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翌协有些许失意道:“北幽,原来不是这样的。”与天界一战前的北幽,众魔相伴,互帮互助,热闹非凡,而现在,这偌大的北幽,就只剩下他与景佑、陌狸为伴。
“会再热闹的。”墨离道,他笃定的语气让萧翌协莫名相信那一天一定会到来,而且那一天就在不久的未来。
萧翌协侧目,眸光微闪,亦是笃定:“一定会的。”
说罢,墨离与他相视一笑,不知是不是错觉,萧翌协觉得北幽的夜色似乎明朗了起来,残灯在他们身畔随风摇曳,红烛将二人的脸染上了几分绯色。
墨离的视线被这残灯吸引住,那灯上有两人执手,旁边的字只剩“执一人”三字,墨离看得入迷,半晌,他还是忍不住道:“可否告知我这盏灯的来历?”
“既是离哥哥想知道,那阿协自是要悉数告知。” 萧翌协笑罢,凝眸道:“此灯乃猜灯谜所获,谜目是一句诗,谜面便是灯上所书‘执一人执手,相携看天涯。’”见墨离微微颔首,萧翌协心中生起一个念头,遂反问道:“离哥哥,你猜这灯谜的谜底是什么?”
墨离略微思索,片刻后对着萧翌协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萧翌协有几分错愕,但随即对墨离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继而郑重道:“愿得一人心。”
“愿得一人心。”墨离的脑海回荡着萧翌协明朗的声音,内心深处有一道微弱的声音回应着:“白首不相离。”
萧翌协见墨离听了他的回答后出神,便唤道:“离哥哥?离哥哥?”
墨离这才回过神来,答道:“确实意义深重。”
“离哥哥喜欢吗?”萧翌协顺势问道,“喜欢的话,阿协便送予你。”
墨离却是摇了摇头:“既是你的念想,又怎好送予他人?”
“离哥哥于我而言,不是旁人。”说罢,萧翌协便要伸手去够那残灯,谁知重心不稳,脚下一滑,便要往树下倒去,说时迟那时快,墨离当即伸手拉住萧翌协,只是力道远远不够,反倒连带着他一同坠入了大树旁的瀑布潭中。
好在水潭不深,萧翌协和墨离呛了好几口水,他们站直起来这水位仅到及腰处,二人甩了甩水,方才看清对方的模样,萧翌协见墨离的黑发被打乱,平时一丝不苟的模样在此刻显得十分凌乱,萧翌协一时忍俊不禁,对着夜空哈哈大笑起来。
墨离冷眼看着眼前的罪魁祸首,照着水面理了理额上的发,但有一缕却是怎么也捋不齐,萧翌协笑够了,见墨离面色郁郁,在水中走了几步,来到墨离面前,抬手便将墨离那缕顽固耷拉在额角的发别回了原位。
见墨离瞪他,萧翌协又止不住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是被墨离额间滑落的水珠吸引,那水珠晶莹剔透,滑过墨离眼睛的时候,他不自觉眨了眨眼,双眸灿若星河。
萧翌协被那星河迷了眼,收起了笑容,直勾勾注视着墨离,墨离抬眸,便见萧翌协摄人心魄的目光,亦是失了神,二人静默相对,周围只有瀑布坠落击打在石上泛起水花的声音。
萧翌协的手已不知不觉抚上墨离冰凉的脸,他的眸光迷离,一点点向墨离凑近,他们眼眸深处互相藏着的身影逐渐清晰,但就在二人的鼻尖相触呼吸相融之时,萧翌协喃喃唤道:“离洛…”
墨离猛然清醒过来,别开了头,慌乱往水潭边后退了好几步,沉声道:“我不是离洛。”
不待萧翌协回答,墨离又冷声道:“既然你伤势好了,那我便回黎山了。”说罢,便爬上了岸,发间水珠滴落,月色下湿透的蓝衣将他走过的路留下一道明亮的水痕。
萧翌协亦是上了岸,站在他身后,轻声道:“你的美梦,是我。”
墨离听着萧翌协的话,身形顿住,片刻后一字一句道:“梦再美也只是梦,只要醒来便什么都不是了。”说罢,便阔步而去。
萧翌协静默片刻,见那背影愈来愈远,蓦然失笑,低声反问:“是嘛?”
景佑自住处悠悠而来,但见墨离浑身湿透,愣了愣,正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又见得后方缓步而来的萧翌协,衣服亦是湿透了。此外,这二人神色如出一辙地阴沉,这是吵架了吗?景佑纳闷,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这时,萧翌协站在离他们远远的地方,冷声吩咐道:“阿佑,送离师兄出北幽。”
“是,尊上。”景佑答应着,旁边的墨离并未言语,景佑做了一个摆手的姿势,弱声道:“离师兄,这边来…”
他们正欲向前,在后方的萧翌协又道:“等等,给离师兄拿套干的衣服,换了再走。”说罢,萧翌协先行转身离去了。
景佑试探性地看了看阴着脸的墨离,这不脸色比刚才更冷了,于是,景佑更低声道:“离师兄,请随我来。”
墨离却是沉声拒绝:“不用,直接送我出去便好。”
“那…离师兄往这边走。”见墨离态度坚决,景佑犹豫片刻,便引着墨离往北幽的出口走。
萧翌协拖着湿衣回到了后山,他无声地坐于适才他和墨离交谈的高树上,似乎只是一瞬间,那残灯的烛火便暗淡了许多,一阵风吹来,灯火若影若现,似要熄灭,不想又重新燃得更旺盛了。
萧翌协看着攥在手心的红丝带失笑,他现在终于明白那名主持者所言的得一心之难了,墨离适才的冷漠历历在目,他讨厌他吗?不,不应该的。那究竟是因为什么?萧翌协想不透,他的伤口泡了水,明明只是小伤,但痛意却比以往受的任何伤都要深刻。
萧翌协抚了抚伤口,忍着痛意将手中的红丝带紧紧系在花灯下,红丝带随花灯摇曳,生出几分凄美,萧翌协跳下了树,离开了后山,任那红丝带在风中飘零。
梦醒了,便醒了。
可在梦中记挂着的人依然记挂着……
第53章 相护(一)
半个月后。
灭觞匆匆往北幽而来,将北幽翻了个底朝天,这才奔往萧翌协所在的书舍,萧翌协正盖着书睡得正酣畅淋漓,被破门而入的灭觞吓得一个激灵直将脸上的书丢出了窗外。
萧翌协见是灭觞,压下虚惊,伸了个懒腰,慵懒道:“鬼使仙君,今日怎地有空来光顾北幽?”
“…陌狸,不见了。”灭觞沉声道。
“什么?”萧翌协一惊,这才发现灭觞身旁少了个小跟班,见灭觞面色带有几分忧虑,继而问道:“不见是什么意思?”
“失踪。”灭觞又道,他的语气暗示墨离可能遇险了。
萧翌协这才察觉事情不妙,询问道:“在哪里不见的?”
“近黎山一带。”灭觞答道。
“因何不见?”陌狸虽生性调皮,但总归不会太过任性,玩什么故意失踪?萧翌协问罢,见灭觞面上带有几分自责,心道,看来此事八九不离十是与他有关。
“因为我。”萧翌协原本以为灭觞不会回答,谁知他竟是承认了,但见灭觞为难,遂想着还是算了,正事要紧。
便道:“好了,先找陌狸要紧,她失踪的一带找过了吗?”
“找过了,没有踪迹。”灭觞摇了摇头,失落道。
萧翌协有片刻惊讶,灭觞向来冷若冰霜,何时在他这张死气沉沉的脸上看到过如此神情?晃了晃神,萧翌协以免自己想叉劈,遂提议道:“这样,我先以凤蝶召唤,陌狸若是没有受制于人,她定会回复。”
“好。”灭觞应道。
萧翌协见状,自指间化出一只绚丽的凤蝶,轻声道:“去吧。”
不消片刻,那凤蝶返了回来,落于萧翌协的指上,萧翌协将那凤蝶化去,对灭觞摇了摇头,道:“我们再去找找。”
灭觞无声点了点头。
黎山
“师父正在气头上,你去说有什么用?”墨知对着正生闷气的墨一道。
“那离师兄就这样一直跪着?这都被关半个月了,再这样下去迟早得出事。”墨一恨恨道。
若不是墨知屡屡拦着他,说不定离师兄早就被解除禁闭了。还有也不知道是谁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竟然跟师尊墨尧说萧翌协是大魔头重琰,墨离明知萧翌协身份却放虎归山,偏地师父还信了,让墨离认错不说,还关了禁闭,真是气死他了。
墨知耐心道:“那先等师父气消再去解释也不迟,事半功倍总比事倍功半好吧。”
“……”墨一叹了叹气,心想世界真是复杂,长大了才知道原来误会并不是解释就能化解。
黎山禁室内,墨离面对刻着黎山仙训的墙壁跪着,壁上几个大字俨然入目:“不为奸邪所迷惑,不因小惠而动摇,罪孽深重者,当立除之。”
墨尧站于墨离的身旁,严声道:“墨离,你现在可知错?”
墨离却是坚定: “墨离无错。”
“你…你罔顾黎山仙训,受重琰蛊惑,非但不知错,还一而再再而三为他辩解,糊涂至极,既是如此,那为师今日便在黎山先辈面前,以戒尺相训,叫你清醒清醒。”墨尧气绝,痛斥道,说罢转身取了架在仙训墙前的戒尺,扬手便往墨离背上狠狠落下。
墨离吃痛,任那戒尺一道一道打在身上,依然坚持道:“何为奸邪?何来蛊惑?师父所言,是真是假?是虚是实?黎山仙训亦是有言,要冷静理智,善辩虚实,不可听之任之。”
墨尧一听,怒火攻心,下手的力道更大了:“你简直就是冥顽不灵,你可知二十年前,那魔头在离境伤了多少修仙子弟?四家子弟整整一百多人,一百多名和你同龄的小辈!!若不是我当年受了伤,没有一同前行,现在恐怕早也成了一堆白骨。黎山一去,数十名子弟,只有你师叔一人活了下来,他亲眼所见,那重琰呼鬼唤煞,伤及无辜,在所不惜,事到如今,你还要再为他狡辩吗?”
墨离的背上血痕逐渐清晰,但他咬牙不语,默默受着,他相信他,因为那场血战,他知道他比谁都痛。
墨离脸上毫无血色,带伤的他已有两日没有言语,也没有进食,就固执跪在禁室,墨尧那日用戒尺打过墨离后再未出现在禁室。
这日,大师兄墨瑜自外边回来,知晓墨离境况,遂来了禁室,先是询问墨离的伤势,得不到回应,便只道:“阿离,我知你认定的事,旁人无法左右,但你此番折磨自己,有没有想过你的坚持只会变得更加徒劳?”
听罢,墨离抬眸,缓缓开口,声音嘶哑:“瑜师兄,你支持我?”
“我虽不知此次你下山都经历了什么,但我知你从来不会轻易认定一件事,而但凡认定的,必定经过深思熟虑,即使不知对错,但我依然是支持的。”墨瑜道。
“是,瑜师兄,墨离明白了。”说罢,墨离这才端起置于一旁的饭碗,用筷子夹菜三口并作两口吞咽起来。
墨瑜见话语凑效,掏出袖兜中的金疮药,待墨离吃罢,方才帮墨离褪去血迹斑斑的衣裳,开始给他上药,见墨离背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墨瑜叹了叹,他倒想见见这能让他向来尊师重道的二师弟不惜违背师父,甘愿承受如此惩罚的人是谁?
黎山附近。
萧翌协居高临下打量地上正瑟瑟发抖的小鬼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是…是,尊上,小的所言千真万确,若有半分虚假,天…天打雷劈。”那小鬼断断续续道。
“黎山子弟?”萧翌协见小鬼有些语无伦次,便也不再为难他,轻声反问道。
“那道人的蓝衣袍,确实是黎山子弟的着装,我绝不会看错。”那小鬼又磕了个头,笃定道。
“黎山,黎山……”萧翌协面上神色复杂,重复道。
不想陌狸失踪,竟是黎山子弟所为,听眼前的小鬼所言,那道人法术高强,年纪比墨离他们这一辈大了一轮。
景佑将那小鬼扶起,问道:“可还有其他的细枝末节?”
小鬼见景佑与他年纪相仿,说话也和气,便不再结巴,将所见所闻详尽道来:“我只听得狐狸姐姐唤那道人‘臭道士,二十多年前你伤我,今日便来好好算算。’而那道士阴鸷狡猾,先是对狐狸姐姐示弱,继而趁狐狸姐姐放松警惕偷袭了狐狸姐姐,所用玄门武器了得,狐狸姐姐虽是避开了那道士的偷袭,但还是不敌那玄门法器的威力,被那道士打伤在地,那道士狠戾阴险,姐姐受伤了他也不停手,欲要将姐姐杀之而后快,好在这时来了另一位年轻的黎山子弟,唤那中年道士师叔。
不想那中年道士还有两副面孔,见年轻子弟,当即停了要动作的手,恢复一副和善样,向那位年轻子弟说是狐狸姐姐伤他,所以要将她除了以免留下祸患。”
听到此,萧翌协眸色骤寒,那小鬼无意间一瞥,愣是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景佑见状,提了提斗笠,挡了小鬼看向萧翌协的视线,又问:“后来呢?”
“那…那年轻子弟说是…是要按黎山的规矩来,狐狸姐姐既然没有酿成太大的祸患,将她关押自黎山的镇妖楼便可。”
“镇妖楼?”萧翌协冷道,看来此次须得上一趟黎山了,依这小鬼头所言,陌狸二十年前便见过那黎山道士?莫不是,当年他捡到陌狸时,她的伤便是那道士所为?
若是这样的话,此人伪善下作,滥杀无辜,留在黎山必是隐患,萧翌协想到墨离,更加坚定了上黎山拿人的决定……
听闻墨离被打,墨一本便要冲向禁室向师父挑明一切,但那日还是被墨知拦了下来,并被关在了房里,一开始墨一还吵吵嚷嚷着让人放他出去,关了几日,倒也耗尽了他的耐性。
墨知见今日墨一的房间毫无动静,心想,应当长教训了吧,还是先把他放出来,以免把人关抑郁了,现在瑜师兄也回来了,劝导墨离也颇为有效,那么接下来一切都会好转的。
于是,将墨一放了出来,墨一竟没有冲他发脾气,反倒老老实实吃饱喝足,请求去看看墨离伤势如何,并再三表示不会乱说话,墨知这才放下心来,领着墨一往黎山禁室而去。
谁知墨尧也在禁室,他们二人在禁室外驻足,只听得墨尧道:“阿瑜说你想明白了?”
32/46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