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
“一个人待在这里无不无聊?”女人给张憬递过去水壶。
张憬咕嘟咕嘟完几口,指着林觉的背影:“刚才那个大哥哥一直和我聊天,一点都不无聊了。”
“大哥哥?不是交待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男人皱起眉头,顺着张憬的小指头指着的方向看去,“万一是……”
张憬委屈的说:“林觉哥哥才不是坏人呢!他也是一个人在这里等人,我们都很无聊嘛……”
“好了,下次不许了。别哭别哭,你爸也是,对你说话这么冲干什么。”女人连忙拿住湿纸擦擦了女儿发酸的鼻头,“受了别人的气就发泄到你身上,没出息!”
男人还望着那个方向,对女人的话置若罔闻。
“张怀端,看什么啊,还回不回家了?”
“……老婆……”张怀端赶紧拍聂丹丹,让她也确认一眼,“咱女儿指着的那个人,扶着他的,是不是陈最啊?”
第32章 可以
心电图的声音是这世界最冷漠的声音。明明是人造机器,确能人的宣告死亡。
洛梨在封闭仓内接受化疗,白墙白床白设备,黎川隔着透明窗只能看见全身被包裹着的母亲,仅露出半截面容都是煞白的浮肿,是另一种憔悴。洛梨气虚的给黎川招了个手,拼力眨了一下眼,让儿子安心。
“妈……”黎川的鼻头一瞬间发了酸,他强忍没掉出眼泪。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会越来越好的。
“看,你的让步是有价值的。”
阮清河发声,她的口吻很淡,就在简单的陈述事实。黎川撑在透明窗的手一顿,他慢慢放下,看向身侧:“你呢?你的让步还有价值吗?”
“……”后脊一僵,阮清河想反驳什么还是没立马发出声来,许久,她苦笑:“我从来都不是让步。”
“是吗?”
阮清河的皮肤很白,连脸颊的红血丝都几乎没有。黎川收回视线,没再往下说。
洛梨已经躺下了,二人的对话以此结束。直到护士小姐出来提醒,才打破这安静。
“病人要休息了,家属请走吧,待久了会影响到病人的治疗。”护士小姐交待完,安抚眼圈泛红的黎川,“疗程需要时间,还有相当的副作用,但进展都很顺利。”
“……谢谢……”黎川感激的点了点头,再看了一眼洛梨,便和阮清河离开了。
秋意渐浓,叶子泛黄,些许掉落在地上,还有回旋。
阮清河戴上帽子不让头发被风吹乱。帽子才盖上头顶,外界的风力硬生生扯住了她的手,帽子顷刻间就被吹落下来。
手还没来得及去挥舞,黎川的声音就从头上方传下来。
“没被吹跑,我捡到了。”黎川把帽子伸过来,“给你。”
阮清河重新戴好:“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黎川嗤笑,“没有你当初的‘警示’,我和我妈也不会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看来还在怪我。”阮清河无奈的笑道,“还挺记仇。”
“我早就不怪你了。”黎川插着口袋,“从那天之后。”
那天是哪天,心照不宣。
黎川突然没头没尾的问道:“今天几号?”
“11号,怎么?”
黎川停下脚步,驻足停留的他在风中挺拔。阮清河从未像现在这样仔细端详黎曜的亲弟弟的脸。
他们俩的五官一点都不像,除了血缘是截然不同的长相。黎曜的嘴唇很薄,黎川有微翘的唇珠,是更充盈的唇部。
她在心中描绘比对着,是比黎曜有人情味的面容。可自己偏偏就爱上了。
真是自讨苦吃。
阮清河以为黎川没有下文了,只当随口一问,直至黎川再度开口。
黎川是犹豫的,吐字却是非常清楚,他把双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上前走了两步,停在阮清河的面前:“……我问了黎柏扬,他说你每个月这个时间都会去看黎曜。”
原地站久了,是有凉意。阮清河拢紧外衣领口:“……嗯?”
“带我一起去。”黎川郑重其事,“我也有话想对这个素昧平生的大哥说。”
第33章 不算
公墓是肃穆庄重的场合。天色暗沉了些许,更衬合驱车到达此地的黎川、阮清河二人。
再往前便是入口,才泊好车,如丝的细雨就随着旁侧吹来的小风打在了车上。雨刮器像催眠器一摇一摆,刮出成道成刻的雨迹。一削过,一道起,这里海拔高一些,被水冲洗的车窗胧起袅袅的雾气,倒看得更不清楚了。
“黎曜的墓才迁回国不久,还没有多少人来过。”阮清河拿出伞,问黎川,“只有一把,好在够大,介意共享吗?”
黎川直接拿过撑开,就像电视里场景一般,这是把伞面很大的黑伞,握在手心的伞把都是冷硬的触感。
阮清河从后车厢把白百合抱出,新鲜的花朵还点缀着水滴,恬静的被捧在怀里。
一路上的人并不多,坚硬的水泥路几乎只回倘出他们俩的脚步声。公墓群的颜色是单一的灰,路过一座座的墓碑,黎川分不清这些长得一模一样的石头。
“就是这里。”阮清河站定,缓缓蹲下把白百合放在碑前,低声说,“我没想错,你和他长得真是一点都不像。”
黎川抿着唇,把伞向上移了几寸,黎曜的照片就映入了眼帘。
他没有在黎家刻意找过黎曜的照片或视频。怕黎柏扬触景伤情,不是他特别想看的时候,容姐都会把它们收在书房里,于黎川而言,今天是第一次看到。
阮清河把手伏在双膝上,百合的花香融进她的鼻息,过了这么久,她早就是平常心对待了。
黎川把伞面往前又移了一点:“确实不像。”
阮清河低笑拈弄着柔软的花瓣,少顷,一动不动站着许久的黎川挪动了位置,他从阮清河的背后到身侧,抛出一句话:“好像已经有人来看过了。”
阮清河一愣,慢慢顺起身。
黎川在注视墓碑背面,他倏地勾起笑:“格格不入,难怪放到背后。”
“什么……”阮清河朝后看了看,映入眼帘的颜色在一众白花里只有突兀,更与这里游离在外。
紫色的蔷薇花偷偷躲在墓碑的后面,原本饱满的花瓣已经散落了好几瓣,明艳的颜色,确倍显悲怆。
“是谁送的。”黎川没给阮清河回答的时间,“你知道。”
阮清河没应答,走到背后,附身把狼狈的花整理好后,轻轻放到了碑前。
“你的让步没有价值。”
黎川倏地把阮清河拉起来,他的鞋几乎快要践踏在花上,他冷冷加大手中的力道:“我来这里,并不是想和我这位‘大哥’维系感情。”
黎川视若无睹般踩上被溅出水渍的白百合花,黑伞足够覆盖他和阮清河的身体。黎川一手举着伞,一手还扣着阮清河的手腕。
雷声忽鸣,不再是蒙蒙的细雨。花儿们在风中飘动着单薄的身体,彷佛下一秒就会殆尽。
“……你要做什么?”阮清河皱眉道,“如果要发疯,那你选错了地点。”
“是陈最送的,对吗?”黎川的语气充满嘲弄,“我‘大哥’生前的姘头?”
阮清河拍开他的手:“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是吗,那让我把最后一句话说完。”
黎川漫不经心的把身子转向碑前,他的手指点着黎曜的照片:“死者为大,但抱歉了,我做不到。黎曜,你真不是个东西。”
第34章 女人
“林觉啊,你腿怎么样了啊,我看还有点瘸?”陶侃挤兑着,露出遗憾的样子,“不会再也好不了吧,老朱,你说是不是啊。”
老朱真名朱小天,名为憨厚的“老猪”,实际上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他推了推鼻梁的框架眼镜,冷不喽嗖的说:“阿觉就算少了一条腿,也比你有个人样。”
陶侃五官都要皱到一坨:“你他妈说什么?有本事再给我说一遍?”
“白痴。”老朱懒得理他了,问林觉:“需要扶一把?”
“谢了,暂时不需要。”林觉咧嘴,拍了拍老朱,“还是你兄弟。”
“你俩一唱一和有意思?孤立我?”陶侃气歪了嘴,“好啊,黎川不在,你们就搞起小团队来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林觉和老朱相视一笑,自顾自地继续往校门走,把耍活宝的陶侃丢在背后。
“对了,”陶侃的话提醒了老朱,他问道:“黎川好久没来过学校了,我问了辅导员,他也不太清楚情况,你们私交好,知道别的吗?”
“他妈妈住院了,请了长假去陪护。”林觉掩过一半的话,“放心,他自己挺好的。”
老朱点了点头,没再细问。林觉的步子比他大,并排而行还是拉开了一点交错。老朱像想到了什么,叫住了林觉。
在林觉疑惑的眼神下,老朱再次推了推眼镜,他凑上前,低声道:“阿觉,这几天有个男人在学校打听你。”
“……什么?”林觉更困惑了,“男人?”
“对,四十岁上下吧,高高大大的。”老朱说,“他知道你的名字,说是你的哥哥。”
“……哥哥?”林觉呆了,他寻思着自己也没一号这不熟的亲戚吧。
“我没多说什么,但他前几天还去了小陈老板的咖啡店,在门口观望了好久。”老朱像个情报贩子,“咱班女生告诉我的。”
“行啊。”林觉欣慰的看着他,“咱宿舍除了陶侃,都是人才啊。”
“我就告诉你一声,你心里有底就行。”老朱无所谓的耸耸肩,“你不会得罪人,但小陈老板就不一定了。”
在医院只有一面之缘的小朋友再度出现在林觉的视线,今天是他遵照医嘱来打最后一阵抗毒素。
他一醒来,被子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明明昨晚陈最被自己整得要死要活,怎么还比自己先起了?林觉把被子掀开,盯着某个不可名状的部位,失落感爆棚。
“是你不行,还是我不行啊?”林觉闷闷不乐,随即乖乖把床铺好。
房子里没有另一个人的声响,咖啡适时的香味飘起。
果然还是蓝山,这人家里除了饮用水就没别的喝的东西了吗?
其实自己也没那么爱喝蓝山,但陈最每次喝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给他也准备一杯,时间久了,他也习惯了这个味道。
林觉四处逡巡,都没发现陈最的人影,他还敲了那间有八位数密码锁的房间,全是静音。
去哪儿呢?他叼起冰箱里的吐司片要给陈最打电话。
——今天有点事,晚点回来。不能陪你去医院了,抱歉。
陈最发的短信早就存在了手机里,看时间是起床的一个小时前。
那得多早啊。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要我陪着去?
林觉撇了下嘴角,回拨号码,那头全是忙音。
更可疑了!
林觉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怨愤的在房子里走来走去。不过这气转念就消了一大半,因为……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吐司片,竟然是自己最爱的豆沙内陷!
越嚼越甜,林觉乖乖坐回餐桌把早餐吃完,像只专心等待主人回来的大型犬。
张憬小朋友还是坐在老位置,她先看到林觉,拿起书包就跑了过来,欢喜不已:“林觉哥哥!”
“你还在这儿啊,你爸妈又要你在这里等吗?”林觉蹲下身,好奇的说,“你怎么看见我的?”
张憬笑得甜甜的:“你这么高这么帅,我当然能马上发现你呀!”
“听你这么说,刚才打针的痛都消失了。”林觉也笑得满怀,他把张憬领回原座位,“别跑远了,你爸妈找不到会担心的。”
“不会的,我这么聪明!”张憬把嘴巴翘得老高,忽然她向林觉的背后招手,“爸爸!”
家长来了,林觉也准备打个照面就离开。
张怀端没有首先问和自己女儿着话的林觉,先一步把张憬抱给聂丹丹。一连串的动作让林觉不禁失笑,他摸了摸鼻尖,解释道:“您误会了,我不是坏人……”
“我知道。”张怀端示意母女俩走开,他打量了片刻林觉,随即露出怪异的笑容,“你不认识我?”
“我该……认识您吗?”林觉困惑道,“您是张憬的爸爸?”
张怀端一哂:“陈最他没向你提起过我?我是他亲哥。”
“陈最?亲哥?”林觉愣了半天,“您说的是真的?”
“还骗你不成?”张怀端从裤袋里摸出烟盒递给林觉一根,“医院不能抽烟,咱们去外头?”
林觉不抽烟,张怀端无缘无故提到陈最,还附带血缘关系的话让他不由的还是跟了出去。
张怀端大剌剌坐在灌木丛边沿,拢着风点火就抽了起来。
“你不抽烟?”张怀端眯着眼睛,“挺乖啊。”
“您真是陈最亲哥?”林觉还是表达了一丝怀疑,这人和陈最看起来完全八杆子打不着。
张怀端连抽了几口,露出一口黄牙:“不诓你,我妈,哦,也是他妈,现在就躺在这里呢。尿毒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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