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晚才道:“孤檠的目的现在我们能猜出个一二,如果真有这么一个蚀阴师,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易乞道:“与孤檠合作,才有如今的实力,那他的目的也就明白了。”
顾怀叹道:“小师弟的意思是这个蚀阴师与孤檠合作,他帮孤檠找廉纤雨残存的执念引出化作人形,而孤檠帮他屠城助他吸食怨灵?”
易乞缓缓地点点头,神色越发的担忧。姜亦幻继续问:“那为何孤檠想要复活廉纤雨?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重九与秋屏摇摇头,连朱晚才也不知道孤檠为何所做:“我从来没见过孤檠来找过廉纤雨,确切地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孤檠。”朱晚才这样说了,那就说明在黯宗或者是上殿乃至幽冥闹市都没出现过孤檠的身影,也没有发现孤檠接触廉纤雨的端倪,他们之间如若真的有交往绝不可能在黯宗的管辖范围。
这个问题像是困在所有人心上,廉纤雨和孤檠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何孤檠想要复活一个连面都没见过几次的人?
“他向来低调,从来不曾做过这样大的动作,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究竟是如何修出刹罗道的。想当年鬼道士修出刹罗道,人人惧之,人人畏之,那个景象,如同人间炼狱,孤檠跟他一比简直逊色很多。可看他如今的手笔,也确实称得上刹罗道该有的实力。”重九凝重道。
秋屏喃喃:“梦边城,宸水垒接连两个城池被屠,我怕再这样下去,接下来就是黯宗管辖的幽冥闹市和鬼谷之中的鬼谷栈道了。”
顾怀问道:“为何秋宗主会这样认为?”
秋屏回答:“据我所知,这些地方都是廉纤雨寻鬼道士时离开黯宗走的路线。”
“!”
姜亦幻因为吃惊脸色都有些发白,颤颤巍巍地说:“那乐引?”
朱晚才回忆了片刻,作为在座各位中最了解廉纤雨的人他,最具有发言权。想了一会才缓缓道:“乐引霜茳。”
☆、霖漓
廉纤雨初到霜茳,霜茳算是个宝地,难攻易守,常年又被江水翻腾起来的氤氲所环绕,透出一种湿润的水气,于是,连阳光与月色都只能透着朦胧,是水雾的侵袭,浊了神色。
廉纤雨来到这里一是为了寻鬼道士的踪迹,这是她探寻走访无数个地方之一。这里曾经传出了他的消息,听说他在这里偶遇了当时还是乐引大弟子的月偏明,两人在江河之上大打出手,把浪花激荡得翻起五米之高,迷雾萦绕,湿润的空气带着细微的水珠漂浮在空中,黑气与剑光在江面上折射着黑白交织的光影交错纵横,徒惹的傍山空林,江澈无鱼。
当然,月偏明并不是他的对手,没过几个回合,月偏明便败下阵来,但鬼道士却是一反常态的留了他的性命,至于个中缘由,也是众说纷纭,毕竟鬼道士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反正,鬼道士确确实实来过霜茳,况且鬼道士曾经给她带过的一种玄色花球也是霜茳的特色。这种花球是用特殊的羊皮纸分成无数个单元格一层一层拼接而来,在阳光下,它是莹莹透亮的,在月色中,它又散发着乳白的光晕,花球的中央是实心的,里面寄存着那些想要言说却不知如何开口的信笺,只有找到合适的方法拆掉一层一层的羊皮纸,才能读到。如果单单是依靠暴力,里面的信笺就会在瞬间溶化,变成一滩黑水从花球中央渗出来,那些话也就成了永远都不为人知的秘密了,这本是霜茳之地百姓之间用来表达爱意的信物,因为实在有趣,很多人因此慕名前来,就为了买一个这样的稀罕物送给心仪之人。
还在黯宗时,鬼道士为廉纤雨寻了很多民间趣物,其中便有这个花球,只是廉纤雨一直没解出来,而且东西太多,没几日廉纤雨便对它失去了新鲜劲,抛之脑后了。直到鬼道士离开,她在整理物件睹物思人时又翻出来,这才想方设法的解开它。她想知道鬼道士想跟她说什么,她想知道那人有什么话需要用花球来传达信息。
用了不少方法也没能解开,于是就来到霜茳寻做这玩意的手艺人。只是初次到来,她也并没能找到答案。她走在街头,手艺人叠加着花球,在一张张羊皮纸的拼接中,她也未能发掘其中玄机。留下的结论却只有一个,那便是每个花球都是不一样的,解开的方法也不相同,而鬼道士给她的这个花球,她不知是何人所做,更别提找到解法了。
廉纤雨还在细细观察着这些花球,想找出一个与这相似的花球,猛的一个抬眼,就看见自街对面走来空同与荥宿两人。说是看见,其实是先听见的,他们的到来早就引来一堆人的围观,一声高过一声的赞叹在人浪中泛起,廉纤雨迅速背过脸去。
“大法宗,今日怎么有空到这来了?”
“大法宗,二法宗,我们店今天新进了不错的佳酿,赏个脸品尝品尝?”
“大法宗,最近霜茳没发生什么怪事,你们也不必再跑一趟......”
各种问候此起彼伏,挨个汇报着自己的家常,而空同的脸上并没有出现什么不耐烦的神色,反而还一一细听,荥宿则站在他的身侧,神情始终淡淡的,安静的看着一张张面孔的出现与离去。
廉纤雨有些惊讶于他们的耐心,在这种小事上也会花时间去听,他们这么闲的吗?难怪百姓对他们的信任近乎虔诚。廉纤雨才不想与他们碰个正着,快速转过身去朝反方向离开,还没离开几步,离得最近的手艺人叫住廉纤雨:“姑娘啊,你刚刚不是询问这个花球如何破解吗?你不如去问问空同仙尊和荥宿仙尊,他们人很好的,只要是你迫在眉睫的问题,不管大小,他们都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
廉纤雨冷眼道:“不必了。”刚没走两步,廉纤雨停下来,看了眼还在人群中的两人,暗暗咬下后牙槽,心里踯躅片刻,掂量了片刻,还是决定试一试,如果真能解开花球,得到信笺,代价什么的,她都能付得起。
这么想着,她也就这么做了,脚下动作比脑子还快,跨步向人群走去。她剥开前面围着的人,荥宿似乎也发现了人群中传来的异动,放眼望去,便见廉纤雨的身影陡然放大,他立刻拔剑挡在胸前,向前一步将空同隐在身后,表情严肃:“你怎么在这?鬼道士呢?”
旁边的人见荥宿突然拔剑,也知晓了来者不善,纷纷撒开,把他们三人间的位置留出来,隔岸观望。空同显然也注意到了到来的廉纤雨,他推着荥宿拔剑的手,将剑身推回鞘中,轻轻的冲荥宿摇了头。
廉纤雨停下来,睨着眼看着他们:“我自然是有事才来这里的,我并不想惹麻烦,烦请见谅。”
空同绕过荥宿,淡淡的问道:“廉宗主有什么事是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荥宿脸上浮出淡淡的疑虑,也扫向廉纤雨,只见廉纤雨手里捏出一个花球,是产自霜茳的花球,层层叠叠的羊皮纸将形状勾勒得棱角分明:“我想请空同仙尊将这个花球的解法告知一二。”
空同接过廉纤雨手中的花球,环着它看了须臾,又将它递给荥宿,道:“这类花球挺别致,我是第一次见,师弟呢?”
荥宿眉头微蹙,道:“这种编制手法很少见,我也未曾见过。”
空同看向廉纤雨,微微笑着:“这是鬼道士赠与廉宗主的吧?”
廉纤雨本想矢口否认,但空同与荥宿是何许人也,又怎么会看不出她撒谎,干脆大大方方的承认:“没错。”
荥宿眼里寒光乍现:“他在哪?”
廉纤雨看见荥宿的态度就没了好脸色:“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向你们打听?”
空同并未做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反而是赞同的点头道:“说的也是。”
荥宿微眯着眼,道:“所以解开这个花球就等于知道鬼道士的行踪了?”
其实廉纤雨也想过,她害怕解开这个信笺会给他引来祸害,也担心空同和荥宿知道了他的行踪会追查过去,但依照他的个性,他应该也不会告诉自己行踪,这样想着,廉纤雨稍稍放下心来,诚实道:“我不知道。”
荥宿看出她并没有说假话,荪敛霏本就自由自在惯了,还真没有过什么牵绊。要说熟识一点的人,那就只有廉纤雨了,但如果说廉纤雨会成为荪敛霏的羁绊,荥宿是不信的,半点可能也无。
空同点点头回答:“这个花球,我会尽力解开。”
廉纤雨一愣,她没想到他们答应的竟如此爽快,呆呆的点点头,荥宿也没想到空同会揽下,微微一怔:“师兄!”
空同虚抬一手阻止荥宿:“无须多言。”
“可他是.......”
空同悠悠的看向他,问道:“是什么?”
荥宿道:“他可是鬼道士啊,万一其中有什么我们不知晓的东西藏在其中,这就......”
空同转过头来问廉纤雨:“廉宗主,如若打开,这其中会出现什么为祸苍生的东西吗?”
廉纤雨迅速摇头:“这是阿霏哥哥给我的,怎么会有你们说的那些,你们把他想的也太坏了。”
空同点点头:“那就行了。”
荥宿皱着眉:“师兄你信她?”
空同反问:“为何不信?”
“可她是......”
“我和你说过什么?”
荥宿一怔,缓缓道:“是。”
空同既然同意,荥宿也不好再劝阻,只好随着他去了,他的性子便是这样。从他们相识以来,空同就属于什么事都喜欢管,有些时候事情找上门来实在太多,而且太繁杂,空同一人本就分身乏术,但他不懂拒绝,或许说他不想拒绝。他从来都是只要自己能做到的,事无巨细,都会去做,所以很多事情都是由荥宿推脱掉,这些事他一人做不过来,他也帮不过来,那这个坏人只能他来做,可这些事也不能被空同发现,他太了解他,除非自己仙逝,哪怕还有一口气,这些小事他都会管,真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只可惜,这个花球,到空同死,都没能解出来,算是一个不小的遗憾了。
再到霜茳,便是鬼道士死后,廉纤雨为他招魂的时候。那时廉纤雨带上了面具,右脸翻腾的怨灵伴随着呼之欲出的气势,在脸上纠缠,把少女的清脆嗓音也夺抢,只留下了怖人的声线和令人作呕的容貌。廉纤雨活在阴影之下,把丑陋的半脸遮盖,却始终不遗余力的寻找他的踪迹。
在遇见苏幽后,她便知道藏不住了。躲了那么久,计划了这么些时日,不惜搭上了一切,包括自己,可她知道快到头了,走不下去了。
她还是到了霜茳,不为别的,只为了将这花球解开。话说空同在死前没能解开,却也寻出了一丝端倪,羊皮纸的包裹透着微妙的联系,在层层叠叠的覆盖下留着环环相扣的秘密,像是为廉纤雨打开了敲门砖,在她的抽丝剥茧下,里面的真相慢慢的被理出来。
还差一步,就能将信笺从源头上取出,那张沉寂了多年的纸扉,也终于可以崭露头角,将身藏的墨迹展露在廉纤雨的眼中。
来到霜茳,只是为了寻找最后一丝契机,一丝打开它的契机。最后的编制手法,是霜茳花球手艺人的独家绝技,是他们能将花球做成形态的巧计,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手艺。廉纤雨并不是一个嗜杀的人,可她时间不多了,法宗下达的联合追踪,踏雨红梅,不知红梅会在何时折断凋零。为了不让她复活荪敛霏,连一丝气息都不允她留下,可她就是图自己的念想,她想救人,一个曾经救过她的人,她有什么错?为什么世人皆不许?
她没有时间耗费在与手艺人的攀谈间,不说,便杀,简单明了,又快又狠。最终达成所愿,花球蓦地乍开,一瞬间开出星星璀璨,撒落在凡尘的喧嚣里。廉纤雨盯着手里有些泛黄的信笺,在花球化作灿烂河海消失时陡然出现在掌心,她的眼眸便立刻粘附在上,分离不开。
她的指尖轻轻捏起掌心的信笺,微微发抖,又害怕掌心的汗浸湿了信上的字,在深呼吸的几个轮回后,她终于长吁出一口,小心翼翼的抖开指尖的信,几个墨染经过岁月的沉淀晕出毛边的字,跃然纸上,一下下的敲在廉纤雨的心房,她的呼吸一滞,瞳孔在明晃晃的阳光下细碎的发颤,带着片刻的失神。她的唇几度开合,把这几个字念了又念,尝了又尝,嘴角挂上了浅浅的笑意,是一种几经苍凉的笑意。
☆、霜茳
“廉纤雨,哪里逃!”一声大喝,秦芜率先赶到。斩念霍然而出,没有丝毫顾虑的朝廉纤雨截去,廉纤雨感到劲风来袭,立马察觉,扑身而过,直直躲过他的一击。将信笺迅速装回万象袋中,双手向背后虚握,掌心一沉,凛刃霎时现身,不输斩念的气焰,破开耳侧的风,身形飞堕,反手一抄,收割着秦芜的气势。
秦芜轻蔑一笑:“哼,雕虫小技!”转身往斜侧一跃,脚步不停,腕上沉力,斩念浑身发出劲力,一股摧枯拉朽的气力像滔滔江河迅猛奔腾,“呲啦”一声割破廉纤雨的衣袖,不曾停止的刀风破开遮挡在前的湿润空气拉过廉纤雨的侧脸,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红痕。滴滴血珠在伤口边缘凝结,被廉纤雨一抹,划成一道留下的痕迹。
廉纤雨看看手背抹下的血色,眼色一沉,看着略略收势的秦芜,秦芜混不在意:“廉纤雨,还不速速就擒,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说话间,乐引与梦边城的人也赶到,数人围在他们之间,月偏明作为乐引的大法宗立在前头,声音稳而沉:“速战速决,不要伤人。”崔梦前也是象征性地站定,似乎并没有出手的欲念,她只是在傍边看着,不动声色。秦芜瞥了眼他们,又在崔梦前身上逗留片刻,点点头,转向廉纤雨:“你来这里想干什么?”
廉纤雨冷冷道:“与你无关。”
秦芜被廉纤雨下了面子,有些恼怒:“你若是这样,那就别怪我动粗了。”
廉纤雨珊珊一笑:“动粗?还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秦芜吃瘪:“你真的以为鬼道士能被你复活了?那是空同仙尊用自己活祭,逼得与鬼道士同归于尽,怎么可能被你这样轻描淡写的救回来!”
月偏明闻言眼神有一瞬间的神伤,廉纤雨却高声道:“是啊,我明明知道空同一定会要了阿霏哥哥的命,妄我之前还信任于他,现在想想他也不过是想从我口中套出阿霏哥哥的下落,他与别人并无不同,同样虚伪!乐引之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的仇,我来报,他的命,我来招。这个天下容不得他,那我就自己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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