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很清醒。”常青垂下头,补充道。
萧淮安眉微微一皱,和萧淮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大事不好的信息。
“常总管,你让人去通知朝中三品以上的。”萧淮安话一顿,改口道:“不,四品以前,全部进宫。”
“奴婢这就去办。”常青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行了礼,就快步离开。
萧淮安和萧淮宇来到寝殿的门口时,萧淮安顿了脚步。他记得不久前,他还在里面说过,那是元和帝活着见他的最后一面。
现在,真到了可能是真的最后一面的时候,他却犹豫了。似乎是心软了,做不到放狠话时那般心硬如铁。
“哥?”萧淮宇手都搭在门上了,刚要推,见身边位置是空的,一回头,就见几步外一脸沉思的萧淮安。
“怎么了?”萧淮宇问道。
“没事,进去吧。”萧淮安叹了口气,终究还是选择进去,见元和帝最后一面。
他在心中自嘲的笑,真的和小家伙呆久了,学会了些他身上的心软良善。换做没有遇到小家伙的他,怕是真的会履行当日的话了吧。
算了算了,再怎样说,没有元和帝的偏心,今日活着的人,尤为可说。就当是还了这些年的偏爱之情了吧,他萧淮安也装回人。
元和帝穿着玄色龙袍,胸口,袖口和衣摆都绣着龙纹,比之元和帝旁日总穿的龙袍,在绣工上多了几分的洒脱大气。
这是元和帝珍藏许久的龙袍,平日里轻易不敢穿不敢碰的,生怕哪里碰坏了。
这件龙袍是霍宛送给元和帝登基为帝时的礼物,每一针每一线都是霍宛亲手做的。
也不怪乎元和帝视若珍宝,毕竟,人已经没了,只能睹物思人了。
元和帝端坐在软塌上,背挺的笔直,不肯触碰靠背,生怕把衣服弄皱了。
他先是见到了萧淮宇,眼中迸溅出了兴奋的光,只是还有些遗憾。等萧淮宇走了几步,露出身后的萧淮安,元和帝的眼睛才真是亮若星辰,似松了口气般,脸上的笑都是满足的放松的笑。
“安儿,宇儿,你们快坐到父皇身旁来。”元和帝招手,让两个人过去。
两个人看着元和帝的神情,都察觉到了这是回光返照了,怕是真的不好了。
心中那些个不满也都暂时收了收,乖顺地坐到元和帝的两侧。
元和帝干枯的手,一手握着萧淮安和萧淮宇的一只手,笑的异常的满足。
“今儿个腊月几了,是不是要过年了?”元和帝笑呵呵地问道。
“今天就是除夕了。”萧淮安垂下目光,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今儿就是三十了?”元和帝先是诧异,然后说道:“这日子过的真快啊,朕这还记得昨天还是桂花飘香,这一晃神就要过下一年了。”
“日子过的太快了,一晃眼你们都这么大了,朕还记得宇儿小时候一到除夕,就管朕要压岁钱,给了之后还要歉少,要朕给换金子。”
元和帝目光温柔地回忆着过往,似乎那些对于他来说,温暖的岁月就在面前。
“嗨,那时候不是小,不懂事嘛。哪里知道银票虽然薄但多了也值钱。”萧淮宇挠了挠脑袋,提起小时候的事情,就算是他也多多少少会有些不好意思。
“宇儿小时候就是个皮猴,哪里有安儿乖啊。”元和帝叹了口气,再看萧淮安的目光中甚至多了些愧疚,“安儿一直很懂事,都不需要父皇来抄什么心。”
“也是,都是父皇的错,是父皇忽略了你们了。”
萧淮安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道:“父皇是皇帝,心系天下,不该为了小情小爱牵挂太多。”
元和帝一窒,笑容苦涩,他当然听得出来萧淮安还是在怪他。临了临了了他才明白,他做皇帝平庸无能,只守得住大楚先辈留下的国土。
这里面很大一部分功劳还是他三儿子的,做父亲也是失败至极,明明儿女众多,他却没有一个亲自教育过,甚至还认为自己对大儿子足够疼宠。
这一世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君,他都是失败的啊。
元和帝又拉着两个人说着以前的事,以前他们能说的很少,很快说完了后。又开始关心萧淮宇和丹阳的小日子,让萧淮宇好好的对人家丹阳。
萧淮宇听到元和帝这回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丹阳了,才算是把中秋上那档子破事翻篇。
元和帝关心完萧淮宇又转到了萧淮安,他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发愁。
“安儿,你与白夭还没有成婚吧?这回是父皇坑了你们了。”
萧淮安怎能不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他是元和帝亲子,需守孝三年,这三年内不得婚配。
“圣旨朕已经写好了放在常青那里了,都是按安儿你的意思办的。”元和帝见萧淮安没接话,也不生气,自顾自地往下说道。
“这皇位不坐便不坐吧,也不是什么好玩意。能和心爱的人和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朕单独给白夭留了一份聘礼,咱老萧家娶儿媳妇,总不能亏待了人家。”
萧淮安闻言一愣,惊讶地看着元和帝,“父皇?”
“以往是朕不好,说上说着什么都由着你,心里面却还想让你随着父皇的心思来办。只想着你是未来的太子,未来大楚的太子妃和皇后绝对不能是男子。”
“可归根结底,男女又怎样呢?大安的皇后不仅是男子,还是外族,耽误他们国力强盛了吗?是朕太古板了,害的你现在都没有成婚,也害了白夭那孩子背了娈宠的名头。”
萧淮安闭了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气,元和帝迟来的道歉,让他难得不知所措起来。
“夭夭不在乎那些,我也不在乎的。我与父皇想法其实也是一致的,夭夭终究无法生出萧家血脉,我断不希望我们这一支是断在我手里的。”
“而且,夭夭的性格并不适合做皇后,我不希望他活得那么累。”这一句话才是萧淮安的心声,白夭性格善良绵软,在这吃人的皇宫中,就算身居后位,也终究抵不过暗箭伤人。
而他如果是皇帝,就无法时时刻刻照看他。终究有护不周全,被人钻了空子的时候。
他绝对不允许那种情况发生。
“朕不如你,真不如你啊。”元和帝眼眶微红,抖着唇,声音颤抖。
忽地,他好像是看到了什么,眼中的光芒大盛。他松开了一直紧紧攥着的萧淮安和萧淮宇的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向前缓慢地走着。
“宛宛,你是来接我走的吗?”元和帝看着站在光中,向他伸着手的温婉美丽的女人,眼泪顺着脸颊就留了下来。
“太好了,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终于来了。”
“还好我等到你了,宛宛。”
萧淮安和萧淮宇就看着元和帝步履蹒跚地向前,伸长了手像是在够什么一样。
两个人脸一白,迅速地站起来,快步上前想要扶着元和帝。只见,元和帝伸长的手像是握住了什么一样。
紧接着,整个人缓缓向后倒去。
萧淮宇倒吸一口凉气,一步冲上去抱住元和帝,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放到元和帝鼻子下面。
他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一样,半晌,才红着眼睛抬起头,声音嘶哑地对萧淮安说道:“哥,父皇,去了。”
萧淮安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巨响,怅然若失地感觉袭遍了全身,真正到了这一刻,他才知道他是难过的,想嚎啕大哭的。
他从来没以为元和帝走的时候,他会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但事实证明,他真的非常难过,这种难过只比母妃走的时候少了一点。
“阿宇,我们,没了娘,也没有爹了。”萧淮安声音颤抖,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呜呜呜——”萧淮宇抱着元和帝,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说:原定计划是萧狗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元和帝,后来想了一下萧狗和夭崽在一起这么久了,如果不能被感染一点的话,似乎也没意思了。
而且元和帝也只是更爱自己一点,对萧狗兄弟还是偏爱的。
这回真快结束了~】
第一一六章 摄政王
“陛下驾崩了——”
太监站在龙鳞殿外一声长喝,紧接着钟声响起。
沉闷而悠长的钟声先是响九声,停顿两个钟声,接着又想九声,再停顿,如此反复敲响九九八十一声。
钟声是由普渡寺来敲响,整个鹿京的百姓都能听到钟声。
在外殿等候的大臣们,听到太监唱和完都齐齐跪在地上,用袖子抹着眼泪。
萧淮安先进了外殿,他目光沉沉,面上是说不出来的沉重,看着个个悲痛欲绝大臣,哭得比死了亲妈还难过的大臣们,有些说不出来的讽刺。
萧淮宇红着眼眶走在后面,神情恹恹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常青拿着遗诏,走到萧淮安身边,躬身问道:“殿下,是否现在就要宣读遗诏?”
“等佛子来了再说。”萧淮安揉了揉被哭声吵疼的头,坐在了萧淮宇的身边,低声地和常青吩咐灵堂的布置。
大楚大行皇帝的身后事,自然都是有一套严格的规矩。但一些小的细节,还是要由继任者来交代大内总管,再有大内总管来告诉礼部来操办。
大臣们见萧淮安和萧淮宇两人都沉默不语,也觉得哭得似乎有些突兀,渐渐地都收了声,安静地跪在原地。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门外传来一声“佛子驾到”,紧接着殿门打开,元忍缓步走了进来。
因为是国丧,元忍难得穿上了在典礼等重大场合,佛子才能穿的袈裟。
袈裟主色是白色,上用金丝绣着梵文佛偈,点缀着龙眼大小的南海明珠,袈裟的环扣是纯金打造,扣子是天澜国的深蓝宝石。
一身盛装的元忍仿佛是真佛降世,步步生莲。他依旧画着淡红的眼妆,但没有一点轻浮,反而衬的一双金眸愈发的悲天悯人。
“拜见佛子大人。”大臣们都虔诚地跪拜道。
元忍目不斜视地从大臣之间走过,仿佛脚下的重臣皆是不值一提的蝼蚁一般,不值得他放在眼里。
“永安王,瑞王。”元忍左手执佛礼,对两人微微点头。
萧淮宇双手合十对元忍回了一礼,萧淮安则对元忍点了点头,两个人的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交换了个彼此都懂的眼神,又迅速移开。
“常青,可以宣读遗诏了。”
常青展开遗诏,朗声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今寿至,龙御宾天。册立皇七子宥为新帝,继承社稷。但因皇七子年幼,特令永安王为摄政王,一切大事皆以摄政王意见为主,直至摄政王觉幼帝可知朝政。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常青收了遗诏,殿内一时间寂静无声。不多时,大臣之间开始小声讨论,紧接着开始大声喧哗。
“安静。”萧淮安冷声道,“何故喧哗?”
“王爷,七皇子还是婴孩,怎可为帝?陛下这遗诏是否……”一直是中立的右相晏相这回装不下去了,先众人一步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右相以为谁当为帝?”萧淮安淡淡地看着晏相,声音中没什么温度,冷淡的很。
晏相脸色也不好看,他问这话本身已是大逆不道,但新帝是个还不会说话的婴孩?这孩子后面还有个亲母,这不是要乱吗?!
“王爷当为新帝!”晏相也是豁出去了,头重重磕在地上,肃声道。
有了右相身先士卒,本就是永安王的拥护者们接连发声,大有一副死谏的架势。
“王爷,请您继承大统!幼子怎可为帝!”
“王爷,老臣求您为了大楚社稷考虑啊!求您登基!”
“王爷,七皇子还是牙牙学语的孩童,什么都不懂,怎么能一登大统?您才是大统的最优人选呢!”
“王爷……”
元忍垂下眸子,掩去眼中的笑意,用余光瞥向萧淮安,看他接下来的表演。
“好了!”萧淮安沉声说道,大臣们一下子全部安静下来,但谏言的大臣们扔把头磕在地上,不愿意抬起头。
“父皇立下这份遗诏,自然有他的用意,本王定当遵守父皇意愿。”萧淮安黑眸平静,语气平淡,仿佛大臣们为之委屈的人不是他一样。
“本王不是负责教导新帝直至新帝学会政务为止吗?你们何须担心?”
“王爷,七皇子身后还有柔嫔娘娘,七皇子一旦登基,柔嫔娘娘当为太后。在大楚,太后可代替幼帝管理朝政。”晏相语气哀戚,连眼中都带了层雾气,“到时候,大楚不就乱了吗?”
“晏相说的对,王爷您要为大楚的百姓考虑啊。”
晏相说的自然也是谏言的大臣们最怕的事情,大楚曾出现过太后掌权,外戚乱政的时代。
那是大楚最黑暗的时代,幼帝与太后关系亲密,几乎大小事宜都听太后的安排。被安排辅佐朝政的老臣,都被太后陷害,不得善终。
蛮族趁机劫掠大楚边城,使得民不聊生,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样的乱象直到太后突然病重神志不清,幼帝方才醒悟,派名将去边城驱逐蛮族,大楚方才慢慢恢复生机。
而今的情形与那时何其相像,也不怪晏相等大臣害怕不安,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劝永安王一登大统。
“各位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萧淮安声音温和下来,安抚道:“父皇已经令柔嫔陪葬,未来大楚将不会出现太后。”
晏相一愣,目露惊讶,但还是不死心地接着劝道:“即便如此,王爷您登位也是最利于大楚社稷。”
“晏相。”空灵的声音缓缓响起,晏相不自觉地跪直脊背,目光恭顺地看向元忍。
“以及各位大臣,不妨听听和尚的意见?”明明是疑问句,却被元忍生生地说成了祈使句。
“佛子请说。”晏相语气带了恭敬,说道。
“说来也是奇迹,和尚很早之前夜观天象,发现天空出现了两颗紫微星。”元忍故意话一顿,引起了群臣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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