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修宁接着说:“除了宋将军。”
谢景云:“对,我当初从军之时用的是真名字,宋将军如果看我的档案,会知道的,但是他从没问过我,想来大家也忽略了当今圣上的名字叫谢景真,呵,人人都叫皇上,叫圣上,叫天子,谁敢知道皇上又叫什么呢?”
季修宁说:“即使知道也没人敢往别的方面想,但是入了洛阳总归是要小心的。”
谢景云说:“还是修宁想得周到,不如你给我取个表字?”
季修宁想了一下,觉得此法可行,因而没看到谢景云眼中的不加隐藏的笑意。
“不如叫容行,容人所容,而后行。”季修宁看着谢景云说。
谢景云很高兴:“修宁起的自然是好名字。”
谢景云想的“容行”却是“容常人之不能忍,行世人之不可行。”总有一天,他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他会让他们痛不欲生,哪怕他的行为受世人所断不可行。
之后的路上谢景云安静得很,他静静看着陪着他的季修宁,觉得老天待他唯一的好便是把这个人送到他身边了吧。他不能没有修宁,他绝对不会再让修宁从他身边消失的,他会疯的。
马车走了很久,季修宁有点昏昏欲睡,车里很暖的,夕阳的余光似乎穿透了帘子,照到季修宁的身上,就在马车右转弯的时候,季修宁的脑袋精准无误地落在了谢景云的颈窝,谢景云轻轻地将季修宁的头按在他肩膀,用手虚扶着他的背脊,然后看着季修宁闭着的眼睛,露出了淡淡的笑。
他用眼睛描绘着季修宁的眉头、泪痣、鼻子和嘴巴,一遍又一遍,似乎要把人看穿了。
最后停在他的嘴唇上,他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最后还是没忍住用手指蹭了蹭季修宁的下唇,很软,还很温暖。
也只是一瞬,他就将手拿开了,转过头去,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过了一会季修宁醒了,谢景云递了他水喝,季修宁喝了一小口,然后徐子良就在外面说:“将军,今晚就在客栈休息下吧。”
谢景云下车,给季修宁拉开了帘子,然后对徐子良说:“以后叫我公子,叫季参谋先生。”徐子良点头,“公子和先生休息片刻吧,明日再赶路,明晚就能到洛阳了。”
于是一行人便住进了客栈。
客栈的大堂,几个人安静地吃着饭,谢景云听到旁边一桌扯着嗓子喊:“小二,给爷几个把最好的酒肉拿上来,爷有的是钱!”
小二紧忙着说:“好嘞,爷稍等,这就来!”。
几个面目粗狂的男人一边喝酒一边说:“这活儿可真好啊,不累还能捞到不少油水,上头可真有法子。”另一男人吃了一大口肉,还没等咽下去就说:“可不是,还是咱主子能耐,里州知府也是个完蛋玩意,屁话都不敢说。”
此时同伴捂住他的嘴:“别声张”,说着便四处看看周围有没有人。谢景云和季修宁他们都低头吃饭,没人看他们,于是几个壮汉继续喝酒吃肉,开始讨论哪家的姑娘最是诱人云云。
季修宁抬头看了看谢景云,对上谢景云的目光,他便知道谢景云听进去了,晚上吃完饭两个人便在谢景云的房间聊了起来。
“修宁,我刚进幽州军营三营的时候,魏都尉曾经派我去护送一批货物到一处庄子里,说来奇怪,那次路上我们还遇见了劫匪。”
季修宁挑眉询问后文,谢景云接着说:“你猜我送的货是什么?”谢景云似乎故意吊季修宁的胃口。
季修宁面无表情,谢景云只好接着说:“后来我领着几个人去探查了那个庄子,发现是知府的庄子,所谓的货物是银子。”
“后来我和张蒙推测,是魏都尉给的知府的银子,知府上交给洛阳那边的‘上头’,然后‘上头’才会打点关系,便军中的粮饷按时按量发送到幽州,前几年一直如此。”
“相当于花了点银子打点,才能收到正常的来粮饷。”
谢景云顿了顿,“但是我送货物那年,听到知府生气说今年要孝敬的银子翻倍,不然粮饷减半。我不知道后来他们怎么处理的。但是自从你来了,幽州就很少依赖朝廷的粮食了,我也没送过银子。”
季修宁明白怎么回事了,他说:“看来幽州不送银,自有别的州送银。我猜刚才那些人就是负责接收银子传信之人。”
谢景云点头,“就是不知道这‘上头’是谁了。”
季修宁笑了笑,像个小狐狸般,仿佛看穿了谢景云打的好算盘,“看来到洛阳咱们可有事儿可做了。”
☆、许舟
洛阳
“谢将军能来洛阳老夫自然很高兴,只是这里不必幽州自在,怕是让小将军受委屈了。”
谢景云来到洛阳后便来拜访了宋将军,宋将军是这洛阳城里他为数不多喜欢的人,上战场的人多少有几分血性。
谢景云沉稳低调,“属下并不在意,倒是多谢宋将军提拔,洛阳确实是我自己想来的。”
一句“属下”已表明了立场,谢景云站在宋将军这边,就像科考之时的考生,面对那一届的监考官,自然要叫一声“老师”,从此派别立场大约是一致的。
谢景云如此说话倒是让宋将军放下了不少心,毕竟谢景云是皇上属意的,至少表面上要是帝党。
宋将军笑了笑,“明日就上朝了,今日好好休息休息。”谢景云一一应了。
第二日下朝后谢景云就去找季修宁了,季修宁在宫外附近找了个宅子,宅子不算大,好在离宫里不远,勉强算作谢景云的府邸吧。
季言季语这几日也忙坏了,置办东西不说,还要买些下人丫头,打扫整个宅子。
在幽州季修宁从来不用丫鬟,但是在洛阳就不同了,这里的人家丫鬟小厮数不胜数,为了让新入朝的谢将军不显得那么突兀,季修宁告诉季言安排两个丫鬟就行。
谢景云到的时候宅子里的下人正忙着打扫,他看了一眼便对季修宁说:“这里多亏修宁打理了。”
季修宁淡淡笑着,“我猜皇帝不会给你安排什么有实权的职位。”
是了,谢景云本就想说今日上朝之事,“戍卫营的教头,平时就训练他们。”
季修宁点头:“戍卫营负责皇城内的安全,所以一直是皇帝的亲信负责,把你调到这里也符合皇帝的作风,这下谁都知道你是皇帝的人了。”
谢景云心想,我可不是皇帝的人,我是你的人。但是他可不敢说,于是便一本正经的和季修宁讨论着今日朝堂上众人的反应。
季修宁:“我已将这些派系的人资料写在纸上,帝党放在黑色匣子里,魏丞相党放在银色匣子里,还有些不明朗的人目前单独放在这个红色匣子里,一会你拿去好好看看。”
谢景云握着匣子的手紧了紧,他的修宁就是这样厉害,不着痕迹地安排好了一切。
“修宁,你还记得义父之前跟我提过他在同柔被带走之前看到那个人身上佩了一个很特别的玉佩吗?”
季修宁若有所思:“你看到了?”
谢景云摇了摇头,“我不确定是不是,毕竟义父的描述也只能有个大概轮廓,我怕认错了。”
季修宁说:“不管怎样,我们可以先从玉佩入手查一查。”
谢景云点头:“我知道了。”
季修宁离开后,谢景云立刻叫了徐子良过来,他回想起今日上朝时候大皇子佩戴的玉佩,颜色、样式和纹络和义父描述的别无二致,眼中逐渐出现狠厉之色。
“去查大皇子,事无巨细,他的势力他的交友,连去过哪个青楼玩过哪个姑娘都给我查出来!”
“是,公子。”徐子良接令而去。
自从来了洛阳,叫将军就不太妥当了,毕竟他这个口头将军已经有名无实,只是美称了。而教头又是那帮卫戍营的兵叫的,徐子良不愿意这么叫,于是便一直叫谢景云公子,正如当初从幽州出来后谢景云让他叫自己“公子”,叫季修宁“先生”一样。
谢景云神色阴鸷,想到杀义父的凶手很可能就是今天对他意外的和颜悦色的大皇子,他整个人都想呕吐,如果他是杀义父的凶手,为什么还要如此接近自己。
那时大皇子下朝后便赶来和谢景云搭话,做足了东道主的样子。
“谢将军刚到洛阳为父皇分忧,做儿子的自然要帮父皇好好招待,今日天气有些寒了,凤云楼新出了些蒸糕,冬日食用最好不过了,还有琼玉美酒,是凤云楼的特色,不知近日谢将军可有空?”
谢景云向来不喜欢这些应酬的,正当要拒绝时,看到了大皇子腰上的玉佩,义父的一言一语立刻出现在他的眼前,刚到嘴边的拒绝立刻改口了,谢景云笑了笑,“大皇子如此盛情,属下怎好拒绝?”于是两人便约好了三日后的赴宴。
谢景云从回忆中抽身,将刚才季修宁给的匣子收好,放倒书房的暗格里,而后便去处理别的事去了。
说来也奇怪,谢景云到洛阳也有几日了,朝廷百官对这个小将军没什么特殊的印象,不外乎是治军严肃,为人沉闷,从不参与各大臣的宴会也不去什么玩乐之地。
整个人除了去戍卫营就是回到自己住的宅子,不知道皇帝看中他什么了。
直到有一天户部尚书在朝上一脸惶恐跪地申冤,有些老臣才发觉这谢教头不简单。
“岳父,岳父您要救我啊!我这不也是为了我们家的前程才做了错事,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许舟跪在地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许舟是户部尚书崔尚书的女婿,户部尚书只有一个女儿,因而对这女婿十分看重,常常委以重任。
崔尚书脑袋嗡嗡的,他没想到由于自己的放纵,许舟竟然连各州军营的钱都敢明码标价的贪,一直以来竟然还没被弹劾。
崔尚书:“平日你贪些也就罢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各处收成不好,赋税收不上来,国库空虚,兵将们还要边境打仗,你竟然还把孝敬的钱提了一倍,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吗?”
许舟狡辩着说:“不是孩儿要把孝敬的钱提高,只是那边正是用钱之时,我不得不才......我这也没办法啊。”
许舟是户部尚书之婿,但是却是丞相党,户部尚书表面维持着中立,但是却纵容女婿为丞相做事,所以这些年并未遭到丞相为难,而自己本身也没有让皇帝和丞相拿捏的把柄。
崔尚书揉了揉眉头,“你去求丞相吧,我帮不了你。”
许舟绝望了,他当然去过丞相府,丞相那边他连人根本见不到,平日联系的也是一个师爷,手里的账单签的全是师爷的手印,那师爷也不是什么丞相府的重要人物,他连威胁丞相都没有证据!
许舟连夜收拾行李,换了小厮的衣服,准备逃往南方,他这些年也敛财不少,此时打点了不少人,眼看就要到南城门了,然后他的马受惊了。
一只箭射到马前方三寸之地,惊了他的马,许舟下了马车,看到了面前一个带着面具的白衣男子,银衣飘袂,在这黑夜中竟然像鬼魅一般。
那人手里拿着一把剑,剑未出鞘,但是却已然又股慑人之气,那人轻飘飘地开口:“许大人,等你好久了。”
“许大人这是着急去哪里?连自己的妻儿都不要了?”
许大人一下子跪下了,完了,全完了......
此时富丽堂皇的承德殿中,有一人却暴躁地递踢翻了眼前的平桌:“一群废物!劫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都办不成,你说我该怎么继续信任你?”
那人似乎努力压着气,尽力平复着心情,但还是愤怒的不行,他几乎很少发脾气,平日里温润得很,这次却不同寻常,属下也不明白,许舟一个小人物,主人为什么要费力把他带回来。
“主人,本来许舟马上就到南城门了,我们的人立刻会把他带走,但是没想到出现了一个白衣男子,提前把他带走了,我们的人试图劫走许舟,但是没想到那男子武功很高,我们的人不是对手,便回来了。”
属下战战兢兢地汇报着,每说一个字额头就突一下。
高殿上那人闭了闭眼睛,挥了挥手,“继续找他,一定要找到他,把账本抢到手。”
那人疲惫地揉了揉眉头,是他失策了,大意了。本以为许舟这小人物随便拿捏,他也跑不了多远,于是没太担心,如今他不见了,万一账本被别人看到了......
看到也没事,那是和魏丞相府的分利证据,但是,如果被魏丞相看到那就不好了。
许舟一直以为自己是给魏丞相办事的,毕竟那个丞相府的师爷和他接触也好几年了。但是他不知道,最近几年那师爷早就被别人收买了,如今提高一倍的孝敬给的是别人而不是魏丞相,魏丞相也不知道师爷私自提高了孝敬的数额,还以为按照之前的那些数额,按理说,这些数额不算太大,不至于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如果魏丞相看到账本,定然知道师爷背叛了,万一查到自己身上,那自己这些年的隐藏便白费了。
不行,必须找到那个白衣男子,抢回账本。
季修宁押着许舟回到了他和谢景云的宅子,把许舟关到了一个空房间,他手里拿着账本坐在谢景云身边。
“你说,这账本有何特殊之处,竟然给许舟引来了杀身之祸。”
“这人也算命大,要不是我他已经死了。”
谢景云哼了一声,“既然是赃物,自然是有人要毁掉证据。”
季修宁摇了摇头,“这交接人员只是魏丞相府的一个师爷,而且丞相府不只一个师爷,魏丞相如果说根本不知情,把师爷推出去背锅,完全不会受罚。”
“而且许舟之前去求过丞相府,没人理他,显然丞相根本不在乎这一无名小卒,想来师爷已经被控制住了,即使有账本,魏丞相也有恃无恐。”
谢景云疑惑:“如果不是魏丞相,谁还会在意这个账本?”
季修宁摇头,“我再看看这个,等以后再说吧。”
“对了,你打算怎么处理许舟?”
谢景云转过身去,“当然送到该送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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