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射的太阳光线好像减弱了一点,陈最把遮光板翻上,拂去林觉的手,转身对着阮清河。
真奇怪,这女人为什么会有焦急的表情,她以为她是谁,凭什么对着自己摆出这幅关心的样子!
陈最想张口之时,干涩的喉咙发出的第一声就如同生病的乌鸦声那样暗哑。
“你……还好吗?陈最?”阮清河把纤细洁白的手攀在车窗上,脸凑近了过来,“你的脸色很差,是不是中暑了?”
额上附上一只大手,林觉试着陈最的体温,又握住他的手。
“手抖得这么厉害?还出冷汗了!”林觉推开车门,“换位置,我来开。”
陈最都不清楚自己是怎样解开安全带下车再到后座上的,但他记得阮清河搀住了他。
“小姐,不好意思,你车的修理费,我会负责。”林觉关上后座的门,满脸歉意,“本来是应该当场解决的事情,但我爱人不舒服,我们只能先走了。”
林觉把号码打在手机屏幕上给阮清河看:“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该赔多少就赔多少。”
阮清河摇摇头:“不用了,你赶紧送陈最去医院要紧。”
“……那好吧。”林觉压下心中的疑惑,回头瞧了一眼躺在后座的陈最踩下了油门。
暴雨如注,陈最只能自认倒霉。他今天能早点下班,特意来便利店买点东西。天公不作美,看着雨势,好半天也不会停了。
熙来攘往的街面上,除了打上雨刮器的车辆,行人们都纷纷往室内躲起了雨。红绿灯在雨帘里朦胧不清,细溅的雨滴飞到陈最的脚踝,竟然还有一丝薄薄的凉感。他回头看着便利店里所剩无几的雨伞,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站在原地等着雨停。
身旁的人愈来愈少了,招揽生意的出租车也越来越少了。但这雨仍不见小。时至这座城市的梅雨季节,生活在临海的南方城市,到这六七月,冲刷片刻的酷暑难消便要靠这雨了。
风伴随着雨而来,惚惚的低声吹散着衣角。这里是繁华的城市之路,到处都是钢筋水泥、高楼大厦,在书上学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待放的玉兰花的清香”倒是只闻到了树梢上的玉兰香。
“快给老子停雨啊——”
陈最倚靠着墙面,无能狂怒的喊了一声,很快就被雨声掩盖。
“……陈最?”
有人叫我?谁在叫我?
抠着指甲的陈最停下无所事事的动作,顶在脑袋顶的背包失去重心掉落在地。陈最正要弯腰,有人已经先捡起。
“你在这里躲雨?没带伞?”
穿着休闲装的男人,提着泛旧的黄纸袋,把背包递了过来。
陈最像个愣头青,连手都停在半途,他这辈子讲话都没这么口吃过。
“黎、黎……黎先生。”
黎曜含着笑:“ ‘先生’就不必了,叫我黎曜就行。”
“那怎么能……我这样的人……”陈最不自然的咳了几声,想起来了什么,“王总那次……还没谢谢……”
黎曜:“这不就谢过了?”
“额……”
糟了,脸上好像在发烫,话说得更不顺溜了。陈最还是把背包顶在头上,这样黎曜就不能看到这张逐渐变红的脸了。
陈最把头埋在背包之下:“下这么大的雨,黎先生怎么出来了……”
黎曜答:“我就住这栋楼,下来买点东西。”
“哦……是这样。”陈最抓着背包的手越来越用力,黎曜奇怪的看着他:“现在不好打车了,你不会准备这样顶着包就冲回去吧?”
“……不是的,我准备在这里等雨停。”
陈最听见黎曜扑哧笑了一声,“那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去了。”黎曜说,“要是不介意,去我家避雨?”
门开启的一瞬间,一股香味就溜进陈最的鼻腔。
偏灰的精致装潢,白织灯又亮又柔和。播放着新闻的电视机,鱼缸里咕嘟咕嘟冒着氧气气泡,还有进门即入眼的白色流理台上机器做着精细工作的奇怪声。
“拖鞋在这,进来吧。”黎曜把拿在手里的纸袋放在流理台面,走到冰箱前,“喝什么?牛奶还是果汁?”
“都可以。”陈最小心翼翼的踏上第一块瓷砖,回身蹲下把自己的鞋摆整齐。
黎曜拿来一杯鲜牛奶:“坐吧,别拘束。我看这雨还要下一会。”
“好的,谢谢黎先生。”陈最接过,慢慢拧开啜了一口。
黎曜又往流理台去了,他走到那台发出奇怪声的机器前,再过来的时候端着冒着热气的挂耳杯。
陈最隐约闻得出那是咖啡的味道。
原来他在磨咖啡豆啊,那他一直提着的纸袋里就是也是咖啡豆吧。
陈最正襟危坐在一看就很贵的沙发的边上,黎曜也坐了过来,陈最又往旁边挪了一点。
“不用坐那么边上。”黎曜抿了一口咖啡,拿起遥控器换台,“我不是个看起来不好相处的人吧。”
“没有没有!”陈最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陈最像是证明所言非虚,又往回坐过来了一点。
黎曜低笑道:“我开玩笑的。”
“啊?”
“你这人还挺有趣。”黎曜晃着遥控器,望着陈最,“那天晚上喝酒的时候,没见你这么不好意思。”
“我……”陈最尴尬的笑了一下,“为了赚钱,不好意思也好意思了。”
“那也太过了吧,你不怕钱没赚到,身体就没了?”黎曜说,“那个王总最后丢的什么药片,你知道吗?”
陈最答:“总不会是毒药和毒品,左不过王总就是要看有人失态的样子。”
黎曜微怔,无奈一笑:“你啊,不是做这一行的料。”
陈最配合着笑,黎曜杯子里的香味更浓了。陈最问:“那个……黎先生,你喝的是什么咖啡,好香。”
“你说这个?”黎曜举了举杯子,“是蓝山,我最爱喝的品种。”
第20章 河川
滴、滴、滴……
陈最对于这个味道已经再熟悉不过,他无数次想过在这味道的包裹下,从夜晚到白天,睁开眼,他是黎曜看到的第一个人。
而从来没有过。
裹藏在白色胶带下的针头束缚着左手,抬开眼皮,陈最的眼神清醒得可怕。
这场梦,他不想醒来。
“你醒了?”林觉的声音从右手侧传来,他轻轻抚摸住陈最的双颊,“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陈最不动声色的撇过脸,勉强展开笑容:“我没事。”
手与脸之间有了间隔,林觉微微愣住,陈最半侧着身体的姿势无异展示出了语言。
他不想和自己有如此亲密的举动。
林觉装着不在意,顺手帮陈最捻了捻挪动的被子:“嗯……打完这瓶葡萄糖就好了。”
“那个……”林觉也不知自己为何问得如此犹豫,“你的额头上,怎么会有一道疤?”
陈最下意识就附上伤疤的位置:“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我想知道。”林觉突然加大声量,“陈最,告诉我。”
“不小心撞的,我是疤痕体质,一直没消掉。”陈最干笑一声,“怎么了,就嫌弃我了?”
林觉紧紧撺紧他的右手:“不是!”
“我刚才一直有个错觉。”林觉摩挲着陈最的指节,“你一醒来,就和我说分手。”
陈最感觉心被揪住,他稍稍挪动起来,扬起林觉的脑袋,闭上眼睛吻住了他:“那我宁愿不要醒来。”
盛夏的蝉鸣声更喧嚣了,店门外的大树下是它们最佳的栖息地。虽然放了暑假,a大有留校备考兼职的学生,咖啡店清闲之余,每天还是有可观的订单。
篮球队也保持着隔三差五的训练,陈最依旧在训练时间送着饮料。校园内空敞了不少,小电驴开得更畅快了,陈最加足马力,任凭轰轰的鼓动,好不快活。
天气太炎热,训练场换到了室内。林觉的队友们都很眼熟陈最了,虽然他们两个没有公开恋爱关系,但林觉赤裸裸的占有欲加别具一格的眼神,很容易就引起旁人的注意。
“小陈老板,又看见你了。”
中场休息的大学生们围坐着,对和林觉一起走来的陈最笑嘻嘻:“放假了都来给我们送东西,辛苦你了呀。”
“应该的。”陈最也没有之前那样不自在了,“要赚钱嘛。”
林觉插嘴:“才不仅仅是这个原因。”
“哦!那还有什么原因?”
“喝完了继续训练!”乔静雨拿着板子轮流拍在他们的脑袋,“闲得慌就去太阳底下站着,别待在凉快地浪费占地面积。”
“小乔经理你凶死了,没看见我们在调侃觉哥吗!”一群人振振有词,“此时不带更待何时!”
陈最听着乔静雨和队员们的打闹忍俊不禁,用手肘碰了碰在喝水的林觉:“喂,你在你们队里风评这么差啊,逮着机会开涮。”
“……什么叫‘喂’!你别想和我撇清关系啊。”林觉不满的嘟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咱们俩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陈最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手却不老实,偷偷戳了一下林觉的侧腰,这是他的敏感点之一。陈最在床上试过,只要在林觉快要射的时候,自己掐住他的侧腰,保证会听到性感的低吼声。
“别闹!”
林觉“花容失色”,一下变得低眉顺眼,讨好般低语:“乖一点,回去了再给你厉害的好不好。”
陈最无辜道:“你在说什么啊?我看你衣服这里沾了脏东西,给你拍开。”
林觉眯起眼睛:“不可能,我衣服上只可能沾上你的东西,那可一点都不脏。”
“……”陈最遭遇滑铁卢,他好似想到了不宜场景,忙半掩住脸,以沉默代替败北。
林觉抛起篮球表示胜利的喜悦,他把矿泉水瓶掷进垃圾桶,小跑回到场中。
*
黎川会利用假期时间赚外快。他和图书馆的老师关系很好,这已经是他第三年在图书馆兼职,在这里既能赚钱还能学习,对于他这样的穷学生来说,是两全其美的清闲美差。
夏天的夜晚到得格外晚,路灯下都堆起了小尘埃,小虫子萦绕着光,对光的渴求似乎是每个生物的本能。
傍晚时分,图书馆闭馆,黎川回宿舍放书本。他的脚程很快,因为他还要赶着晚上的打工。
还有一年,还有一年就能出来正式工作了。家里的负担会小很多吧。
这样想着,黎川又加快了步伐。
这个点,往往宿舍楼的前坪都是寂静少人的。
只是,今天不一样。
白色在黑色里分外显眼,尤其是作为一辆豪车的车身,骤然出现在大学校园,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这里怎么会停了一辆车?
黎川走进,他忙着,虽然这台欧陆很贵,车旁边的女人也很好看,但他就算有闲心也没有闲时间来凑热闹。
路过的人不由都伫足,指指点点了一会就走了。黎川看了一眼手表,改成小跑。
“……黎川?”
与那女人擦身而过之际,黎川以为出现了幻觉。
他年纪轻轻,四肢健全,器官完好无损,不会听力出现毛病了吧?
“黎川?”
女人以为黎川没有听到,又重复了一声:“你是不是黎川?”
原来没有听错?
黎川回过头,一脸不解:“你是?”
女人亮晶晶的眼眸里充满了惊喜:“真是你,太好了。”
黎川更困惑了,他可不知道还有开着欧陆的人认识自己,还是这样“众里寻人千百度”如愿以偿的表情。
“……你是?”
女人的举止优雅,她撩起鬓间被风吹散的发丝,朝黎川温柔的说:“初次见面,我是阮清河。”
黎川有一瞬间的恍神,而后他皱起眉:“你搞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不会,我去过你家了,洛梨阿姨,也就是你母亲说你在学校。”阮清河笑着打开了车门,“先上车吧,我想我们的聊天需要一段时间。”
黎川不客气的拒绝:“抱歉,虽然你知道我妈的名字,但我不清楚你是哪位,而且待会我就要去打工,实在没有时间闲聊。”
“不要紧,我正好送你过去。”阮清河应付自如,她的声线甚至夹杂着微许的蛊惑,“只是,我要和你谈的这件事,对于一次打工而言,重要得多。”
黎川没想到交谈的地点是在他家。
回程的时间并不短,要经过几个区,车水马龙的城市闪烁在霓虹灯下,阮清河开得平缓。
“抱歉,我有段时间没回国了,不太熟悉路。”阮清河感慨,“这里变化真快啊。”
这女人虽然奇怪但似乎没有恶意,黎川迟疑了片刻还是“嗯”了一声以表示接话。
“你今年上大三,二十几岁了?”
黎川还算友好的态度让阮清河拉开话匣子,她把电台声调小,等着黎川的回答。
“马上大四了,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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