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他又一路小跑到了更衣室,换上了那件兰伯特一早就托人送来的那件定制西装,据说这是这位设计师连夜赶制出来的产物,来送衣服的机器仆人足足向墨菲重复了三遍他主人的话,话的内容是向林上将索要高达五百万赫利的精神损失费。
墨菲将他的话原封不动地禀告给林封尧,得到了林封尧“诚挚”的答复:“让他滚。”
与他这套衣服一起被送来的还有另一套与之相似度极高的西服,墨菲说林上将出门的时候带上了那套衣服,逢时料想这应该是林封尧费心为他准备的仪式感之一。
逢时忽然有些发愣。
落地镜中的人影修长而挺拔,冷白色的面料完全贴合他的身材曲线,即便是对衣物几乎毫无审美的逢时,也能隐隐体会到这套西服与其他服饰截然不同的设计感与闪光之处。
林封尧对他真的很好,好的逢时甚至都有点不在乎,自己在他眼中,是否只是其他人的影子了。
他真的好没志气。
忽然间,逢时感觉到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微微震动了一下,他连忙低头、接通,而后一个小孩的哭声透过无线耳机传达到了逢时的鼓膜。
“那个哥哥……逃走了,”那个小男孩大声抽泣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然后……妈妈、还有大家,都被抓住了,坏人、坏人要杀那个姐姐……”
声音就到这里戛然而止,浮现在逢时脸上一早上的雀跃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愤怒与沉重。
一道令逢时熟悉得毛骨悚然的低沉男音忽然接上了那段死亡般的空白,他说:“滚回来。”
那一瞬间,逢时遍体生寒。
赫利俄斯独属于年夜的雪已经停了,主城区内一片晴空万里。
踏入民政局的林封尧看了眼个人终端上显示的时间,现在距离他与逢时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三分钟,但这里的等候厅内却并不见逢时的身影。
可依照林上将的推算,他来的大概率会比自己早。
“林将军,”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热情地上前,“距离您预约的时间还有三分钟不到,您可以先在等候厅内坐一坐。”
林封尧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了。
工作人员继续道:“您需要一些饮品吗?”
“不需要。”林封尧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冷淡,“你忙你的吧,这里暂时不需要服务。”
“好的。”那个工作人员立刻便退了下去。
林上将就这样在等候厅内干坐了三分钟,直到手腕上的个人终端传来轻微震感,那是任务栏上被命名为“结婚”项目的到时提醒。
从来都是别人等他,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迟到。
林封尧的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决定再等逢时三分钟,三分钟后如果他再不到,他就立刻返回驻军营地。
一分钟、两分钟、两分五十一秒、两分五十二秒……
很快,三分钟到了。
林上将起身,而后冷着脸朝外走去。
年假期间破例为林将军开门的民政局内,只留下了几个稀稀拉拉的员工瞪大着眼面面相觑。
刚才在这里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惊天大新闻。
其一是赫利俄斯星草一般的存在要结婚了,其二是他的结婚对象似乎放了他鸽子,还有什么比这还要荒唐的事吗?
☆、轻看
地下街三层中一栋拥挤的筒子楼之中。
这里的环境十年如一日的潮湿且阴暗。
逢时来之前换下了林为他准备的那件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西服,他不想再让那件衣服也沾染上血迹。
上楼的过程中,他看了看个人终端上显示的时间,距离他与林上将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假如一切幸运的话,他有一定几率还能够赶上。
虽然,但是……
这机会显然相当的渺茫。
上楼的时候,逢时突然发现他正要去的那户人家门前站着一个穿着围裙的亚裔妇女,正在透过猫眼往屋里张望,想是瞥见了逢时在楼梯口站了好一会都没有动静,那妇女忽然警觉地转头:“你是这家的住户吗?”
逢时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
“那就好了,我刚才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那妇女见逢时生的好看,不像是地痞流氓之辈,于是怒意也消了不少,“你家弟弟妹妹又哭又闹的,还有大人也跟着一块吵,你也知道咱们这儿隔音很差,咱们既然有缘成为邻居,那就得多考虑考虑这里的其他住户,你说是不是?”
逢时的神经显得有些紧绷,他压低了声音道:“抱歉夫人,我会好好说说他们的,请您先回去吧。”
那妇女见逢时态度良好,遂也还算满意,但她似乎并不打算立刻离开,而是继续和逢时搭话:“嗯,是得好好说说……你今年多大了阿?阿姨还有个未婚的儿子,现在在营养膏加工厂里工作,说不定明年就能升到车间经理了,虽然是个Beta,但好歹是有份稳定的工作,而且我们家下个月就搬去地下街二层的廉康公寓了,你知道,那可是个好地方……”
还不等逢时回答,两人身旁的那间房门忽然被打开了,逢睢的脸赫然出现在门内,他倚在门框边,而后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位妇女。
那位妇女听见动静,与逢时同时回头,她的视线想往他身后探,奈何那门口却几乎被逢睢堵得严严实实的,于是她只好把矛头指向逢睢:“你是这些孩子的家长吧?别人怎么管教孩子,我们管不着,但是咱也不能扰民,你说是不是?”
逢睢不置可否,冷眼看着她,嘴上却像是在笑。
“怎么不说话?不服气是吧?孩子是小,但你做家长的可不小了,这点道理都听不明白吗?”
逢时见状便拉开了那不知死活的倒霉妇女,然后挡在了逢睢与她之间,好言劝道:“事情我会解决的,劳您走这一趟了。”
说完他便将妇女往楼梯上赶,那妇女这会儿也意识到,要是自己和他们起了冲突,想来也捞不到半点好处,于是便絮絮叨叨,又半推半就地上了楼。
若是放在寻常,这位妇女定然就没有机会再上楼了,但有逢时不动声色地拦了一把,又胜在她运气好,是个黑发亚裔。
逢睢唯独只会对拥有这样性征的女性手下留情。
“看来上次伤的不重,”逢睢走在逢时前面,语气淡淡的,仿佛真像是一个家长在对孩子说话,“这才几天就好全了。”
逢时低了低头,没有答话。
他将后背毫无犯备地暴露给逢时,但逢时很知道,如果他此时胆敢起异心,那么一定会死的很惨。
逢睢径直走向了客厅,逢时也紧随其后,他很快便看见了,那七个人被或绑或捆成一排,而逢睢正面对着他们,姿态慵懒地靠在破损而老旧的皮质沙发上。
他叼起一根雪茄,轻描淡写地往逢时那里看了一眼:“过来,点上。”
逢时低顺地向他走去,而后熟练地点燃了那根雪茄,浓烈的烟草味铺面而来,逢时没敢避开。
“前天和昨天,你去哪了?”
逢时垂着眼,不答。
“说话。”逢睢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而后缓缓举起枪,随机对准了一个倒霉蛋,“给你三秒钟,我要实话,说谎的话我会把他们都杀光。”
被枪指着的那个穿着黑夹克的男青年顿时慌了:“不要,不要杀我!大哥,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逃出来,才告诉您他们藏在这里的,我还年轻,我对你们还有价值……”
说完他便挪动着自己被束缚住手脚的身躯,努力使自己避开那枪口所指之处,可是逢睢的枪口却始终指向他。
“三……”
年纪最小的小男孩大概是被吓坏了,止不住声地哭,被他的母亲一把捂住了嘴,使得他只能发出时断时续的呜呜声。
“二……”
逢时眉头紧皱,嘴唇有些抖,明知道这些人的生死与自己并无干系,他已经救过他们一次,是他们一直赖在这里不肯走。
可是,可是……
在那最后一个数字从逢睢嘴里滚落之前,逢时低声回答了一句:“奥德赛府……”
然而,就在逢时最后一个字音落地的同时,逢睢的手指也动了,紧接着众人便听见了被捆成粽子的男青年骤然倒地的声音。
逢时应声回头,只见那夹克男额头正中的位置上多了一个漆红的血洞,正汩汩往外流血。
一时间,众人慌乱起来,一直乖乖站在那妇女身边的小女孩忽然失声尖叫了一声,妇女只好用空余的那只手捂了她的嘴,然后一边流泪一边轻声咕哝道:“别哭,别哭……”
那一早就被捆倒在地的中年男人恰好对上了那夹克男死不瞑目的眼,吓得尿了自己一身骚,在地上挣扎成了一只蛆。
另一个男青年面露惊恐之色,嘴里不停地念着:“杀人了,杀人了……”
只有那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女还堪冷静,她的神情紧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逢时。
“都闭嘴,”逢睢的枪口移向了方才那个失声尖叫的小女孩,“否则你们会和他一样。”
众人立刻便噤了声。
逢时的眼睛沉在睫毛的阴影里,让人几乎看不清他的神情,过了半晌,逢睢才听见从他嘴里颤出了一句话:“为什么?”
他明明……回答了不是吗?
“你不知道他为什么死吗?”逢睢面上露出了几分略显夸张的惊奇,“因为你回答的太晚了,惹得我很不高兴,而且是他带我找到了这里,你不应该恨他吗?我杀了他应该正合你意吧。”
还不等逢时说话,逢睢就接着道:“接着我们刚才的话题——你去了奥德赛府,那里住的都是赫利俄斯最上层的贵族与官员,作为你的养父,我想我应该知道你勾引了谁?”
逢时又沉默了。
逢睢这回倒是不紧不慢地吸了口雪茄,而后面上浮现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好孩子,你该告诉我,要不然剩下的六个人也要为你的不诚实而赔罪了。”
“你根本就没想过要放过他们,”逢时忽然道,“即便我说了,你也会将他们全部杀死。”
从小的时候他就一直是这样,有一次他盯路边一只野猫盯的久了,逢睢就说,如果他愿意坐惩罚椅半个小时的话,他就允许他养那只猫。
坐惩罚椅很疼,但逢时还是去了。
然而半个小时过去了,在他瘫软着身子动弹不得的时候,逢睢却将那只异瞳的小野猫掐死在了他的面前,随后丢抹布一样丢在他的旁边,冷笑道:“送你了,好好养。”
他的痛苦与诚实一样不值钱。
即便被揭穿了,逢睢也面不改色,他说:“那又怎样?他们本来就该死,你也该死。”
与此同时,逢时的个人终端上微微一震,他感受到了,但却迟迟没有动作。
逢睢注意到了他个人终端上闪动的那颗呼吸灯,而后忽然饶有趣味地问:“不看看吗?”
还不等逢时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那我替你看。”
因为没有公民身份,逢时的个人终端是逢睢替他购买的一级账户,而逢睢手腕上带着同一个人购买的二级账户,在两台机子被同一个局域网覆盖的时候,主账户可以暂时接管一级账户的所有权限。
还不等逢时反应过来,逢睢便已经看见了他个人终端上收到的那条讯息。
林:你在哪?
逢睢替他回了三个字:地下街。
“这就是你的姘头?”逢睢用高一级的权限锁定了他的个人终端,使他短时间内无法再使用个人终端,“据我所知,奥德赛府只住着两家姓林的,一个是检察长林傅,另一个人便是上将林封尧,但林傅的信息素是薄荷,所以……”
“我真是轻看你了,逢时。”
☆、火海
“如果林上将有心,他可以使用通信网中的最高权限来精准定位你的位置,但地下街是我的地盘,你信他会为了你而涉险吗?”
逢时没接话,虽然他与林封尧签订了协议,但林上将也明确说了,这个协议随时都可以中断,他并不觉得自己值得林封尧为他来到这里。
这无疑有点荒缪。
“你觉得他会来吗?”逢睢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剩下的七个人,“不如我们打个赌……”
他话音未落,卧室的门忽然被打开,而后从里面走出来两个身高185以上的Alpha,逢时认得他们,这两人是他的同僚杰克与黑背,只听从逢睢的指令,是他最忠诚的两条恶犬。
这两人提着四大桶汽油,接着便将稠黑的液体泼洒在了被绑着的众人身上,连尸体也没放过。
中年男人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夸张地张着嘴,嘶哑地喊出一声:“救命!救……”
其中一个Alpha一脚踩在了他的侧脸上,而后狠狠地碾过他的面门,很快,中年男人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浅黑色的鞋印与鲜红的血迹,不知是来自男人口中还是鼻腔。
最后他重重地踢了那中年男人的头部一脚,这一脚让后者差点失去了知觉:“闭上你的嘴,或者你先他们一步去死。”
原本骚动着的其余众人又安静了下来。
逢时的眉头紧了紧,但他知道此时说什么也没用,杀死这些人对逢睢来说,大概与踩死几只虫子没有区别。
“赌什么?”他问。
“如果他没来,”伴随着那两人泼洒汽油的声音,和不知谁低声的呜咽,逢睢说,“我会把他们都烧死,如果他来了……”
逢时抬眼:“你就会放过他们?”
逢睢笑了笑,两指之间点燃的雪茄落下一小块灰尘:“或许,你要赌吗?”
逢时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偏头看了一眼那些人质,他们目光中充满了绝望,只有那站在最末尾的那少女,她的目光似乎与那些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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