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燃了烛火,手持烛台,到了严皇后床榻前,恭声道:“儿臣拜见母后。”
严皇后正好眠着,倏然被惊醒,自是没什么好脸色。
她睁开双目,见是素和熙,大吃一惊,她知晓素和熙功夫超然,却不知素和熙轻轻松松便能越狱,她该当一早废掉素和熙的功夫才是。
可惜来不及了。
先前是她为刀俎,素和熙为鱼肉,眼下素和熙变成了刀俎,而她沦为了鱼肉。
她倘若出声,怕是等不到人来救她,她已遭素和熙毙命了。
因而,她佯作镇定地道:“你有何所图?”
素和熙直截了当地道:“劳烦母后拥立玉质继承皇位,再劳烦母后让四皇妹告诉孤,孤的阿兄与侄儿的尸身何在。”
他隐忍至今,等的便是这一刻。
严皇后面无表情地道:“哀家若是不答应,你能如何?”
素和熙似笑非笑地道:“先杀了母后,再杀了四皇妹,而今庆平帝一去,宫中正乱着,于儿臣而言,易如反掌。母后如若识时务,儿臣可请玉质将母后封为皇太后,继续享用泼天富贵;母后如若不识时务,便莫要怪儿臣对母后不客气了。待母后与四皇妹身故,儿臣会昭告天下,是母后毒死了先帝,不久后,便会有无数的严家人下去陪伴母后。”
严皇后当然明白自己与庆平帝之死脱不了干系,但她已打点好了一切,再过些日子,凶手会被认定为裴玉质与素和熙。
岂料,被素和熙先下手为强了。
“儿臣有人证,亦有物证,母后无须害怕儿臣定不了母后的罪。”素和熙并未虚言,他确实有人证,亦有物证,“母后可喜欢整个严家为母后陪葬?”
严皇后一时间摸不准素和熙所言是真是假,但如今性命已在素和熙手中,不得不道:“哀家答应你。”
素和熙威胁道:“母后莫要耍花样,不然儿臣便不客气了。”
严皇后未及作声,又听得素和熙道:“前日,母后命一唤作‘向珠’的女官出宫买了砒/霜,向珠负责宫中食材的采买事宜,出宫不会惹人怀疑。儿臣已将向珠安顿妥当了,母后若想杀人灭口,太晚了些。”
她面色一白,讪笑道:“母后既已答应了熙儿,怎会反悔?”
素和熙勾唇道:“望母后长命百岁。”
严皇后顿时遍体生寒,她初见素和熙,素和熙乃是一副恭顺模样,时至今日,素和熙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也是,素和熙本是敌国的皇子,怎能忍受时时被折辱的日子?
素和熙仅仅是蛰伏了而已。
是她大意了。
她瞪着素和熙道:“难不成是你使计令先帝毒死了琼文与环容,重伤了瑾嘉?”
“与儿臣无关。”素和熙含笑道,“儿臣不过是顺势而为。”
严皇后知晓自己大势已去,满面颓然。
素和熙催促道:“还不快些将四皇妹传来。”
严皇后只得扬声命人去传裴瑾嘉。
裴瑾嘉不知母后为何深夜传召自己,正要向母后请安,竟然瞧见母后身侧立着素和熙。
素和熙的眉眼在摇曳的烛光中显得面如冠玉,却又可怖如修罗。
她不明所以地道:“母后,你传召儿臣有何事?素和熙不是入狱了么?为何在此处?”
话音尚未落地,她的右臂猝然剧痛难当。
她低首一瞧,自己右肩以下赫然没了右臂,血液争先恐后地从偌大的血窟窿中流淌了出来。
素和熙左手持着烛台,右手抓着裴瑾嘉鲜血淋漓的右臂,笑道:“皇嫂见过四皇妹。”
自己的右臂竟然被素和熙活生生地撕扯了下来。
裴瑾嘉疼得面无人色,手头又没有趁手的武器,只能朝着素和熙扑了过去。
素和熙侧身一闪,手指点于裴瑾嘉余下的左手上,裴瑾嘉这左手当即耷拉了下来。
裴瑾嘉厉声道:“素和熙,我要杀了你!”
素和熙好整以暇地道:“如何杀?”
严皇后见状,挡于裴瑾嘉面前,心疼地道:“熙儿,瑾嘉毕竟是你的皇妹,莫要再伤瑾嘉了。”
裴瑾嘉哪里肯放弃?以身体撞开严皇后,冲了上去,直欲将素和熙咬死。
素和熙伸手扣住了裴瑾嘉的咽喉,质问道:“阿兄与侄儿的尸身在何处?”
他隐忍得太久,此番爆发,恨不得将裴瑾嘉拆骨入腹。
见裴瑾嘉不言,他的手指渐渐收紧了。
严皇后劝道:“瑾嘉,你且快些说吧,勿要与你皇嫂作对。”
裴瑾嘉艰难地道:“尸身被我藏起来了。”
素和熙松开手指,急切地问道:“藏在何处了?”
裴瑾嘉答道:“你皇兄的产房。”
“你若是胆敢欺骗孤,孤定会将你碎尸万段。”素和熙稍稍平静了些,才对严皇后道,“再过几日,劳烦母后对众宣布玉质洗清了嫌疑,再拥立玉质登基,儿臣这便回天牢去了。儿臣已着人监视母后,母后若有异动,儿臣马上便能知晓。”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他打了个响指,后又朝着窗枢瞧去,下一瞬,这窗枢便化作了齑粉。
严皇后浑身一颤,向着素和熙道:“熙儿,你须得向哀家保证不会告发哀家,亦不会再伤害瑾嘉。”
素和熙淡淡地道:“这便要看母后的表现了,儿臣如何能向母后保证?”
以防太医为裴瑾嘉将右臂接上,他催动内息,将这右臂变作了肉泥,方才扬长而去。
第22章 腺体有损的和亲太子(二十一)
裴玉质自然相信素和熙的能力, 但不免为素和熙担心。
万一……
绝不会有万一!
他面向栅栏,直直地望着外头。
不知过了多久,素和熙终于回来了。
“子熙。”他低低地唤了一声, 紧接着,赫然嗅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他紧张地冲到了栅栏前, 急声道:“子熙,你受伤了?”
素和熙摇了摇首:“孤并未受伤。”
一道黑影为素和熙打开了牢房门, 待素和熙进得牢房后, 重新将牢房门锁上了。
裴玉质将素和熙巡睃了一番, 又将素和熙摸索了一番, 确定素和熙确实并未受伤, 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子熙既然并未受伤,身上为何沾染了血腥味?”
素和熙不愿让裴玉质认为自己嗜血暴虐,但他亦不愿欺骗裴玉质,两相权衡后,他索性坦白道:“孤卸去了裴瑾嘉的右臂, 并用内力将那右臂变作了肉泥。”
在原来的世界, 裴玉质知晓师兄时常下山惩恶扬善,想来师兄是杀过人的, 但师兄从未向他提及过,而今听师兄亲口这么说,他怔了怔,不过并不觉得师兄做错了,毕竟是裴瑾嘉对不起师兄在先。
“子熙安然无恙便好。”他又问道,“子熙可从四皇妹口中问出阿兄与侄儿的尸身在何处了?”
素和熙不答反问:“你是否认为孤嗜血又暴虐?”
裴玉质困惑地道:“孤为何要认为子熙嗜血又暴虐?四皇妹利用子熙阿兄与侄儿的尸身,逼得子熙退兵十里,害得无辜百姓流离失所, 甚至是命丧黄泉,四皇妹还当众羞辱子熙,子熙只要她的右臂,已是大发慈悲了。”
素和熙忐忑地向裴玉质确认道:“于你而言,孤是否较裴瑾嘉紧要许多?”
裴玉质不假思索地道:“于孤而言,子熙当然较四皇妹紧要许多。”
——他从未与裴瑾嘉相处过,对于裴瑾嘉,几乎没有兄妹之情。
素和熙含笑道:“当真?”
裴玉质郑重其事地道:“当真。”
素和熙这才道:“孤不止要了她的右臂,孤还废了她的左臂,任凭太医的医术如何高超,都不可能使她的左臂复原。”
裴瑾嘉被素和熙变成了彻彻底底的废人。
裴玉质并非悲天悯人的性子,心道:这便是裴瑾嘉作恶的报应吧?
素和熙观察着裴玉质的神情,问道:“你是否依然认为孤较裴瑾嘉紧要许多?”
裴玉质正色道:“孤依然认为子熙较四皇妹紧要许多。”
“裴瑾嘉告诉孤,阿兄与侄儿的尸身藏于阿兄的产房,待皇位尘埃落定,孤必须亲自去一趟阿兄的产房,裴瑾嘉若是骗了孤……”素和熙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愤怒,闭口不言。
“子熙定然想不到阿兄与侄儿的尸身被藏于阿兄的产房,四皇妹应当并未撒谎。”裴玉质一把抱住了素和熙,“子熙,你定能找到阿兄与侄儿的尸身,将他们好生安葬。”
素和熙回抱了裴玉质,于裴玉质耳侧道:“过几日,严皇后便会当众宣布你已洗清了嫌疑,拥立你登基。孤答应了她,待你登基后,便将她封作太后。你若是认为不妥,孤可言而无信。”
“并无不妥,孤若要坐稳皇位,急需严家的助力。”裴玉质埋首于素和熙心口,“孤与严皇后可相互利用,子熙早就考虑周全了吧?”
素和熙亲吻着裴玉质的鬓发道:“玉质,你无权无势,要坐稳皇位很是不易,但有孤在,定会让你高枕无忧。”
“那便劳烦子熙了。”裴玉质下意识地阖上了双目,良久,素和熙都未亲吻他的唇瓣,反而将他推开了。
推开裴玉质后,素和熙脱下了外衫,铺于地面上,又对裴玉质道:“天色已晚,你该当歇息了。”
裴玉质躺下身来,底下的外衫尚且残留着素和熙的体温,使得他的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其后,他仰首望住了素和熙:“子熙,你不歇息么?”
“孤守着你,以防严皇后耍什么花样。”素和熙盘足坐于裴玉质身侧。
裴玉质鬼使神差地道:“你亲亲我,你不亲我,我就不歇息。”
素和熙低下首去,亲了亲裴玉质的额角。
裴玉质指着自己的唇瓣道:“亲这儿。”
素和熙便又亲了裴玉质的唇瓣。
裴玉质抗议道:“不要蜻蜓点水般的亲吻,要唇舌交缠的亲吻。”
素和熙迟疑片刻,方才覆下了唇去。
裴玉质主动地松开了唇齿,迎接素和熙。
不知何故,他喜欢上了与素和熙接吻。
接吻间,他暗忖道:这是否便是食髓知味?我以后会喜欢上与师兄云雨吧?
一吻罢,素和熙松开了裴玉质,柔声道:“歇息吧。”
“嗯。”裴玉质阖上了双目,将后脑勺枕于素和熙的腿上。
素和熙本想练内功,被裴玉质这么一枕,便只能作罢了。
裴玉质并不娇生惯养,纵然这牢房环境恶劣,他亦很快睡着了。
素和熙注视着裴玉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裴玉质的墨发。
他尚未想好待裴玉质登基后,他要如何做,他已要求裴玉质封他为后,但裴玉质迟早会另觅他人,他并不认为自己足够大度,能坐视裴玉质与他人卿卿我我,为他人生儿育女,可一想到自己终有一日要离开裴玉质,他便心脏钝痛。
倘若他并未伤了腺体该有多好,即使不能与裴玉质两情相悦,至少能让裴玉质怀上他的骨肉。
在他左思右想中,天色渐白。
那厢,素和熙离开后,严皇后立刻传召了太医为裴瑾嘉医治。
裴瑾嘉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许太医好容易止住了血,将血窟窿包扎妥当,才去检查裴瑾嘉的左臂。
严皇后颤声问道:“如何?”
裴瑾嘉是她仅存的女儿,已失去了右臂,万一再失去左臂……
她恨不得以身相替,却什么都做不得,只能干着急。
许太医蹙眉道:“十之八/九……”
严皇后打断道:“这左臂十之八/九能治好?”
“凶手下手太重,恕微臣医术不济,微臣认为四殿下这左臂十之八/九治不好。”许太医补充道,“能拿得起竹箸便算是上苍垂怜了。”
严皇后闻言,双目生泪,厉声道:“将太医署所有的太医传来!”
许太医禀报道:“今日只微臣一人在太医署值夜。”
“那便去太医家中把他们传来。”严皇后瞪着一旁的内侍道,“还不快些去。”
本来入夜后,宫门是开不得的,但庆平帝已驾崩了,当然由严皇后做主。
一炷香后,太医们陆陆续续地到了。
然而,每人皆是面露难色。
严皇后气极:“滚!你们都滚出去!”
太医们唯恐严皇后改了主意,将他们拖出午门斩首示众,眨眼间,已走得一干二净。
“废物!无一不是废物!”严皇后咬牙切齿地道,“都怪那死鬼引狼入室,让心狠手辣的素和熙有了可乘之机!”
她伸手抚摸着裴瑾嘉的面颊,自责地道:“是母后大意了,未能保护好你。”
五日后,庆平帝一案尚无定论,但已排除了裴玉质、素和熙下毒的可能。
严皇后公开拥立裴玉质继承皇位,坚称裴玉质贵为皇长子才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第23章 腺体有损的和亲太子(二十二)
但因裴玉质并非天乾, 而是地坤,且生母出身不佳,又与敌国太子和了亲, 反对裴玉质继承皇位者当然不少。
先帝庆平帝本有六名天乾子女,其中之一的裴琼文过世后, 还余下五名天乾子女。
朝臣议论纷纷,有支持严皇后, 拥立裴玉质者, 亦有拥立其他的天乾者。
以免自己毒杀庆平帝一事被曝光, 严皇后用尽了人脉, 使尽了手段, 终于力排众议,将裴玉质推上了皇位。
20/80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