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云:“那和我突围的那些人......”
小队长神色暗淡,小声地说:“都死了。”
谢景云没有说话,他非常心疼这些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但是没有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阵亡,会在哪里,为这半残的山河奉献出自己最后的力量。
世道如此,不可过分伤怀。
谢景云此番立了功,受到宋将军赏识,又升了职级,成了谢都尉。而张蒙也因作战有功,升了军司马。蒋小虎和徐子良也因为作战勇猛,纷纷升了千户。
此战之后,由于敌方后备粮草不足,于是只能暂时退兵,以待后续。而幽州城有了一定的准备时间,以备来年之战。
谢景云本是同柔城中一个普通的少年,谢景云自有记忆开始就在这同柔城中生活,照顾他的是他的义父,听说他的父母当初出了意外身亡,将他托付给了义父谢远。
义父待他十分的好,启蒙时便把他送来了书院,义父武功很好,从小谢景云就很崇拜义父的一身武艺。五岁开始义父让他练习武的基本功,六岁开始教授他防身之术。
同柔城位于大赵的北边,是个民风淳朴的边境小城,城里有个崇文书院,据说院里的老夫子曾经也是洛阳城的大儒,得罪了小人而不得不远走他乡,大概十年前来到这边境小镇,领着他的两个徒弟来到这里安身度日。
孟老夫子两个徒儿一个木讷,只知道讲诗文经书,授课无聊的很。另一个徒弟十分风趣,喜欢给孩子们讲历史故事,讲沙场将军如何退敌如何布阵。
但是每次讲完故事,谢景云都觉得夫子会有一阵子抑郁,叹息两声后又恢复如常,但也只有他自己这么觉得,所以谢景云也没太注意,继续如平时一样,跟着这帮八岁到十二岁的孩子读书习字,扯皮捣蛋,过着快活的日子。
谢景云十岁那年,义父的那套拳法他已经熟练地不能再熟,剑法也仿佛刻在脑子里,但是义父就是不再教他更深更复杂的武功,谢景云也十分疑惑,但是义父总是说,有防身武艺就够了,不要太过锋芒毕露,惹来别人注意。
谢景云不知道的是,这些年虽然没人来找他们,但是谢远时时担忧,怕他们知道了小皇子还活着的消息,惹来杀身之祸,辜负了皇后娘娘的遗命。
武艺便如此了,但是有的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无法泯然于众人。
崇文书院上谢景云时说出让夫子们惊叹之语,有一次夫子讲君子修身修德,“中庸”是道德行为的一标准,认为“至诚”则达到人生的最高境界。
谢景云则说,“诚固然是君子之德,但就目前来看,诚未必是好事。”
夫子还没听过这样的言论,一时间竟没堵住谢景云的嘴。
“ 为官者,一味的诚会暴露出自己的缺点,会让有心思者有机可乘,煽动民意,或被细作利用。为将者,兵不厌诈,沙场对决阳谋是君子之战,但阴谋亦是退敌之计。”
“诚乃太平盛世修身养性之君子之道,而非乱世下求生的个人约束。在其位,当谋其职。”
夫子皱着眉毛,从最开始觉得荒谬,到最后一句“乃盛世之道”,可谓是真知灼见。
后来话传到了孟老夫子二中,他便开始时常观察谢景云。有一天下学后竟然被几乎从不出面的孟老夫子叫去,从此拜入孟老夫子门下。
此事还惊动了义父,义父晾了他三天才开始理他,从此谢景云便学会了藏拙。
孟老夫子为谢景云授的是治世之道,是民生,是兵策,是谋略。
为官不仁,则百姓深受其苦,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俸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
谢景云不知道夫子为什么教授他这些,但是谢景云深受其益,不敢辜负老夫子的期冀,十分认真地学习,并且完成老夫子的要求。
谢景云在幽州军的三个朋友正是他在同柔城认识的。谢景云还很贪玩时候就认识了蒋小虎。
小虎家里就他一个儿子,因而十分受宠,所以性格有点飞扬跋扈,但是他特别喜欢跟着谢景云转悠,俨然一副小跟班的样子。
“景云,张大娘家后院的杏子,我偷摸摘下来,特意给你尝尝。”蒋小虎大大咧咧的说,还一脸“你看我厉害吧”的样子。
谢景云十分无语,“你怎么又去吃张大娘家的杏子,又不怕放狗咬你了。”
蒋小虎:“我都提前打听出来了,今天张大娘家的侄女要来,张大娘去接人去了,狗跟着去..我呸,这杏子竟然还没熟,真是扫兴。”
谢景云看着杏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小虎,跟不跟哥去后山,那里有一片杏子林,不知道现在熟没熟。”蒋小虎:“走着啊!”
两个人用了一个时辰才爬上了后山,一路上看见了好几个猎人的陷阱。或许正是因为这趟杏子林之行遇见了陷阱,才有以后他们一起来上山打猎的后续。
蒋小虎:“景云,会不会有野兽啊?”谢景云满不在意的说:“野兽晚上才出来,我以前没发现你胆子这么小?”小虎不敢说话,拉着景云的衣袖。
走着走着终于看见了杏子林,只见那一片片橙黄色的杏子,个个都很大,看的小虎直流口水,“哥,你可真是我哥!”
小虎开始撒欢起来,景云看着也高兴,摘了几个准备回家给义父吃,两个人回来时小虎还跌了一跤,摔进了陷阱,幸亏陷阱已经被破坏了。
景云把他拽了上来,两个人回到家时已经戌时了,好不容易休息的一天就这样过完了。
小虎是个十分乐观率性的男孩子,谢景云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放了心与之相交。谢景云性格肆意张扬,要是没有义父的教导和约束,或许他就成了典型的坏小孩。
他向来不喜欢那些文文弱弱的书生,整天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抑或自怨自艾,慨时运不济,生不逢时。所以小虎的热情与洒脱让他十分喜欢,虽然他不可能像小虎那样没心没肺的乐得高兴。
至于张蒙,说起来和张蒙成为朋友还有点意外。
谢景云小时候本不是乐于助人以己奉身的人,但是他观察了很久,觉得崇文书院中他可以看透任何人,唯独张蒙是个例外。
他知道张蒙领悟能力很强,所学所看也与常人不同。有时候能理解他的一些行为,有时候却看不透这个长他三岁的少年。
崇文书院的张蒙是个奇怪的人,这两年从来不参与学生们的嬉戏活动,也没见他和谁是朋友。也就近几个月,谢景云意外发现他身上带着伤。
张蒙有时候走路跛着脚,有时候手腕是青紫色的,还是不小心水洒了被景云看到的,但是景云没有说什么。他身上的伤奇奇怪怪,也就是细心的谢景云发现了他的暗伤。
但是张蒙从来不说,仿佛身子不是他自己的,也不会感到疼痛。只是每天按部就班的来书院,又准时下学。
有一天谢景云跟着张蒙下学,发现在一破旧的墙下,一群孩子堵在那里围着他,带头的人个头很高,一看就比张蒙大很多。
“小兔崽子昨天怎么没来给爷干活儿?”为首的人一边说一边动手。后面的小弟也狐假虎威,推推搡搡地踹了张蒙几脚。
谢景云明明看到张蒙紧握着拳头,下意识的动作想要躲开,但最终没有动。谢景云不是很理解,皱着眉头。后来听他们的话,发现为首的是张蒙大伯家的儿子。
因为张蒙的父母当年叛出家族,后来又惨遭横祸,只留下七岁的张蒙,于是大伯把张蒙接了过来。
但是因为当年大伯母就很厌弃张蒙的母亲,于是对张蒙也从无好颜色,但是在大伯面前还算是一般。
而大伯的儿子则一直说当初就因为有了他,他的父母才双双叛出家族,他还克死了父母,是个灾星,还来祸害他们家来了。
大伯的儿子一直欺负张蒙,前些年还好,这些年看着张蒙长得越来越俊俏,开始嫉妒他,而大伯母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管。
谢景云那天听到这些后就走了,并没有上前拔刀相助,因为他知道这根本治标不治本,他不会时刻跟在张蒙后面保护他。所以当他打听出了一些隐情后,便开始设下计谋。
果然,过了几天,崇文书院全都在讨论,张蒙的大伯把最疼爱的儿子打了,连夫人都受了牵连,夫人正在想方设法的求得原谅。
“好像是因为夫人放纵了儿子欺负了张蒙好几年,身上全是伤,这人可真是够坏,幸好他大伯现在发现了,兴许以后日子能好点。”
“不过说来也奇怪,你说他为什么不自己找大伯说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你自己去说也没证据,人家自己家儿子说是诬告,你岂不是无话可说?”
大家众说纷纭,有的觉得他懦弱不知还手的,有的觉得他是对的,毕竟大伯一家养了他,不好举报大伯家的儿子。总之,这件事就在书院学生们吵吵闹闹之间过去了。
谢景云看着他们嘀嘀咕咕地讨论没有说话,转身看到刚进来的张蒙,张蒙仿佛没什么变化,还是如往常一样,沉默寡言,只不过看向谢景云的目光充满了疑惑。谢景云对他笑笑,也没说什么。
后来谢景云吃食总是带着蒋小虎来找张蒙,也与他讲说夫子布置的一些事情。
没有安慰,没有同情,没有任何与常人不同的地方,看向他的眼神也同小虎一样,就当做正常朋友一样,偶尔问问话,聊聊天。时光就这样一点一滴过去了。
后来谢景云也带着张蒙去了杏子林,一起练剑,一起打猎,一起谈天论地,少年的眼神就想骄阳一样热烈、纯真,让人觉得这残破的世间充满了希望,或许这就是朝气蓬勃、风华正茂。
去杏子林的这段时光是张蒙过得最快活的一段时光。直到后来跟着谢景云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他也忘不了在杏子林的每一天。
☆、梦前尘
三年就这样过去了,三年了景云在崇文书院课上表现中上等,却在课下接受孟老先生单独辅导,没有人知道孟老先生教了景云什么,似乎大家也遗忘了他这个特例。
这三年,景云长高了不少,小虎却开始了横向发展。
他们依旧去后山的杏子林,当然,同去的还有不爱说话的张蒙,有时候他们会上山捕猎,设下陷阱,三天后来查看。
有时候会有兔子,有时候会有山鸡,几个人便烤着吃,小虎还总是说,“等以后我就要给张家侄女烤着吃,她一定会夸我的手艺。”景云和张蒙只是笑着不说话,小虎的脸也尴尬的突然变红。
景云和张蒙有时候会在杏子林里练剑,小虎每次看到两人练剑都觉得是一种享受,尤其是景云,一身青衣,每次起势和收势都潇洒的不行,哪怕拿着根树枝都能让人生出“婉若游龙”、“华茂春松”之感,让小虎既羡慕又恨。
蒋小虎:“又没有姑娘看着,你在那耍帅给谁看呢?”
谢景云挑眉看着小虎,这种时候张蒙也会淡淡地微笑。
少年的时光啊,总是最轻松最快乐的时光,没有阴谋算计,没有爱恨纠葛,没有家国情仇。
在景云十三岁的时候,传闻后山杏子林外的村庄有鬼。
也说不上是村庄,就只有几户人家吧,听说晚上总是有怪异的声音,还有狼嚎。
“景云景云,你听说了吗?”小虎一脸害怕又跃跃欲试的样子,“要不,咱们去捉鬼吧。不行,还是别去了,万一回不来了,我娘得哭死。”
谢景云心不在焉,他还在想着昨天夫子讲的战场的故事。
说的是前朝有一个将军年方十七,肝胆侠义、英姿飒爽,连续战了几天,阵法绝妙,用鹰阵大败敌军,将士一个个热血沸腾。
但是在最后一战被手足出卖,战死沙场,最终敌军撤兵了,边境之忧已解,大军班师回朝,大家纷纷替这个少年英豪惋惜。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
谢景云听完后就开始心不在焉,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有着“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敌军终不还”的好儿郎为何会有如此结局。
“景云,谢景云。”张蒙用手拍着谢景云的背。“叫你好几声了,想什么呢”。
谢景云:“啊,怎么了,在想昨天夫子布置的内容。”
张蒙明显不信,但还是说到:“小虎说去鬼村,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谢景云愣了一下,还真是没想到这番话竟是张蒙说出来的,平时那么一沉默寡言、万事无争的人还有这心思去追鬼玩。
“行,我们先做些准备,晚上来我家,我们商议一下。”
第二天晚上,谢景云同小虎和张蒙带着准备好的东西去了后山深处的“鬼村”,果然听见了狼嚎。
“景云,景云...”小虎就是想叫景云的名字。谢景云摆了个手势,告诉他们别出声。
而后几个人穿过树林,看到了一间房子,门前有两个身材魁梧的人守着,灯火通明,不知道里面在做什么。
屋子里徐子良的父亲被束缚双手,仍在角落,已经昏迷。
正室里跪着三个男孩,分别是徐子良和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瑟瑟发抖着。
细看来,这两个男孩子眉清目秀,长得很小,眼睛则是让人看了便很难再忘的桃花眼。
还有两个男人,为首的男人受了重伤,肩上中了一箭,腹部还有刀伤,另一个男人在给他处理伤口。
但是因为处理不当,男人呲的一声,把他踹到一边,手下也受了伤,此时被踹了一脚,碰到了伤口,也呲的一声。
原来他们是负责押送这两个貌美男孩送到里州去,准备给贵人“送礼”。但是途中出了意外,他们死里逃生,躲到这树林茂密人烟稀少之地。
竟然发现还有人家,于是把屋子抢了过来,并且抓了一只狼,耍了些手段传出“有鬼”的消息,防止有人来发现他们。
这时为首的男人突然说道:“你,就你,会不会处理伤口,你们家有药材吧?”徐子良抬头,一副恭敬的样子:“你等一会,我去拿药。”
门外谢景云借由弹弓引走了一个大汉,过了一会谢景云跟小虎和张蒙商量好后,自己去引开另一个人,他们见机行事。
谢景云在远处喊,“救命啊,这有个人掉进猎人的陷阱里去了!来人啊!”
果然,另一个男人怀疑自己同伴负伤,连忙上去查看,而景云则躲了起来。
屋内徐子良慢慢拿着伤药,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往药里掺了些有毒的草药,然后便来给头目清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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