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是重九接话,而是秋屏小声道:“未曾来过,只是听说,这里有些不一样,但怎么不一样,我们也是好奇的。”
她刚刚说完,突然一声轰雷声不知从何方传来,在这样和煦明媚的阳光中显得格格不入。三个人立刻警觉了起来,苏幽挑眉道:“什么情况?”
重九身子也跟着踉跄了一下,嘴上任是不依不挠:“怎么?怕了?”
“怕到不至于,只是,在一个不熟悉的环境里,紧张到是真的。”
“那就别废话了。”重九说完,又回头嘱咐了秋屏几句,身形一晃,就来到苏幽跟前。
苏幽提气:“果然。”这里果然奇特,灵力流转无误,却使不出式法,略一施法便会化作虚无,多试几次后,反而有淤积阻塞之感。
重九袭来,力道丝毫不减,苏幽略一撤步,爪手在就位中扑了个空,随后变化奇快,如隼鹰穿林,调转方向又刺向苏幽。
苏幽一边定着有些不稳的身形,一侧抽出杀生,翩然掠出,脚下动作,手上端着剑招,数招疾发,反手破着爪手攻击,还能在闲暇之余递剑于重九眼前,杀生直击横扫,生生压了重九一头。
重九暗暗惊奇,不想这个野路子出身的苏幽竟能将剑用得如此灵活,仿若剑身一体,融会贯通,毫不逊色于以剑闻名天下的法宗弟子,奇道:“你的剑法从何处学来的?”
“自创的。”苏幽一句带过,随手一捞,在爪手发出刺耳声响后横剑上封,重九另一臂极速高举,掌风翻飞,瞬息之间,杀生九折,绕过上臂,银光澄澄,背刺重九。
重九暗道不妙,挫腰转身,避开攻击,足下疾发,反身从旁侧绕出,又同折燕归返,与苏幽正面对上。
正打的沙尘滚滚间,垂杨陌忽然一阵暴动来自地底,一股崩天之力袭来,惹得对战二人迅速停下,苏幽低头审视,重九立即转头看向秋屏:“到我这来,快!”
刹那间,无数只手骨形态狰狞,穿破宣石向地面抓取,一把截住三人的小腿,一阵酥麻立即从小腿处传来,犹如万虫爬遍。重九骂道:“这什么鬼地方?”
苏幽回他:“这不是你选的好地方吗?”
秋屏荡开枯手,艰难地朝重九方向移去,还一边辩道:“我们也不知此地会是这样。”每抬起来一步,这些枯手又开始寻觅,似乎在找猎物一般,顺着腿部节节攀升,就像陷入沼泽,拔出不得,反而越陷越深。
重九一面用爪手扫开堆积上来的白骨,骨裂的声音从每一段骨节传来,有些破碎,又有些重新堆积成骨。他一面朝秋屏奔去,在秋屏近处替她暂时清扫腿上桎梏,只是,退下愈加麻木,体力也有些不支,却还是护着秋屏。
苏幽倒是悠闲的多,就直直地站在原地,并不走动,任由这些枯手攀扯。重九大汗,回头见苏幽气定神闲,又有些恼怒,大吼一声:“现在怎么办?”
苏幽不急不慢地回答:“你倒是少用嘴,多用用脑和眼吧,一天大嘴叭叭的,遇到事就只知道问。”
☆、浣城
重九听苏幽的损言损语,更是怒不可遏,更没有心力静下心来用脑思考,用眼观察。他身旁的秋屏倒是冷静,经苏幽一点拨,扫了眼垂杨陌,按下重九的手臂,止住他的动作,道:“哥,你看道旁道垂柳。”
重九并不明白,却也停下来静静站着:“怎么?”
“苏阑晕的意思是,那些垂柳周围虽有这些玩意儿,却并不攻击,我们先保持不动,像垂柳一样,这些玩意儿自然也不会攻击了。”
“那我们怎么出这个鬼地方?”
苏幽哧的笑了一声:“自己都是个鬼,还嘲笑这里是鬼地方。”
重九被他激得青筋又起:“苏阑晕你......”
秋屏打断重九的话,问苏幽:“我们能否跳到垂柳上,从垂柳枝桠间逃出这里?”
苏幽思考了一会,又看了看垂柳间的距离,回她:“尚可一试,只是千万小心,不可从上面落下,否则生不如死。”
三人匆匆决定了计划,便开始实行。苏幽看准目标,脚下发力,纵身一跃,还未到一丈就被某股子力量拉回来,重重摔到在陌上,宣石的嶙峋立马就让苏幽体会到痛不欲生的感觉,好像整个经脉全被扯断了一般,骨头也像是从中断折裂,刮得肉疼。苏幽倒吸了口冷气,脸上血色即可退去,微微皱眉,忍住疼痛:“该死,大意了,这里不能使用式法。”
重九道:“那怎么上树?”
苏幽斜楞了眼重九:“爬啊。”
“那我们现在怎么过去?”
秋屏倒是善解人意,接话道:“哥,像你刚才走过来一样,我们走到树下,爬上去。”
苏幽忍痛还不忘调侃重九:“重九啊,你就庆幸吧,要不是当初秋屏也入了鬼道,就凭你的智商,是万万不可能创立起鬼宗的。”
很意外的,重九这次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暴怒,只是挡在秋屏身前,护着她向前走,秋屏也没在说话,两人一路沉默来到垂柳之下。
苏幽见没人理他,自觉无趣,本想分散疼痛的注意力,现下又立即涌了上来,逼得苏幽冷汗直冒,传说中的垂杨陌确实厉害,苏幽缓了半晌,痛楚非但没有减轻反而还有更加猖獗的趋势。
苏幽咬了咬后槽牙,单手撑起身体,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又颤颤巍巍地爬上树,最后颤颤巍巍的爬出了垂杨陌,个中艰辛,个中苦痛,苏幽是结结实实的体会了个遍。直到离开,苏幽的脸色可谓奇差,血色半天都回不到脸上,他低骂了一声:“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
只是没想到,他再也不敢去的地方,有一个人替他去了,他只是摔了一次,而那人倒是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又痛到何种程度。
苏幽有些讷讷:“那得多疼......”
崔梦前并不接他的话,淡淡道:“你帮过我一次,我也帮你一次,只是下次就没有这样的运气了。望你珍惜眼前人,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你拼尽性命的。”
苏幽怔了一会,崔梦前的话带给他的震撼摇动了压在他心口的山峦,拼尽性命,为了我吗?他杀了很多人,因他丢了性命的人自然也是多的难以计数,可为了他拼尽性命,怎么会?苏幽呢喃笑出声:“是啊,我这条烂命,为什么呢?”
“或许在那人的眼中,你命如烈阳,而他是葵藿。”
苏幽不再开口,或许自己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这时,一名弟子匆匆进来,打破了这份静谧:“城主,东门集市上又有人离奇死亡,死相惊怖。”
崔梦前起身:“好,我这就过去看看。”
苏幽道:“既然崔仙女还要处理宗内事务,我也不再打扰,先回了。只不过还欠你一句,多谢。”
崔梦前略一点头,提步离去。
因为原先有过经脉俱损的缘故,再加上伤势没有那么重,靠着以往的经验三日后易乞就已经恢复的差不了多少,睁开眼就看见在他对面品着香茗的月偏明。
“师尊。”
月偏明点点头:“醒了。”
易乞因为入定三日头脑还不是很明朗,先是没反应过来,楞了一瞬,才道:“谢师尊。”
“你离开后的第二天他就醒了,告谢了崔门师就离开了,现在谁也不知道他的踪迹了。”
“无妨,没事就好。师尊,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您,您似乎对苏幽百般容忍,应该不只是我的缘故吧?”
月偏明怔了片刻,沉沉吐出:“我......”
这时姜亦幻急匆匆地跑进来,慌忙道:“师尊,秦垒主发来信笺联合各法宗讨伐苏前辈。”
易乞一听迅速直起身问道:“怎么回事。”
“说是苏前辈屠了宸水垒一座城池,男女老少皆不放过。”
易乞惊骇,虽然他知道苏幽杀人果断,但他从不伤及无辜,也不杀老弱妇孺,之后更是寻常百姓皆不碰,怎会突然如此暴戾:“你没听错吧?”
顾怀见姜亦幻说的不明不白,只得自己解释:“秦垒主说苏幽于七月十七日晚上途径浣城便留宿了一晚,次日浣城城门紧闭,没有任何消息传出,秦垒主当下生疑,派去打探的弟子吓得屁滚尿流得回来说浣城已经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而苏幽就坐在那一堆尸骨之上森森发笑,满身血污,形同死神。”
易乞攥紧拳头,姜亦幻蹙眉道:“我觉得此事有蹊跷。”顾怀也赞同的点点头。
月偏明好奇的看向他们:“你们才同此人接触多长时间,就这样相信他?”
“苏前辈虽然嘴上贱了点,但我同他接触袭来,他并不是个随便杀人的人啊。”姜亦幻干巴巴的道,此人少年心性,没什么城府,感觉谁人待他不错也就不会觉得此人是故意为之还是别有目的了。
月偏明却道:“那是因为你们并不了解他,之前的他,可以算得上是一届煞魔。而他是自我当上大法宗以来最令我头疼的人,那时的他,杀人从不手软,全凭心意。”
姜亦幻难以置信:“不会吧......”
易乞抿住薄唇,细细思索,就像师尊说那样,其实他对苏幽也不甚了解,他的身世,他的心性,还有之后未见证的岁月,但他就是信他,想要信他:“那此刻,他身在何处?”
顾怀答道:“该是还在城中。”
月偏明细细回顾了一下发生的事,沉思了片刻,道:“此时他处于风口浪尖之上,先悄悄将他带离秦芜的视线,再来细问情况。如果真是他戾性大发,残害百姓,那我责无旁贷。”
姜亦幻自告奋勇:“我去吧。”
顾怀理智道:“现在定有人将浣城重重围住,布了结界,想要将人不被察觉的偷出来必须要他自己的配合,你觉得他会配合你吗?”
月偏明点头:“说的不错,这事只有寒重最为合适。”
姜亦幻看向易乞:“那就只有师弟去了,可师弟的伤?”
易乞起身道:“不碍事了,我去吧。”
“也好,速去速回。”
易乞点点头,身形忽闪消失在水榭之中。月偏明起身正了正衣襟:“我们也去趟宸水垒,给他们一个交代。”
顾幻和姜亦幻齐声道了是后一队人马启程出发宸水垒管辖的浣城。
易乞刚一踏足浣城南郊,城中血腥味随着风从四面八方飘来,血水从缝隙中漫出,象征死亡的乌鸦驻足在城墙上方,空气凝固了死亡的气息,连一草一木都染上慑人的红,血珠凝固在花瓣边缘,荇草边沿。
因为此处枝叶繁密,也没有路径可通,围墙高耸,结界相对更强,所以此处的戒备松懈,唯有两个宸水垒弟子在旁驻扎。宸水垒的结界易乞不是那么熟悉,可法宗的结界大多一脉相承,所以还是可以从其中找到诀窍。易乞因为身体的缘故不能修炼更加高深的式法,因此他学的东西大多是一些古怪又实用的咒术,而且他善于钻研,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钻研出了名堂,所以开个结界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两名驻守在外的弟子感受到了一瞬间突然的静谧,转而又听见报丧鸟的哭啼,风萧索的吹着落叶摩擦地面的粗粝声,细究之下在没有发现更多的异样了。而易乞已经出现在血气翻涌的城中。
他立刻定格在那背影孤寂的玄衣男子身上。只见苏幽立身于尸山之上,嘴角噙着邪妄的笑意,脸上还沾着已经长时间变色的血痕,因为穿着玄衣的缘故看不出身上的血色,只能看见一片片洇晕。易乞提步缓缓走向他,看着苏幽慢慢的神志清明,眼神聚集在自己身上,在离他仅一步之远的距离停下,抬头看向他:“受伤了吗?”声音如同炎炎夏日的一股汩汩流动的清流,将苏幽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心中的狂躁和暴动也瞬间平息了下来。
苏幽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再这个一上来首先关心自己的人,好像从他残缺的心房里生出一重暖流,随着血液之中运送在全身。再见他的脸,好像有些道不清的思念,相处不过数日,他就已经记在心底了吗?他呆滞的点点头:“我没事。”
“走吧,这里不安全。”
苏幽更加呆滞了:“去哪?”
易乞朝着他笑着,就像平时的笑一样温暖和煦:“随你。”
☆、难民
他们离开后不久,乐引和其他几个法宗都已抵达浣城。说是法宗宗派,其实也只有乐引和宸水垒,再加上离得较近的一些小法宗,洋洋洒洒不过几百余人。
秦芜看到月偏明走来拱拱手义愤填膺道:“大法宗,苏阑晕杀我百姓,辱我宸水,我必得而诛之。”
“秦垒主稍安勿躁,先看看城中情况再做定夺。”月偏明望着城门,“先开城门吧。”
秦芜点点头,左手食指上竖右手虚握,指尖凝滞一股气流,突然指向城门合并一声“开!”城门缓缓开启。
入目的只有一具具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们一个个眼球突出,青经凸显,七窍流血,面目表情极其痛苦的模样,颈脖处,手腕处,脚腕处,只要是能露出肌肤的地方,都出现了深浅不一的淤青,像被人用力钳住后浮现,也像是野兽的咬痕。
寻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他们想找的人,苏幽不见了踪影!
秦芜对身边的弟子吼道:“人呢,你不是说在城中吗?”
那名弟子战战兢兢地回答:“弟子也不知,弟子来报前苏幽确实坐在城内的尸身上啊。”
月偏明缓慢的走进城中,去探了探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尸首,没有神识,没有魂魄,没有怨念,秦芜也发现了其中诡异:“这些百姓无丝毫生机,他们化成怨灵被苏幽吸食了?”
月偏明点点头,略过几张面孔,很熟悉,在看清那个天灵盖被掀,脑浆外溢的人面孔后惊呼:......征......鸿......”
“大法宗认识?”秦芜不明所以。
月偏明看向秦芜,心中隐隐的不安,好像那个答案就在他的脑中浮现:“子破,这些难民的来历你了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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