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生辰
肃冬已过,寒雪尽化,一夜春风,离境万物皆醒。随着春意的到来,师父的生辰又快到了,这一年送些什么好?
萧翌协思索了几日,亦没有满意的答案,前前年他以一口气背一百章心法送给离洛,前年背到二百章,去年三百章,今年若是再以背心法相送着实没有新意。
但无奈的是,他作为一个没有收入,蹭吃蹭喝还嫌离洛穷的人,送不了值钱的东西。一想,更为苦恼了,抬眸只见得那盏从子陵城带回来的花灯烛火摇曳,在离境的夜色下,颇具一番韵味,对着那花灯,萧翌协心生一念,他想到送什么了!
这几日离洛总不见萧翌协的身影,他与陌狸竟提前完成学习的任务,掐好时辰便双双没了踪影。
第一日暮色时分,萧翌协还未出现,离洛担忧出了什么事,正欲执剑出离境寻找,却见得萧翌协和陌狸悠悠而来,问他去了何处,只道在山下巡视,城中晃荡。
之后的几日,萧翌协都是如此,日落定点而归,离洛也就当其贪玩,并无再说其他。
生辰这天,离洛与往日无恙,拂晓抚琴清心定神,检查萧翌协的心法与剑术,布置今日的任务,萧翌协也不负所望按步完成了今日的修习。
只是他没有如往年那般对离洛颇神秘地道,师父你闭上双眼,我送你一个世间绝无仅有的礼物。待离洛闭眼,萧翌协滔滔背起了心法,还有背错的,第二年又是如此……
而今日,却有不同?离洛想了想,无奈地笑了笑,罢了。
萧翌协刚结束了修习,与陌狸又不见了踪影,果不其然,到暮色时分,准时而归,神神秘秘地去了离境后方玉溪一带,让陌狸拖延住离洛,不许出门。
玉溪边上,桃之夭夭,萧翌协好一阵忙活,终于完成所有的布置,待再仔细确认一遍,确认无误后。这才跑去蒙住了离洛的双眼,把离洛带来,在离洛耳畔落下一个清脆的响指,离洛睁眼,只见数十花灯冉冉,自桃林而起,悬于夜色之下,灯火摇曳,生生不息,将玉溪芳华尽显。
此刻的离境,比往日都美,萧翌协笑道:“师父师父,怎么样,好看吧?我瞧着我们的离境总少了什么,那天看到挂着的那盏花灯,方才明白,离境虽美,但到底少了烟火气。此下,我把人间烟火送给师父,祝师父生辰快乐。”
话音毕,萧翌协便迎着灯色,在花间舞剑,陌狸也在旁一起表演,灭觞亦不知何时被萧翌协请了来,正不情愿地奏着不熟悉的乐曲。离洛看着萧翌协漏了几个动作,以及对笨拙的陌狸不休吐槽,失笑不语。
此夜,当是离境最热闹的夜晚,曲终人未散,花灯亦是不败,萧翌协仙法有限,只尽最大努力,让其十年不息。离洛听萧翌协无奈,便再作法,以保花灯百年璀璨。
“阿协,你这花灯从何而来?”离洛不禁问道,数十花灯皆制作精美,手艺甚佳,价钱必定也美观。
“山下买的。”萧翌协道。
“如何能买?”离洛不禁好奇,不知萧翌协哪来的钱。
“哎呀哎呀,师父你放心,为徒我呢,不会取不义之财。”萧翌协心道,我跟陌狸在城里天天舞剑、杂耍、变戏法无所不用其极赚钱,容易嘛我?
不想离洛就是想一探究竟: “说吧,你是如何获取的钱财?”
萧翌协无奈,只得将干的事都一一向离洛言明。
原本以为离洛得知他日日下山,便是不辞辛苦赚钱为他庆祝生辰会感动得对他说些什么,正准备难为情地一一接收,谁知离洛竟道:“你是不是还向花灯的老板赊账了?”
没想到这都被离洛看破了,他和陌狸的戏法没啥人捧场,靠挣来的微薄收入,根本买不了几盏灯。于是好说歹说,向卖花灯的店家请求赊账,缠了几天,直到他趁陌狸不在,偷偷向那店家保证若是十日之内凑不齐钱财,便将陌狸抵押了给他,而那店家听闻有灵狐抵押,当即松口答应。
“喏,明日再下山一趟,将钱付清了去。”离洛问清缘由,却也不怪他,将钱袋递了给他。
“…好的,师父。”不想最后给离洛的贺礼还是由离洛买了单,不过陌狸这家伙算是好运,逃过一劫。话说这陌狸又跑去哪儿了?算了算了,不管它了,今日就到此了吧,回去睡觉。
第11章 遗忘(一)
近日来,局势安稳,未有动乱,离洛的注意力大多都在纠正萧翌协心法和剑术上了,灭觞亦有些时日没有出现。忽的,陌狸似发现了什么似的,一个箭步便跑向了结界入口,萧翌协心想这陌狸幻化成人以后,行动更是敏捷了,然后呼道:“陌狸你一个女孩子,走路能不能斯文点?”
话音未落,只见得灭觞颓然而来,而身后跟着一位白衣飘飘,肤若凝脂,青丝如瀑,身材纤细,气质温婉的女子,虽小家碧玉,生得貌美,但可惜的是,萧翌协发觉,此女子现在是一缕阴魂,并不是活人,因是白日,灭觞将青纸聚魂伞撑予她。
此刻,她看起来很是无措与迷茫,而灭觞亦是陷入难题的模样,待离洛问起,灭觞这才道明缘由。
原来是几日前,灭觞处理完手下的几个阴魂,引去投胎后,闲来无事,便四处游荡,忽的瞧见了此女子的阴魂在四处徘徊,便飞身过去,欲引她前去投胎,不想这女子竟忘了自己是何人,如何死的更是不知。
灭觞从未遇到失去记忆的阴魂,是以不知如何是好,聚魂无法,此女子是否有冤或者有罪亦是无解,该引她投向何处更是无从考量。
于是,灭觞便带着这个女子去寻她生前熟悉的人,以找回她生前的记忆,但天下之大,毫无线索便去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灭觞寻了好几日,未果。于是想着瞎猫碰个死耗子,方才来了离境,欲寻求离洛一同商量对策。
失忆的鬼,在四界之中,确实闻所未闻,一时之间,离洛也无他法,眼下最实在的还是去寻找认识这女子的人。
“师父,我看这女子生得秀气,口音亦是江南一带的,我们不妨先去江南一带看看。”忽的,萧翌协提议道。
“阿协所言不错,我们先去江南一带寻觅,或许能有所获。”离洛也发现了那女子的特点,赞同道。
灭觞微微颔首,亦是赞成,随即一改颓然的样子,恢复了往日鬼使仙君那般冰冷。
“跟上,陌狸!”见大家都动身了,萧翌协道,却并未得到回应,抬眸才发现一道灵动的红影不知何时已紧紧跟在灭觞身旁,那陌狸已走在前头,边走边打量着那女子。见此状,萧翌协心中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胳膊肘要往外拐的节奏。
江南。
街头琴声悠悠,若行云流水,婉转绵长,此刻蒹葭楼门庭若市,笙歌鼎沸,一戴面纱的女子静坐于阁楼中,手抚弦琴,正与楼下一位世家公子对奏,奏毕,女子颇为失落地摇了摇头。
身旁的侍女得令,向着楼下的那位世家公子歉声道:“今日秦公子胜过他人到此一步,实属不易,只是依依姑娘抱恙在身,想是无缘与秦公子乘船同游了,请回吧。”
这哪是依依姑娘有恙,大家都明白这是秦公子的琴艺并不足以让阁楼中的女子奉为坐上宾,便都为他惋惜,远道慕名而来,与在场的世家公子比对,好不容易走到最后一步,不想最终还是输了。
好在这秦公子也输得磊落,只笑:“能与依依姑娘合奏一曲,已无遗憾,今日秦某就此别过,他日若是琴艺更进一步,再来不迟。”说罢,便抱拳离去。
与此盛况不同的是,蒹葭楼外,一醉汉摇摇晃晃,最终倚着阶梯躺倒在地,痴痴而笑,口中喃喃:“央央,央央,她弹得不如你好…”
继而又哭:“央央,央央…你怎能如此狠心?就因为一把…一把破琴……”
此场景,街头路过的人已是见怪不怪,都不作停留,三两人道:“这李公子又醉倒在蒹葭楼前了。”
“官都不做了,只知醉生梦死。”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罢了罢了,只是可惜了宛央姑娘年纪轻轻……”
“莫要再说了,走吧。”
“师父,这琴声真绝,只应天上有,抚琴之人琴艺可谓高深莫测。”此刻,在蒹葭楼下的萧翌协叹道。
“你听得懂此曲?”离洛疑惑道。
“完全听不懂,俗语有云,不懂才高深。”萧翌协一本正经道。
“……”
“罢了罢了,现下正事要紧,不是享受闲情逸致的时候。”离洛无奈道,转而问青纸伞下的女子:“如何,你有想起什么吗?”
“此景很熟悉,但…”女子为难地摇了摇头,着实想不起来。
“也罢,找人并非易事。”说完,他们一行人便离了蒹葭楼,再次淹没在街道中。
“师父,我们让这女子一一辨认人群中的人,可是她根本没有记忆,或许认识的人都错过了。为何不直接用她的画像问周边的人?这样省事多了。”寻了多处亦无果,萧翌协抱怨道。
“你说得不错,为师糊涂了,竟未想到此法。”话音未落,便幻化出了两幅勾勒着那女子的画,一幅给了灭觞,一幅萧翌协拿了去。
“兵分两路,如有发现,发讯号相聚。”离洛提议道。
于是,离洛萧翌协一道,灭觞和那女子一道,萧翌协未能把陌狸揪过来,她亦是跟着灭觞而去了。
“师父,你说这女子会不会正是蒹葭楼的才女,以才艺为生,被世家公子看上,但因身份低微,那世家公子的家人毅然反对二人在一起,那公子无法,被逼着娶了他人,然后女子暗自神伤,郁郁而终?”萧翌协想到他看过的一本专讲世间痴情绝恋的书,便有这样一个类似的故事。
“……”
“或者是这样,那女子乃为世家小姐,却不想喜欢上了一个贫寒的男子,家人极力反对,逼迫女子嫁于他人,女子无法,遂与那男子双双殉情。”萧翌协又道。
“殉情?那与之殉情的男子魂魄呢?”离洛听萧翌协的故事越编越离谱,无奈驳道。
“也是…那会不会是男子没有死成,吃毒药吃了一半不想死了?或者是跳崖挂在树上,被人救了?”
“……”
“敢问姑娘,可认得此画中女子。”离洛又拦下一着蒹葭楼特有女侍服饰的少女问道。
“宛…宛央姑娘?”小女侍细看着画,不确定道。
“你认识?!”萧翌协见终于有人不是见画就摇头离去的了,兴奋道。
“我不确定,我与宛央姑娘也只见过几面,况每每相见之时,她皆以面纱示人。”小女侍只是见得画中人的眉目与宛央有几分相似,但着实难以确定画中人便是苏宛央。
“那你可知何人认识这宛央姑娘?”既然有线索,那便不可放过。
“有倒是有,只是不知二位公子寻这画中女子是何故?”小女侍警惕打量着眼前二位男子,装扮皆是不凡,一位颇为不羁,笑中带一分戏谑,而另一位则不苟言笑,相貌堂堂。虽是如此,但他们并不像是那些世家公子为对琴而来,故而这小女侍颇为迟疑。
“此事说来话长,等下见了那人便知,况你生得这般好看,我们又不会骗你。”萧翌协仗着自己也有一副好皮囊,对小女侍调笑道。
“那…那好吧,这边随我来。”果然小女侍听得萧翌协的夸赞,脸色微微一红,便应了下来。
他们所到的正是蒹葭楼,看来我猜的还是有些正确的,萧翌协心道。
小女侍将离洛和萧翌协引自蒹葭楼后院,让他们在门庭前等候,恰好此时灭觞领着一鬼一狐抵达。
片刻后,小女侍引着另一着蒹葭楼女侍服装的女子缓缓而来,那女子相对年长,行为举止优雅得体,不愧为蒹葭楼所出,见离洛一行人,微微欠身行礼。
离洛回以一礼,便将画卷展开,待画中女子在女侍面前显现,那女侍忽的掩面,似要哭泣,但旋及压下心绪,努力恢复平静,柔声道:“确是宛央小姐,但她不久前已离世,不知各位公子是有何事?”
既然没找错,那便要弄清来龙去脉了,离洛施法让女侍能见得此下身为阴魂的苏宛央,那女侍当即跪倒在苏宛央面前,方才忍的泪再抑制不住,潸然而下,边哭边道:“小姐,你怎能忍心离玉晞而去?你让玉晞一人在这世上过得好苦…小姐。”
然而失了记忆的苏宛央不明所以,但见女侍玉晞哭得如此悲伤,亦有些动情,便抚了抚她的发,以示安慰,不想这玉晞得知苏宛央失了记忆,哭得更厉害了。
待玉晞恢复平静,方才向他们将事情的起源娓娓道来。
第12章 遗忘(二)
江南一带,乃天下才子聚集之地,是以蒹葭楼建成,但蒹葭楼只招揽有才情的女子,通过层层选拔,将出类拔萃者设为蒹葭楼的招牌,与烟花之地不同,蒹葭楼只卖才艺,但也不是简单的卖。
若有人想求取蒹葭楼的才女为他弹奏一曲,不止要花钱,还要经历重重关卡与人对决,直到面对他所要求取之人,再奏上一曲,若得对方认可,便可被奉为座上宾,此后方可与该才女一同探讨琴艺。
苏宛央则是第一批被蒹葭楼招揽的才女,年仅十四的她自成一曲《离殇》,惊鸿现世,扬名天下,世家公子皆不惜重金只为求她这一曲,但都败落而归。
一年以后,同样以才情负名的李掩李公子以一萧胜过其他世家公子,通过蒹葭楼的层层考验,最后得以与苏宛央对曲。
苏宛央以一曲水云而起,李掩则以一曲潇湘相对,琴萧声绝然,起初有争锋之势,继而辗转缠绵,最终相融一体,一同归去。
曲毕,余音绕梁,众人久久不能回味,面纱之下,苏宛央嫣然一笑,玉晞了然,让那李掩上了楼,李掩便成为了得见苏宛央的第一人,一时之间,传为江南佳话。
那日,李掩与苏宛央同游清湖,从高山流水谈到阳春白雪,对酒当歌,听苏宛央亲弹那曲《离殇》,叹为绝曲。
两人相谈甚欢,不知怎地,李掩问道:“宛央姑娘如此才情,怎地委身于这蒹葭楼?”在人世间,女子在外抛头露面,毕竟容易遭人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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