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弈:“……”
河边聚集了不少的男女老少。
唐弈不想去凑热闹,舍近求远,选了一处还算僻静一点的地方,索性坐在河边,盯着微波荡漾的河水。
一转头,就见既明摘下了面具,像个孩童一副完全不知所措的样子捧着河灯,他心头里就异常的柔软。
“过来坐。”唐弈拍了拍地面,招呼他过来坐下。
“把河灯点好烛火后,放下去,你的河灯就会顺着河水漂流了,然后许愿即可。”他颇有耐心的解释。
“给你。”既明把手上的兔儿灯给他。
“你要亲自放下去,愿望才会显灵。”
河面波光粼粼,飘着数盏河灯。
盏盏河灯承载着人的愿望,在百姓的欢声笑语中随着河水漂流,去往远方,唐弈将兔儿灯推入水中。
既明抬头望着身侧人,见他闭着眼双手合十。
既明伸手将河灯放进水里,兔儿灯缓缓朝着另一只兔儿灯靠近,并肩而行,它们朝着远方一同前行。
唐弈许完愿刚一睁开眼睛,就见男人的目光一直黏在他的身上,眼神深邃,仿佛要将他给拆入腹中。
青年被这个想法惊到了,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
唐弈问:“你许完愿了?”
既明立刻‘嗯’了一声回应他,面具下的一双桃花眼依然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小道长,许了什么愿望?”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唐弈不好意思地挠头。
说罢,他又急忙补充道,“你也不要说出去哦!”
青年说完起身朝他伸出手,既明眼底带笑抬手去搭他递来的手,掌心温热,他感觉眼皮都热了起来。
记忆犹新。
当年曾有人向他伸出了手,将他从漫长黑夜与无边孤寂中拉出,给他温暖,带着他去看黎明的曙光。
既明搭上他的手心道,我的愿望已经显灵了。
——
回去的路上,唐弈买了点糕点。
大抵是因为幼年过得不幸,元元从记事起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死后亦然,所以对吃食异常的执着。
只要是没吃过的吃食,他总是想要尝尝看。
到后来,在小筑遇见了唐弈,青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喜欢吃阳间食物的鬼,宋炀就常常叫他贪吃鬼。
“二位爷,刚做的龙须酥,香酥可口,甜而不腻。”
唐弈隔三差五就来芸锦楼,小二在店里头一眼就认出他来了,立刻迎上来,从后厨拿了盘龙须酥来。
颜色呈乳白色,层次分明的糖丝,卷整齐后盘中。
唐弈捻了点龙须酥尝了尝,发现还真的和店小二嘴上说的一样,口感香酥,元元和宋炀应该会喜欢。
又见既明眼巴巴地瞧着他,准确来说应该是瞧着他手上剩下的一点龙须糖,青年就顺手喂给他一点。
唐弈问:“好吃吗?”
“嗯!”
既明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嗯’了一声,紧接着用舌尖舔舔嘴角,不似作假,反观唐弈飞快的偏过头。
这小二机灵得很,立刻说:“这龙须酥可是招牌。”
“包点龙须酥和云片糕。”
这小二口齿伶俐讨人喜爱,芸锦楼的糕点不但精巧且味道鲜甜,很是有名,唐弈一想索性包了两样。
二人回到小筑时已经不早了。
宋炀正贴着墙低着头睡觉,他给既明在偏房安置住处的时候动作放的很轻,关好了门窗后和衣而眠。
一时间,整个小筑安静极了,虽然窗外不时会有蝉鸣鸟叫却也很快就噤了声,唐弈躺在床榻睡意阑珊。
寅时三刻,天将要破晓的时候,有人在黑暗中缓缓地睁开眼凝视着头上房梁,半晌青年起身掀开被子。
唐弈轻手轻脚地打开窗户,一只符纸折成的小纸鹤扇动着翅膀,他摊开手,纸鹤飘飘然落在他手心。
当初,他放走食气鬼的时候,立刻放出了一只用符纸折成的纸鹤,一路跟随,寻找到食气鬼的落脚点。
纸鹤转了个圈,忽闪着小翅膀。
“我现在就过去。”
食气鬼即将开始动手了。
唐弈收了剑放他走的时候,就知晓食气鬼逃出去以后定会报仇,顺藤摸瓜,就可以找出幕后的真凶。
一切都在计算中。
——
太守府。
“大人,再喝一杯?”李淳孝左手抱着歌妓,右手揽着妾室的腰肢,可谓是左拥右抱,看样子好不快活。
数位舞女奉命在厅堂跳舞,一个个带着半透明的面纱身材姣好,配饰作响,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李淳孝在舞女的身上流连,兴致来了就在舞女中随手指了个人,让她上前,赶紧过来伺候自己喝酒。
被他叫上前的舞女叫阿怜,是一周前被嗜赌的爹娘卖进府来的,样貌娇俏,此刻战战兢兢地走上前。
阿怜斟了一杯酒正想退下,没成想却被李淳孝从身后拉住手臂,言语粗俗,“小美人,别着急走啊!”
李淳孝今年已经年过六十,长期的骄奢淫逸看上去像七八十岁,眼下发黑,阿怜当即吓得脸色惨白。
阿怜挣扎了两下挣脱不开,眼睛红了一圈被他强硬地拉进怀里,又气又恼,只恨不能拔刀将他杀死。
“我今儿个累了,要回房歇息了!”李淳孝笑着放下酒杯挥手让乐师停止奏乐,舞女们从厅堂鱼馆而出。
舞女们当然都明白他接下来回房会做什么。
太守府上的侍女舞女不少,只可惜所有人的卖身契全都在李淳孝的手里头,想要逃出府是难如登天。
一旦被他看中的人,无一例外,难逃一劫。
据说几年前他同侍卫外出,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看中一有夫之妇,打死其夫,又将掠她入了太守府中。
没成想,女子性子刚烈得很,李淳孝占不到任何便宜就将她活活的折磨死了,还把她的尸体丢到山上。
李淳孝现在是一身的酒气,一手用力揽着浑身不住颤抖的阿怜,试图揩油,将小姑娘强行拽入私室。
院子里,突然走出一美貌妇人,虽然妇人年过四十但却是风韵犹存,她冷笑着,手上还拿着一个人偶。
眼前的美貌妇人是他的发妻,当年李淳孝是个毛毛愣愣的穷小子,一无所有,只有爱她的一片痴心。
没想到,是她看走了眼。
陈蓉蓉说服了爹娘嫁给他后,因为李淳孝说过想要为百姓出力,她出钱托人,给他买个八品的京官。
若是真心实意为百姓好,无论几品官员都能做到。
李淳孝起初表现得还不错,谁料到随着官职加升脾气愈发的差,动辄打骂,陈蓉蓉最终还是失望了。
宠妾灭妻,朝歌夜弦,逸乐无度。
陈蓉蓉收回目光,死死地抓住人偶。
太守府上有人说她疯了。
他们看到大夫人抱着人偶自言自语。
府上的侍女想上前伺候她,陈蓉蓉却下令不许任何仆役靠近她,抱着人偶,她眼神里闪过一丝阴毒。
上头有她怀着恨意,写下的,李淳孝的生辰八字。
陈蓉蓉将细长的银针扎到人偶的眉心。
“李淳孝,你不得好死!”
——
赵品成匆匆地赶到太守府。
他深夜前来,有要紧事禀报,但让他奇怪的是门外竟然没有一名守夜的仆役,拍了拍府门也无人应答。
一时间,赵品成难以控制情绪,身体脏器又因为反噬的原因逐渐开始衰竭了,他一口鲜血喷溅在门上。
“大人!大事不好了!”
赵品成攥成拳头的手掌刚敲在府门上。
“噢,什么事不好了?”
阴冷如冰的声音,在身后骤然响起。
赵品成还没彻底反应过来,感觉胸前一热浑身僵硬的往下看去,瞪大眼睛,苍白的手穿过他的前胸。
汩汩鲜血涌出,染红了衣裳。
赵品成缓缓转过头去,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蔺南竹此刻眯起眼睛看向他,瞧见赵品成看到他惊慌失措的样子,露出笑容,只是这笑容十分渗人。
对方他从容不迫地抽回手,用随身带着的手帕擦拭着手上粘稠温热的血液,亲眼目睹男人倒在面前。
“你应该感谢我,让你死的痛快。”
赵品成从不畏惧死亡。
从修鬼道的那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起初,李淳孝找上他的时候,命人带着十根金条亲自登门请他帮忙铲除异己,赵品成当然严词拒绝了。
他不屑用卑鄙的手段去对付别人。
后来,他的儿子得了场重病,赵品成不记得他跪着求了多少有名的江湖郎中,可是最终却都无济于事。
李淳孝却找到他和他做了一笔交易。
用保住他儿子的命做前提,胁迫赵品成用卑鄙下作的手段杀害挡他路的人,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
于是,他第一个杀掉了张岑,用李淳孝的话来说对方是一个十分顽固的老头,从不接受他的贿赂讨好。
在面对空缺的官位,执意要选择用别人。
此后,招魂引鬼,滴水不漏。
赵品成便成为了李淳孝最利的一把刀。
大抵是因为他坏事做尽了,连上苍都看不过去鬼修的所作所为,降罪惩处,他的儿子最终还是走了。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
走的悄无声息,口中溢满鲜血。
赵品成在雪中抱着他的尸体嚎啕大哭。
他不是没有想到过收手的,可是去找李淳孝表明想要金盆洗手重新做人后,得到的却是继续的胁迫。
朝中官员是不允许同鬼修者的。
就是为了避免动用鬼魂之力,制造出二十年前发生过的灭门惨案,一旦发现,双方皆会被满门抄斩。
事到如今,他不由得犹豫了,毕竟就在前不久他刚刚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这次更不能再失去妻子。
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沾满鲜血的杀人工具。
见到蔺南竹的时候他在府,因为李淳孝庶出的女儿快要病死了,虽是庶出,但是他只有这一个孩子。
于是,李淳孝就想到了冲喜,他将长得一表人才的书生约到府上,名为南竹,说他能堪大用约他一叙。
书生带着一腔抱负进了府,没想到一进府便被李淳孝的人扣住,逼他娶人,蔺南竹到底是个硬骨头。
蔺南竹死活不愿意,被人下令活活勒死。
书生学识和品性颇为出众,赵品成一下子就想起来他的赵元忠,劝他三四,没想到他依然固执己见。
酿成了最后的悲剧。
蔺南竹这一死,冤魂不散不灭,命入膏肓的李文儿在翌日一早紧随其后走了,再然后李淳孝官位升迁。
他做上了涟州城的太守之位,于是就下令让赵品成在旧宅里布好了招魂阵,将蔺南竹的魂魄拘禁住。
之后就为他控制,用来诛杀异党。
“李淳孝,你作恶多端,是要遭天谴的!”
当他得知李淳孝的目的后,终于忍不住怒发冲冠地揪着太守的衣襟去质问,长此以往定会遭遇天谴。
“赵兄,别冲动,”李淳孝淡定极了,甚至从善如流地掸了掸被揪皱的衣襟,说道:“你要想一想婉儿。”
“是最后一次布阵做法,此后你我就互不相干。”
李淳孝信誓旦旦地向他作出保证。
他信了,李淳孝确实也没有再找过他。
赵品成在煎熬中度过五年。
午夜惊醒,他担心会被人索命,妻子婉儿也在半年前的一场风寒中撒手人寰,他每每想起都悔不当初。
他以为他拼了命保护的人。
皆因他而离去,活的像个笑话。
报应,都是报应。
事到如今,罪有应得。
赵品成阖上眼睛,他知道该赎罪了。
☆、蔺南竹
钱福坐在床边一张张数着银票。
说起来,他的出身虽然不好,可是入府的五年以来却是过得顺风顺水,不愁吃喝,一切还要归功于小书生。
想当初没有人敢上前动手,还是他看到了出头的机会自告奋勇的勒死了书生,让大人此后对他青睐有加。
认为他是可成大事之人,如今已提拔为管家。
当然,他确实没让大人失望,之后李淳孝曾经数次托他出府在给暗中赵品成传信,他做的挑不出任何毛病。
采买府上用品的事务也是他去做,钱福偶尔利用职务之便可拿些回扣,时间一长,他手上攒下不少银两。
过段时间就可以出府还乡了。
“叩叩”外面似乎有人在敲窗。
钱福耳朵一动,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第一反应就把手上的银票迅速塞到枕下,缓缓地起身上前打开窗。
却发现窗外竟然空无一人,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只是一合上窗,又传来了声音。
“谁呀?”这次他听的真真切切,于是皱着眉头不信邪的再次打开窗子,叩击声没停,只是声音从下方传来。
钱福不耐烦地探出头去,想搞清是在谁装神弄鬼。
阴森森的冷风在他的颈后吹过。
钱福这才猛地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脑袋在巨大的狗头铡下方,吓了一跳,想要赶快离开又动弹不得。
他看到蔺南竹在不远处,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轮到你了。”
锋利的狗头铡从高空落下来,一颗乌黑的脑袋轱辘轱辘地滚到了蔺南竹的脚下,在地上溅起殷红的鲜血。
——
“小美人,快来伺候我更衣!”
阿怜生得明眸皓齿,犹如出水芙蓉,李淳孝一进房间立马原形毕露,恨不得直接扑上去,阿怜往门口退去。
房门早就栓上了门闩。
“小美人,你还想往哪里跑!”
李淳孝意洋洋地笑起来,油腻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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