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办法,就是想方设法击溃吴韦函的心理防线,心理防线一旦崩溃,就会表现到外在行动上,同时也一定会对日后的审讯起到不小的作用。
孟钊深吸一口气,克制愤怒,竭力让自己保持最大的理性进行这次审讯。
然后他走过去,推开审讯室的门。另一个负责记录此次审讯过程的警察也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见门被推开,吴韦函转头看过来,孟钊也看向他。
两人都没说话,孟钊拖出审讯台前的椅子,坐下来,用一种凌厉且审视的目光盯着吴韦函。
他仔细地端详吴韦函这张有恃无恐的脸——
这张光鲜的皮囊下到底隐藏了多少丑陋的罪恶?
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究竟还犯下过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
与此同时,吴韦函也看着他,似乎并不相信眼前这个年轻的刑警队长能有多大的本事。
两人的目光对峙片刻,孟钊抬手撸起了自己的衬衫袖子,露出了下面渗血的层层绷带,他开了口:“你知道我这只胳膊是怎么伤的吗?”
吴韦函的目光落到他的胳膊上,盯着他的伤口足足看了几秒,没作声,又把目光移到了孟钊脸上。
孟钊拿出从吴韦函家里搜出的那支手机,放到审讯台上:“吴总家里那条鲨鱼真够凶悍的,差点一口咬断了我的胳膊。”
在听到“鲨鱼”两个字时,吴韦函的眼神发生了瞬间的变化,孟钊察觉到,吴韦函身上那种放松的姿态已经彻底消失了。
——没错,眼前这个人一定是凶手,而且并不像看上去那么镇定自若,击溃这个人的心理防线是有可能的!
“对于吴总的心计和反侦察能力,我真是刮目相看,”孟钊继续道,“我想问一问,这部手机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究竟是用来的做什么呢?”
吴韦函依旧不作声,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沉默到底。
孟钊又拿出了另一部手机,那是从那个当场死亡的卡车司机身上搜出来的,他看着吴韦函:“既然你不肯回答,那不妨来猜一猜,这部手机又是用来做什么的?它的主人现在会在哪儿?”
孟钊的语气逐渐变得冷厉:“零点24分,这两部手机之间进行了三次通话,总计时长8分48秒,这段通话到底说了什么,我相信没有人比吴总更清楚了,有没有打算跟我分享一下?”
“很可惜的是,我当时也在救护车上,看到我活着出现在这里,吴总会不会很意外啊?”
吴韦函手臂的线条肉眼可见地变得紧绷,他依然沉默,但孟钊知道,这沉默不再是出于有恃无恐,而是因为他在畏惧——畏惧一旦开口,就会被抓住把柄!
孟钊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抬高音量:“吴韦函,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这些罪行就和你全都无关吗?!”
孟钊站起身,两只手撑着桌面,俯视着对面的吴韦函,向他施加无声的压迫感,然后他向吴韦函发出了一连串的质问——
“说,为什么要囚禁那些女孩?”
“你把她们囚禁那么多年到底是想做什么?”
“那间地下室是你什么时候建成的?”
“那所疗养院的实际所有者是不是你?”
“指使卡车司机撞救护车,你是想杀人灭口吗?!”
他的音量一句比一句高,每一句质问都极有力度,最后一句话说完,在审讯室里甚至出现了回声。
吴韦函一直平摊在桌面上的手指缩了起来,两只手紧紧交握在一起,这是人在紧张状态下才会出现的反应。
孟钊紧盯着对面的吴韦函,沉默持续了一分钟、两分钟……他知道,对于此刻的吴韦函来说,沉默也是一种折磨。
片刻后,他两只手撑着桌面,上身朝吴韦函俯过去,这一次他压低了声音,在吴韦函耳边说:“你雇佣的那位司机,可是给我们提供了不少线索啊。”
“而我现在非常期待的是,等那些被救出的女孩一一醒过来,又会给你带来怎样的惊喜?”
“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是自首争取降低量刑,还是等我亲手挖出你更多的罪恶,吴韦函,你自己选。”
吴韦函的两只手握得更紧,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那个司机……那个司机不但没有完成任务,反而已经落入了警方的手里,而且很有可能已经把自己招供出来了?!
而自己藏在家里的那部手机,居然也已经被警方翻了出来……
警方手里到底还掌握了多少证据?那些被他关在疗养院地下室的人会不会随时醒过来,一开始他就应该下手把她们杀了才对!
到底该怎么做……吴韦函的脑中迅速涌现出这些想法,坦白真的会降低量刑吗?沉默下去,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因为距离很近,孟钊可以看到,吴韦函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看来,对于事情完全脱离自己掌控的这种状况,吴韦函始料未及,已经到达了全盘崩溃的临界点。
孟钊盯着吴韦函的嘴唇从紧闭到微微张开,似乎下一秒就要说出什么。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峙,他在用沉默逼迫吴韦函开口。
正在这时,身后,审判室的门被人推开了,一声突兀的门响声打断了此刻的沉默,房间里刚刚还高度紧张的氛围,因为这声门响而出现了松动。
孟钊立时皱起眉,转过头:“谁?!”
门外有人探进身,那人西装革履,递来一句话:“吴总,您有权保持沉默,我是您的律师。”
吴韦函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律师,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地,顿时松了口气。
“谁让你进来的?!”孟钊的愤怒瞬间被点燃了,“滚出去!”
急匆匆跟来的警察赶紧把那律师拉了出去,一边道歉说:“对不起孟队,我一时没拦住……”
孟钊走过去,抬手揪住那律师的领口,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能彻底击溃吴韦函,从他口中套出真相。想到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未卜的陆时琛,想到那些从疗养院救出来的昏迷不醒的女孩,他简直想一拳打死眼前这个律师。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那律师说:“妨碍执行公务造成严重后果,你这个律师,应该知道要承担后果吧?”
他用力把律师丢给身后那警察:“先把他带走,你一会儿过来找我!”
警察把那律师押下去,孟钊在监控室内来回走动,他无法平复自己的愤怒。妈的,再等五秒钟,他就能从吴韦函口中撬出真相了,居然因为一个什么狗屁律师的突然闯入而功亏一篑了!
身后,另一个负责记录的审讯警察也从审讯室走出来,拉上了门:“孟队,还接着审吗?”
“还审个屁啊,”孟钊瞥了一眼监控屏的吴韦函,骂道,“还怎么审?!”
审讯室内的吴韦函在短短几秒之间,已经重建了心理防线,因为救星的及时赶到,这道心理防线一定比之前更牢固,想要再次摧毁简直比登天还难。
而刚刚这律师递来的话也实在关键,他传达了一个信息——吴韦函只需保持沉默,剩下的事情自会有其他人帮他解决。
孟钊压抑着怒火,拉开监控室的门走出去,身后,负责录像的警察跟出来:“孟队,刚刚那段审讯,那么问会不会出问题啊?”
“出什么问题?” 孟钊语气不佳。
“就是你说的那句,司机提供了不少线索,那司机不是当场死亡了吗……会不会涉及诈供啊?”
“那手机是不是司机身上提供的线索?你觉得还能怎么审?”
把律师押走的那警察这时回来了,面对怒气正盛的孟钊,有点不敢说话。
“怎么回事?”孟钊停住脚步,厉声问道,“连一个律师都拦不住,还当什么警察?!”
“对不起啊孟队,”那警察连声道歉,“今晚不少人去负责封锁疗养院了,剩下的人都在审讯和看管那些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局里人手不够,我也是在看管那些工作人员的时候注意到有个人在往审讯室的方向走,等到追上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我也没想到他真的会直接走到审讯室里,以前从来没发生这种情况,没走程序就擅闯审讯室,这种情况可是会背责任的啊,甚至断送职业前途也不一定,谁能想到他会为吴韦函这么卖命……”
“废话,你也不想想他爹是谁,”孟钊有些烦躁地摆摆手,将他打发回去,“行了,你先去忙吧。”
因为刚刚那律师的打岔,侦破过程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从疗养院地下室救出的那些人是否能醒过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未可知;
疗养院的工作人员似乎也的确对地下室囚禁一事毫不知情;
虽然找到了吴韦函跟卡车司机的通话手机,但因为这手机经过特殊处理,无法查出通话内容,也就无法证明吴韦函雇凶杀人……
虽然条条线索都指向吴韦函,从吴韦函的反应来看,他也的确是造成如今局面的真凶,但却没有任何一条实质证据能够直接将吴韦函定罪。
证据,必须要找到证据……孟钊的大脑开始急速思考,他必须要在陆时琛醒过来之前,起码找到一条实质性的证据,将吴韦函送进看守所。
孟钊从头至尾梳理着线索——
最开始是周衍,但周衍一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和吴韦函有关;
后来是赵桐,但赵桐自杀已有十年,当年的霸凌团伙也全都被吴韦函收买;
然后是失踪的徐盈盈和许遇霖、从疗养院地下室救出的其他女孩……
还有疗养院的所有工作人员、当场死亡的卡车司机……
不对,还少了什么,从案件开始到现在——
林琅!
孟钊脑中出现了这个名字。
十年间不出家门,当年林琅身上发生的事情,一定不会比许遇霖和徐盈盈幸运多少……
如果能让林琅开口,又或许,林琅身上还保存着十年前吴韦函作恶的罪证,那就一定能打破如今的僵局!
第51章
清晨六点半,市局门口的早餐铺子支起了摊,老板和老板娘开始忙忙碌碌地招呼顾客,小笼包的香味飘出了老远。
一辆警车驶出市局后,向文昭区的方向一路疾驰。
路上,孟钊拿着手机翻来覆去地在手心里转,想要给陆成泽打个电话问问陆时琛的情况,又担心会打扰陆成泽。
在孟钊眼里,从前的陆成泽跟陆时琛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身上那种拒人千里的气质,给孟钊的感觉极为相似,所以舅舅孟祥宇的案子结束后,虽然他和周明生教授一直没断联系,但跟陆成泽却没再有过什么交集。
何况陆时琛是因为帮自己挡了车祸才受的伤,虽然嘴上不说,但为人父母,陆成泽此刻一定对自己颇有微词。孟钊这样想着,手上的动作停下来,给孟若姝打了个电话。
孟若姝还没醒,接到电话,声音迷迷糊糊的:“干什么啊哥,大半夜的……”
“已经六点半了,天都亮了,赶紧起床帮我个忙。”
孟若姝困意浓重:“什么忙啊?”
“我朋友车祸重伤,我这边还有案子要办,你帮我去医院守着,还记得陆成泽律师吧?受伤的就是他儿子,陆律师当年对你爸有恩……”
“知道了,我去……”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听上去孟若姝起床了,她打了个哈欠,“你把地址发过来吧。”
“过去之后先给我打个电话,有消息随时通知我,”孟钊叮嘱道,“我这边案子一结束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孟钊才觉得稍稍放心一些。
有孟若姝在那边守着,他就能第一时间知道陆时琛的情况。
孟钊看着马路上逐渐多起来的车辆,想着病床上的陆时琛。
昏迷的陆时琛会在做梦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定要做个好梦,做个足够唤起他求生意志的梦。
*
相比林琅独自留居的那栋破败旧楼,林琅父母住的这栋楼看上去条件要好得多,十五六层高层,还配备了电梯,一看就是近十年内换的房子。
下了电梯,孟钊带着程韵朝林琅父母那户的方向走过去。
门内隐隐约约传来女人的声音:“快点起床!让你念书你也不念,工作你也不去工作,你到底想怎么样?!”
紧接着,青年不耐烦的怒吼声传了出来:“别烦我!”
孟钊抬手敲了敲门,脚步声响起来,女人的声音问:“谁啊?”
几秒之后,门开了,一个略上了年纪的女人伸出头来:“你是谁啊?”
“警察,”孟钊亮了一下证件,“我来问一下林琅的情况,能进去说吗?”
“不是之前有警察来问过了吗?林琅她没什么,”女人看样子有些不情愿,“她就是以前高三学习压力太大得了精神病,自己不爱出门……”
“能进去说吗?”孟钊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那进来吧。”女人不情不愿地开了门。
客厅的沙发躺着一个穿汗衫的中年男人,大清早正看电视上的手撕鬼子戏,听到有警察过来,撑着沙发坐了起来。
孟钊走进去,一边走一边环视着这间房子,闲聊似的:“这房子多大?有一百五十平了吧?看起来装修也没少花钱,二老是做什么工作的?看来家底很厚实啊。”
“小本买卖,小本买卖,”男人站起身,“早年赚了点钱而已。”
“赚了一点?我查到二老儿子名下还有一套房,在如此昂贵的小区一次性购入两套房,那可不是一般人做小买卖可以负担得起的,怕不是天上掉了块金砖被你们捡到了吧?”
男人讪笑道:“警官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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