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素和熙颔首,他答道:“若是些微疼痛,或许能催生欢愉吧?”
换言之,昨日自己施加于裴玉质的暴/行并不能让裴玉质产生欢愉。
素和熙追问道:“所以相爷饶过奴才,仅是因为相中了奴才?”
裴玉质望住了素和熙的双目,语重心长地道:“子熙不必提防我,更不必怀疑我另有所图,我只是想将子熙留在身边罢了,至于子熙是否愿意与我对食,皆由子熙自己做主。我对子熙仅有一个要求——切勿再图谋皇位,一则,子熙今日理当看到了,而今百姓安居乐业,盛世太平,子熙怎忍心掀起动荡?二则,子熙,有时候,皇位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有太多的身不由已,有太多的责任要担负。”
素和熙若有所思,不发一言。
“岁月尚长,子熙可慢慢思考我所言是否有理。”裴玉质欲要去处理公务,抬足便走。
素和熙不知为何,顿生惶恐,伸手扣住了裴玉质的右手手腕子。
裴玉质不明所以,望向素和熙。
素和熙发问道:“相爷生奴才的气了么?”
“我不会生子熙的气。”裴玉质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素和熙的发丝,“子熙,你倘使打定主意要谋朝篡位……”
素和熙浑身皮肉紧绷,以为裴玉质接着要说定会杀了他之类的话。
出乎意料的是裴玉质居然道:“我与你一同赴死便是了。”
素和熙打量着裴玉质,从裴玉质的神情中看不出一丝玩笑。
裴玉质温言道:“我希望自己能劝住你,如若不能,我便与你一道承担后果,绝不教你在黄泉路上寂寞。”
言罢,他陡然发现自己愈来愈擅长以己身来威胁素和熙了。
这个世界的素和熙犯过不少错,害过不少人,但本性不坏,应当不会想连累他。
素和熙沉默不语,他的旧部已被连根拔起,就算他想谋朝篡位,亦无能为力,且他确实不想连累裴玉质。
裴玉质将自己的右手手腕子从素和熙虎口处抽了出来,又问素和熙:“子熙要随我去书房处理公务么?”
素和熙直截了当地道:“相爷不怕奴才窥得机密么?”
裴玉质笑道:“不怕。”
这裴玉质的行事作风果然很是奇怪。
素和熙并不推辞,跟着裴玉质往书房去了。
裴玉质让素和熙伺候笔墨,当着素和熙面批阅公文。
今上出于信任,将不少公事都交由裴玉质了。
裴玉质身居高位,公文中机密不少,徐徐地在素和熙眼中展开了。
素和熙一面想着如何利用这些机密成就大业,一面想着诸事要如何处理方能圆满。
足足四个时辰后,裴玉质终于站起身来。
他坐得太久,活动了一会儿筋骨,方才对素和熙道:“我们去用晚膳吧。”
接下来的日子中,素和熙几乎成了裴玉质的书童,但俩人的关系并没有进一步的发展。
冬至那日,由于北方闹了雪灾,裴玉质带着素和熙启程赈灾去了。
一行人一路上风餐露宿,加之道路坎坷,裴玉质瘦了一大圈。
裴玉质乃是名门公子,素和熙却从来没听裴玉质喊过苦,裴玉质所食与其他人一般,反而是他这个阉奴与今上派给裴玉质的副手所食更好些。
半月后,因为前路结了冰,裴玉质临时雇用了附近的村民,命他们铲冰。
与此同时,为了尽早将赈灾之物发放,他又挑选了随行人员中最为强壮的十人,抓紧时间背着赈灾之物赶路。
他自己则下了马车,与村民一起铲冰。
素和熙看着冻得双颊、鼻尖通红的裴玉质,为裴玉质掸去身上的积雪,又劝道:“相爷还是去马车上歇息为好,由奴才来吧。”
裴玉质头也不抬地道:“不必了,你帮着其他人去搬米粮吧,这些米粮早日抵达受灾地,便能少饿死一些灾民。”
“奴才遵命。”素和熙不由对裴玉质刮目相看了,这朝中大员也不是个个脑满肠肥。
又十日,所有人方才赶到受灾地,裴玉质忙着发放米粮,不顾及自身,以致于面上、手上长出了冻疮来。
冻疮使得他又痛又痒,但他从不表露出来。
素和熙却是在入夜后,拉着裴玉质的手,为其抹药膏。
裴玉质困得连双目都快睁不开了,含含糊糊地道:“我从前并未长过冻疮,算是全新的体验,子熙毋庸挂心。”
素和熙仔仔细细地为裴玉质的冻疮抹上药膏,又解下了裴玉质的衣衫,为其擦身。
擦至肚子之时,他猛地对上了裴玉质的双目,登时一阵心虚。
他分明仅是在伺候裴玉质擦身而已,怎会心虚?
是因为他对裴玉质别有所图么?
但他被割下了命/根/子,如何能对裴玉质做什么?
裴玉质抬手覆上素和熙的面颊:“子熙瘦了不少。”
素和熙鬼使神差地道:“可以用手指么?”
裴玉质霎时清醒过来,面色一红,毫不犹豫地道:“可以。”
素和熙深深地吸了口气,指尖堪堪触及温软之所,便慌忙收了回来。
“子熙无需勉强自己。”裴玉质复又阖上了双目。
我并未勉强自己,我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素和熙认真地为裴玉质擦过身,便为裴玉质穿上了亵衣、亵裤。
由于此地条件艰难,他只能与裴玉质同居一室。
他正欲去打地铺,却听得裴玉质道:“上来吧。”
裴玉质原本阖着双目,因迟迟没有听见素和熙的动静,睁开了双目,对伫立于床榻前的素和熙笑道:“莫怕,我不会趁机轻薄子熙的,即使我心怀不轨,我也没有气力了。”
第77章 东厂督主(五)
素和熙迟疑片晌, 不情不愿地上了床榻。
俩人间隔着约莫半臂的距离,未待素和熙阖上双目,裴玉质已然睡过去了。
裴玉质的睡姿极其端正, 一双手放于肚子上头。
素和熙生怕裴玉质着凉, 将裴玉质的双手放进了棉被里。
裴玉质低低地唤了一声“子熙”,便又睡了过去。
没多久,裴玉质却将手伸了出来, 素和熙正欲将裴玉质的双手放进棉被里,却听见裴玉质难受地道:“痒。”
素和熙早年长过冻疮,这才意识到棉被里太暖和了些, 使得冻疮发痒了。
他凝视着裴玉质叹了口气,只得扯了件外衫来,盖于裴玉质身上, 勉强为双手御寒。
尽管疲倦不堪,但裴玉质害怕自己一不小心轻薄了素和熙,睡得并不安稳。
他自小睡得规矩, 基本上睡着的时候是什么姿势,醒来的时候便是什么姿势。
不过自从与素和熙两情相悦后, 每次与素和熙同榻共眠, 他皆会将自己的身体挤入素和熙怀中。
他睡睡醒醒, 直到雄鸡唱晓, 才彻底地醒了过来。
他掀开眼帘,确认自己与素和熙依旧隔着半臂的距离,方才松了口气。
素和熙并未睡沉,抬目望向裴玉质:“不多睡一会儿么?”
裴玉质盯着自己身上的外衫,摇首道:“你多睡一会儿吧。”
他当然清楚素和熙亦未睡沉,此处天寒地冻, 他昨夜乃是一番好意,反而闹得俩人都不得好眠。
素和熙见裴玉质起身,便下了床榻,伺候裴玉质穿衣、洗漱。
裴玉质趁着素和熙洗漱的功夫,请小厮再弄一张床榻来。
当夜,俩人各睡各的床榻,竟齐齐地失眠了。
第二日,俩人才得一好眠。
俩人统共在受灾地待了一月,日日忙得脚不点地。
裴玉质唯恐底下人偷懒,间接害了灾民的性命,几乎事事亲力亲为。
待回到京城,裴玉质足足瘦了一大圈,向今上述职之后,今上认真地道:“须得给玉质找个知冷知热的贤内助好生照顾才行。”
裴玉质既已为素和熙断了袖,自然矢口拒绝道:“陛下的好意微臣心领了。”
今上了然地道:“你莫不是真的对那素和熙上了心?”
裴玉质生恐今上对素和熙不利,当即否认道:“区区素和熙不过是微臣的玩物罢了。”
今上顺势道:“一个玩物未免太少了些,此番玉质劳苦功高,朕再多送玉质几个玩物作为奖赏可好?”
裴玉质连忙道:“微臣并非玩物丧志之徒,一个玩物足矣。”
“玉质当真对那素和熙上了心。”今上沉吟道,“玉质认为朕该当如何处置素和熙?”
裴玉质不得不道:“盛情难却,微臣收下便是了,微臣谢过陛下。”
今上命年龄十五至二十的内侍一字排开,供裴玉质挑选。
裴玉质随意指了指:“陛下,便这三人吧。”
今上威严地道:“能伺候裴相乃是你们三生修来的福气,裴相若是再瘦下去,朕便拿你们是问。”
三名内侍连声应诺。
裴玉质带着他们回了府去,一进府,便瞧见了素和熙。
素和熙手上拿着冻疮膏,见得三人,转身便走。
裴玉质交代管家安置三人,自己则快步追上了素和熙。
素和熙猝然被裴玉质揪住了衣袂,被迫停下脚步,却不肯看裴玉质一眼。
裴玉质绕到了素和熙面前,见素和熙面色阴沉,哀求道:“子熙莫要生我的气,我不是故意要把他们带回来的。”
“所以是陛下主动把他们赏赐给相爷的?”素和熙含笑道,“既然如此,相爷这便去将他们杀了吧。”
裴玉质正色道:“他们是无辜的,我不能无缘无故地夺走他们的性命。”
素和熙一指一指地拨开了裴玉质的手指,继而将手中攥着的冻疮膏塞到了裴玉质手中,面无表情地道:“今后就由他们为相爷抹冻疮膏吧。”
裴玉质双目泛起雾气,复又揪住了素和熙的衣袂,可怜巴巴地道:“子熙,别丢下我。”
素和熙一把扣住了裴玉质的手腕子,将裴玉质拉入了自己房间,按着裴玉质的后脑勺,逼得裴玉质跪下身去,继而命令道:“服侍我。”
裴玉质乖顺地启唇,隔着衣料子,服侍残缺之处。
素和熙清楚自己不该对着裴玉质发脾气,一则,裴玉质是被迫把他们带回来的,纵然裴玉质身居高位,亦拒绝不了今上的赏赐;二则,裴玉质救了他的性命,他尚未报答裴玉质。
他不过是仗着裴玉质对他有点心思,肆意妄为罢了。
思及此,他揉了揉裴玉质的发丝:“起来吧。”
裴玉质非但不起来,甚至还问素和熙:“我可否剥掉衣料子?”
素和熙愠怒地道:“相爷不知奴才正在羞辱你么?”
“算不得羞辱。”裴玉质坦诚地道,“我喜欢为子熙这么做。”
素和熙冷笑道:“你实在是自甘下贱。”
裴玉质反驳道:“我心悦于子熙,才不是自甘下贱。”
素和熙怔住了:“你心悦于我?”
裴玉质曾数度表示相中了他,愿意委身于他,但这与心悦是不同的,心悦的程度深很多,且包含了一定的排他性。
“对,我心悦于你,我一早便心悦于你了,因为怕吓着你,怕你不相信,我才没有告诉你。”幸亏此次赈灾之行,裴玉质如愿与素和熙亲近了些,他原本打算再过段时间,等他们再亲近些,再向素和熙告白的。
素和熙疑惑地道:“相爷为何心悦于奴才?”
裴玉质站起身来,注视着素和熙的双目道:“心悦便是心悦,为何要有缘由?”
素和熙诚惶诚恐地道:“奴才乃是一介阉人,相爷心悦于奴才是否贪图新鲜?”
裴玉质奇道:“我为何要因为贪图新鲜而心悦于你?”
“就像是收集古董一般,没有的古董便想得到。”素和熙并不认为这个比喻恰当,毕竟裴玉质已有了新的“古董”,但眼下他想不出更好的比喻了。
“我此前从未心悦过任何人,所以子熙的猜测不成立。”裴玉质牵了素和熙的手,郑重其事地道,“子熙如若亦心悦于我,我愿与子熙一生一世一双人;子熙如若无心于我,我绝不会干涉子熙与谁人对食。““奴才……”素和熙不知自己是否心悦于裴玉质。
“无妨。”裴玉质面红耳赤地道,“子熙还要我服侍么?”
“不必了。”面对真诚地向自己告白之人,素和熙如何舍得再羞辱?虽然裴玉质认为算不得羞辱。
裴玉质故意意犹未尽地舔了下自己的唇瓣,接着朝素和熙伸出手去:“帮我抹冻疮膏吧。”
裴玉质手上的冻疮远较面上的冻疮严重,后者已好得七七八八了,前者竟然流脓了。
素和熙先是处理了脓水,才细心地为裴玉质抹上了冻疮膏。
而后,裴玉质笑吟吟地道:“子熙换过下裳,便与我一道去处理公务吧。”
素和熙后知后觉地有些害羞,但更多的是难堪。
即便并未亲眼目睹,但裴玉质已彻底地认识到阉割后的他是何等的丑陋了吧?
可裴玉质居然向他告白了,这裴玉质的所思所想所言所行委实令人费解。
裴玉质位极人臣,家世显赫,容貌出众,年纪尚轻,乃是京城万千妙龄少女芳心暗许的对象,即使裴玉质坚持要断袖,这京城亦有不少模样俊俏的小公子,何必执着于他?
裴玉质见素和熙不言不动,提议道:“不若由我来帮子熙换吧?”
素和熙慌忙躲到了屏风后头,换了下裳。
待素和熙回到自己面前,裴玉质一字一顿地道:“我从未嫌弃过子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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