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灯的摊主一看沈白幸喜欢,便将小老虎等取下来,“公子,这灯十文钱。”
沈白幸站着不动,他没钱。
单渊想着想着,等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师尊丢了。他赶紧折回去找,索性离得不远,隔着人群看见他师尊一身红衣,面无表情的盯着一盏老虎灯。
那摊主被沈白幸看得奇怪,回味过来这人没钱,刚要赶人的时候,单渊就来了。
“老板,我将这海棠花灯与你换,成不成?”
老板摆手,“我不收。”
沈白幸淡漠的转看向徒弟。
单渊:“……弟子会努力的。”
单渊讨价还价很有一手,并且这花灯节上,买兔子灯跟海棠灯的人很多。单渊对摊主晓之以理,很快就将小老虎灯换过来。
“师尊,送给你。”烛火明亮的长街上,面容俊朗的年轻修士,提着一盏跟自身不搭的老虎灯,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沈白幸被单渊的情绪感染,不禁弯了弯唇角,接过老虎灯,对徒弟尊师重道的行为给予夸赞,“辛苦徒儿了。”
“不辛苦,这些都是弟子应该做的。”
月上中天,参加花灯节的人陆陆续续回家。单渊没有弄明白造梦人把他师尊拉进来的意图,师徒俩走了那么久,身体的感受仿佛跟现实经历的一样。单渊寻了个茶肆,带着他师尊落座。
茶馆中还有文人学子交谈,声音传至沈白幸耳中。其内容无非是些关于朝堂的时事,沈白幸听着没感觉,但单渊却是慢慢皱起眉毛。
“怎么?你有发现?”沈白幸察觉徒弟异样,问道。
单渊道:“师尊一心修行,可能对这些书生的谈话内容不敏感。但弟子多多少少参与苍玄国的朝堂政事,他们口中所说的‘天子任赵大将军攻打南明国,次月凯旋’却是去年的旧事了。”
沈白幸若有所思的看着徒弟。
单渊:“师尊所想跟弟子一样,梦境主人将梦中的时间拨回一年前。”单渊倒杯茶给他师尊,“起初弟子以为,我们在梦境中看到的都是虚幻之事,看来想岔了,这些都是梦境主人亲身经历的。”
“……言之有理。”沈白幸神色淡淡的饮茶,他其实什么也没说,全是单渊一个人在讲,不仅讲还把这些推测连带上自己。沈白幸放下茶杯,对徒弟发自肺腑的恭维不明觉厉的同时,还颇为受用。
无论朝代更迭多少次,酸腐文人们都喜欢在酒楼茶肆等地方聚集,将自己苦学多年的诗词歌赋各家经典学以致用,高谈阔论以昭显自身的才华学识。
果不多时,隔壁桌领头的书生发表一番见解之后,得到了同行洋洋洒洒的夸奖。
人声渐灭,单渊还沈白幸还坐在茶馆里。茶楼的伙计就像没看见他们,将其余客人送出去之后,兀自关起门扉。
“师尊,梦境的主人……”
单渊还没有说完,整座茶楼都虚幻起来,门窗桌椅以一种诡异的弧度扭曲着,仿佛有某种力量在操作。
沈白幸安然无恙的坐着,他余光一瞥,透过窄细的窗户缝,看见长街尽头跑出来一个蓝衣持剑的青年。那男子剑眉星目,腰间悬挂玉佩,剑柄坠着红色剑穗。
哐当一声,木窗被暴力推开,沈白幸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原地。
他认识刚才那人,分明是单渊口中——消失的凌云宗弟子净明。
随着沈白幸的出手,梦境以摧枯拉朽的速度快速崩坏,还留在街道上的百姓化为空气。
净明好似在躲避什么东西的追赶,看见沈白幸的那一刻,眼中露出狂喜。可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撤下,梦境就彻底坍塌。
净明再次消失了。
沈白幸跟单渊被梦境的主人赶出去。
月色暗淡,灰雾弥漫。清安镇的夜晚没有虫鸣鸟叫,只有雾气中不停的说话声跟脚步声,偶尔夹着指甲擦过门框的刺耳声。
客房内,一只浑身雪白,拖着蓬松大尾巴的鸳鸯眼狮子猫,昏昏欲睡的望着床榻上的两人。
沈白幸还没醒过来,单渊坐在床边,额头保持着入梦前的位置,严丝合缝的贴着他师尊的眉心。
睫毛轻颤,沈白幸悠悠转醒,从唇齿间发出不舒服的哼声,被狮子猫耳尖的听到。
“小白!”
沈白幸只觉身上很重,特别是脑袋,跟被什么东西挤了似的胀胀的闷痛。他睁开眼睛之后,才发现是徒弟脸对脸贴在自己身上,单渊那双爪子还扒拉着他的肩膀。
回想起晕过去前的那句“大逆不道”,沈白幸手指轻轻抵住单渊的胸口,然后往床榻上一推!
砰!
尽管有了棉被做缓冲,单渊还是磕得脑袋发懵一阵。
床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是沈白幸掀开被子下床。
是夜,某个房间内。
一个身高八尺的英俊男子,一声不吭的从床上利落爬起来,撩开衣摆唰的一下跪在沈白幸面前。
沈白幸倒水的动作一顿,淡漠的表情露出丝丝裂痕,讶异道:“你这是做什么?”
单渊膝盖边放着破焱,狮子猫并排蹲着。
“弟子不该没经师尊允许,私自触碰师尊的身体。”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沈白幸疑惑心想。
狮子猫一尾巴甩单渊大腿上,猫眼圆溜,“你可闭嘴吧,请罪都不会请。”为阻止单渊这个蠢蛋说出更让人浮想联翩的话,狮子猫快速解释道:“总之,就是小白你徒弟关心你太过,死乞白赖求着我,要我告诉他怎么入梦去找你。小白,单渊虽然人傻了点,但是正直有义气。”
沈白幸:“但我徒弟说‘触碰我身体’,是碰了哪里呢?”
单渊面带悔意,微微垂头,说:“弟子不该未经师尊允许,动手弄疼师尊的肩膀触碰师尊的额头。”
作者有话说:
单渊:“怎么受伤的总是我?”
第12章 阿水
翌日清晨,沈白幸破天荒早起,薄薄的雾气萦绕在树枝屋顶,太阳被云层遮住露出浅红的色泽。金色的光线穿透晨雾,空气中含着水分,潮湿又冰凉。
狮子猫最近又重了,沈白幸嫌抱着它手酸,让猫自己下地走。狮子猫不依,懒洋洋的趴在枕头上装死。
沈白幸有点怕冷,他取过大氅披上,领口旁的一圈红色绒毛衬着他肌肤更加白皙。
“小白,你干什么去?”
“随意走走。”
狮子猫将肚皮翻边,打哈欠的时候露出粉色带倒刺的舌头,理所当然的说:“那小白你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鱼干,我粮快要没了。”
留给狮子猫的是一片消失在门边的衣角。
凉气顺着鼻腔钻进肺腑,比体温低的气温让沈白幸脑子更加清醒。他顺着破破烂烂的石板路走向晨光中。
青烟袅袅从屋顶的烟囱升起,清安镇的百姓开始他们日复一日的生活,每天准点出工准点收摊,在晨曦暮色中度过自己的余生。如果没有晚上那些扰人清梦的哭丧鬼叫,这里大概会是个安享晚年的好地方。
沈白幸很少穿红色的衣服,大多时候是白蓝青三色。因为狮子猫跟他说,如今修仙界的大宗门中,有哪个德高望重的师尊穿红衣的?这些站在修仙界顶端的修士不是穿白的就是黑的蓝的青的。根据狮子猫独家揣测,红色太娇艳,不足以昭显出师尊的实力强悍威严霸气。
反正昨天在梦境中,单渊已经见过自己穿红衣的样子了,所以沈白幸今日一点也不拘束的随心所欲起来。
连接村口出路的岔路口,摆了一个买糖葫芦的摊位,四四方方的小桌子后面坐着一个腿脚不利索的老妇。插着糖葫芦的小孔已经空出几个,应该是被路过的小孩子买掉了。
“卖糖葫芦了!卖糖葫芦。”看见有人经过,原本安安静静的老妇忽然吆喝起来,“公子,买糖葫芦吗?”
沈白幸想起被单渊吃进嘴里的那串,想着徒弟既然喜欢,就再买一串,就当做昨晚梦中那个老虎花灯的回礼。
清安镇的巷道不多,房屋略显零落的排布在街道四周。沈白幸在岔路口犹豫了一小会,最后转身往回走,他出来的时间差不多了,再走会有些记不住路。万一迷失在这小小的村庄,还让单渊过来找自己,沈白幸觉得到时面子挂不住,极损师尊形象。
不成想,他刚一转身,就有人喊他。
“仙人!”
那日客栈门口的小女孩仍旧穿着浅黄色的衣裳,袖口已经有些脏污了,虽然不认真看看不出来。小女孩面颊粉嫩,喜笑颜开的抬头看向沈白幸,“仙人,你是专门来这里找我的吗?”
沈白幸驻足,道:“不是。”
“仙人都不愿意跟我撒谎,看来是真的不想娶我。”,小姑娘还惦记着这件事,旧事重提说。
她瞧见沈白幸手中的糖葫芦,“那仙人可以把糖葫芦给我吃么?”
沈白幸:“不……”
在沈白幸拒绝之前,小女孩嘴巴一嘟,居然撒起娇来。她可怜兮兮的瞅着沈白幸,摸着肚子,说:“仙人,我没吃早饭,好饿。”
沈白幸那句“不可以”便彻底往喉咙下咽,他把糖葫芦递过去。
“谢谢仙人。”小女孩一拿到糖葫芦便大口咬起来,仿佛是真的没吃饭饿极了。
不知何时,旁边的老妇把摊位收走了,地上只留了一串不小心掉下的糖葫芦,证明过刚才确实有人在这里。
小女孩吃得气劲,含糊不清的说:“仙人你叫什么?”
“我姓沈。”
不等沈白幸问,小女孩自报姓名,声音清脆悦耳,“我叫阿水”。
阿水歪着脑袋好奇,“仙人,‘沈’字怎么写啊?”她把吃完糖葫芦的小木棍递给沈白幸,“仙人教我写好不好?”
“那你看好了。”沈白幸虽然单看外表不同人亲近,但是对阿水的要求照做。细细的圆棍被沈白幸握在手中,一端抵在泥土上,顺着力道留下清晰俊逸的字迹。
正是阿水刚才要求写的“沈”字。
阿水用食指摸着下巴,半晌才照着沈白幸的字临摹,“那阿水的名字仙人也可以教我写吗?”
“可以。”
半炷香之后,阿水还在对着沈白幸的字比比划划。她显然很高兴,蹲在地上抬手抓住沈白幸的袖边,一举一动透着天真无邪,“仙人给我糖葫芦吃,教我写字,还那么好看,以后我就叫仙人先生吧。”
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学生的沈白幸:“……随你。”
“先生,沈先生。”阿水一连喊两声,“先生是对阿水最好的人,就连姐姐都没先生对阿水好?”
“你爹娘呢?”
阿水摇摇头:“阿水的爹娘去干活了,出门前忘记给阿水做早饭,幸亏遇见了先生。”
阳光渐渐强烈,晨雾被彻底驱散,蘸湿了露水的白墙青瓦开始蒸发。沈白幸大氅上的一圈领毛也变得干燥蓬松起来。阿水主动牵着沈白幸的手,一路上喋喋不休,“先生穿红色真好看。”
“嗯。”
“我可以去先生家里住吗?”
“不可以。”
阿水嘴巴一翘,哼说:“先生好无情。”
沈白幸适当无视阿水的话,他望着眼前的左右两条路,在脑海中回忆半晌,终于选出了正确的一条。
快要到客栈的时候,阿水松开沈白幸的手,双手负在背后,仰望着沈白幸,小酒窝若隐若现,“先生,我要去帮爹娘干活了,不能陪着先生。”
“嗯。”
“先生再见。”
“再见。”
阿水奔跑着消失在街道尽头,留下沈白幸一个人独自走到客栈门口。跟他出来时不一样,单渊大剌剌的坐在客栈的旁边的台阶上,脚边放着破焱,听见脚步声,惊喜的抬头。
“师尊!”
“嗯。”沈白幸轻轻应道,他前脚迈进客栈大堂,后脚就想起没给狮子猫买鱼干。要是没记错的话,狮子猫最近胃口大涨,原本能吃一个月的口粮愣是被它半个月吃完,难怪体重飙升,让沈白幸都不爱抱它了。
沈白幸解开大氅的系带,随手扔在软榻上。单渊看见了,仔细折叠好,收进衣箱中。这个点,狮子猫不知道去哪里活动,连根毛都不见着。
“徒儿,猫粮没了,去买点回来。”
“师尊,弟子已经买好了。”对上师尊的眼神,单渊如实说:“弟子刚回来,狮子猫便让弟子出去买,说按照师尊……的记性,肯定会忘记。”
在屋顶上晒太阳的狮子猫突然打个喷嚏,喵一声,心想“难道是小白在想猫了?”
叽喳一声,一只灰色的麻雀从树枝飞到屋顶,狮子猫望着那灰扑扑一小团,异色的猫眼瞬间瞪直。狮子猫迈着矫健沉稳的步伐,嗖的一下扑过去!
哐当!
狮子猫踩到瓦片上的青苔,脚下打滑刺溜着往下面滚。惊天动地间,狮子猫吓跑麻雀,自己掉下了屋顶。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狮子猫被一只小手接住了。它激动的睁开眼睛,要看救命恩人是谁,出口便是“喵”的一下。
阿水路过,刚好看见狮子猫摔下来,她认得这是先生的宠物,小手轻轻的揉着狮子猫脑袋,面无表情道:“好光滑的皮毛。”
狮子猫:“喵。”
“就是太蠢了点,抓麻雀还能掉下屋顶。”
狮子猫:“……喵喵。”
阿水自言自语:“先生怎么会喜欢这么胖又没用的猫?”
狮子猫内心:“小姑娘你过分了啊?!”
“姐姐喜欢动物制成的衣裳,若是把皮剐下来,送给姐姐,她肯定喜欢。”阿水说出的话让狮子猫不寒而栗,没想到这个在小白面前卖乖的小姑娘居然心思如此歹毒,要扒了猫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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