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长时间不声不响不联系,现在发个短信算什么?当他顾珩北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吗?
顾珩北把纪寒川的号码从【特别】组拉到【妖孽】组,又拉到【京大】组,再拉到【智商120以下】组,最后拉到【哦】组,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拉了好几遍。
他在意念里竖起纪寒川的小人像,用一根毛绒绒的鞭子抽,抽抽,抽抽抽。
剥光了抽,翻过来抽,翻过去抽。
顾珩北脑补满意了,心里顺气了,这才用他矜贵的手指发出去一条短信:
【谢谢大家的祝福,明晚五点丰泽楼顾珩北恭候光临】
这个所谓“大家”,其实是给纪寒川量身定做的,因为明晚的生日正宴要邀请的人早就被顾珩北当面或电话通知过了。
只有纪寒川,顾珩北准备了他的位子却始终怄气没通知他,纪寒川要是敢不主动来打招呼,顾珩北就能把他那份饭倒给狗吃了。
顾珩北有些心不在焉,触摸屏又无比顺溜,他自己都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滑了手,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一条接一条地轰炸他的手机。
靠!
顾珩北差点直接摔掉手机,他把这条信息群发给整个【哦】组了,那是他手机里人数最多的一个分组!
假“大家”变成了真大家!
靠靠靠!
这个【哦】组里人员成分非常复杂,有同圈子里但是关系一般的京城名少,有朋友介绍认识的朋友,也有为了讨好他父兄而刻意接近他的猫猫狗狗,当然还有他在“京都高校Gay群”里结识而来的同道中人。
被分在这个【哦】组里的,没有一个人是顾珩北原本计划要请的!
至于他什么时候把纪寒川拉到【哦】组里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顾珩北只觉得天摧地挫肝胆俱裂,恨不得立刻黑掉电信局的服务器炸掉整个京都的通讯网!
无数条回复瞬间挤爆了顾珩北的收件箱。
【丰泽楼?什么意思?】
【哟!新年新气象,顾少要请客吗?】
【丰泽楼哪个包厢,还是大厅?一定到!】
【不好意思啊顾少,你看我这现在在老家呢,这个节点机票忒难弄,你看三号等我回去了,我请你……】
【土豪土豪是为了庆祝新年请客嘛哈哈哈哈你太客气啦!】
【珩北,我就知道你还想我……】
……
顾珩北头顶金星脚下旋转,欲哭无泪。
纪寒川你这个祸害,四爷明晚不把你咬碎嚼烂了爷这生日就白过了!
让顾珩北再群发一个信息回去说“不好意思新年了给大家开个玩笑都别当真”那是不可能的,他丢不起那人。
顾四少爷说出去的话砸出去的钉,不就百来个人要吃饭吗,这他妈算个事儿吗?来!
顾珩北想了想,然后捏着手机进到厕所里,他在这跨年之夜的凌晨给丰泽楼的老板打电话,要明晚包下整个一楼大厅。
老板在电话那头就直接给顾珩北跪了。
要说丰泽楼,那是京都数一数二的大饭店,像元旦这种节日就连大厅席位都是提前俩月预定的,哪怕订位的人只是平头百姓,你都不能说把人赶了就赶了,坏了人家饭店的口碑声誉,那是逼老板去死啊!
顾珩北说:“那你还有空的包厢吗?我要的位子也不多,你就给我腾个百来人的地儿!”
“四少,小四爷,我的小祖宗诶!”老板痛哭流涕,把头磕得咣咣响,“我可以把我自己的包厢让给你,我全家老小明晚就在自己屋里吃涮火锅了,你看成不?”
“你那包厢能坐多少人啊?”
“十二人!”
……
顾珩北坐在马桶上,却好像屁股被架在烤炉上。
他眦眉瞪眼磨了好一阵牙,很想让人给他送根烟进来点个火机,最后掐了把大腿冷静下来——莫急,莫慌,没有四爷搞不掂的状况。
顾珩北把所有的短信全都浏览了一遍,幸亏是小长假,很多人有事不能出席,顾珩北先是在心里把那些明确表示不能驾到的人感谢一番,客气回复【那真是太可惜了,祝你节日快乐,下次再聚】,然后他算了算,确定会来和可能会来的人共计63人。
63,顾珩北龙心大定,他本来在丰泽楼订的就是个能容纳50人的小厅,在小厅里加个三五张桌子不在话下,再加上丰泽楼老板“慷慨”挪出来的包厢能放十二个人,哪怕【哦】组里剩余的人全来了,也足够安排下了!
再然后顾珩北挨着个儿的,把原本正儿八经要请的朋友通知一遍——【明晚生日宴时间地址变更,榕庄八点,顾珩北恭候光临】
榕庄是个私人度假山庄,大多数京都人只闻其名,耗尽千金都不得而入,出入其中的必是京中顶级红贵。
顾珩北原本要请的这些人大多是他的同学好友,不方便将人带进榕庄这样的地方,现在被逼到这份上,也是无奈之举。
如果是其他人临时要在榕庄里举行几十人的宴会,其难度比在丰泽楼里抢包厢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对顾珩北来说却只是一句话的事。
榕庄最大的老板就是顾珩北的哥哥顾进南。
顾珩北一边看着短信小翅膀唰唰往外飞,一边满意地抖着腿,天才就是天才,没有四爷保不住的里子和面子!
果然,收件箱再次爆炸。
【天!我看到了什么?榕庄?是我知道的那个榕庄吗?】
【珩北,换地方了啊?好的,我会准时到的】
【哇哇哇哇哇榕庄!】
……
顾珩北把短信挨个看着,没有发现纪寒川回复他,他刚想给纪寒川打个电话,一来通知时间地点,二来今天毕竟是跨年夜,顾珩北还是想跟他亲口说声祝福,可就在这时,厕所的门板被拍得咣咣响,索林直着嗓门在外面喊:
“小北!你拉多久了?掉马桶里啦!”
“叫魂啊?”
“快出来!咱们换地儿,都等着你呢!”
顾珩北只得开门,这一岔,也就忘了给纪寒川打电话。
寸事儿往往就是这样,一步岔步步岔,顾珩北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个始于乌龙终于闹剧的生日会,揭开了他潜藏已久也从不打算大白天下的隐晦心思,成为日后他和纪寒川之间无数风波迭起的开端。
————
新年临近的那一刻,纪寒川是被自己的手机闹铃惊动的。
这近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几乎把自己钉在了电脑前,所幸,他赶上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时间,12月31日,23:59:00分。
纪寒川飞快地编辑短信,然后读着秒,掐在最后一瞬发送了出去:【顾珩北,生日快乐!】
静待几分钟后,他收到了回复:【谢谢大家,明晚六点丰泽楼恭候光临】
纪寒川看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这是个群发的回复,是顾珩北邀请他参加生日会。
“丰泽楼……”纪寒川喃喃地念着,打开搜索引擎,找到那家饭店的地址,记住乘车路线,然后他站起身抻了下腰,点开电脑桌面上一个缩小化的编译器,随手按下Enter键,进行最后的试测。
这是他半个月废寝忘食的成果。
徐进就是在这个时候来敲他的门。
“你们屋就你一个在啊?”徐进抱着一个不锈钢碗,里面放着块方便面饼,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外,问纪寒川,“你这还有热水没?我去,我睡了一天,壶里水都冷了,现在想泡碗面都没水了!”
这个小长假元旦连着周末,有很多人都离校了,纪寒川的宿舍里只留守了他一个,他在楼里落锁前去水房打了两壶水,正好够用。
“你就只吃面啊,”纪寒川说,“我这里有卤蛋和火腿,你要不要?”
徐进欣喜若狂:“要要要!”
纪寒川把徐进让进屋,给他拿了两颗蛋和一根火腿:“够吗?”
“够了够了,纪寒川你太够意思了!诶你吃了吗?我那还有面。”
“我吃过了。”
徐进把卤蛋和火腿都拆了扔进方便面碗里,纪寒川给他碗里倒热水,拿了本4K大的书盖在碗上,徐进随手就把面碗放在纪寒川的桌上。
纪寒川倚在对面铺位的李楚的衣柜门上,陪徐进聊了会天。
徐进搓着手:“我们屋也就剩我一个在,咱们楼层好像都走差不多了吧?妈的,学校也太抠门了,这几天宿舍里居然不给暖气,靠!我们留下来的不是人啊?”
纪寒川笑笑:“图书馆和部分自习室都供暖,你要是怕冷,就去那儿。”
“我本来真是打算拎着笔记本去图书馆通宵的,这不睡过了嘛!”徐进随意暼了眼纪寒川的电脑,霎时头皮一炸,“卧槽!这是什么玩意儿!”
纪寒川的电脑屏幕上正显示一颗硕大狰狞的骷髅头!
那颗骷髅头还是不断旋转的!
骷髅头里红色的血管青色的神经,每一根线条都带来怵目惊心的视觉效果,徐进猝不及防,被吓得弹开三尺。
悲剧也在那一刻发生了。
因为弹开的动作太大,徐进一手打翻了自己的那碗方便面,滚烫热|辣的汤汁全都翻在纪寒川的书桌上,首当其冲遭殃的就是纪寒川放在桌上的手机!
纪寒川脸色大变,徐进也差点哭了。
“卧槽!卧槽卧槽!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两个人都扑过去,纪寒川先抢救手机,徐进夺过键盘,然后他们疯狂抽纸巾。
一阵手忙脚乱地擦擦擦。
键盘没事,手机直接黑屏了。
“这……这手机……”徐进咽着唾沫,声音都直打飘,“好贵的吧?”
纪寒川也心疼极了,紧紧地拧着眉。
东西名贵不说,这是顾珩北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崭新漂亮的一只交到他手里,才小半个月,就毁了。
纪寒川把手机上的脏东西都擦拭干净了,但是无论怎么按开机键,手机就是不亮。
纪寒川紧抿着嘴唇,心里闷闷地难过,一时间竟觉得很对不起顾珩北,今天还是顾珩北的生日呢,他把人家送的礼物给毁了。
徐进愧疚地说:“我来赔我来赔,你多少钱买的?”
纪寒川摇了摇头,这不是赔钱的事,这是顾珩北送他的生日礼物。
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纪寒川说:“我明天先去找人修修看,希望能修好。”
“对对对,去华强北修,我跟你一块去,那里别说手机,就是航空发动机都能给咱修好了!”
纪寒川笑了下:“扯吧你就。”
徐进很是过意不去,站在那儿有些手足无措的。
“行了,现在急也没用,明天再说了,你那还有面没?重新泡一碗吧,”纪寒川说,想让徐进减轻点内疚,“要是有多的,给我也来一份,这味道闻得,我都想吃了。”
“有有有,我批了一箱呢!”
第二天纪寒川和徐进一早就去找地方修手机,当时这款手机还没有在国内发售,但是神通广大的华强北师傅还是拍着胸脯保证能修好,只是要纪寒川隔天再去取。
纪寒川心口悬了一夜的巨石终于落地,他把手机放在店里,顺便和徐进在街区附近的CBD逛了逛。
路过一家鞋店的时候纪寒川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你要买鞋吗?”徐进仰头看那家店的招牌,“这里都卖的皮鞋啊。”学生穿皮鞋的场合不多,平日里跑跑跳跳的大家都是穿球鞋。
纪寒川脸颊有点发红,他用手背抵住鼻尖和嘴唇,修长的眼睫毛垂敛得像把小扇子,那在别人眼里看来是个十分害羞的姿势,店里的营业员看到他眼睛直发光,连徐进都乐了。
“你买个鞋怎么还害羞啊哈哈哈!”
纪寒川当然不是因为买鞋而害羞,而是他今天要穿着顾珩北送他的那套衣服去参加生日会,纪寒川虽然是个土包子,也知道那种衣服是不能用球鞋来配的。
之前他也没觉得顾珩北的生日他穿得从头到脚一身新,光鲜亮丽地去饭店有什么不对,却在这个时刻莫名觉出有点……不好意思。
……
同一时间里顾珩北也在家里忙到脚打后脑勺,这天毕竟是他的生日,家里来了许多客人,大多都是他母亲那边的亲戚。
顾珩北的母亲几年前因为脑癌去世了,但他也没有跟母家的人疏远,尤其是他两个小姨,把他当自己亲儿子一样,顾航远公务繁忙,当然没时间给儿子庆祝生日,所以俩小姨一早就过来,里里外外帮忙照应。
午饭是在家里准备的,顾进南从榕庄调了几个大厨过来,顾珩北被他小姨领着在自家宅子里到处转,见人就叫。
“北北啊,今天就是大人啦,”三舅奶奶拉着顾珩北的手,年迈的脸布满皱纹,沧桑的眼底隐有泪花,“你妈妈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
“今天这个日子不要讲这些了,”四姨姥姥不满地瞥了三舅奶奶,把顾珩北扯过去摸摸脸蛋,满脸堆笑,“北北长大了哦,再过两年啊,都能娶媳妇喽!”
顾珩北强忍住扭过头的冲动,脸都要笑僵了。
饶是顾珩北记性再好,满屋的老太太他也不能认全,好容易挨个招呼完,他终于能坐到沙发上喘口气。
顾进南也坐在沙发上正在讲电话,一看到宝贝弟弟过来了,马上挨过去,把手机挂到顾进南耳边:“你自己来听,他们给你报菜单。”
顾珩北听着,不停点头,一心二用地还摸出自己手机。
晚上两场饭局——虽然有一场是乌龙——该来不该来的人都给了顾珩北确切回复,只有纪寒川连个信息都没发,顾珩北早上打过一个电话,纪寒川是关机的,一直到现在还是关机,他宿舍的电话也没人接。
这小子晚上不会不来吧?
昨晚那个短信不会是他早就定时好到点发送的吧?
他把我的生日忘记了吧?
宿舍也没人,是不在学校了?出去度假了?还是跟他哥过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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