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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一名话剧演员，他很贫穷。
虽然他的收入相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收并不算很低，但江州消费太高，一来二去，奋斗一年下来，存不下什么钱，房子的首付掏空了裴温几年的积蓄。
这次进ICU又掏空了他付完首付之后的积蓄，现在的裴温一贫如洗。
加上车对于他而言没那么必要，就没买。
但在江州打出租车实在是太难了。
两人站在马路边，叫了半个小时的滴滴，也没叫到车。至于路过的空出租车，更是一辆没有。
于是只好乘地铁。
买票、检票，上地铁后发现还有空位，两人并排坐下，顾恺才笑道：
“幸好现在不是高峰时期，乘地铁的人不多，不然要被挤成饼，江州的晚高峰我是见识过的。”
裴温有些心不在焉，闻言只是“嗯”了一声，便侧过脸去看窗外飞速倒退的广告。
顾恺不知道广告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自从进入地铁站，裴温就显得很缄默。
看得出来他不喜欢这样喧闹的环境。
其实这节车厢里只三三两两地坐了十来个人。
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在说说笑笑，年纪轻轻的学生们低头看着手机，还有一对年轻的情侣，靠得很近，在说悄悄话。
地铁运行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混着老人家的说笑声，有点嘈杂。
早知道就开车出来了，顾恺心想，也转过脸去看窗外。
不过他看的不是广告，是裴温在车窗玻璃上的倒影。
因为光线问题，那倒影模模糊糊，只能看到一个大致轮廓，就像是一道虚假的幻影。
虽然裴温就坐在顾恺身边，顾恺仍然感觉裴温离他很远。
抵达下一站，地铁的速度骤然下降，裴温的身体因惯性倒向顾恺，肩膀靠上顾恺的肩。
地铁在站点停下，门开后，年轻的情侣下去了，又走上来几名中学生，以及一名三十几岁的大汉。
大汉正怒气冲冲地和人打电话：
“他妈的……再让我看到那小子，我非得宰了他不可！”
他骂骂咧咧地走上来，眼睛在车厢里一扫，迈着八字步走到裴温身边的空位，一屁股坐下。
浓重的烟味与酒气瞬间袭来，顾恺一个抽烟的都觉得有点呛。
再看裴温，果然往自己这边靠了下，微蹙着眉，尽量远离那个男人。
那大汉一人坐两个座，裴温往顾恺这边靠点儿，他的身子也往这边倒。
顾恺于是凑到裴温耳边，低声问：“要不要跟你换个位置？”
裴温一愣，看他一眼。
“不用了。”裴温笑了下，悄声道，“换你过来，那不熏着你么？”
因为怕被那个男人听见，裴温说话时靠得近，语气又轻，让顾恺联想到刚才那对说悄悄话的情侣。
于是他也用同样的语气悄声说：“我鼻炎，闻不到。”
裴温愣住：“真的假的？”
“当然是逗你玩的。”顾恺笑道，“不过我也抽烟，所以没关系。”
裴温再次愣住：“你抽烟？”
顾恺：“偶尔抽，抽得不多。”
裴温惊讶：“一点都没发现。”
顾恺道：“病房里是无烟区，你自然发现不了。”
裴温在顾恺身上嗅了嗅：“但你身上一点烟味都没有。”
“我今天没抽烟，当然没味道。”
“而且还挺好闻的。”
顾恺偏头：“嗯？”
裴温抿唇笑着，颊边又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我是说，你身上的香味很好闻。”
辛辣的胡椒与肉桂提神，又有柏树软软的木头味，裴温仔细分辨着其中的味道。
顾恺心口一跳。
“香水的味道。”他回答说。
裴温笑道：“我知道，就是夸你有品味。不过，那天你在医院用的那种香水更好闻。”
“哪天？”
裴温：“史阳明来医院看我的那天。”
那天他不小心撞入顾恺怀里，第一次近距离嗅到了顾恺身上沉静温暖的木香，直到现在，那个味道还萦绕在鼻尖。
顾恺回想了一下，默默把这点记在心里。
明天就换那款香水好了。
嗯，再多囤几瓶。
顾恺的店开在江州新区，这是江州最繁华的一片地方，与这里的繁荣相对应的，是它高昂的地租。
顾恺还是找父母借钱，才买下那个门店。
从地铁口出来没走几步，就听顾恺说：“到了。”
在店门口停下脚步，裴温抬起头，看到几个亮闪闪的大字。
“七、重、珠、宝，”裴温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看向顾恺，“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瞎取的。”顾恺推开门，笑道，“进来看看吧，”
“你们的珍珠怎么这么多瑕疵？”
还没进门，店内就传来一个女人高分贝的声音。
裴温跟在顾恺身后，探头向前看去。
那是一名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正站在展示柜前不满地发表意见。
万瑛陪着笑解释：“女士，珍珠大都是这个样子的，这样的已经不算瑕疵了……”
“我不要你跟我说。”那个女人指着店里另外一个男生，“我要他过来跟我说。”
被点名的男生叫闻和豫，闻言露出一个笑，一边走近一边道：
“姐姐，她是我们店里最资深的珠宝鉴定师，我还是个新人，所以才让她接待您的呢。”
一句话捧了两个人，被捧的女客人见男店员嘴甜，更加坚定：“就是你来。”
万瑛只能抱歉地笑了笑，揽着闻和豫的肩：“那就麻烦你给这位女士好好介绍介绍了。”
“交给我吧！”
万瑛给闻和豫让开位置，余光却突然瞥到店门口有人进来。
“欢迎光……”话没说完，才发现来人眼熟得很，“老板？”
“嗯。”顾恺冲她点了下头，偏头对裴温轻声说，“我接待一下客人，麻烦你稍等。”
裴温笑道：“没事，你忙你的。”
女客人听到声音回头，在看到顾恺的瞬间眼睛一亮，笑容愈加真诚：
“你就是这家店的老板？”
第十四章
顾恺今天穿着件墨蓝色扎染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扣，露出浅麦色的皮肤，宽松的黑色休闲西装，既不过分正式，又衬得人很精神。
恰好是这位女客人喜欢的那一款。
“是我。”顾恺笑着走上去，拍拍闻和豫的肩，“这位客人就由我来接待吧。”
“好的，恺哥。”
闻和豫退到一边，转头打量裴温，这个老板第一次带来店里的朋友。
“你好，闻和豫。”男店员伸出手，笑时露出两颗虎牙，“你是恺哥的朋友？”
“嗯，我叫裴温。”裴温微微笑了笑。
这时顾恺已经在接待客人了。
女客人本打算买珍珠项链，但她不懂珍珠，还以为世界上绝大多数珍珠都是珠圆玉润、完美无瑕的，对于展柜里的珍珠项链上的一点点瑕疵非常不满意。
顾恺也没硬跟她科普，而是向女客人展示了其他的项链，由他亲手设计，在别的店里都没有的，独一无二的。
这样的客人一般都喜欢特别的设计，以显示自己的独特性。
女客人很快被哄得心花怒放，对顾恺介绍的一款由红宝石雕琢而成的项链非常满意，将红宝石项链戴在脖子上，对着镜子越看越喜欢，爽快付完款，却没有走。
而是仍停留在店里，与顾恺攀谈。
闻和豫与裴温聊着天，时不时朝顾恺那边看一眼，女客人看顾恺的眼神露骨不加掩饰，顾恺却像是完全没感觉到似的。
“恺哥还是这么受欢迎啊，”闻和豫的语气有些微妙，哂笑道，“瑛姐有时候都调侃他，干脆别卖珠宝了，出卖色相去。”
裴温的目光也落在顾恺身上：“经常有这样的客人吗？”
闻和豫回想了一下：“也不是吧……但是不好说话的客人，看到恺哥之后，通常都会变得挺好说话，尤其是女客人。”
“哦，”闻和豫神秘地笑了笑，“还有部分男客人。”
“男客人？”
“嗯哼，”闻和豫撑着下巴，看顾恺的目光像是欣羡又像是崇拜，“现在同性恋也不稀奇了，恺哥很得一些男客人的喜欢。”
裴温“嗯”了一声，望着顾恺的方向没有说话。
顾恺正与客人相谈甚欢，对这种场面应付自如，看起来很健谈。
不过也正常，像顾恺这样的人，英俊，有品味，体贴，风趣，会对他感兴趣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想到这里，裴温收回视线，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马克杯。马克杯里是闻和豫刚给他泡的卡布奇诺，绵密的奶泡上做了个一箭穿心的骚包拉花。
等到顾恺终于和客人聊完，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了。
客人还办了张会员卡，而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说是还有事情要忙，改天再买珠宝，会第一个考虑顾恺的店的。
顾恺自然笑着说好，把人送出门。
回头时，发现自家两个店员和裴温三人，排排坐在沙发上看他。
顾恺挑了下眉：“这是干什么？”
万瑛道：“学习老板的销售之道。”
“是个好员工，”顾恺拍拍闻和豫的肩，“所以你俩还坐在这儿干嘛，还不快去干活？上班时间这么悠闲，小心扣工资啊。”
两名店员都被顾恺赶去做门迎，沙发上就剩裴温一个。
两人对视一眼，裴温低下头，让到沙发角落里，示意顾恺坐。
顾恺一边坐下，一边笑道：“沙发那么大，不用让也坐得下。”
裴温抿了抿唇，抬头扫了眼顾恺的店。
“我觉得你这里的装修挺好的……很好看，我也不知道能怎么改。”
顾恺插着口袋，靠到沙发背上，打量自己店里的装修：“我每年春秋都会换一次装修，这装修已经半年了，现在到了该换的时间了。”
“如果换个风格，把整体都改掉，你觉得什么样比较好？”
顾恺的店里，色调装饰简单明快，还有些透着热带风情的植物，更适合夏天。
“现在是秋天，嗯……红色，金黄色？”裴温思索着，“秋天应该是这样温暖的色彩吧？我住院的时候，我记得病房外有棵银杏树，挺好看的。”
“银杏？”顾恺回想着那颗银杏树，起身从前台的抽屉里拿出ipad，重新坐回沙发，翘着一条腿，ipad就放在膝盖上。
裴温靠过来看，屏幕上是一张室内设计的平面图。
“你还懂室内设计？”
“银杏……”顾恺刷刷几笔，在店面里的一角添上一棵银杏树，闻言笑了下，“不算懂，只是略微涉猎一点。”
“因为我常常换装修，请设计师的话，一方面对方很难完全达到我想要的效果，另一方面还费钱。”
顾恺抬起脸侧头笑道：“当然，主要是费钱，不得不学。”
裴温对室内设计一窍不通，对这张图上的各种虚线实线代表了什么，也都看不明白，只是觉得顾恺挺厉害的。
“你的图不是都快画完了么，还要我这个外行的看法？”
这个设计图已经画了有一阵子了，顾恺在医院陪床没事的时候，就在画图，大概方向已经定好。
“还早着呢。”顾恺轻轻敲敲屏幕，“我至少还需要好几天，才能画到可以开始动工的程度。”
裴温：“开工的时候店里得关门么？”
“是啊。”
“那你需要一直在店里看着么？”
“不用，怎么？”
裴温想了想，说：“你过段时间装修的时候，来看我表演么？……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就想送你几张票来看表演……当然，如果你没兴趣的话，那就算了。”
裴温说话时并没有看顾恺，而是看着ipad屏幕上的图，近在咫尺的眼睫眨得很快，说完抿了抿淡粉色的唇。
没听到回答，裴温疑惑地抬起眼看顾恺。
顾恺微微一笑：“你就算不说，不送我票，我也是要去看的。”
“知道你演话剧之后，我就去网上搜了很多你的表演视频来看，看了视频后，更想看现场了。”
“你演得很好。”
第十五章
裴温微愣，猝不及防被夸，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谢谢。”
“那我回剧团以后，确定了时间，再告诉你。”
顾恺转了下手里的笔：“好。”
门口，闻和豫和万瑛一左一右站在门边，闻和豫不时转头看屋里沙发上的两个人。
万瑛抱着胳膊靠着门框，抬抬下巴：“你瞅什么呢？”
闻和豫：“瞅恺哥那个朋友啊。”
万瑛道：“瞅他干什么，看上他了？”
闻和豫翻了个白眼：“嘁，他不是我喜欢的款。”
万瑛咯咯直笑：“是你喜欢的款又能怎么样，万一人家是直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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