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来蹭去,两人都生出了些别样的心思。
岑乐板起脸,他是那种会被色相迷了眼的人吗?
很不幸,他是。
楼下的俞毅在睡梦中好像被什么动静唤醒,迷迷糊糊中,又睡了过去。
岑乐仰躺着,身上大部分地方都如同他的脸色一般平静。只听坐在自己身上的人道:“是秦某对不起你。我叫你一句‘先生’,你来教训教训我好不好?”
岑乐嗤笑:“天下谁人敢教训你?韩九是你养父,颜芷晴是你小姨,说不定哪天整个江南都会尽在你掌握中。你不难为我就不错了。如今我连个青楼都上不了,恐怕也是拜你所赐吧?”
江南的妓院,多多少少都有颜芷晴几分关系。她要是真下了什么命令,岑乐以后最多也就能听听曲、摸摸手了。
“不管你信不信,此事真的与我无关,”秦思狂抓着岑乐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诚恳道,“再说了,我这不是赔你了吗?”
“赔我,就这?”
岑乐冷笑一声,上身一动坐了起来,两人就此贴在一起。
“嗯……”秦思狂将手按回岑乐胸口,“那先生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可曾骗过你?”
岑乐气结,自己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今夜真得教训教训他。
黑暗中,秦思狂看不见岑乐黑了几分的脸色,但是能从他的动作感受到怒气。
玉公子不挣扎,也不推拒,反正什么都顺着岑乐的意。他主动亲了亲眼前人气得发抖的嘴唇,柔声道:“你喜不喜欢我?”
这话叫岑乐一呆。他二人都是年纪不大,但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油条了,说句老于世故也不为过。情情爱爱的事,他们白天晚上都纠缠过多次,可两两相望嘴上探讨这个,还是头一遭。
眼下这样的场合,若是说不喜欢,未免也太无耻了。岑乐不想在这件事上与他一争长短,于是点了点头。
秦思狂继续追问:“那你喜欢我哪儿?”
岑乐忽然生出一分玩乐之心,眼睛往下一瞟,接着他右肩就被人锁住了。
“不许说那儿!”
岑乐冻住许久的脸色终于绷不住了,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你这人呐……”
人品、性子都一塌糊涂。心不大,里面放的人倒不少。要说有什么过人之处,除了武功、样貌,大概也就剩……
“有趣。”
秦思狂又道:“那我仰慕你,因为你为人稳重、随性,深藏不露。有哪里不对吗?”
简直强词夺理。
岑乐拿他没辙,讪讪道:“哦,稳重、随性,深藏不露——正好与九爷相似?”
秦思狂一手搂着岑乐的脖子,一手在旁边已经揉成一团的衣服堆里摸索了半天。
如此不专心又惹恼了岑乐,他刚要发作,一个冰冰凉凉的小东西贴上他的脸颊。
“先生,别生气了。思狂心里有你,真的。”
小小的东西在眼前上下、前后晃荡,岑乐认出是先前自己赠与他的那枚水草玉髓。
屋外雨声不停,婀娜多姿的水草摇摆着仿佛活了。看在眼里,长在他心里,张牙舞爪地蔓延开来。
“我同颜芷晴也是这么说的,我是爱慕九爷不假,可从来没有做过辱没颜家门楣之事。”
“你呀……”
岑乐长长叹了口气。算了,日子还长着呢。他年少有为,一表人才的,还比不上一个老头?
五月了,卯时天色已大亮。
秦思狂推开了窗,下了一夜的雨,此刻外面湿漉漉的,闻起来分外清新。房顶上的积水,顺着瓦当滴水,滴滴答答打在地上。还有宛转悠扬的鸟鸣之声,给原本静谧的清晨增添了欢快的韵律。
岑乐的书案上,还放着他画的峨眉刺草图。
“那张纸是我撕的。”
卧在榻上的岑乐缓缓睁开了眼。秦思狂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不过岑乐知道他说的是卷宗上少掉的那一页。这是三月的最后一天,自己在漕船上问他的事。
“其实十六岁第一次去扬州陪妹妹相亲的那日,我就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我随我娘姓颜,单名一个行字,凤鸣院的颜老板就是我的小姨。当时心里翻起惊涛骇浪,连夜逃离了扬州。也就在同一年,我可以自行进出天机堂。”
“你思前想后,决定继续做集贤楼的玉公子,于是就撕掉了你生辰不明的那一页。”
“颜芷晴也曾在扬州附近寻我,没想到我早已漂泊到了几百里以外。”
“她把凤鸣院做大,拥有在江南最灵通的消息,想来也是为了你。”
“后来我再江湖上混出了名头,颜芷晴借着妘姬探过几回我的口风,都被我闪躲了过去。”
“你既不认,她也没有法子,只当你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你已经是集贤楼的玉公子,有家人,有名气,也没什么不好。直到……”
“直到那天,她发现了我的秘密。”
颜芷晴发现的秘密,就是秦思狂不肯回到凤鸣院的真正原因。岑乐没有兄弟姐妹,自然也没有晚辈,可他能想象得到颜芷晴当时的震怒。
“颜老板有你这样的外甥,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哼,三宝斋的墨兰图,万花楼里的屏风,我还没跟她生气呢。”
“你个不肖子,脸皮还真厚。既不忠也不孝,枉世人称你玉公子。”
“怎么,仁义智勇洁,哪点我差了?再说,我跪也跪了,她打也打了,还想怎样?”
“确实不能拿你怎么样,不然九爷也不同意啊。你呀,从小在女人堆里长大,所以最擅与人来往。我要是你,就去做温时崖的女婿。”
“此话怎讲?”
“你要是做了温家的女婿,天王老子都奈何不了你。”
秦思狂轻轻敲了两下桌案,瞄了眼画纸,道:“先生真是热心肠。”
说到这儿,岑乐又来了劲。
“你也没闲着呀。我关铺三天,在花月楼里听了三天曲,你就找到了那位孟公子。”
秦思狂猛然回头:“你认识他?”
他语气中的讶异不像是装的,岑乐反问道:“我不该认识他吗?”
“他是玲珑茶馆的少东家,没在江湖走动过,你不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玲珑茶馆……
“看来你与他关系甚好。”
“当然了,他是自家人。”
见岑乐的脸色有变黑的迹象,秦思狂笑道:“九月之后,他就是九爷的女婿了。你说,算不算自家人?”
女婿?集贤楼有两位姑娘,大姑娘早早嫁到了苏州,二姑娘还待字闺中。
岑乐忽然觉得老李头真乃神人也,居然真算到孟科家有悍妇。看来自己也该请他摆个桃花阵试试。
只是孟科看了起来既平凡又窝囊,难道不会被韩二姑娘欺负?
“先生有所不知,”秦思狂笑道,“天下若有一人能拿捏得住碧筳,那一定是孟科。”
俞毅打了个哈欠,把门前木板一道道拿开。雨下了一夜,还好水没渗进铺子里。
有几只麻雀本来在地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俞毅开门的动静似乎吓到了它们,鸟儿扇动翅膀飞走了。
一个身材中等的青年站在门口,胳膊上挎着一个竹篮。
俞毅没想到一大早,就有客人等在门口。
“这位客官,您是来买布吗?”
那人眯眼憨憨一笑,指指手里的竹篮。
“今日端午,我来给朋友送几个粽子。”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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