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先生!”陈最怔了一下,撺紧拳头,“是她儿子无理取闹!根本不用管他们!”
“怎么这么说,毕竟是你的生身母亲。”黎曜伸出手揉了揉陈最的脑袋,“就当是还她的生育之恩,不要有负担了。”
黎曜的温柔一下让陈最鼻头泛上酸意,他偏过头小声:“……我恨她。”
“你受了很多苦。”黎曜轻声细语,“小最,我都知道。”
“我不想在黎先生面前哭,那样的话,我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了。”陈最用力抹开双目充盈的水光,给黎曜展现出一个大大的笑脸,“黎先生特意出来,想和我说什么呢?”
黎曜突然不出声了,他只是一口口把指尖夹着的香烟抽完。直到烟蒂燃尽,几乎快要烫到手指,陈最才抢了过来丢掉。
陈最端详着,面前的黎曜似乎与平时不太一样。
“黎先生,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很奇怪。”陈最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询问,“……新区那块地……”
“刚才高子扬给我打了电话,新区的地已经没问题了。”
黎曜说着,没注意陈最脸上转瞬即逝的如释重负。
“哈哈,那就好……”陈最傻笑着,“嗯,解决就好了。那……”
“小最,我要结婚了。”
陈最的嘴还是微张着的状态,他还想问,黎曜说出的话就是一根针,不偏不倚的掉进了自己喉管,让发声的部位浸满了血渍。
“我要结婚了。”黎曜沉吟,“小最,你会怪我吗。”
第25章 猜不透
怎么会不恨。
世上会有没有私心的人存在吗?心中的镜子全被打破,玻璃碎片反射出一幕幕的场景。
“陈最,我是不是跟你说过马上从这里辞职!”
清醒梦境的某个角落,陈最像只被捏住后颈肉的猫,一墙之隔,外界的嘈杂喧嚣与此无关。
黎曜的剑眉压得极低,深邃的黑瞳沉得见不到底,连同那凸显的喉结微颤,他把陈最狠狠抵着角落,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掌附着陈最的侧腰,满盈着抑制的怒火,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温文尔雅。
“快说话!”黎曜涌出的热气一下一下打在陈最的脸上。
“……又不喜欢我,我凭什么听你的话。”陈最咬下嘴唇,反驳他,“挨一个男人这么近,你不嫌恶心吗。”
“……”黎曜的力度瞬时小了下来,陈最撇开他的手,酸涩一笑:“我不会再骚扰你了,黎曜先生。”
外头舞池的最爆点来临,轰地一声热闹非凡。
“我要出去工作了。”陈最克制着无边的难受丢下一句,“这里不是黎先生该待的地方,以后也不要来了。”
被一个人反复拒绝多少次才能塑造出某时某刻的假装从容,当他踏出有黎曜的结界线的那一秒钟,一切都会回归如常吧。
快出来了,快出来了。
陈最默默念叨着,黑幕后的狂欢声越来越激烈,但身后的一股力量更激烈。
——
“不准去。”黎曜把陈最钳制回角落,他俯下身趴在陈最的肩头,“我不会让你出去。”
“可我又无法给你公开的身份。”这声线极低,比舞池打碟的立体声更回响到了陈最耳边,“小最,你……介意吗。”
——是破晓时分的天明。
陈最拧住黎曜的袖口,毫不犹豫:“我愿意,我怎么会不愿意。”
舒伯特《死神与少女》的伴奏,一小块一小块带着血丝的肉排安置于餐盘中。陈最举着刀叉难以下咽,他苦言的表情成功惹得黎曜暗暗发笑。
“waiter,这边再要一份全熟的肉眼。”黎曜低声交待,“麻烦要主厨放多一点酱汁。”
“好的,先生。”服务生彬彬有利的离开,陈最放下刀叉,长舒一口气:“我实在吃不惯这种没熟的东西。”
而后,陈最打量着周围静谧优雅的环境,难堪的笑着:“黎先生,我真没见识给你丢脸了。”
“没关系。”黎曜含着笑,把方巾折好递了过去,“你不需要迎合任何人,开心就好。”
窒息的鱼潜进水底,陈最把头深深埋进被子,从床头柜摸出压底的ipod,戴上了耳机。
漆黑的被窝里闪着幽幽的光亮,陈最飞快的调试了几下,又恢复了乌黑一片。陈最侧卧着,像虔诚的信徒祷告般紧紧捧住这台落伍的小机器,任凭缠绕成一团的耳机线随意围绕着自己的颈部。
该睡觉了。他这样想着。
*
“轮到我敲你了。”黎川用笔头戳了戳出神的林觉,“兄弟,不对劲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哪有。”
林觉把注意力放回笔记本前,似乎无虞的敲着键盘,只是才打下几个字,手又不自觉的停滞了。
迎着黎川不解的眼神,林觉最终还是哐下电脑,一脸认真:“情侣之间最重要的是不是信任?”
“……这话你对我说干什么?”黎川端详了半天,得出结论,“我就猜到,你和陈最吵架了。”
“没吵架。”林觉嘟嘟囔囔,“就是感觉最近的他有点奇怪。”
黎川一副“不是吧”的表情,林觉眯眼盯着他:“是我了解陈最还是你了解?”
“吃什么飞醋。”黎川摊手,“虽然小陈老板长得真帅确实不赖,但我可不喜欢男人。”
林觉更不满了,正要叫唤几句,手机铃响了。
“是陈最!”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扬着眉的林觉欢呼雀跃,“他发过来了好长一串话。”
“……说的什么?”
林觉害羞的低下头,卖了好久的关子后,冷冷的睨着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是吧……”黎川也回睨了过去,“我自己的事都一团糟,你以为我会有闲心真的关心你这种鸡毛蒜皮的事?”
“嗯嗯……”林觉敲着手机飞快的回了个“好!”过去,才想到黎川确实还有“一团糟”。
“决定了?回黎家?”林觉自认没跟进这件事还是有些许愧疚,但对黎川短时间内就松口还是颇为意外,“你那个嫂嫂还真有本事,这么快就让你回心转意了。”
黎川脸上的怔愣未停留多久,很快就被更为怪异的表情取而代之。
“是啊,我都不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黎川说,“真是个很奇怪的女人。”
第26章 疯子
这个夏天又快要结束了。
烦热和湿气还尚存,人潮夹杂热流汇聚一堂。偌大的江岸区这岸是芳草地,临着宽宽平缓的潺潺河湖。随处可见的除了人头便是架设在各个角度的三脚架和摄像机。
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举着圣代和汽水尽情抓住夏末的仪式感,摇头晃脑享受着像是不插电版本的live。来自四面八方的小商贩的声潮,涌入并覆盖这片区域。
黄昏时分,天蒙蒙暗下,街灯一盏一盏亮起,吸引了小生物们在灯下晃晃荡荡,人热闹、飞虫也热闹。
陈最倚在汽水店铺的门外,他穿着夸张的涂鸦t恤,套上朋克的皮质腕带,一偏头左耳廓的耳钉就烁出了细微的光,如果背上有一把吉他,还挺像即将在露天音乐节表演的band乐手。
玻璃瓶的汽水一点点变少,陈最咬住吸管喝完了最后一口。他拍了拍背面的灰,把瓶子放到回收处,摸出了手机。
他倾着头用单手打字,微翘的睫毛挡住视线,直挺的鼻梁间停驻着光与暗的影子。
——好凉
冒出气泡的透明玻璃瓶,内部二氧化碳的活动声像白噪音密密麻麻。
陈最把手机揣回口袋,接过那只挨在额头的汽水瓶,弯着眼睛:“你来了。”
“你约我出来,我怎么会不来。”林觉朝他眨了眨眼睛,“这身衣服很帅气。”
陈最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夸赞:“那还用你特意说明?不知道有多少路过的人偷偷瞄我。”
“谁?男的女的?”林觉马上跳脚了,威胁般用凉冰冰的汽水瓶摩擦陈最的双颊,“不会全是男的吧?”
陈最挑起眉,故弄玄虚:“谁知道呢?”
“我才不猜。”林觉狡黠一笑,俯下身在陈最的唇上啄了几下,“随便别人怎么看,能亲到你的只有我。”
又喝完了一瓶汽水,早年生活作息不规律让陈最的肠胃并不太好,现下肚子里鼓鼓胀胀的,更需要站着消化了。河边是最佳观景点,陈最决定就倚着围栏等待烟火晚会到来。
“我在a市生活这么多年,还没来过这里呢。”林觉贴在陈最的后背,头发梢的分叉都看得清楚。
“今天是今年最后一场烟火了。”陈最把手背后偷偷捏了一下林觉的手,“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和你一起看。”
这话直白的让林觉的心不由自主的跳动了,他从背后走到身侧,一高一低的肩膀还是靠得很紧。
“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林觉措手不及,陈最接着说:“……我骗了你。”
“黎川的嫂子我认识,她叫阮清河,就是那次我们在天河山碰到的女人。”陈最直视着平静的河面,“我和她有些渊源。林觉,你想听么?”
人潮声越来越涌动,陈最一动也不动,他的耳钉在愈来愈灰暗的天色里也无光了。
天幕越来越黑了,水平如镜的河面在这夜色下泛出了奇妙的色彩。簌簌杂乱的声响近在咫尺,摄影机的闪光灯此起彼伏,陈最没听到回答者的答案,肩头先附上了炙热。
林觉彷佛没听到那问题,他握住陈最的肩,指着在黑夜中极快上升的一束烟火:“快看,真的很美啊。”
少年人的眸光流转,嘴角扬起的弧度比这烟火更美丽。
“是啊,真的很美。”陈最搂紧林觉的侧腰,直愣愣的望着他。
少倾,林觉的双眼被一只冰凉的手合上,他还来不及反应,唇上就被覆盖住了。
唇齿相依之际,是碳酸汽水的甜味。
“你的眼里只能有我。”陈最的声音被完全掩盖在烟火绽放声中,“黎曜,你的眼中只能有我。”
*
“好久不见,陈最。”
阮清河的手伸到半空,停留的时间过久了,她的脸上也不见一丝尴尬,释然放了回去,转而端起精致的咖啡杯抿了一口。
“你果然还是喝蓝山啊。”阮清河苦笑着,“用这种方式怀念他吗?”
还是沉默的对面。
“就这么抗拒和我交流吗?”阮清河轻叹,她点了点自己额头,“你这里留下的疤痕和你心里的疤痕到底谁能先消掉呢?”
“够了,别用那副伪善的嘴脸在我这里演戏。”陈最握紧拳头,“你很恨我吧,阮清河。”
陈最克制住了声量,对面这女人为什么能这么心平气和的主动来找他。
“从看到你额头上的疤是怎么留下来的,我就不恨你了。”阮清河勾起自嘲的笑,“陈最,你真是个疯子啊。”
“……你怎么知道……”
“也许我知道的事还不少。”阮清河搅动着杯子里的液体,这光景如同她在娓娓道来,“黎曜住院的那时候,医院里都是外国人,你为什么可以进病房见他最后一面,不感到奇怪吗?”
“你……”
“他给你留了不少钱,包括现在你住的房子和开的店面。”阮清河说,“他说要你好好生活下去对不对?”
平静的语气比耳光还要打脸,盘踞在陈最心头的因子只有难堪和羞耻。这算什么?大方高尚的正房在宽解吗?
“我不是羞辱你。人都死了,与其恨你,不如恨他。”阮清河摇了摇头,“可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恨他。”
陈最觉得喉咙里黏上了致命的毒药,他无法吐出更不能咽下。他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一点都不了解黎曜。”
“是啊……也许吧。”阮清河也不反驳,“都没有意义了。”
沉默还未蔓延开来,阮清河说:“絮叨这些干嘛,我特意托黎川问到你的联系方式可不是想说这些。”
——托黎川?
那不就是托……
“黎曜的墓从美国迁回来了。”阮清河拿出一张名片摆在陈最的面前,“这是新的地址。只是不要每月月初去,不然会碰到黎家的人。”
陈最抽动着发酸的鼻子,拼命把名片上的每一个字都记清楚。
杯垫和杯底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冷掉的蓝山香味都失去了大半,陈最起身咽完剩下的所有,像有急事似的就要离开。
“用头去撞墓碑的傻事不要再做了。”阮清河在他背后轻声道,“去看过,然后忘掉他,好好生活下去吧。”
第27章 唯一
如何初入一个陌生之地而淡定对待。
车窗外的飞速而过的城景,由钢筋水泥架构的摩天大楼,插着营养液的葱郁大树,低头玩手机的行人在路口等待绿灯通行。
一切都不陌生,日常的场景每一天都在眼前上映。
黎川侧身坐正,额发软软的垂落下来,遮住复杂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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