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话,就剩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尴尬,他说得对,谁会把一次举手之劳记在心上,他忐忑了十几天,原来严玦已经洒脱的忘记,他连感谢的话都还没说完,对方就说不记得他了。
所以薛覃放弃了,他被想象的结局困扰,不如骗自己就让记忆变成更遥远的记忆,只要他不和严玦相认,严玦也许会记得那个暑假他曾帮过一个少年和他的妈妈。
军训结束恢复正常上课,班里进行了一次调座位,由于开学时大家都是胡乱坐的,这就导致有的高海拔坐在前排,好几个矮的反而在最后几排,这其中就包括薛覃。班主任意识到这个现象,在一次周五放学提出了要调整座位的事情。
有人乐意自然有人不乐意,和周围打成一片的就不太想换座位,但对薛覃来说这事无关紧要,他慢热,同桌也不怎么爱说话,周围的人都混熟了他和同桌的熟悉程度仅限于知道名字。
老师在台上说:“理解有的同学不愿意换位置,但是有几个个子那么高的同学,你们坐在前面,就是不抬头后面的同学都看不见,人家来看你背影还是看黑板的。”
班里哄堂大笑,这话不假,薛覃前面几排坐着一个身高将近一米八的男生,坐他后面的同学抄板书的时候常常要歪着脑袋调整角度才能看到。
位置说换就换,前面几排高一点的都换到后面来了,薛覃也被点名,老师让他坐到第五排去,在一片空位中,老师在讲台上用手一指,说:“我看看你坐哪啊,你就坐...坐严玦那个位置吧,严玦,你和薛覃换一下行吧。”看来严玦也要面临一次搬家。
没来由的,薛覃抬头看了一眼严玦的位置,严玦头也不抬说好,班上因为换位置有点吵,薛覃收拾课本的时候听到四周的讨论声:“严玦居然要坐过来了,希望他一直坐这里。”看吧,严玦真的很受欢迎。
他收拾好课本,严玦也刚收拾好从座位上走过来,薛覃突然想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他那张桌子有一只脚有点矮,导致课桌不平衡,写笔记的时候总是晃来晃去。平时他总是撕几张纸叠厚一点垫在下面。他注意到那叠小厚纸不翼而飞,他想提醒严玦注意一下,想了想又放弃了。
他快速翻出草稿本,撕下几张纸,叠成一个小方块,弯下腰垫在下面。他站起来把桌子晃了晃,课桌平衡了,他这才把东西拿上往前走。
他和严玦面对面走过来,在两边狭窄的走道擦肩而过,严玦个子高,薛覃一米六的身高才到他肩膀下面,他手里抱着一摞书,薛覃侧身想让他先过,严玦单肩背一个书包,大概真的空间挤,二人侧身而过的时候,严玦肩膀上的书带刚好落下来,落在他小臂上。
严玦因为两边重量不平衡,朝薛覃的方向弯了下身子,于是薛覃就单手抱着一沓书,把落在严玦小臂上的书包带又扶上了肩膀。
“谢谢。”严玦对他说。
薛覃摇头,慌着脸说没关系。
薛覃就是那瞬间觉得太晚了,明明第一句谢谢应该由他来说,谢谢你暑假帮我,谢谢你和我换位置。然而他都还没来得及说。
严玦又说:“这几天坐后面影响上课了吧,抱歉啊。”
15个字,后来薛覃把这句话原封不动的记在了自己的qq空间,那时候其他的社交软件刚刚兴起,网上说qq空间盛产黑历史,薛覃对这些不了解,他的qq没有好友,留言板当日记。他的qq空间记载了他从高一到往后八年的日记,从严玦对他说那15个字开始。
从那时候起,他相信严玦受欢迎是百分之百的事,他身边没有像他这么体贴温柔的人,所以他替严玦原谅了,假使严玦真的不记得他,他也原谅了,大家整天班长班长的叫他,他帮的忙还少吗,他听到的谢谢还少吗,就算严玦忘记了,他也不再难过了。
于是薛覃说:“谢谢你,和我换位置。”
严玦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他终于和薛覃错开,回头冲薛覃一笑,明眸皓齿,说:“小事情,别客气。”就跟他无数次回复别人的谢谢一样。
薛覃坐在严玦位置上,第五排视野确实很好,不用像傻子一样探头探脑的看板书,连声音都听得更仔细,就连桌子也是好的。
临走前特意为严玦垫的纸块,严玦之后就要时不时更换一块新的垫上去,他留给严玦唯一的东西,居然是一块毫不起眼的小纸块,就像他本人一样,透明,无色,永远不被看见。
他想起鲁迅先生在课桌上刻“早”的故事,他幼稚的想,真想在桌子上刻“XQ”两个字母,让他一看到课桌就想起来,当初和他换座位的是薛覃。
第三十章
薛覃意识到喜欢上严玦时,是一场运动会。
那时候他们都高一下学期了,秋季运动会在开学一个月后开展。班上报名的不多,往往这时候就变成班主任抓壮丁,高个子去跳高或者跑步,力气大的就去扔铅球,总之能抓一个是一个。最后报名的稀稀拉拉也有十几个,严玦一个人包揽了三个项目,跳高跳远和一百米短跑。
班里的江月月被选为主持人,她是薛覃在开学半个学期后才有印象的,那时候他们班是被围观最多的一个班,一个严玦一个江月月,几乎成了整个年级的风云人物。江月月从小学芭蕾,性格好长相好家世也好,情窦初开的男生会在他们班窗子边偷看她,有时候会起哄,青春期的男生不聚在一起发出类似猴叫的声音仿佛就不叫男生,对方越是难堪他们反而笑得越开心。
江月月有时候从走廊路过,总有男生会发出怪叫,你也说不上来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你生气那他们就笑得更开心,他们劣质的把喜欢藏在恶作剧里靠近你。
当然,也有勇敢的男生会给她写情书,龙飞凤舞的字体,写“我喜欢你”四个大字却写得比任何时候都一笔一划,江月月通常是看过就带回家,她从不答应任何一个男生的示好,别人给她买的早餐她也挥手拒绝,说已经吃过了。
事情发展到高潮,是有一天数学课下课,严玦去办公室拿下节英语课要放的录音带,江月月是以艺术特长生入的学,严格说来她不应该分在一班,不知道中间经历了什么她入学就分到了最好的班级。当天早上她没来,她要去另一个城市参加一个舞蹈比赛,要下午才能赶回来。
等她匆匆回到学校,妆都没来得及卸,脚上的舞鞋也没换。她挽着一个发髻,常年练舞伸展身体导致她的脖子修长纤细,即使额头不留一丝刘海,这个发型在她头上也不落俗。她身上还穿着紧身的练功服,下半身是一条白色的纱裙,如果薛覃当时也看到过江月月的样子,也会承认她当之无愧的美貌。
她和严玦就是在楼梯的拐角遇到的,严玦刚从办公室出来,手里还拿着录音机,看到江月月从楼梯上上来,江月月抬起头看到严玦,朝他打招呼:“嗨,严玦,你去哪里?”
严玦指了指手里的录音机,示意自己刚从办公室出来。江月月走上来跟他并排,刚走了几步严玦就不走了,江月月转过头,疑惑的看着他,问:“怎么不走了?走呀。”
严玦把录音机放在地上,让她等一等,然后他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全校人均一件的白色外套,袖子中间是两道深蓝色的杠,很普通很没有艺术感的衣服,他递给江月月。
“你先穿上。”严玦里面就穿一件白色的T恤,搭身上的深蓝色校裤,他个子高,脱掉外套显得肩宽腿长,白T恤衬得他少年气更甚。
江月月不解,歪着头看严玦,严玦抬了一下下巴,示意她看走廊那边的男生,江月月一下就反应过来了,然后她脸就红了。
是啊,她刚跳完舞回来,她怎么忘了这世上还有这么无聊的一群男生,十六七岁的年纪,看到女生的身体能联想到九霄云外,上生物课讲到男女生理构造那章,他们在角落心照不宣的交换眼神,看到性器官仿佛见到了再生父母。这时候如果见到江月月穿着紧身衣的身体,早期人类模仿猿人的画面估计在她们学校会第一时间出现。
江月月红着脸穿上外套,低头说了句谢谢,严玦也只是说不用谢。校服外套本就大,江月月穿在身上并不合身,校服下摆已经打到她大腿,但这样比刚刚好多了。
事情就是这样不知不觉走了样,其实只是一个友善的帮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严玦英雄救美,你很难相信他们的想象力在制造谣言上堪比科幻片的脑洞,这件事情落到他们嘴里,最后还加一句“好般配。”
薛覃就是在上厕所的时候听到谣言的,说江月月喜欢严玦,她穿着严玦的外套回教室的,又有人说才不是,是严玦喜欢江月月,不然为什么把外套给她。总之,他们两人,其中一定有一个喜欢对方。
不管事情真相是什么,薛覃已经意识到严玦和江月月成了别人嘴里的“好般配”,校园版的郎才女貌。
运动会那天,他自然是不用参加的,不过不参加的可以象征性的去操场给同学助威呐喊,薛覃远离人群,他在班里呆了一个多学期,对于交朋友这件事仍然很苦恼。
一百米短跑第一天就开始,他们班有两名男生参加,一个叫曹阳,还有一个就是严玦。
一共八名男生参赛,挤在赛道旁来呐喊加油的就有几十个,一大半都是夹带私货专门来看严玦的。
江月月坐在主席台,台上递过来的加油小纸条数不胜数,一上午她都没歇下来过。当她第十五次收到写给严玦的纸条时,她抬头看了眼跑道。
严玦他们正在做热身运动,一百米拼的就是冲刺,他其实平时不怎么跑步,这次运动会是被班主任赶鸭子上架来的,旁边曹阳就比他更紧张,原地起跳了好几回,张大嘴来回呼吸,严玦觉得好笑,走过去笑了笑告诉他别太有压力,曹阳说:“你也不看看来多少妹子啊,虽然大部分是来看你的,但是万一有漏网之鱼来看我呢,这辈子还没被这么多妹子围观过啊!”
严玦好一阵无语,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放下嘴角走回跑道,其实他不笑的时候也并不是面无表情,只是看上去就不那么平易近人,旁边的女生看到严玦的样子,小声说严玦认真的样子好帅哦,大家叫她小声点。
裁判吹响第一声口哨时,大家都弓起身体蓄势待发,等口哨响起第二声,八个身影像箭一样冲了出去。
“高一一班的严玦同学,祝你在赛道上跑出风采,跑出自信,我们全体高一一班都为你加油!”
“写给高一一班的严玦,赛场上的你是自由的,愿你披荆斩棘所向无敌,等待你的是终点的胜利。”
“高一一班的严玦,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为你骄傲。”
短短一百米,江月月手里竟然找不到来自给其他同学的加油语,她坐在台上透过话筒念着纸条上的话,严玦的身影从她面前跑过,她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
他跑得很快,风吹起他的头发和衣服,秋天的阳光很温暖,银杏叶随风而落,操场上到处都是金黄的倒影,一切都在等待她命运般的一瞥,江月月在那瞬间,心突然跳得飞快,她想起严玦递给他的那件外套,在那群幼稚的男生衬托下,严玦简直像尘土里的明珠,闪闪发光。
江月月突然明白,她喜欢上严玦了。
同一时间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严玦的,还有薛覃。他没有去凑热闹,比赛开始前他就离开了操场,他还是在之前军训的那个小树林,浑身上下透露着不合群。
在离开前他特意看了眼严玦今天的穿着,他上身穿一件耐克的运动T恤,运动裤也同品牌,他头发有点长了,到脖子三分之一处,他好像有点累,手虚握成一个拳头抵在嘴边,打一个疲惫的哈欠。他转了一下脖子,头发很蓬松的在脑袋上旋转,他头上还戴了一个蓝色的运动发带。严玦很适合把额头露出来,可以看到他锋利的眉毛,五官在脸上也会更立体,但是他笑起来就显得一点都不锋利了,他眼角弯起来,嘴唇上翘成一个自然的弧度,很真诚的笑容。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他。
他之所以看这么仔细,因为他在画一幅画。是以严玦为主角的画,他不打算凑热闹看严玦了,所以临走前要把严玦的样子看久一点,这样盲画的时候才不会无从下笔。
他在脑补严玦跑步的样子,他一定把他们远远落在身后,发带让他的头发全部撇在了后面,他起步,抬膝,摆动手臂,然后他听到主席台上江月月亮丽的声音,全是给严玦加油的话。
他在安静的树荫里,小声的说:“严玦,祝你永远第一。”
突然间他控制不了手里的笔,歪着笔画出一道弯曲的线,严玦的手臂被他画出一条奇怪的方向。他震惊的抬头看着前方,仿佛前面有什么似的。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画严玦,他居然在一个无人在意的角落偷偷画一个男生,听到话筒里传来替严玦加油的话,他刚刚的心情是什么?他觉得心酸,同时还有点,吃醋。
他吃的哪门子的醋?一个男生这样是正常的吗,他突然没勇气继续画下去了,他想回家问问妈妈,我好像喜欢上一个男生,这样对吗。
但他终究没机会对他妈妈坦白了,因为他还没来得及说,妈妈就在高三毕业前去世了。也是从那天起,薛覃也彻底放弃对严玦坦白的机会。
妈妈临走前对他说了很多平时没有说过的话,她说:“小覃,别像妈妈一样,爱得这么笨。”
他想问什么是笨,是像您一样年轻时喜欢那个男人,就选择无视他的缺点,奋不顾身和他在一起吗?还是像您一样牺牲自己的前途与青春,生下一个孩子,让我拖累您?可是妈妈,你真的一次都没爱过吗?
然而他都没问也不敢问,因为他被妈妈说中了,他的爱就是笨的,生涩的,带痛的,融在一起不分彼此。他如果不爱,为什么会喜欢严玦三年就画了三年的严玦呢,从最开始他需要在运动会前仔细看一遍严玦的脸,到后来只需要凭他当天的穿着就画出一个鲜活的他。他如果不笨,就不会在空间写酸涩的日记,冒着随时被发现的危险偷严玦身边无关紧要的东西,还越来越贪婪。
薛覃的爱,就是笨的啊。
妈妈,这是不是您说的“太笨”,太晚了,要是高一刚入学那天您就告诉我,我一定不会让自己爱得这么辛苦。
第三十一章
第二天的运动会薛覃没有去看,整个班只有他一个人在教室,不远处传来操场上的欢呼声,他总能凭声音大小听出什么时候是严玦出场。他想,他不应该离严玦太近了,不然他的喜欢会越发不可控制,是不是只要不去看,大脑就会自动忽视这段感情呢。
他趴在桌子上发呆,想起来今天早饭还没吃,抽屉里还放着早上他妈妈做的寿司,他便从桌上起来拿出便当。
教室外面传来脚步声,他嘴里还含着一块寿司,朝门口看,居然是严玦。
他还是穿一身运动装,他看到薛覃在教室有点吃惊,问他:“怎么没有去看运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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