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檠抱着双臂看他布置完一切:“你可真是操不完的心,我还是比较欣赏当年潇洒走天涯的你。”
苏幽轻蔑一笑:“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当年没人疼,现在不一样了,我还想着和他双宿双飞呢。”虽然说着玩笑话,易乞也并不想笑,他紧紧看着苏幽,拳头在身后越钻越紧。
孤檠也是一笑:“苏阑晕啊,现在可不是你打嘴仗的时候。”
“那就打手仗!”突然之间戾气横生,一个个怨灵在压迫之下“突突突”的显现,瞬间连成黑黢黢绿油油的一片,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魄力席卷而来。杀生在手上“咔咔”作响,享受着即将来临的饕餮盛宴。苏幽的眼白也在刹那间布满猩红的血丝,脸色苍白盈透,将嗜血唇色衬得异常鲜红。
孤檠略一倾身,一个响指唤来灵器,这是浮生扇,乌木所致扇骨通体发黑,溢彩流光的猫眼扇坠为黑色折扇增添了一抹摄魂的色彩,扇面呈现出用红墨勾勒出的世间万物,浮生百态,它不是静止的,在下一个瞬间,又是万千姿态变幻无穷,只是染上血色的红,竟显得说不出的诡异和血腥,描绘着一幅幅光怪陆离的沧生姿态。孤檠装模作样的扇了扇,看着苏幽说道:“这就上大菜啊。”
苏幽邪邪道:“一瓢壶觞慰风尘,一眼万年尽浮生,我还是第一次见浮生扇呢,怎么敢小觑?再者和你交手乃是难得,怎么能不尽心尽力,你说是吧?”
孤檠点头赞同:“有道理,它叫旷世,打个招呼吧。”
在下一个瞬间,旷世脱手而来,易乞只能看清扇面划过空气留下的波纹和溢出的黑气,实体究竟在哪竟毫无踪影,太快了,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易乞从脚底阵阵生寒,微不可查的战栗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破口而出:“苏幽!”
“放心。”苏幽眼眸微眯,霎那扇子的轨迹无所遁形,嗖的一下窜起一丈多高,如燕翅斜展,侧身落下,避开旷世。可身侧的怨灵却被这摧枯拉朽的力量拦腰截断,化为乌有消失在氤氲的空气中。苏幽只得接着迫出,怨灵越来越多,不知是风的声音还是怨灵的低嚎,在这个月夜已经融为一体了。
☆、青柏
苏幽左手一挥,数百个怨灵直直的奔向孤檠,有一种撕碎眼前人的气势,而后轻身一跃,侧身一冲,竟翩如巨隼,杀生在手上流转着莹莹光晕,向孤檠钻去,风劲之大冲的九霄开外,顾怀稳住姜亦幻的身子,可在这股风中已无法睁眼,易乞脚下加力站定,也被这股力量逼得抬起上臂护眼,想方设法的破除结界。
孤檠却是双肩一耸,轻轻避开,手中浮生扇转的奇快,招招挡下杀生,又随手一捏就徒手捏灭了忽闪的怨灵。苏幽却不放松,倏进倏退,身法步法丝毫不乱,可看似轻松的对招,苏幽用尽了十分力气竟是被孤檠轻松躲过,心下不禁大骇:刹罗道的实力这么强悍的吗?
孤檠脚踏劲风,旷世一个翻转,森森黑气如同泄漏一般追向围绕身侧撕咬的怨灵,生生的将其裂成硝烟,另一掌风驰电掣般的打向苏幽的胸膛,只见手掌起处,黑气奔流而出,四周落定的灰尘被掌风荡得到处飞扬,如黑雾弥漫。
苏幽立刻换杀生护在前胸,可掌中所带的黑色气息即刻蔓延至苏幽胸膛,接挡不住,一阵闷哼,血就从嘴角挤出,把惨白的脸映得更加透亮。这一击更显得阴风惨惨,周围的怨灵因为宿主的受伤显得更加暴戾,幽幽绿光在空中摇曳,忽明忽灭。
易乞在结界里看的分明,好像无法呼吸一般,心头给千斤之鼎压着,透不过气来,心下慌神,连平日善解的结界也不得其要领,始终没有找到苏幽结界的收法,只得大吼:“苏幽,破了你的结界。”
苏幽唾了一口嘴中流淌的血沫,也没回头看他,又提着杀生袭取,身形是如狂飙,杀生伴着一缕寒光电射而出,酣畅打来。孤檠乃是傲然不顾,旷世一旋,自下而上卷去,灵巧至极,瞬息之间涌出一圈黑带,回环飞舞,将靠近的怨灵荡除。一个空档,苏幽倾身,找准时机,杀生在离孤檠一尺之远时看破了他躲避的轨迹,一个蜷曲带下孤檠几根碎发,翩翩然在莹辉中显影。
孤檠染上一丝笑意:“不错。”合扇为剑,身形微动,蓦然下扑,苏幽举杀生一抵,单手相交“蓬!”一声碰跌一丈开外,怨灵也被强大的攻击击回宿主体内。
苏幽失重的身体被后面的人一接又顺势跌落在下一个人的胸前,抬眼一看原是赶来的月偏明一个顺手把苏幽推给身后的陈洗俗,月偏明手握虹汝,银虹挥舞挡下孤檠,道:“孤檠,束手就擒吧。”
孤檠看了一圈来人,收起浮生扇:“扫兴,正到酣处,你们来的真不是时候。虽然不是我的对手,不过我还有事要做,就不陪你们玩了,苏阑晕,有机会再打,我等你杀了我的那天,走了。”下一刻孤檠化为一团黑雾消失。
易乞定下心神后也终于找到苏幽结界的破除之法,闪到陈洗俗面前:“陈垒主,将他交给我就好。”说着就将苏幽抢进自己怀里,低头探向他的伤。陈洗俗被他这一突然的举动怔了一下,马上又铺满了不可言喻的表情。
苏幽稳了一下心神,怨灵被撞回体内的感受实在不美妙,强大的反哺逼的苏幽冒出豆大的汗水,良久才恢复过来。
易乞替苏幽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渍,脸上的浮起愠怒,口中的严肃丝毫不减:“你让我放心还伤成这样?”
苏幽感觉到易乞身上未消的觳觫,从整个胸腔窜来,震的苏幽的脑袋也颤栗起来,易乞是真的怕了,脸色变得苍白,连唇色也褪成乌青。苏幽只得抚抚他的后背:“没事,小伤,真不严重。”说着就想从易乞怀里退出。
谁知易乞的胳膊就像是焊铁一般坚硬,禁锢着苏幽无法动弹:“以后不准再弄个结界把我圈在里面,你怎么能让我在旁边看着你独自涉险?你怎么敢丢下我一个人独自面对?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我快怕死了!”说着身子的颤抖更加明显,一字一句,逼着苏幽不得不担心。
苏幽只有低声说:“真没事了,别生气了,没人时给你检查好吧。”
易乞眼睛微睁,缓了好久,从嘴里又有挤出几个字:“真是拿你没办法。”这才放开了圈着他的手臂,改为一手靠在背上支持。
其他弟子也相继赶到,跟在后面的秦芜看了城中情况指着苏幽道:“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
苏幽气的出血:“我艹,你瞎了?没看到我刚和孤檠打了一架?怎么说?说什么?”
“谁知道你是不是和他唱戏?”
易乞作为晚辈本来没有发言的权利,可秦芜屡次出言相逼苏幽,再加上刚才怒意未消,哪里顾得上什么先后之礼节,出声阻止道:“秦子破,请你注意你的措辞。”
秦芜说:“那你们为何出现在此处?”
“这不是找孤檠吗?”姜亦幻也看不顺眼的怼他。
“那你们又为何知道他会出现在此处?”
顾怀显得比他们二人理智,同诸位解释道:“我们寻访了一下,发现孤檠所灭之城皆是廉纤雨曾经巡游的地方。”
月偏明皱皱眉:“廉纤雨?寻魂术?”
陈洗俗问道:“大法宗是什么意思?”
月偏明想了一想,才徐徐道:“这是一种罕见的术法,但凡找到来自那人身上的一点点气息,不论魂魄神识,不论执念多少,遑论化灰成烟,只要有一丝一毫,就可以将她残留下来,重铸肉身。这种术法我也只是听说过,如果说真能有一人做到......”
崔梦前接下月偏明的话:“鬼道士。”
陈洗俗惊讶:“不可能吧,鬼道士不早就和空同仙尊同归于尽了吗?”
秦芜道:“孤檠会寻魂术?不是,孤檠找廉纤雨干什么?”
苏幽回答了秦芜的话:“问得好,我也想知道。”
崔梦前看着苏幽:“那另一个蚀阴师的身份?”
苏幽摇摇头,看了看脚下的死城:“没找到。”
“那下一座城?”秦芜发问。
月偏明答道:“如果是按照刚才的推断,那下一座城便是鬼道士身死之地,青率铁索。”
崔梦前听到此地名,冷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同于往日的景象,是一种忧虞,哀恸以及无可奈何的表情,转瞬即逝,复又藏在了寒霜的面具下,隐没在霭霭月色中,在霜茳的上空消失的杳无踪影。
苏幽又无可奈何的跟着一行人来到青率铁索,所谓青率铁索,乃是觥青山与率岬峰间的索桥。据说百年前奴役上千人所建造的青率神宫,因工程巨大损耗颇多,而上位者食俸禄压民众,动辄鞭笞打骂,甚者推入觥青山和率岬峰之间的万丈深渊,随处充斥着哀声怨道,民不聊生。后来民众崛起反抗,推了青率宫,杀了上位者,可又实在逃不出率岬峰的结界,只好集体自杀逃脱□□与心灵的折磨,上千人一个接一个跳入深渊,直至最后一个因为没人监督,他也生出了临阵退缩的想法,转身将所建青率宫的建材拼成锁链,仅仅一条耗费多少时日已无人知晓,他在这些时日如何存活也是无人知晓,只知道最后他变得形销骨立脱象如鬼,五指被磨得成了指棍,终于将铁索卡进觥青山,此时从两山之间的谷内传来阵阵飓风,阴森刺骨,无数哀怨的声音发出,阻止他,谩骂他,唾弃他,而在他正蹭着锁链到一半准备逃出生天时,一股无形的手将他拽入谷底,力量之大是他抵御不得,可奇怪的是铁索没有因为这股拉拽而变形,就像没人在其上一样。他也终于意识到他逃脱不得此般命运,放手坠入深渊同他们葬在一起,留铁索于两山之间,它的神奇之处便是不管风吹或雨打,既不会晃动也不会腐蚀,千年来都是一个模样,好像不是这世间之物一般。
然,此铁索日日夜夜被阴气浸淫,被山间邪气蚕食。山风呼啸而过,带出的是延绵不绝的悲恸之声,传至十里开外,唱尽天下之哀,唱尽苍生之苦,唱尽万物之悲,凡是听到此声之人都会被牵引得自觉来到青率铁索,像失了智一样跳下深渊,因此此地阴邪愈来愈重,谷底尸骸也不知存有多少。当然这也只是流传百年的青率铁索来源,真伪已无法辨别,但此地阴润异常也是练就邪妄之功的天然宝地。
苏幽曾经来过一次,也曾想过抢占此地修炼式法,可这山上既无野物,也无山果,山下没有一间山民屠户,要在这里住下来要么被活活饿死,要么被无聊死,因此苏幽放弃了占山为王的念头。况且觥青山与率岬峰也不是什么钟林毓秀的地方,选择此地还不如选择一些风景更优美的地段,比如鬼谷,比如上殿,还没有那些吵人的音源。
一路上,苏幽悄悄同身侧的易乞说:“你师尊真是到哪都不放过我。”
易乞道:“师尊也是希望能够证明你的清白。”
“这有什么可证明的,不都知道了不是我嘛。”
易乞刻意压低声线解释:“如果还有一个蚀阴师,凭我们是察觉不到的,所以师尊得留下你。”
“怎么,我们蚀阴师之间还有感应?我怎么不知道?”
“但你一定比我们更了解蚀阴师。”
“你还能不了解?”
“幽哥是不是忘记刚才怎么惹我得了?”易乞睨着他,虽然脸上挂着笑,可苏幽觉得他有种吃人的架势。
苏幽立刻讪讪道:“要帮月偏明你直说嘛,难道我还能不帮吗?真是,那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那就多谢幽哥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苏幽努努嘴。
易乞低笑出声:“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随后易乞又立刻问苏幽:“那你的伤?”
“真小伤,还没怎么打月偏明就来了,反哺也不是很严重,比血月夜轻松多了,只不过......”苏幽眉间微蹙。
易乞仿佛看破了他的心事,替他接下去:“只不过你没想到他会这么强?”
苏幽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却没有放松:“恐怕我和月偏明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不知道血契能不能胜。”
易乞听到这二字浑身就仿佛有电流窜过,表情立时凝重,抓着苏幽的手腕用了一种几乎强硬的语气说:“不能用。”
苏幽看着他的表情,有一些吓到,好像下一刻他就要扑过来吃人一样:“你知道血契?”
易乞重重地点点头,眼中染上丝丝肃穆,再次加强语气重复道:“不准用。”
苏幽安慰式的笑笑:“没事的,我有把握。”
“幽哥每次只知道诓我,你有什么把握?你哪次都有把握,结果每次都成什么样?血契是什么你不知道吗?难道你想用你的五脏肺腑祭,用七情六欲祭?”
苏幽被他的失控怔住,讪讪地说:“我就随便说说,不会的,我没事用这个干嘛?我这么贪生怕死的人干嘛和孤檠过不去,就是感觉自己所向披靡研究一下作战方法。”
易乞听他的保证脸色却始终没有变好,他太了解苏幽,如果他考虑做某事,有一天也一定会做的,可有些人的任性和执拗就是舍不得怪罪,甚至就连说重一点的话心里都跟着变得沉重,只有拿命护着他,用心守着他,给他铺出一条肆意妄为的路,在他转身回望的时候,能看见铺路之人就在身后,这便已然满足。
☆、虚妄
一群人站定于青率铁索的觥青山侧,天色尚早,山间也是难得的好天气。日光终于穿透浓厚的云层射向觥青山,被覆盖的乔木叶片裁剪成琐碎的光影,暖洋洋的照在苏幽的身上,像光蝴蝶在衣衫上翩翩起舞,趁机激起了苏幽的困意。
苏幽找了个看起来最为粗壮结实的枝蔓,一跃而上,阖上眼准备打个盹,秦芜的声音就从树下传来:“苏阑晕,我们可不是来睡觉的。”
“孤檠这不是还没来嘛,着什么急?倒不如养精蓄锐。”
崔梦前浅浅问道:“如若我们等人在此守着,那另一个蚀阴师还会有出现的可能吗?”
月偏明看向马上要入睡的苏幽:“你找到他了吗?”
苏幽睨了一下月偏明又闭上眼睛,不再回答他们的问题。易乞向月偏明鞠了一揖说道:“师尊,阑晕受了伤,容他休整片刻吧,此事不急于一时,何况那个蚀阴师一定会到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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