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一词说一次是玩笑,再说一次……林封尧不想再打击他摇摇欲坠的自尊心了,说不定会让他以后遇事更不敢吭声。
该拿你怎么办呢?林封尧有些苦恼地想。
跟随着星舰一同落到林上将宅邸庭院之中的,还有来自官方的一封邮件。
林封尧拆邮件的时候,逢时忍不住凑过去看了一眼,就扫到一眼“停职”,后头的他没看清,林上将就把那封邮件丢墨菲手里了。
墨菲询问他如何处置。
林上将意简言赅地回了一句:“垃圾箱。”
从刚才开始,逢时就一直低眉耷眼的,虽然他平时也不怎么爱抬头看人,但回到这里的时候,多少会好些。
林封尧觉得有些好笑,他这幅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方才把他痛批了一顿呢。
“逢时,”他忽然喊他的名字,“你抬头看我。”
逢时顺从地抬头,然后看向林封尧。
“我看起来生气吗?”林封尧问。
逢时楞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林封尧微微一勾嘴角:“那你为什么还要愁眉苦脸呢?”
“我……”他像是才反应过来林封尧是在逗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不争气地快乐了起来,他短暂地忘掉了刚才的坏情绪,忍不住朝林封尧笑了笑。
逢时觉得林封尧有些不一样了。
一开始,他也对他很温柔,但这种温柔里始终带着冷漠和疏离感,即便他们贴的很近,逢时也觉得他们离的很远。
可是现在,他的温柔带了点人气,他甚至能从他身上捕捉到一点微薄的爱意的回馈了,这比他们的相遇还要更像是一场梦。
就在此时,墨菲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个奇妙又美好的氛围:“先生,有客人到访。”
“谁?”
墨菲诚然答道:“门禁系统的识别结果显示,来人应该是您的父亲,林穆总帅,他现在正在对大门使用暴力,请问是否启动防御系统?”
逢时:……
根据他这段时间的了解,林上将家的防御系统,即便不是在火力全开的情况,也都够撩飞一群人了,这位人工智能设计之初大概是被安上了一颗人造黑心。
林封尧往大门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不咸不淡地说:“先问问他是来干什么的。”
墨菲立刻对门口那位转述了林上将的话,过了半晌,他又有些‘委屈’道:“访客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并问候了我一些粗鄙的话语,实在上不了台面,我就不转述了。”
“算了,让他进来,”说完他看向逢时,“你呢,想回避吗?”
逢时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对于林封尧的父母,他光是想想就有点憷,他都不怎么敢面对林封尧雷厉风行的母亲,更何况他凶名远扬的总帅父亲。
不过大概是抱着丑媳妇也得见公婆的心理,他不想选择逃避,如果林穆此行是赶来兴师问罪的,那大概率是因为他。
是他惹的祸,他得和林封尧一块面对。
“行,”林封尧有点稀奇,像是没想到他这么自卑的人却又同时保有着这么矛盾的勇敢,“他挺凶的,你做好心理准备。”
可饶是逢时做足了心理准备,在看见那个男人的时候,逢时还是有些腿软。
那人有着极其立体的五官,和林封尧相像的地方不多,极薄的眼皮微微向下耷拉着,但却遮不住下头如利刃一般的视线,仅仅是被他扫了一眼,逢时就感觉到了一股想逃跑的慌乱感。
而就在此时,林封尧忽然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有点凉,还有些粗糙的薄茧,手感并不是很好,可逢时的心却还是跳地快疯了。
心脏加速的同时,逢时也奇迹般地镇定了下来。
“林封尧,你都背着我干了什么好事?”那人的目光略过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十分不悦地开口道。
☆、任务
“抽空结了个婚而已,我们家好像没有结婚要‘请父母命’的传统吧?”林封尧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随后他不等林穆的下一句话,拉着逢时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了,紧接着他对林穆客气道:“您请自便。”
林穆来时就憋了一把火,他几乎每日都飘在战斗型星舰上,宇宙就像是他的第二个故乡,他忙的没空管这个儿子,再说他这个独子向来也很让他省心,几乎不惹麻烦。
谁知道他能悄没生息地憋着个大坏呢?
“林封尧,你看清楚,在你面前的人是你老子,你敢教训我?”他一屁股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端起墨菲刚倒好的茶水牛饮了一口,没好气道,“来的时候我给你妈打过电话了,她听了倒是一点也不惊讶,敢情就瞒着我呢?”
关于林封尧父母的信息,逢时也大致了解过,除了新婚前两年,两人还算是感情和谐,后来林封尧出生前,潘迪亚到一个蛮荒星系上执行任务,两人就分居了。
一个忙着讨伐敌人,一个忙着完成任务,林封尧从小大概就是保姆型机器人带大的。
大概直到林封尧在毕业考试中被意外困进虫洞,生死未卜的时候,夫妇俩才想起家里还有个儿子。
林封尧静静地看着他。
“我和你妈的想法一样,”林穆说,“你在外头捡些流浪猫流浪狗回来,我没意见,想做慈善给黑户上个户口,我也管不了你。”
“但你是什么身份?我们林家的孩子,不该和地底下的东西厮混在一起。”
林封尧皱了皱眉:“什么叫地底下的东西?”
打从一开始,林穆就没有正眼看过逢时,就像是逢时是一件什么上不了台面的物品,并不值得他纡尊降贵地看他一眼。
林穆丢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目光:“你年纪轻,犯个小错是正常的,我和你妈的意思——都是及时止损,把人丢了送了都行,反正别再和他惹上关系。”
他的语气很冷硬,并不像劝说,听起来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就好像是他家的“熊孩子”林封尧只是一时兴起捡回了一只流浪猫,作为家长的他淡淡然一句“我们家不让养”,孩子就得乖乖把它从哪捡来再丢回哪去。
林封尧正要开口,忽然感觉到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往回抽了抽,他却收紧了手指,拇指在逢时的食中二指的关节之间按了按。
很有安慰的意味。
逢时有些无措地偏头,先是看见了身边人俊秀的侧脸,然后瞧见他锐利的下颌线条往上,形状漂亮的薄唇动了动。
他听见他笃定地说:“不可能。”
“他现在是赫利俄斯的正式公民,也是我的合法伴侣,”林封尧说,“不是哪个犄角旮旯里捡来的阿猫阿狗,麻烦您对他有基本的尊重,否则我会请您离开我的房子。”
林穆露出了一副“你简直有病”的表情,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与自己关系不佳的儿子理智得过了头,别说和父母了,和旁人也不怎么亲近,他没想到林封尧竟然会被俗气的“情爱”二字困住。
“林封尧,我不相信你拎不清,”林穆的声音越来越冷,“但凡你找个身世清白的人,哪怕是个Beta、Alpha,我也不想管你,可这是个什么人?”
“这是水沟里的老鼠,是职业杀手,你敢说自己能完全控制得了他吗?今天他敢带着这些乌合之众闯入行政中心,你敢说他明天不会把枪口指向你吗?今天被他连累停职,明天他要的可就是你的命了——孩子,为什么要为了这样一个人舍弃自己光明的前途呢?”
他软硬兼施,林封尧却依然不为所动。
林上将嘴角酝酿出一个浅薄的笑意:“您远征的时候也有讨伐失败、死亡的风险,为什么您还要坚守在这个岗位上呢?”
“那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他反问,“人活在这世上,做什么都有风险,保持呼吸的致死率还是百分百呢——可你能不活了吗?”
林穆无法理解地冷笑了一声:“你真是疯的不轻。”
林封尧继续说:“我已经成年很久了,父亲。我会做好最坏的准备,一切的后果由我承担。”
“你说的容易,可你他妈姓林,”林穆一哂,而后讥讽道,“他无根无底的,出了事还不是都算在你头上,你要是被他连累脏了,我们脸上能有光吗?”
“算了,”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失望道,“该说的都说了,我管不了你了,反正我和你母亲都只认克诺诺斯,旁的什么阿猫阿狗进不了我们林家的门。”
林穆没打算在久留,把话说完就要走人了,虽然谈话内容并不愉快,但在血缘上,他是林封尧的父亲,而在职位上,他是他的下属,于情于理,都要虚伪地送他一趟。
逢时下意识要跟着他起身,但林封尧按了按他的肩,低声道:“我去就好了。”
逢时没有坚持。
他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客厅里,林封尧一走,他克制着的情绪松懈了片刻,身上隐约透出点纠结和落寞来。
其实林穆的态度伤不了他,他从小就是被这样对待着长大的,如果内心这么脆弱,但还怎么活?
他纠结又伤心,是因为林穆的话戳中了他的心。
逢姳一天没有消息,他就做不到完全和逢睢斩断关系,更没法心安理得地洗髓涤骨,从此与过往种种告别,做一个清白干净的人。
可他现在有身份了,不是地下城无名无姓的黑户,也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他如今的所作所为,是会连累林封尧的。
就像今天这样。
逢时虽然没见过大世面,但到底也不傻,替逢睢做事前也不是全无考虑的,可是他好像有点太贪心了,又想找到逢姳,又贪恋林封尧——这个他视作神明的男人的眷顾。
可世上哪有这种两全的美事呢?
命运几乎从未眷顾过他,和林封尧这一段……那想必是用尽了他毕生幸运的总和,而他却贪得无厌,欲求更多——倘使这世间真有神灵,想必也会觉得他很可恶吧?
就在此时,逢时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微微一震,他下意识低下头察看,一条消息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他的视线。
-最后一个任务:刺杀克洛诺斯。
-一个月后,是克洛诺斯的生日,达勒每年都会为他举行一场晚宴,你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瞬间,逢时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说实话,他年幼时对克洛诺斯很羡慕,长大后,又控制不住自己不记恨他。
凭什么他们身体里都留着一样的血,他就可以被人珍爱着,光风霁月地活,而他却不被人当人看,几乎堕入地狱,只能……只能苟且偷生地挣扎着呢?
他也没比旁人少了颗心,又怎么会不委屈、不恨呢?
虽然逢时心里清楚,达勒才是始作俑者,克洛诺斯顶多算是个无辜的受益者,可是逢时有时候会想,他真的无知且无辜吗?真的一直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吗?
可即便他什么都知道,他也罪不至死。
更何况,他还是记忆里那位曾经给予过自己片刻温暖的大哥哥……逢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下得了这个手。
而且……杀害总长的儿子,即便是未遂,想必他也无路可退了。
到时候,一定会连累林封尧的,他实在不愿意再让林封尧为自己为难了。
林上将亲自送走了这位不速之客,然后转身回到了客厅。
在林封尧的目光触碰到他的时候,逢时已经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并没让林上将瞧出他心里的悲意。
“还好吗?”林封尧在他身边坐下,尽管逢时看起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愉快,但他不认为有人被当面那样说,还无动于衷。
逢时点了点头,然后道:“谢谢您刚才那么维护我,您真的……太好了。”
“只是说了实话,”林封尧大概是不想再让他回忆起这段不愉快的体验,于是话锋一转道,“林穆和达勒一直政见不合,私下里谁也看不惯谁,他想架空达勒的权利,当然,达勒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了他的心思,所以他们一直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
“那克洛诺斯……”逢时脱口问道。
大概是后知后觉自己这个问题很有争风吃醋的嫌疑,逢时又忽然没了下文——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措辞询问才合适。
林封尧却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不等他斟酌出后文来,便道:“我猜,他大概是想让克洛诺斯成为我的伴侣,然后再让这个碍事的总长‘意外死亡’,接着他便顺势推克洛诺斯上台,一来可以收拢达勒的追随者,二来有我扯住了克洛诺斯……”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但逢时听得懂他的意思,在林穆看来,到时候克洛诺斯那个没用的病秧子,哪里还绊得住他的手脚呢?”
“但我对他不感兴趣,也没有林穆的野心,”林封尧继续道,“而且不管是为了得到什么,用这种低劣的手段,实在有点恶心。”
逢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于是重重点了点头。
窗外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屋外的世界顿时被笼罩在朦胧的雨幕之中了。
两人一起望向落地窗外,庭院里暖黄色的灯光包容着轻巧的雨点,映照在两人的瞳孔之中,逢时忽然从其中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家的氛围。
忽然,林封尧在他耳边轻声开口:“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旅行
逢时微微一愣,摇头道:“没想过……您呢?”
“我们目前能够探索到的、孕育过高级文明的星系我都去过,”林封尧不紧不慢地说,“但都是为了工作,并不会在那里停留太久,排除居住着一些与我们相差甚远并且具有一定危险性生物的星球之外,其他的星球都很适合旅行。”
23/36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