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远缓了口气,对谢景云说到:“你去把季参谋叫过来吧。”
季修宁一直等在门口,跟着谢景云进来之后默默地站在旁边。
谢远拿着一个盒子给谢景云:“这是你母亲临终时给我的,证明你身份的东西,还有你母亲给你的信...”
谢景云手发抖着把盒子打开,只见是一晶莹剔透的玉珏,还有一块布料,上面写着谢景云的生辰八字,着皇后玺印。
季修宁也看到了,立刻明白过来,原来谢景云的母亲竟然是先皇后,谢景云竟然是先皇遗脉,那谢远...仿佛一切都说得通了,有人发现先皇后身边的人还活着,所以抓了回去审问,没审出结果,那......糟了,如果是洛阳之人因着审不出来谢远而故意让他们救走,谢景云岂不是危险...
不对,谢景云是暴露了没错,但是那人却按兵不动,到底是谁......
此刻谢景云正颤抖地打开先皇后的信,“我儿安好,母亲不能继续守护着你了,但你永远是母亲的骄傲,是母亲怀胎十月生下的好儿郎。命运不眷顾我们母子,想来你大哥也凶多吉少,皇宫的日子并不好过,母亲希望你一定好好好活下去,不要来复仇,隐姓埋名快活过一辈子,只要你快乐,母亲便可以瞑目了。”
谢景云收了信,紧闭着双眼,泪水一汩一汩地往外涌出,双拳紧紧握着,季修宁看着也十分不忍。
谢景云终于说话了:“我做不到,义父,我做不到,他们杀了我父母,杀了我哥哥,如今还伤了你,让我不要报仇,快活一辈子...呵,我该怎么快活!!”
“我怎么能快乐呢?我怎么配呢....我....”
谢景云身上紧紧绷着,谢远抱着谢景云,拍着他的后背,让他逐渐放松下来,“本来我也只想让你在这北边小城快乐一辈子,但是天意难违,你注定是亭台之上的人,我告诉你真相便是要告诉你,你要复仇可以,但是要等你有能力之时。”
“过了十八年,一切早就变了,如今你几乎什么都没有,你要隐忍,要蛰伏,等你有能力之时一击毙命,不给敌人可乘之机,你明白我的话吗?”
“不要冲动,过刚易折,有时候暂时的低头是为了以后可以不低头,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吗?”
谢景云愣愣的看着义父。
谢远此时看向季修宁:“季参谋,我知道你的本事,也知道景云最为看中你,我希望你答应我替我看好景云,别让他冲动,你会一直辅佐他,直到他坐上那个位置吗?”
季修宁此刻是临危受命了,但是他原本就想着扶持谢景云,没想到他竟真的是先皇遗脉,此刻自然会答应。
“您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也会一直陪他到最后。”看着他找回自己的位置,我便该...
谢远终于欣慰地笑了,而后又咳了几声。谢景云立刻去扶着义父,义父摆了摆手,“你们去吧,去吧,我休息一会。”
等谢景云再次来找义父时,义父已经没了呼吸。
谢景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了,他早就知道义父如今不行了,但是没想过当义父真的在他面前与世长辞的时候,他的心竟然这样的空,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他慌忙地给义父擦着手,给他盖被子,然后跟他说着话,可是义父再也醒不过来了,义父再也不会叫他的名字了....
谢远下葬后,谢景云喝了整整三天的酒,都是义父最爱的“梦前尘”,清醒了继续喝,喝到不省人事,只有这样才能忘了一切,忘了义父已经不在了,忘了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与责任。
他终于明白了义父为什么偏爱“梦前尘”,确实如梦如幻,忆及昨日,往事可追。
找到义父时候有多欢喜,现在就有多绝望。他还没有尽为人儿子之孝,义父还尚未享人伦之乐。
他好后悔没能多陪些义父,就这样与义父天人永别。
谢景云这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身边的人都非常担心他,徐子良也哭得不行,徐子良一直住在谢景云家,自然和谢远关系非常好,他早就把谢远看做父亲,如今谢远去世他也难过的不能自已,而谢景云又这样糟蹋自己,他觉得自己非常无能,什么都做不了。
蒋小虎和张蒙也神色哀伤,没想到义父就这样去世了,他们都很怀念曾经少年去谢景云家的时光,仿佛一切还在昨天,又仿佛什么都不在了,还记得以前他们从军前在庭前喝醉了,最后还是义父照顾他们,把他们送回了屋子里睡觉,如今那些时光,竟是最后的记忆......
季修宁却明白,谢景云不会一直这样下去,他身上的责任没人能懂,他背负的东西太多了。
谢景云只有这几天能放纵了,以后的日子只会更苦更难,如今便让他放松放松吧..可是季修宁还是很担忧他的身体。
这几日季修宁一直尽量帮着谢景云处理繁杂的的军务,同时他也在等,等谢景云重新振作。
这几日季修宁也没怎么休息好,他愈加消瘦了,眼下有了乌青,他本身肤色就极白,所以哪怕是一点半变也能看的明显。
他一直在考虑洛阳城中知道谢景云身份的那个人是谁,有什么目的,他们面临的敌人太多了,有太多的仗要打了,他必须尽力让以后的路好走一点。
这时谢景云终于从屋子里出来了,他清理了自己,换上了干净的玄色衣服,头发也束起来了,如果没闻到他屋子里浓浓的酒味儿,似乎没人能知道他在里面喝了三天酒而没出屋。
谢景云不言不语,没人敢跟他说话,每个人都欲言又止又低头的样子,谢景云觉得好笑,怎么一个个看着我跟看瘟疫似的。
此时季修宁过来了,他温和地说:“我找人给你做了点粥,你先喝点,对胃好。”
谢景云看着季修宁的眼睛,安静的没有说话,在场的很多人都觉得谢将军可能是觉得季修宁多管闲事了,但是出乎意料地,谢景云心疼的眼神一闪而过,只是点了点头,跟着季修宁去了。
余下的人也纷纷走了,既然谢将军肯吃东西,那就是好事儿。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家似乎都觉得谢景云过段时日就会好起来,但是他们错了,谢景云变了,他不再说笑了,整个人沉默起来,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或者说成熟了很多,再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了。
从前谢将军还常常与将士们同乐,但是现在没人敢靠近谢将军,他们对谢将军更加敬畏了,或许这才是一个将军该有的模样,但是大家都觉得,还是以前的谢将军更有人情味儿。
但是谢将军依旧赏罚分明,并没有因着自身而迁怒别人,所以军中将士们又纷纷放下心来,他们似乎更爱戴他们的谢将军了。
而季修宁则一直默默陪伴着谢景云,陪他吃饭,看他练剑,一起参与军务,有时候就是安静地坐着,看窗外的风景,季修宁也不觉得无聊,他从前便是这样度日的,如今他陪着谢景云,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
经历了这些他们似乎更默契了,仿佛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知道对方要做什么。虽然话很少,但是谢景云在季修宁面前状态很放松。
苦难能让人铭记,能让人成长,但是苦难仍会让人困顿迷惘,当心空了一块的时候,是凄风血雨不断地浇灌,亦或是爱与欲逐渐渗透着一步步填满?
有时候谢景云会不明缘由地来找季修宁,季修宁也只是默默陪着,他自己都没发现,其实谢景云有点黏着他了,因为季修宁一直觉得谢景云处于悲痛之中,很心疼他,所以很多谢景云的要求他都相当纵容,比如像那日春演那样给自己烤兔子肉,比如累着的时候会躺在季修宁的肩膀上,季修宁似乎在默默纵容着一切。
直到有一天,谢景云对季修宁说:“修宁,我打算去洛阳。”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但眼神却坚定执着。
季修宁没说话,周围静的仿佛一根针落下都能听见。季修宁早就想过他会去洛阳了,他也一直在为此做准备,于是过了片刻,他叹了口气说:“好,我会陪着你。”
山河日月,残阳如血,两个少年仿佛像说着要去远游一般轻快,决定了接下来的命运。
大雪漫天,依旧是六瓣雪花,似乎这六瓣雪花便象征着不可预知的灾难,明知前路迷茫,却又要披荆斩棘,向死而生。
要不要衷心去挨受猖狂的命运,横施矢石,还是面相汹涌的困扰去搏斗,用对抗把他们了结?
这人世绝不会天长地久无穷尽,但有些意志却不会随运数而转移。
少年自有少年狂
身似山河挺脊梁
敢将日月再丈量
今朝唯我少年郎
第一卷完
☆、容行
议事厅,所有军中将领都肃穆以待。
谢景云坐在高位,对着张蒙说:“张都尉,我现在以将军之令命你替我统领幽州军,蒋小虎将会以副将之名辅佐你。你们俩的调令过些时日会到。”
“张将军,幽州就拜托给你了。”
屋子里一下子充满了议论声,看到了谢景云的眼神,又纷纷停了。
谢景云:“相信你可以管理好幽州,管理好我们的兵。”
张蒙猜到谢景云可能是要走了,虽然很遗憾不能跟着他去,但是考虑到幽州的情况,确实需要自己替谢景云守着,于是行了标准的接令礼,“属下定当不负将军期望。”
两个人没有多余的交流,但是已然清清楚楚,这不亚于性命之托,幽州的兵或许就是他们每个人的命,这份信任不可忘却,不能辜负。
很多人都觉得张蒙这个人负有才华,处事得当,但是很容易一不小心就“功高盖主”,很多将领都觉得张蒙深不可测,谢景云不会给张蒙太多的机会和自由。
就连义父临终是谁都说张蒙不好掌控,但是谢景云相信张蒙,或许从崇文书院开始相信这个隐忍的少年会成就一番天地,或许从杏子林开始,少时往事再加上志同道合,让谢景云更加对张蒙寄予厚望,他相信这些一起长大的朋友,无论是张蒙还是小虎或者是子良,他相信只要他们不负少年志愿,不负彼此情谊,没什么事情办不成。
谢景云又交代了许多事,而后单独请了蒋小虎和张蒙去书房叙事。
蒋小虎眼睛红了:“景云,我想跟你去,洛阳太危险了,我能保护你。”
谢景云淡淡地看着他:“幽州更需要你,你们如果都跟我走了幽州怎么办,没人能担得起大梁,而且我也不信人其余人,你懂吗小虎?”
蒋小虎欲言又止,他本身不是这种性格,想什么就会说什么,但是此刻竟然犹豫了,他明白景云的信任,也知道他的嘱托,他只是舍不得景云。
谢景云又对张蒙说:“阿蒙,你的能力我知道,我相信在你的带领下幽州会更好的,修宁留了人在季宅,有什么事你可以去季宅,军中缺什么季宅也会尽力帮忙,用来联络我们的信也可以以季宅的渠道发出。”
张蒙突然觉得很孤独,谢景云走了,季修宁也走了,能谈得来的知己全都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在幽州独自担着大梁。
但是他明白,和自己相比,谢景云更苦,他们去的是前路未知的龙潭虎穴,只有自己守好后方,才能让谢景云安心做想做的事。
于是张蒙说:“你放心吧景云,我们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的,别忘了我们永远是兄弟。”
谢景云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张蒙也笑了,蒋小虎又哭又笑的,几个少年如同曾经在同柔那般,抱在了一起。
两人离开后,徐子良也过来了,“景云,我都准备好了,也跟季参谋商量过了。”
谢景云点头,徐子良和他们俩不一样,徐子良不管什么时候一直都是陪在谢景云身边的。
以前一起睡觉一起练剑,后来一起去洛阳救义父,所有隐秘的事都是徐子良做的,徐子良仿佛就是另一个自己。
两个人的感情绝不能用主仆来说,但是朋友也不是很恰当,两个人的情谊早已是兄弟,但是徐子良又事事以谢景云为主,坚定忠心地执行谢景云的一切命令,不管是对是错。
徐子良像是一个忠实的拥护者,以他的灵魂献祭,此生守护着谢景云。
季修宁同时也在季宅安排各项事务,毕竟他们此番洛阳之行不知何时能回来,季宅的人都很担心主子,但是主子出行确实也不方便带很多人。
李决定然是要跟着主子的,他一直负责主子的安全和一切暗中事项。
季由入住季宅,帮着处理幽州一切事务。之前季由一直在徐州,帮着总理商铺之事,如今季修宁要走了,幽州定然需要一个主事之人,这任务便交给季由了。
季言季语心里很紧张,尤其是季语,觉得主子一定不会带自己走的。但是没想到季修宁要带季言季语走,季语一下子高兴得很,马上就跑去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幽州又下起了小雪,马上就到谢景云十八岁生辰了,怕是要在洛阳过了。
十八岁的生辰本该有父母陪着,朋友陪着,如今就连义父也不在了,不知谢景云到时想起来回怎样伤感。
临行前,谢景云和季修宁同几个人一起在季宅吃了饭,喝了点酒,张蒙徐子良和蒋小虎他们都有点醉了。
命运有时候就好像轮回一样,曾经几个人从军之前一起醉酒,如今谢景云又要远行又一起醉酒。
只不过陪在谢景云身边的人变成了徐子良和季修宁。
幽州的天突然灰蒙蒙的,还不到酉时,就已经暗的看不清了,放眼望去,街边的树都披了白褂子,银色的雪在月光下反射出不一样的光,季修宁穿着厚重的衣服,站在街上,仿佛与这街边的风景融为一体,他怔怔地望着洛阳的方向,不知此去,谢将军是否还能是他心中的谢将军了。
他心中纵有万般不舍,不愿意让那个牢笼束缚那向来肆意的谢将军,但是命运并没有给人太多选择,他有他的命,谢景云也有谢景云的抉择。
就这样在幽州最后过了几日后,谢景云同季修宁终于踏上了洛阳之路。
而远在洛阳的宋将军此时拿着谢景云的亲笔信,看到他接受自己的建议来到洛阳,要踏入这诡谲变幻的朝堂之上,万分感慨。
他既希望谢景云来助他一臂之力,也不希望他离开幽州,来到这动辄得咎的风云之地。
他相信以谢将军的才能不管在哪里都能建功立业,一展宏图,但是他还是希望谢将军能保留当初的赤子之心。
宋将军安排好一切,便进宫向皇上复命。
马车上季修宁看着谢景云说:“景云,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名字...”
谢景云立刻会意,“想来洛阳城中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这个人的也只是叫我谢将军,除了...”
14/59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