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钊冷冷看着他:“你昨晚就发现了我们在跟踪你?”
“派两个生瓜蛋子来跟踪我,孟队,你可真是太小瞧我了。不过也确实,我这几年在局里没什么作为,让你孟大队长看低也正常,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你看不上眼的废物吧?”
“你不但是废物,还是败类。”孟钊冷声道。
“孟队,别这么说,像你这样一天天只知道拼命查案,图什么呢,谁记你点好?群众们的记忆是有限的,你今天是破获暗笼案的大英雄,明天就可能是一条被痛骂棒打的落水狗,兄弟我给你一句忠告,人这一辈子啊,还是钱最实在,其他什么都是虚的。”
“原来是为了钱,看来我真是高估你了。”孟钊嗤笑一声,“今晚的事,恐怕不仅仅是你策划的吧,徐局人呢,没在吗,他也是为了钱?”
“你看看你,孟队长,怎么能随便怀疑上级领导呢?做警察,首先要忠诚。”
“你在教我怎么做警察?”孟钊厉声喝道,“你配做一个警察吗?!”
“警察?不过是一群没用的废物罢了,谁也救不了。”任彬面无表情道。
站在任彬旁边的杀手自顾自地插上了话:“哎,这话我爱听,要我说,你们这群条子早该卷铺盖回家了,以后这警局啊,就由咱们兄弟接手,怎么样?”闻言,其他黑衣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哎,任警官,”站得稍远的一个杀手对任彬道,“别废话了行不,你要再不动手,咱们兄弟们可就呆不住了,老千和狗子都是被这条子杀的,五哥早就想弄死他了。”
闻言,任彬从腰间缓缓掏出了枪:“说好了我来,别插话。”
“任警官。”孟钊有些嘲讽地重复着三个字,“看来你早就打算亲手杀了我啊,就这么恨我吗?”
“知道我比你早入队几年吗?”任彬笑笑,“你这副队长的位置倒是坐得心安理得啊。要不是攀上徐局这根高枝,你能走到今天?我们这些普通警察,就该对你低声下气?惟你马首是瞻?永远成为你的废物出气筒?只可惜,你现在也不过是一颗弃子,真为你惋惜啊。”
“原来任警官的嫉妒心这么强,以前我还真的没发现。”孟钊看着他,冷冷地说道,“任彬,你可想清楚,杀了我,下一个弃子会是谁?负责侦破暗笼的警察被枪杀,这件事,可不是一个公安局长能罩得住的吧?总得有人背锅吧。”
“孟队,后面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 任彬举起了枪,瞄准孟钊,“既然我敢杀你,就说明我有后路。”
孟钊没说话,枪口之下,他脑中迅速构思对策,靠语言来拖延时间几乎已经不可能了,如果抓住其中一个做人质,会不会有逃出去的可能……
从距离上来看,抓住任彬的把握是最大的,另一名杀手虽然距离也不远,但警惕地躲在任彬身后,想越过任彬抓到他不太可能。如果拿任彬做人质的话,其他杀手会买账吗?从他们的谈话来看,两方不过是生意上的伙伴罢了,任彬的死活,他们大概率是不会管的,该怎么办?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观察局势的陆时琛开了口:“任警官,想不想知道你女儿现在在哪儿?”
任彬稍稍一怔,看向陆时琛,警惕道:“你说什么?”
“让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独自待在家里,这件事情的危险性,你身为一个警察居然没有察觉,还真是废物啊。”陆时琛语气平淡道。
“我女儿怎么了?”任彬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他很快恢复镇定,看向孟钊道, “不可能,你孟钊做不出这种事。”
“孟钊当然做不出来,那我呢?你不是调查过我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陆时琛看向任彬,不带什么语气道,“如果我今天回不去,你那个六岁的女儿,会死。”
任彬握着手枪的手动了动,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按照陆时琛说的那样做。
“还跟他们废什么话!”任彬身边的黑衣人这时不耐烦道,“你不开枪,那就我来毙了这两个人。”他说着,将猎枪扛到了肩上。
任彬定了定神,握紧了手枪,再次将枪口对准孟钊:“还是我来吧。”
这时,陆时琛握住了孟钊的手,上前一步挡在孟钊的前侧。
看样子,任彬已经决意开枪。眼见别无退路,孟钊开口道:“任彬,拜托你一件事,放过我朋友,也放过你的女儿。”
任彬看了一眼陆时琛,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回到孟钊身上,眼神里掺进了一丝悲伤。他举枪的胳膊已与地面平行,手指扣在了扳机上,缓缓地下压:“孟钊,你后悔吗?”
“后悔?”孟钊盯着那扣动扳机的拇指,一只手抬起来,随时准备发力,“我绝不后悔。”
任彬轻轻一笑,将扳机按到底。就在扳机被扣下的一瞬间,孟钊用尽全力推开陆时琛,脑海中迅速闪过一幕幕与陆时琛相处时的画面,这就是临死前的走马灯吗?陆时琛的情绪和感情都已经觉醒,接下来,就算没有自己的陪伴应该也能好好活下去吧……
“啪——”一声脆响。就在杀手们翘首期待着孟钊被爆头的一幕时,这异样的声却响打破了于他们而言的轻松氛围。
不对,这不是子弹射出的声音,这种声音意味着——枪里没子弹!
就在脆响发出的同时,一道道更强烈的强光照射过来,但这次,强光没有对准孟钊和陆时琛,而是对准了所有在场的杀手。”
孟钊立刻意识到,能照射出这种高频率闪动强光的,不是杀手持有的高功率手电筒,是警用激光炫目枪!
刚刚放松了警惕的七个杀手瞬间在强光下短暂失明。
随之,树林里发出更大的“沙沙声”,先是潜伏在近处的几个黑影快步跑过来,随即远处几十个黑影也同时行动,短短几秒钟便将这片区域彻底包围。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许动!”
“放下武器!”
“全都不许动!”
是警局其他同事!
——周其阳和程韵调派的人手这么快就到了?不对,上次通话之后他们就没再来过消息,这么长时间是去哪了?
——任彬那发空枪又是什么意思?是忘记装子弹了,还是……?
一时间,孟钊脑中涌现出数个疑问。
正前方的杀手抬腿想逃,被任彬一把抓住手臂。杀手立刻拿起右手的猎枪重重抡向任彬,而任彬顺势将手腕用力一拧,同时整个人绕到杀手身后,一个手刀劈向他的肩膀,猎枪应声掉落。其他杀手也在短短几分钟之内被在场的警察迅速控制住,抱头等待押送。
“妈的,我就说这些条子不可信!”其中一个杀手愤怒地骂道。
“别整天条子条子的,进去之后,好好学学怎么说话。”任彬对着那杀手道。他说完,手背向外挥了挥,让其他两位警察把人押走。
孟钊刚刚虽然竭力推开了陆时琛,但手腕仍然被陆时琛紧紧地扣着,两人都看向任彬。
看着所有杀手被押到警车里,任彬这才转过身,朝孟钊走过来,弯下腰替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吓着了吧。”
孟钊虽然已经大概理清了眼前发生的事情,但仍有点没缓过劲来。面对几分钟前还在用枪指着自己的叛徒,孟钊刚刚甚至想一枪崩了他,短短几分钟,事情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转,他看着任彬:“这是怎么回事?”
“回局里说吧。”任彬直起身,没再说什么,起身向林外走去。
看着任彬渐远的身影,孟钊跟陆时琛对视一眼,也跟着走了出去。陆时琛松开孟钊的手腕,下移着覆住孟钊的手背,然后收拢手指,用力握住了孟钊的手。
第115章
回程时市局的同事帮忙开车,孟钊和陆时琛坐到了车子后排。
郊区路灯稀疏,车厢内昏暗逼仄,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有好一阵都没说话。
孟钊知道,如果任彬的枪内刚刚装了子弹,自己怕是会当场丧命,大抵陆时琛也是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这么用力地握着他的手。
孟钊朝陆时琛坐近了一些,放低声音道:“没事了。”
陆时琛“嗯”了一声,但手上的力道却没减轻。
“他们刚刚是不是提到了‘五哥’?”孟钊回忆其中一个杀手说的话,“当时那两个暗笼管理者也提过他,这人是杀害卢洋的凶手。”
“嗯,这个五哥对我们很熟悉,而且还吃过亏,应该就是我们之前在岩城交过手的刀疤。”陆时琛道,“看起来,刀疤也是这群杀手的头领,为什么他今天不在?”
“是啊……”孟钊也觉得不解。之前跟踪孟若姝的就是刀疤,而且听那杀手的意思,今晚的行动也是刀疤安排的,但他本人却没出现,是因为担心会中圈套而故意没来,还是因为自己有其他的事情走不开?
这一次,虽然抓捕了犯罪组织的大部分杀手,但组织的核心人物刀疤却没有落网,这让孟钊感到强烈的不安。
车子开至市局,两人下了车,朝市局大楼走过去。
周其阳和程韵站在大厅,一见两人走过来,顿时快步迎了上去:“钊哥,陆顾问,你们没事吧?”
“没事。”孟钊道,“彬哥回来了没?”
“回来了,在徐局那里。”程韵跟上两人,“钊哥,我们本来是打算联系其他派出所的警察,但是……”
见她没继续说下去,孟钊接话道:“是徐局把你们拦下来了吧。”
“吓死我了,当时我也不敢确定该不该相信徐局,”周其阳还有些后怕,“钊哥,是不是我昨天跟踪彬哥到药店的时候发现了?多亏彬哥不是内鬼,否则我……唉,”周其阳说着,叹了口气,“这事儿都怪我没办好。”
孟钊:“彬哥是有十几年经验的老警察,你才干了多久?哪怕是我去,也未必不会暴露。”
周其阳:“彬哥也太厉害了,他平时不是这样的啊,怎么会隐藏得这么深?”
孟钊跟陆时琛朝楼上走着,看了一眼悔不当初的周其阳:“这事儿不怪你,我们都看低了彬哥,很多事我到现在也没有头绪。你们这两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程韵和周其阳应道。
上到二楼,孟钊跟陆时琛刚走了几步,就见任彬从徐局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任彬站到两人面前,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相比之前,他看上去坦然和轻松了不少,像是肩上卸下了重担:“孟队,徐局在办公室里等你。”
“行,我这就过去,”孟钊看向陆时琛,“在办公室等我。”
陆时琛点头道:“嗯。”
朝徐局办公室走过去的那一小段路,孟钊听到身后任彬对陆时琛说:“陆顾问,我女儿,你没有为难她吧?”
陆时琛则语气平静道:“任警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问我这个问题,想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看来你女儿确实对你很重要。”
“我就说,”任彬像是松了一口气,“你也不像是能做出那种事情的人。不过你那句话,当时还真是把我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只是拖延时间的无奈之举,希望任警官不要放在心上。”
背后的对话声越来越远,孟钊走到徐局办公室门前,脑中又一次闪过了陆时琛手机中的那张相片,还有十几年前手术室前,那个蹲在自己面前的、脸上泪痕隐约可见的叔叔。他深呼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徐局站在窗前,正看向窗外的夜色,听到声音后,转过身来看向孟钊:“回来了?”
再次面对徐局,孟钊心里百感交集,一时间很多话都涌到了嗓子眼,但又不知道该说哪句,最终只应了一声“嗯。”
“回来了就好。”徐局注视着孟钊,“是不是有问题要问我?”
来之前,孟钊已经在脑中大致梳理了前因后果,但很多事情,尤其是关于任彬的事情,他还是理不清头绪:“您什么时候安排任彬做了卧底?是最近的事吗?”
“就在你停职期间。”徐局道。
也就是说,当时任彬有些慌乱地收拾桌面,是因为他在隐瞒做卧底的事情。孟钊回想起了当时的场景,但还是觉得有些解释不通:“这么短的时间,任彬是怎么做到获取对方信任的?这帮犯罪分子的警惕性特别强,警方如果在这段时间主动接触的话,应该很容易暴露。”
“你停职期间,任彬正式成为了卧底,但是他跟幕后推手接触的时间还要更早。”
“什么意思?”
“任彬之前确实跟幕后黑手泄露过案情进展,这一点,你的判断没错。”
在成为卧底之前跟对方泄露案情进展?孟钊心里有了些许猜测:“难道说彬哥……”
“嗯,”徐局点头道,“任彬确实犯了错误。这案子刚开始的时候,就有人自称媒体,找他高价购买案情进展,任彬为了钱答应了,包括你打人的消息,也是他泄露出去的。”
孟钊的脸色变了变。
徐局继续道:“你因为这件事被停职之后,我安排他接手了这个案子,他因此接触到了更多与这案子相关的信息。任彬仔细分析了案卷的细节之后,意识到了事情没那么简单,曾经与他接触过的人很可能并不是真正的媒体,这件事的背后或许隐藏着巨大的阴谋。虽然这两年他变得迷茫、麻木,日子过得也是浑浑噩噩,但他骨子里还没有丢弃警察的身份。后来他找到我,主动向我坦白了这件事,我跟他经过分析之后,决定索性将计就计,利用对方对他的信任,让他戴罪立功,发挥关键作用。”
孟钊点了点头,想张口问什么,却没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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