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行至今上面前,作揖道:“微臣见过陛下。”
今上叹息道:“朕与玉质从小一处长大,玉质却待朕愈来愈生分了。”
“陛下贵为天子,已不是那个与微臣追跑打闹的皇子了,微臣这是敬爱陛下,才不是生分。”裴玉质为今上添了些秋露白,陡然闻得今上道:“玉质,那素和熙虽然不是主谋,但按照本朝律法,不可轻饶,你将其救走后,打算如何处置?”
他面色如常,将酒壶放下后,半真半假地道:“那素和熙颇合微臣的眼缘,他不过是被蛊惑了而已,本身绝无反叛之心,微臣会好生教导他,他绝不会再行差踏错。”
今上饮了一口秋露白,喉结滚动,望住了裴玉质,告诫道:“玉质,他如若当真被蛊惑了,朕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他如若心存谋逆,朕劝你腻味后,早些将他杀了,以免多生事端,祸惹祸上身。”
裴玉质正色道:“微臣多谢今上教诲。”
今上遗憾地道:“朕本来十分器重素和熙,让他做了东厂督主,甚至还打算提拔他做大内总管,却未想……朕对他很是失望。”
“是素和熙不知好歹,辜负了陛下。微臣既然收了他做家奴,便该当代他向陛下赔罪。”裴玉质为自己倒了一盏秋露白,一口饮尽。
今上失笑道:“玉质不善酒,这罪赔得恐要教那阉奴折寿。”
裴玉质不喜今上诋毁素和熙为阉奴,眉尖微蹙,但他知晓今上从未亏待过素和熙,素和熙是真的教今上失望了。
“我确不善酒,但区区一盏秋露白,如何醉得倒我?”他冲着今上笑道,“陛下不是要与微臣共饮么?为何连酒盏都未动过?”
“玉质难得劝酒,朕自得一饮而尽。”今上饮下后,朝裴玉质亮了亮酒盏底,“你可瞧仔细了,一滴未剩。”
裴玉质又为今上斟满后,才低声道:“今上打算如何处置皇后?”
当今皇后意欲谋反,拉拢了素和熙,命其监视今上,而素和熙以为自己是黄雀,却与皇后等人一道被早有防备的今上一网打尽了。
“朕与梓童乃是结发夫妻,梓童对朕不起,朕却舍不得赐死梓童,将她打入冷宫,此事便了结了。”今上之所以传召裴玉质入宫,乃是因为心中苦闷,欲与裴玉质共饮,至于素和熙,不过是顺口一提罢了,他并不认为在裴玉质府中,素和熙能激起什么风浪来。
“陛下慈悯。”由系统001提供的消息可知,今上甚是勤勉,虽然称不上千古一帝,也绝不是昏庸的君主,裴玉质自认为自己当皇帝的时候及不上今上。
今上自斟自饮,饮罢一壶,才提议道:“我们来行酒令吧。”
裴玉质颔首,与今上行酒令,但因他已微醺,输了也只是用唇瓣碰一碰酒液,不曾再饮,今上睁只眼闭只眼,并未劝酒。
行罢酒令,他又与今上闲话家常了半个时辰,方才告辞离开。
他环顾着这巍峨宏大的九阙,又觉熟悉,又觉陌生。
第一个世界,他便被困于九阙之中,尽管最后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帝,他却觉得不如第二个世界快活。
而且……倘使……倘使他并非皇帝,素和熙便不必出征了吧?他可日日陪伴着素和熙,定能教素和熙了解他的真心。
他抚摸着肚子,踏着绚烂的夕阳,行至宫门,上了马车后,回了丞相府。
距离午膳已过去一个半时辰了,素和熙想必已睡醒了吧?
他走到素和熙房门前,叩了叩门:“子熙,你可醒了?”
素和熙确实已醒了,下了床榻,打开房门:“子熙见过相爷。”
从素和熙的衣衫可知,素和熙乃是和衣而眠,是因为害怕自己言而无信,强行与其欢/好吧?
裴玉质凝视着素和熙的双目,半晌才道:“我们对弈可好?”
上个世界的素和熙双目失明,但他们常常对弈,由素和熙口述,他落子。
即便如此,他有时候还是会输给素和熙。
素和熙坦白地道:“奴才棋艺不精,没有资格与相爷对弈。”
对弈于他而言,乃是附庸风雅的爱好,他忙于争权夺利,无暇学习,只懂皮毛。
“无妨。”裴玉质进得素和熙的房间,着人取了棋盘与棋瓮来。
他自己坐下身后,又对素和熙道:“坐吧。”
待素和熙坐下后,裴玉质道:“由你执黑子吧,我让你十子。”
——执黑子者具有天然的优势。
素和熙将黑子落于中央,窥望着裴玉质,奇怪着这裴玉质为何眼尾生红。
裴玉质左手托腮,右手执白子,外衫下滑,露出了里头的中衣。
一盏茶后,俩人已分出胜负了,裴玉质只需再落下一子,便能终结棋局。
素和熙见裴玉质迟迟不落子,抬首望去,却见裴玉质眼波含情,妩媚无双。
他以为自己瞧错了,定了定神,竟见裴玉质倒在了棋盘上。
他吃了一惊:“相爷,你怎地了?”
裴玉质突然抬手,覆上了他的双目。
他拨开裴玉质的手,继而到了裴玉质身侧,欲要将裴玉质扶起,一股子隐约的酒香蓦地钻入了他的鼻腔。
原来这裴玉质醉了。
“相爷,奴才扶你去歇息吧。”他堪堪将裴玉质扶起,侧颈不慎被裴玉质的唇瓣擦过,肌肤霎时间灼热得好似要燃烧起来了。
第74章 东厂督主(二)
他凝了凝神, 方才扶着裴玉质走出自己的房间,竟猝然被一侍卫以剑尖抵上了咽喉,紧接着被质问道:“你对大人做了什么?”
“相爷醉了, 奴才不过是想扶相爷回房歇息而已, 奴才蒙受大恩,向相爷报恩还来不及,怎敢伤害相爷分毫?”他垂目望向裴玉质, “相爷,奴才可有一句虚言?”
秋露白的后劲过大,裴玉质听素和熙唤自己, 勉强睁开了双目来,与素和熙四目相接。
素和熙见裴玉质似乎并未听懂自己说了什么,索性决定将其交由侍卫, 侍卫未及接过裴玉质,素和熙却被裴玉质环住了腰身。
“子熙,子熙……”裴玉质口齿不清地道, “我赢定你了。”
素和熙附和地道:“对,相爷赢定奴才了。”
裴玉质陡地发现素和熙咽喉处有一扎眼的剑尖, 遂顺着剑尖, 望向侍卫, 摆摆手道:“退下吧。”
侍卫犹豫不决, 最终仍是领命退下了。
裴玉质脚步虚浮,整副身体皆依仗素和熙支撑。
素和熙的脖颈、下颌皆被裴玉质的吐息染红了,好容易才将裴玉质扶上床榻,继而为其褪下了锦靴。
裴玉质面生桃花,双目迷蒙,抬足踩于素和熙小腹上头, 还稍稍蹭了蹭。
若非自己不能人道,恐怕早已被裴玉质这副媚态勾得动情了。
他为自己所想所惊,他鼻尖尽是酒香,想必亦是醉酒了,才会有这般念头。
素和熙让裴玉质躺好,为其盖上锦被,转身欲走,脚步却猛然一滞。
裴玉质揪住了素和熙衣袂,软声道:“子熙莫走。”
素和熙苦思冥想了一番,依然未想到自己之前与裴玉质有过什么交集,为何裴玉质会对自己依依不舍?
裴玉质被酒液溶去了理智,手指松开素和熙的衣袂,转而扣住了素和熙的手腕子,再一施力,素和熙已然倒于床榻之上了。
素和熙猝不及防,方要咒骂这裴玉质言而无信,实乃小人行径,裴玉质却是枕着他的心口睡了过去。
他暗暗地松了口气,即刻抬手覆上了裴玉质的脖颈,这裴玉质眼下毫无还手之力,他只消稍一用力,便能取了其性命。
裴玉质出身于今上的母族,素有贤名,乃是今上的左膀右臂,若是杀了裴玉质,自己定能在青史上留下恶名。
他这条性命不知会被裴玉质留到何时,亦不知裴玉质今后将会如何对待他,杀了裴玉质,左右不亏。
但裴玉质从未伤过他,他向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手段固然残忍了些,但绝非滥杀无辜之徒。
罢了。
他收回手,欲要推开裴玉质,反而被裴玉质抱紧了。
这裴玉质究竟是如何看待他的?裴玉质曾向他承诺不会强/暴他,却并未明言其是否断袖。
或许裴玉质本就打算将他当作女子使用,不过是风度好些,并未一上来就用强,打算徐徐图之?
他又欲推开裴玉质,竟被裴玉质抱得更紧了。
直到子时,裴玉质方才转醒,心满意足地倾听着素和熙的心跳声。
须臾,他抬起首来,想要与素和熙接吻,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自己来到了新的世界,眼前的素和熙并非与他心意相通的素和熙,他若是亲吻了素和熙,便是登徒子。
素和熙被裴玉质抱着,如何能睡得着?假寐中,一感知到裴玉质的动静,便掀开了眼帘。
裴玉质立即松开了素和熙,疑惑万分地道:“我与子熙怎会同榻共枕?”
素和熙下了床榻,恭敬地道:“回禀相爷,相爷昨日喝醉了,抱着奴才不肯松手。”
闻言,裴玉质生怕自己失言了,佯作镇定地问道:“我昨日还做了什么?”
素和熙回复道:“相爷说自己赢定奴才了,还让奴才莫走。”
裴玉质歉然地道:“对不住。”
“奴才为主子所有,主子不必向奴才致歉。”素和熙低下首去,正欲告退,视线却不可避免地没入裴玉质凌乱的衣襟,窥见了大片白腻的肌理。
“劳烦子熙去庖厨为我煮一碗醒酒汤来。”裴玉质全无所觉,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以致于衣袂滑落,从小臂自手肘暴露无遗。
他酒量浅,但并未浅成这样,不知是那秋露白太烈,亦或是他目前这副身体酒量更浅?
“奴才遵命。”素和熙从容不迫地往庖厨去了。
裴玉质一面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面回忆着昨日之事。
他昨日回府后,便与素和熙对弈,他再落下一子便能取得胜利……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醉倒了,被素和熙扶着回了房,又逼着素和熙陪/睡?
素和熙衣衫齐整,由素和熙的神情判断,他应当并未做出过分之事。
未多久,素和熙便端着醒酒汤进来了。
裴玉质从素和熙手中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将空碗交予素和熙后,随即对素和熙道:“你且退下吧。”
裴玉质眼角眉梢留有一丝残艳,教素和熙不得不想起了昨日的裴玉质。
不知还有多少人见过裴玉质昨日的模样?
但这与他何干?
他乃是残缺之人,早已绝了对于床笫之事的念想。
宫中立了功的内侍有时会被奖励与宫女对食,他曾有机会与宫女对食,但被他拒绝了,宫女年满二十五便能离宫返家,一旦同他对食,将会永远被困于宫中,他不能耽误了好端端的姑娘家。
且他若要真正体验床笫之事,不能是对食,只能任人宰割,思及此,他顿时一阵恶寒。
历史上确有以身体谄媚于当权者的内侍,但他若有选择的权力,定不会自甘堕落。
退出裴玉质的卧房后,他将空碗送还庖厨,又向厨子要了一馒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就着凉水充饥。
其后,他躺下身去,盯着床顶,思量着自己的野心该当何去何从。
尽管猜不透裴玉质的心思,可他不愿就此认命。
然而,他要如何做,才能不受制于人,获得自由,获得尊重?
获得尊重……
他当真能获得尊重么?
除非能将那命/根/子接上,不然,他如何能获得尊重?
一年前,刺客意欲刺杀今上,他为今上挡了一箭,九死一生。
复原后,他向今上求了恩典,换下了内侍的服饰,回乡探亲。
他以为父母会痛哭流涕,抱着他,愧疚于己身之无能,害得他不得不净身。
然而,父母却是鬼鬼祟祟地拉着他进了家门,父亲还直言道:“儿啊,你做了内侍,见不得人,莫要被村人瞧见。”
一时间,他如堕冰窖,九年来,他每月皆会将所得的例银寄回家大半,有了些权力后,他亦会将从达官贵人处所得的财物分予家人,他此次返家,甚至打算将家人接到京城去,让他们过好日子。
由于他的牺牲,他们家不再是风吹便倒的茅草屋,称得上这十里八乡不错的宅子了,一家人所着不再是粗布麻衣,而是品质尚可的绫罗绸缎,且有奴仆伺候,他的弟弟还如愿娶了一小官的女儿为妻,妹妹尚未及笄,已险些被说亲的媒婆踏破门槛。
当年年仅一十三将身体卖入宫中的自己显然是自我感动,九年来,挣扎着求生的自己更是煞费苦心地将人生酝酿成了一出笑话。
眼前的家人们全数面上带笑,但他不知他们背后是如何编排自己的。
他心冷齿寒,当即决定接受皇后的邀请。
造反如若失败,必将株连九族,有这些白眼狼做垫背也不差。
他怀抱着复仇之心,回到京城后,却心软地差人将家人们送到了远方,以免被他连累。
现如今,他捡回了一条性命,早知便不该将他们送走,吓一吓他们也好。
不过他们只会庆幸没有被他所祸害吧?
至于他的生死,他们在乎么?
应当是在乎的吧,他倘使被斩首,他们如何再对他敲骨吸髓?
他愈想愈觉得了无生趣。
其后,他剥去下裳,盯着自己暴露出来的下/身,顿觉恶心。
他已有多年不敢直视自己的下/身了,虽然被阉割十载,却总是忍不住幻想自己完好无损。
下一瞬,不知为何,裴玉质突然闯入了他的脑海——醉酒后,身娇体软,流露出媚态的裴玉质。
贵为当朝丞相的裴玉质合该被他压于身下,任由他摆布。
如此,他便能扬眉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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