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林跟顾珩北不一样,他在外面混是完全把老子爹顶在头上的,总参某某大公子,走到哪都名号响亮。
索林看厉坤跟顾珩北在一块,也给了几分面子:“既然大家都认识,那就并一桌吧,到我那去,我那地儿大。”
厉坤求之不得:“那再好不过!”
厉坤说话了,几个年轻人只能跟着挪窝。
“顾珩北,我最铁的哥们儿,”索林搂着顾珩北的肩坐在卡座最中间的位置,给所有人介绍,“我俩从小吃一锅饭,睡一张床,穿一条裤衩,有我一口喝的,就有我家小北一口干的!”
索林带来的人赶紧纷纷敬酒。
然后是厉坤带着自己这边的年轻人挨个给索林和那帮老总敬酒。
酒桌上就是这样,地位低的敬地位高的,地位高的灌地位低的,出来混,先学规矩。
人一多,顾珩北又被索林扣着,就不能随时照应纪寒川了,纪寒川三下两下的,竟是也喝了好几杯下去。
李楚知道纪寒川的酒量,低声问他:“怎么样?你还行不?”
纪寒川是一点酒量都没有,如果不是酒吧里光线太昏暗,就算是李楚这个马大哈都能发现纪寒川脸红得跟猴屁股没两样,眼睛也瞪得直直的。
他晃了晃脑袋,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也跟着转啊转。
李楚还当纪寒川是在摇头,心说他能听懂自己说话那就是没醉,开学的时候大家一起聚会纪寒川可是当时就趴桌上睡着了。
李楚便没再管纪寒川。
纪寒川的意识里混沌一片,面前的光线影影绰绰,所有的物体都像是裹着朦胧的毛边,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却仍有一根神经固执地抻得笔直,指引着他的视线去搜寻他要找的人。
“我还没问你呢,”经过几轮节奏动感的舞曲轰炸,这会DJ总算放了首慢摇,但是顾珩北的话还是不方便让外人听去,他揪着索林的耳朵,凑近了问索林,“你跟刘佳佳那事儿怎么说了?”
索林懒洋洋地搭着顾珩北的肩,也贴着他的耳朵说:
“这回可不赖我了啊,我都答应结婚了,是刘佳佳她妈不肯同意了!”
“你这混账,我要是刘佳佳她妈也不能把闺女交你手里祸害了!”
顾珩北恨铁不成钢地戳着索林脑门。
“我怎么混账了?”
索林知道这事儿算是翻篇了,他被顾珩北戳得直乐,一翻身把顾珩北往沙发上一压,一条腿抵住顾珩北的腰,双手还虚虚地笼着顾珩北脖子,他混不吝地笑说,“我就是对别人混账,我对你混账过吗你说?你要是个妞儿我立马娶你,当宝贝疙瘩一样供在家里捧在手里,这辈子都没别人你信不信?”
“滚你丫的!别恶心我,给我起开!”
“不起!”索林却还在闹,他整个人都压在顾珩北身上,下巴搁在顾珩北胸口,一边胡乱拱还一边咕哝,“北啊你咋就不是个女的呢,你要是个妞儿咱俩得是多般配一对啊,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的……”
“甭他妈撒酒疯啊!”
顾珩北被索林闹得直烦,他刚想用力把索林推开,身上忽然一轻,头顶上笼罩过沉沉的暗影,同时索林也咒骂出声:“操你妈的谁呀!”
纪寒川拎着索林的后衣领把他往上用力一扯又甩开,那卡座就是再大挤了男男女女二十来个人空间也有限了,索林被这一扔直接摔在了旁边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身上,两人撞在一起,各自喝下去的酒都差点没从肺里挤出来。
“这他妈哪来的傻逼?!”
索林暴怒,他抓起茶几上的一瓶酒对着纪寒川后脑就要砸下去,顾珩北眼明手快地拽住纪寒川手臂往下一扯,纪寒川往顾珩北身上一栽,被顾珩北托着后背囫囵抱住,索林手里的酒瓶子cei了个空。
“别打别打!”顾珩北把纪寒川放到沙发上,从沙发上跳起来,拦住发疯一样的索林,“这我学弟,你别动他!”
索林暴跳如雷,目眦欲裂,脖子上的青筋都迸到脑门,指着纪寒川破口大骂:“他是个什么狗东西?他他妈想死是吧?”
“嘴巴放干净点啊,”顾珩北不悦,“这我学弟。”
李楚和徐进等人早已冲过去把沙发上的纪寒川扶起来,徐进试着帮纪寒川开脱:“寒川是喝多了,他大概以为你们在打架,想帮顾学长……”
顾珩北一扭头,只见纪寒川被徐进和李楚扶着,摇摇晃晃地站都站不稳,只有一双黑漆漆湿漉漉的眼睛直勾勾瞪着他。
纪寒川抿着嘴唇,竟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又委屈又可怜的,可不是喝醉了!
”给我面子啊,”顾珩北顺了顺索林心口,“他喝多了,什么都不知道,你别跟他计较……”
“顾珩北!”纪寒川忽然喊,“你过来!你不许跟他在一块!”
索林刚被顾珩北捋顺的毛瞬间又炸开:“我艹*&¥@%*%&……”
“好了好了大林子,”顾珩北推着索林,一直把他推到卡座最边角的沙发上,跟哄小孩儿一样揉了揉他的头,“我学弟是真一点酒不会喝,他不知道咱俩是闹着玩儿,这是护我呢!我先把他送回去——”
“不行!”索林脸色铁青,“让他滚!你留这!”
那头徐进等几人架着纪寒川就要撤。
谁知纪寒川都醉成那样了,力气却出奇得大,他一手一个,把李楚徐进吴哲孙清华四人都挨个推开,跌跌撞撞又要往顾珩北这边走。
纪寒川站在茶几和沙发之间,就那么窄窄的一条道,一起步就撞上了大理石茶几,幸好周围还有别人眼明手快地把他又扶住了,否则他要是脸朝下摔在摆满酒瓶的茶几上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顾珩北……”纪寒川盯着顾珩北,伸出手,像孩子一样喊着,“顾珩北……”
顾珩北被他喊得心都要碎了,他丢下索林冲过去,从别人手里把纪寒川接过来,一手揽着他的肩一手抱住他的腰:
“你怎么样啊纪寒川?你喝多少酒了?”
纪寒川抱住顾珩北的脖子,忽然咧嘴笑了:“顾珩北,我没喝多……”
完了,都说自己没喝多了,这他妈就是喝大发了!
顾珩北愤怒地问李楚几个:“你们怎么也不看着他?”
李楚徐进他们也被问得冤枉死了,顾少爷,这里张总陈总欧阳总,哪个来头都大过天,除了你,谁敢不接他们的酒啊!
“顾珩北,”纪寒川脑袋抵在顾珩北的肩膀上,前一刻还傻乎乎地笑,后一刻沙哑的嗓音里已经有了哭腔,他说,“我难受。”
“哪里难受?是不是想吐?”
纪寒川摇着头:“不要吐……脏。”
“不脏,吐出去就好了,我带你去厕所。”
“不去,”纪寒川的脸颊直往顾珩北的脖子里钻,撒娇道,“我要跟你回家。”
顾珩北觉得他要死了。
顾珩北心说纪寒川我要死在你手里了。
顾珩北摸了摸纪寒川滚烫的脸,他自己的眼睛也滚烫着,他心疼心痛得无以复加,顾珩北柔声说:
“乖,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就不难受了。”
顾珩北把纪寒川的一只胳膊绕过自己的肩膀,然后徐进赶紧捞住他另只胳膊,李楚吴哲和孙清华一个在前开道两个在后殿后,跟在酒吧里刚捡了只大熊猫似的把纪寒川前呼后拥地带走了。
剩下所有人面面相觑。
尤其是厉坤,无疑是最尴尬最忐忑最战战兢兢的一个。
不管怎么说,纪寒川名义上是他带来的人。
索林坐在沙发上,一双阴鸷的眼睛始终狠狠瞪着,他瞪着顾珩北把纪寒川抱住,瞪着顾珩北心疼地摸纪寒川的脸,瞪着顾珩北把纪寒川带出酒吧,连一眼都没回头看他。
直到那一群少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索林面色沉沉地站起来,一脚踹在前面的大理石茶几上,上面的玻璃瓶子咣里咣当,碎了满地。
————
纪寒川刚被弄上出租车就直接睡着了,那会只有徐进跟顾珩北两个人在车上,其他三人坐的另一辆车。
“这小子,”徐进气喘吁吁,没好气地推了下纪寒川枕在顾珩北肩膀上的脑袋,“可真会挑时间睡!”
顾珩北抱住纪寒川的头,怒瞪徐进:“你别推他!”
徐进愣了下,心里后知后觉地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他是知道纪寒川和顾珩北两人关系好,可好到这种程度,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了?
徐进眼睁睁看着顾珩北小心翼翼地把纪寒川的脑袋放在他膝盖上,用手臂圈住他大半个身体,手掌还托着他的额头,这护的,简直跟老母鸡护崽似的。
出租车一路往大学城开,先到了春江小区门口,徐进下车,返身想把纪寒川接出去,顾珩北却说:
“你们几个都喝了不少,纪寒川我带走了,你们都早点睡,明早我再让他回去。”
“啊?”徐进傻傻地站在那,出租车扬长而去,飙出一地尾气,他纳闷地想着,这一晚上顾学长也没比他们几个少喝吧?而且把纪寒川留给他们几个总比顾珩北一个人来照应要方便吧?
徐进挠着头,脑子里冷不丁闪过一个画面,那是之前在饭店包厢里纪寒川装晕吓他们,顾珩北给纪寒川做人工呼吸,当时他们几个男生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只有沈若瑶激动得不能呼吸,那会瑶瑶姐说什么来着?
“我的天呐!小顾哥这么快就对老大做奇奇怪怪的事了吗?我的天呐,我要被齁死了!”
当时徐进还觉得沈大美女脑回路奇特,现在突然get到了那个点,徐进浑身猛一个战栗:“我靠!不是吧?”
……
出租车开到太湖华府门前停下,司机热心地问:“小伙子,要不要我帮忙啊?”
“不用了,谢谢师傅。”顾珩北结了账,自己先出去,然后直接把纪寒川扛在肩上。
“嚯!”司机惊叹,“小伙子力气不小!”
顾珩北转身笑了下,本来想说那当然,我们医学院男生哪个没独自扛着大体老师健步走过几个楼层啊,又觉得这比喻不吉利,只冲师傅点了个头就走了。
说是不比喻,可当顾珩北进了屋,把纪寒川扛上楼,又放到床上,还是忍不住抻了抻手臂:
“靠,你小子最近吃什么了?又高又重,比大体还沉。”
顾珩北脱掉纪寒川的外套和长裤,只给他留了件衬衫,然后进洗手间拧了条热毛巾出来,把纪寒川的脸和脖子,双手,小臂都仔仔细细擦拭一遍,他的动作非常快,一点不敢耽误,擦到哪里就把被子给纪寒川盖到哪里。
可即便这样迅速,做完一切后他还是在卫生间里平复了许久。
醉酒的哪里是纪寒川,醉得更狠的分明是顾珩北。
长夜如水,静谧的房间里只有纪寒川平稳淡然的呼吸声。
顾珩北坐在床头,将灯光调到了最昏暗,静静凝视着少年。
纪寒川闭着眼睛,眉头轻拧,被酒意熏染得潮润而绯红的嘴唇微微嘟着,他年纪还很轻,性子却异常稳,顾珩北还是头一回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孩子气,那么乖顺乖巧,还有点憨憨的。
看到这样的纪寒川,会让顾珩北忍不住想他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想着想着竟是笑了出来,继而长长一叹。
顾珩北握住纪寒川的手,用自己的手指指腹去感受他的,纪寒川的手心有别于顾珩北的柔软细腻,很粗糙干粝,掌心有细密的陈年伤痕,指缘有厚厚的硬茧,那是一双不该属于十六岁少年的饱经风霜历遍磋磨的手。
顾珩北的心里又无以复加地疼起来,那种感觉就像心脏被泡进了某种具有腐蚀性的液体一样,疼得侵髓入骨却无声无息。
顾珩北记得自己曾经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最大的心动莫过于心痛。
如果这还不够,如果这样的心痛还不够,他都不知道还要怎样才能证明,他这么这么的喜欢他。
顾珩北吁出一口气,他抬手轻抚过纪寒川的脸庞,只用着掌心轻轻地覆盖了一下又收回去,然后关掉床头灯,近乎无声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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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尽管前一晚醉得不省人事,纪寒川依然在第二天早晨五点就醒了过来。
头疼欲裂。
身上异常丝滑柔软的触感让纪寒川立刻意识到这是顾珩北家里的床——宿舍和春江小区里的被子可比这糙得多。
脑袋里钝钝地疼,记忆里最后的印象是后来酒吧里又来了一拨人,他喝了几杯酒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顾珩北把他带家里来了?
纪寒川熟练地伸手拧床头灯,灯一亮,才发现自己的房门没有关。
他微闭了下眼睛适应光线,复又睁开,起身穿上拖鞋走出去,然后一眼就看到了顾珩北。
这间客房斜对着二楼那一片开阔的平台,那里铺着地毯放着棋盘,靠窗有一张窄榻,顾珩北有时候会躺在那里看书,但是此刻顾珩北正躺在上边睡觉。
顾珩北身上搭着条羊毛毯子,脸朝着纪寒川房门的方向。
纪寒川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顾珩北却依然被惊醒了:
“……纪寒川,你醒了?”
纪寒川蹲在顾珩北面前,凝视着他:“你怎么睡在这?”
顾珩北还迷迷糊糊的,眼睛没睁,嗓音沙哑:“你昨晚喝醉了,我怕你夜里醒……”
纪寒川还是不明白:“你怕我夜里醒,跟你睡这里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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