师兄这番话说的异常决绝,冷彻骨髓。唐弈和既明对视一眼,自然听得出来话中的意思。以公主的性子,冲动下定然要找襄王对峙一番,可眼下的情形他们却看得清楚,师兄不想和襄王有牵扯。
灭族之仇,恐怕换做任何人都恨不得饮其血,吞其肉,不共戴天。何况对方还是自己如此信赖的人,其中的百般煎熬和苦楚恐怕就只有原清越一个人知晓了。
裴青云和小风顿时愣住,裴青云倒是反应快些,忙道:“公主,先回去吧,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女子还需要我们来安置。”
二人在地牢里救下来的女子,有一些身子染了恶疾,神志不清,便就近安排在城中附近的客栈里,请了郎中。如今估莫着差不多了,是时候去看看她们了。
“好,各位保重,有缘再见!”宁无忧在冷静下来后也没了心思,拱了拱手离开。
看着两人肩并肩的远去,小风打着哈哈和原清越笑眯眯道:“我先去一趟茅房。”
原清越刚想说他‘懒驴上磨屎尿多’,这厮便一溜烟跑了出去,跟一阵风儿似的。
“大哥哥,怎么跑这么急?”宋炀和元元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一面翻着花绳,一面瞥见他气喘吁吁的样子不禁询问道。
“嘘,我听到了一个秘密。”见状,他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来润喉,半开玩笑道:“如今,我可是知道了太多的秘密,不会要被灭口吧!”
“放心吧,不会的。”宋炀一字一顿安慰。
元元在一旁接过了话茬,调皮道:“顶多会把哥哥你打一顿。”他手上还抱着一只皮毛黑亮的猫,而此刻,小风和他怀中的猫甫一撞上视线,两两对视,脑海中一股莫名的奇异感觉瞬间涌上他心头。
小风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小家伙,这只猫叫什么名字?”
元元摇了摇头,“是刚刚跑进院子里的。”
“兴许是一只小野猫。”小风兴致勃勃的正欲伸手去碰,却被一道声音制止了。
小风还算是个有眼力见的,跑出来留着给几人说话的空间,许是聊完了,只见既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客房中出来的。此时,男人在他身后笑盈盈地道,“小风兄弟当心点,它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猫。”
小风的手还悬在空中,将落未落,闻言几乎是瞬间便联想到山上那群起尸鬼。
小风立马讪讪的收回了手,震惊之余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膛。事到如今,算不算得上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到底跟这些阴阳八卦、鬼神邪祟,是彻底离不开了。
“我就是觉得他有点熟悉。”小风盯着黑猫那双金色的竖瞳,百思不得其解道。
“或许,你以前和小白见过也说不定。”
既明口中提到‘小白’二字,黑猫便从元元的身上跳了下来,简直优雅的不像话。一道黑影一路扒着衣袍,一溜烟蹿上既明的脖颈,端坐肩头,像个小大人似的。
少年眼睛亮晶晶,“医圣还说了什么吗?”
——
半个时辰前。
“落入藤壶一族的‘血玉’,是出自我手。”
当闲杂人都出了房间,原清越坦然道。
“其实我能猜到一二。”既明含着笑道。
消息甫一传到他的耳朵里,既明直觉不对劲儿且出乎意料。毕竟小道长几乎整日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如若有人得到消息带人来夺玉,他不可能不知道。
那就只能证明这块血玉是假的。
真正见过血玉的人不多,图腾复杂,即便要做出一块假玉,也需要一定时间。
思来想去,这其中似乎只有原清越了。
“谁让藤壶族欺负我师弟了呢!”原清越惨白着一张脸,却笑得蔫坏,“况且,我只不过是略施拙计,是他们太轻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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