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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怜草木青(古代架空)——九尾叶

时间:2021-05-30 11:58:28  作者:九尾叶
  “李澄阳?”丫头的态度略微收敛了一些,“雄图镖局的少东家?”
  “正是。”李澄阳一面回话,一面悄悄看向戴斗笠的女子,不期然目光相遇,彼此脸上都是一红。
  那丫头紧紧挽着小姐的手臂,看得出主仆感情很好,她怒斥:“你以为雄图镖局我们就怕你了?正好新仇旧帐一起算!前几日在兵器铺……”
  “新菱!”女子蓦然出声喝止,她拽着丫头的手,“我们回去吧。”
  唤作新菱的丫头不情不愿地跟着小姐转身,临走前又是努嘴又是横眉,狠狠地瞪了李澄阳一眼。
  李澄阳视而不见,只痴痴地盯着那道浅蓝色的背影,对方走出几丈远了,他才如梦初醒,迟疑地向前跨出一步,道:“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脚步一顿,并不答话。倒是丫头新菱回身看了他一眼,隔得远,不知是什么表情。
  当晚,雄图镖局的西跨院摆起了宴席,给从娘家探亲回来的李夫人和小少爷接风洗尘。李夫人本名谭凤萱,是山东知名刀客谭方全之独女,性格爽利大方,待人又宽厚,府中上下人等都喜爱她,称呼她为“萱嫂子”,纪檀音不过和她说了两三句话,立刻就亲近得不得了,连一向爱挑剔的谢无风也在席间递了她一杯酒。
  李澄阳的幼弟李澄亦是个活宝,长得胖乎乎的,虽然才十岁,但说话时总端着大人的架子,拿腔拿调,惹得众人频频发笑。
  李从宁将次子抱在膝上,爱怜地揉他的小脑袋,李澄阳神情恍惚地跟着笑,一根鸡翅膀在嘴里嚼了好半天,骨头都快咬烂了还无知无觉。
  “大师兄,你怎么了?”纪檀音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
  自从那日比试输了,李澄阳便时常躲着纪檀音,对他夜间不宿在自己院中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纪檀音有意与他修复关系,用饭时总是抛下谢无风,主动坐在他身畔,只是李澄阳尚不能释怀战败一事,每次都匆匆离席。纪檀音见他今日比往常更加心不在焉,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因而有此一问。
  李澄阳回过神来,做了坏事被抓包一般,欲盖弥彰地道一句“没什么”。他脸上闪过一丝羞赧,所幸肤色较深,并不显眼。
  谭凤萱注意到这里的情况,给李澄阳夹了一箸子菜,笑道:“怎么神思不属的,娘回来了,你不高兴么?”
  席间蓦地静了,李澄亦用稚嫩的童音学舌:“是啊,澄亦回来了,哥哥不高兴么?”
  李澄阳这才把心神从白日遇见的女子身上收回来,对弟弟做了个鬼脸:“高兴,怎么不高兴?你要是少长几两肉,我更高兴!”
  李澄亦拔高音调反驳:“爹说了,这叫富贵!”
  众人哄笑,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不消两日,李澄亦便发现大哥变了。他不再陪伴自己玩耍,一大早打扮光鲜独自出门,又在傍晚时分失魂落魄地回家,晚饭一毕就钻进屋子里,不见人影。李澄亦去他院里敲门,又叫又闹,只得到一句“烦死了”。小少爷既生气又好奇,偷偷翻墙进去,戳破李澄阳卧房的窗户纸,想看大哥在干什么坏事,结果发现李澄阳只是对着油灯发呆。他第一时间向爹娘告了状,同时把纪檀音锁定为新玩伴。
  纪檀音很喜爱李澄亦,也乐意陪他玩耍,只是他惦念着师父和黄筹,难以打起精神。黄筹临走时曾留过话,若是一切顺利,十日便可返回襄阳,如今已过了时限,却没有任何消息。而二十日前纪檀音送回问灵峰的信鸽,不知是半路被人截下,还是师父收了信件另有打算,总之也不见踪影。这些不如意都让他心事重重。
  李澄亦最终将目光投向了谢无风,这个客居府上,整日游戏花丛,饮酒作乐的闲人。
  他问了一圈仆人,确定了谢无风的所在,然后背着手,昂着头,大步走到花园中,摆出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高傲地问:“喂,他们说你是无常客,是真的吗?”
  谢无风躺在一棵老树上晒太阳,这个地方是纪檀音发现的,隐蔽、干燥又阴凉,非常适合打盹。他看了李澄亦一眼:“你认为呢?”
  “我觉得不是,”李澄亦振振有词,“小纪哥哥说了,无常客的相貌十分丑陋。”
  谢无风嘴角一抽,暗中腹诽纪檀音是有多记恨当初他隐瞒身份,“丑陋”尚且不够,竟要“十分丑陋”。
  李澄亦不在意这些,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了,指着谢无风旁边一棵大树,惊喜地喊:“知了!你快帮我抓知了!”
  这个月份还有知了存活,确实是罕见。谢无风默念着小孩子真麻烦,慢吞吞地支起上半身,抽出沉沙剑掂了掂,接着将剑尖对准大黑蝉,轻轻一抖手腕。
  “哎呀,”知了缩成一团掉落在地,李澄亦不满地跺脚,“我叫你抓它,你扎死它做甚!这我还怎么玩!”
  谢无风懒懒地打个呵欠:“没死,你捡起来瞧瞧。”
  李澄亦半信半疑,这时地上的知了蠕动了一下,他连忙拾起来,观察过后,大喜过望,用崇拜的眼神盯着谢无风,道:“方才是晕了吗?你好厉害!”
  李澄亦虽然年幼,到底出身于武学世家,对于功夫的好坏能看出些门道。他清楚剑法练到极致,讲究的是收放自如,谢无风这一手巧劲,实在是惊为天人。
  “大师!”李澄亦双眼放光,捧着知了对谢无风鞠了一躬,“收我为徒吧!”
  谢无风恩师尚在,并没有收徒的打算。不过他生性贪玩,看着这个傻乎乎的小胖子,起了点恶作剧的心思:“收是可以收,但我得考验你几天,看你懂不懂礼数。”
  李澄亦是个小机灵鬼,当下便改了称呼:“懂懂懂!师父尽管吩咐!”
  谢无风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他招手示意李澄亦上前,两颗黑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说了半天。
  纪檀音从角门路过,无意中瞥见这一幕,虽觉得纳闷,却并未当回事。直到晚饭时分,府上点起灯,李澄亦忽然挺着肉乎乎的胸脯跨进厢房,一见面就朝他深深一揖:“师娘好!请师娘用晚饭了!”
  纪檀音一愣,左看一圈,右看一圈,最后对上李澄亦一本正经的视线,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澄亦,你叫谁?”
  “叫你啊小纪哥哥!”说罢李澄亦呸呸两声,“不对,是师娘,我拜了无常客为师,他说你以后就是我师娘!”
  纪檀音的脸红透了,他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像是丝绸摩擦着雕花的门廊,细碎柔和,还夹杂着一点隐约的笑声。
  “谢无风!”他推开李澄亦往外闯,气得想打人,“我再也不理你了!”
 
 
第37章 失春风
  东跨院的主楼在滴翠园后边,修筑得富丽堂皇,正门有一匾,用草”三字,是李从宁夫妇平日起居之所。靠里的一间大卧房,油灯的火苗蓬勃地窜动着,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
  李从宁推门进来,笑着问:“睡下了?”
  谭凤萱从纱帐里探出头,如瀑青丝中夹杂着些许银霜,她关切地问:“贵三怎么说?”
  贵三是服侍李澄阳的小厮,这几日李澄阳行为反常,夫妇俩便令他偷偷跟着儿子出门,看他到底去了何方,为了何事失魂落魄。
  李从宁道:“澄阳一直走到南城,在白桃溪上的石桥上傻站了一整天,像是在等什么人。”
  谭凤萱拢了拢头发,往靠墙一侧挪动,给李从宁腾出一点坐的地方。“没让贵三问问?他俩打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说不定澄阳愿意讲。”
  李从宁将妻子搂在怀中,笑了:“还用你说,我连这个都想不到?告诉你一个重大消息,你儿子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谭凤萱猛一瞪眼,不可置信,怅然若失,又有些欣慰,叹了一口气道:“澄阳也是该成亲了,二十五岁的大人了。可知是哪家姑娘?”
  李从宁摇了摇头,将李澄阳告诉贵三的只言片语又转述给夫人。
  “白桃溪附近偏得很,又无农田可种,不该有什么农户居住才对。”谭凤萱拧起春山眉,仔细想了一阵,迟疑地看向丈夫,“那离玄刀门倒很近,可玄刀门不收女弟子吧?”
  李从宁“嗯”一声:“玄刀门的女人除了周晓婉,只剩几个服侍的丫头,澄阳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至于这么鬼迷心窍么?”
  谭凤萱白了他一眼:“我就见不得你这尊卑贵贱的思想,丫鬟怎么了,只要性格温和,又能照顾澄阳,我就满意。”
  “儿子大了,由他去吧,”李从宁在妻子的腰肢上摸了两把,嬉笑道:“小别胜新婚,你就只问儿子,不疼疼我?”
  谭凤萱拍掉他的手,愠怒中带着笑意:“跟你说正经的呢!澄阳整日茶不思饭不想,我担心他闷出病来。那姑娘……”她忽然灵光一现,双手拍了个响,高声道:“哎呀!不会是翟昱那个走失的宝贝女儿吧!今年才回来的,你记得么?两口子疼得不得了,平日里也不让她出门,听说倒是生得绝好模样儿。叫什么来着……诗儿?”
  “像是有这么个人。”李从宁低头想了想,觉得妻子的猜测十有是真的,当下脸就黑了,“真是他家的?我不想跟翟昱结亲,他那个脾气,我不喜欢!”
  雄图镖局和玄刀门都在襄阳城,虽然一个城北一个城南,但俗话说得好,一山不容二虎,这些年来两家难免有些摩擦。李从宁和翟昱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见面客气寒暄,私底下则暗中较劲。上次沈沛大宴群豪,李从宁借口押一趟重要的镖无法赴宴,实则在府中对翟昱趋炎附势的做派明嘲暗讽。
  “你当人家喜欢你的脾气?”谭凤萱没好气地看着丈夫,无奈道:“做了这么多年镖局生意,还是学不会圆滑处世。就说今天饭桌上,你平白吼澄亦做什么?眼睛喷火似的瞪着谢先生,人家好歹是你府上的客。”
  提起这个李从宁就动怒,虎目一瞪:“你听听他都教了澄亦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叫他喊纪檀音师娘,我——”
  谭凤萱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柔声道:“我看小纪只是害羞,他都没生气,你发什么火?再说,也不是自家孩子,轮不到你来管。”
  “那就叫他师父来管!”李从宁的声音还压不下去,“只是他师父如今在哪呢!”
  “说起这个,我回来的路上,听了好多风言风语。”谭凤萱盯着丈夫的眼睛,缓缓地、忧伤地问:“纪大侠真堕魔了?”
  李从宁一脸疲惫,捏了捏眉心:“我未曾亲眼看见,无法断言,但明彪华和恒山派的尼姑联合起来撒谎也不大可能。你不知道,如今江湖上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知道我与纪恒交好,都等着我表态,前些日子,还有人要我牵头发什么‘诛魔令’,更有甚者,猜测纪恒藏在雄图镖局里。”
  “我听说,那人练了至尊大法?”
  李从宁看向妻子:“你信么?”
  “我不知道,”过了好一会,谭凤萱又道:“古籍说练那邪功要杀九十九个童男童女做药引子并祭祀,若说那人真是纪恒,他那么心善一个人,我……我不敢信!”
  她的眼里闪动着泪光,李从宁怜惜地抱住她,道:“若真是纪恒,我也只能大义灭友了。纪檀音,我帮他养着便是。”
  谭凤萱默默拭干眼泪,她也年轻过,二十来岁的时候,和所有向往江湖的少女们一样,偷偷爱慕着纪恒。当年万众膜拜的一代大侠,如今晚节不保,谁见了都忍不住唏嘘。
  “瞧瞧,本来谈着澄阳的事儿,扯远了。说不定那西番教只是跟洗砚山庄和恒山派有旧仇,无意对付其他门派,害得整个中原武林白担心。”谭凤萱劝慰着丈夫,也劝慰着自己。
  “嗯,”李从宁扑灭油灯,“睡吧。”
  一轮圆月静静地悬在墨蓝天幕上,越过滴翠园中沉默的花草树木,便能看见两排修筑整齐的厢房。
  夜是静的,是幽香的,纪檀音翻了个身,对着谢无风宽厚的肩背轻轻一戳:“你睡着了吗?”
  谢无风就等着他这一下,立刻攥住那根作乱的手指,放到唇边吻了一吻,然后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借着月光打量纪檀音不知所措的羞赧模样。
  他的花招很多,纪檀音单纯无知,根本招架不住。有时候他心口又酸又甜,忍不住想,谢无风是不是对许多人都这样深情款款。
  “你真收澄亦为徒了?”
  “怎么会,闹着玩的。你李伯伯才不肯让宝贝儿子拜我这般行为不端之人为师。”
  纪檀音颇愤慨:“你还知道自己行为不端!你害得澄亦今晚挨了骂!”
  谢无风哈哈大笑,毫无悔过之意:“是那小子傻,我叫他喊你一声师娘,谁知他当着爹娘的面也这么喊。”
  纪檀音瞪着他,两颊肌肉紧紧绷着。
  谢无风抚弄着他的头发:“怎么了?我若真是他师父,喊你师娘不是应当的?”
  纪檀音没笑,神情有点古怪,他问:“你心里是不是把我当成姑娘?”
  光线昏暗,谢无风没注意到他捏紧的拳头,和落寞抖动的睫毛,简单地哄了一句:“说哪里话,你就是你。”
  那我是最好的吗,纪檀音想问他,但说不出口。他本是个直来直去、坦诚果敢的性格,在谢无风面前却变得优柔寡断了。
  最终他换了个问题:“黄伯伯走之前跟你说了什么?”
  谢无风的剑眉不易察觉地一颤。黄筹确实留下了一些信息,但只是主观猜测,还未有确凿的证据。纪檀音沉不住气,又爱胡思乱想,一旦告诉他,只会平添烦恼。
  “他叮嘱我好生照顾你。”谢无风道。
  纪檀音不知信了没有,黑亮的眼珠子盯了他一会,随即阖上眼皮,从鼻子里发出小猫一般的哼声。
  谢无风觉得他骄矜得可爱,忍不住凑过去吻他,微凉的右手从领口伸进去,抚摸紧实滑嫩的肌肤。
  “你干什么,”纪檀音马上缩成一团,底气不足地瞪着他,“昨天才弄过,二师兄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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