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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怜草木青(古代架空)——九尾叶

时间:2021-05-30 11:58:28  作者:九尾叶
  “魔教欺负我中原武林,便是自寻死路!”
  一时间群情激愤,好些个正义之士已亮出兵器,冲杀上来。西番教加上轿夫也只有十三个人,除了丹晴,全都围拢在轿子周围,与他们激烈交手。
  丹晴蹙起细而黑的眉,话音又快又清晰,高声道:“真不讲理!我在苗疆时,听说中原人都学儒家经义,最讲究什么仁义礼智,今日你们操办武林大会,我们诚心来做客,谁料才说了一句话,你们便动起刀子来了!”
  “好不要脸!”明彪华一步跃至丹晴面前,精铁所制的判官笔有拇指粗细,直戳丹晴左眼,“你们杀我弟子,还敢跑到这里撒野?”
  丹晴急忙向后仰倒,险而又险地避过这一击,随后抬肘格住判官笔。一切都在瞬息之间,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加催内力,两股真气霸道相撞,将彼此朝相反方向逼退。
  明彪华弓步而立,上半身前倾,后脚在地面上踩出一个深深的足印。
  这妇人看上去弱不禁风,谁料还有两下子。动起真格来,自己少一只手,总是有些吃亏。思及此,明彪华对夜魔的憎恨越发强烈,阴沉地扫了纪恒一眼。
  洗砚山庄的弟子见丹晴难缠,都要上前相助,这时紫松会胡寒提刀从另一侧赶来,道:“妖女!为我门下兄弟偿命!”
  弯刀划出一道寒芒,在半空被一柄青光闪闪的宝剑截住了,胡寒火冒三丈:“无常客,你这是要背叛中原武林?”
  谢无风用左手抻了抻衣服,姿态懒散又轻慢,“胡前辈,人家都说了是诚心来做客的,你这待客之道可不太好啊。”
  “你这种没心没肺之人,懂得什么!血债血偿,天经地义!倒是你,我看你今日是活得不耐烦了!”
  胡寒再起手,使出一招本派绝学,又被谢无风拦住了。花月影向四周煽动道:“你们就这般袖手旁观,放任魔教欺侮同道?”
  丹晴一边和明彪华过招,一边说道:“你们有近千人,我们只有十几人,已是插翅难飞!难道中原武林竟羸弱至此,有着百倍的武士,却怕了我们西番教寥寥几个?”
  花月影密切关注着战局,语气不耐:“死到临头,还强词夺理!”
  丹晴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明彪华,笑道:“花阁主,二十年不见,你这蛊惑人心的本事愈发纯熟了。我一来你们便喊打喊杀的,还未及与你好好叙旧呢。”
  有数道目光投了过来,花月影感到一丝紧张,面目略显僵硬,冷哼一声:“我从未见过你。”
  丹晴道:“明庄主,胡会长,二位都说我教屠杀你们弟子,可有什么证据没有?”
  明彪华并不理会她,攻击愈发狠厉,丹晴聪明,见他失了左手,多有不便,于是利用这个优势,四两拨千斤地与他周旋。
  明彪华自知被她戏耍,火冒三丈却无可奈何,碍于面子也不肯叫徒弟相助——毕竟从表面上看,二人争斗得激烈,他并未落了下风。
  丹晴问胡寒:“西番教夜袭紫松会的时候,不是全身而退吧,那些尸首呢?”
  胡寒本也是一代高手,自受了夜魔一掌之后,经脉逆行,真气受损,虽勉强医好了,武功却是大不如前,与无常剑法遇上,打得甚是吃力。此刻听见丹晴问话,借机后撤一步,停下休息,怨愤道:“自然是喂狗了!”
  如他所料,他停手之后,谢无风也收了招,并非执意要取他性命。
  丹晴像一片轻盈的叶子,围绕着明彪华漂移,仅凭拳脚与他的兵器抗衡,听到胡寒的回答,没有一点哀伤愤怒,遗憾说道:“可惜了,要是还留有尸体,便能与我教中人做一对比,让你知道那些暗杀者都是刻意冒充,并非我西番教教众。若再深入探查,你就会发现那其实是花月影养的死士。对了,还有翟门主,你女儿不是李澄阳杀的,真正的凶手是花月影才对——哎呀!”
  话未说完,一柄纤细的短剑贴着额角,从脑后疾刺而来,丹晴不敢回头,弯腰向一侧闪避,躲闪中后背突然一痛,竟是被明彪华蹬了一脚,她喉间顿时涌起猩甜,惊叫着朝那顶大轿子跌去。
  快要摔倒时,一只细白的、只有她半个巴掌大的手从轿子里伸出来,在丹晴背后轻柔地一托,化解了她的冲势。
  “姐姐!”丹晴强忍剧痛站起,转过身,看见花月影立于明彪华身畔,手里捏着一把短剑,正是方才偷袭之人。
  这时,轿子左侧也传出闷哼,一名西番教弟子不敌朱月阁死士,腹部中剑,重重摔倒在地,血流不止,痛苦呻吟。
  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芙蓉散!”
  丹晴得了提醒,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葱指轻弹,登时,白色的粉末借风而起,纷纷扬扬地落在轿子周围方圆一丈之地。
  西番教教众早有准备,屏息掩面,而朱月阁门人慢了一步,吸了不少粉末。
  那药粉甚是强效,不过几次呼吸之后,十几名朱月阁弟子便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四肢时不时抽搐一下。
  “你……你这歹人!”花月影大怒,号召一众江湖人,“大家齐心协力,快把妖女杀了!”
  此时,离轿子最近的,是玄刀门、洗砚山庄和雄图镖局的子弟,可他们神色犹疑,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各自掌门。
  “怎么,”一时无人动手,花月影环视一周,阴沉大笑,“你们该不会信了这妖女的胡言吧?”
  明彪华就在她身边,能分辨出花月影骤然紊乱的喘息,听着听着,眉头便纠结成一团。正待开口,一个响亮的、脆生生的孩童声音突然响起:“花阁主若真是问心无愧,又何必急着杀人灭口?”
  此情此景,真是怪异极了,在场之人打了个激灵,不约而同地看向那顶高大精致的轿子。沉稳如纪恒,眼中也起了波动,跳跃、迟疑的目光,好似一场暴风雨中闪闪烁烁的灯火。
  一只白嫩的小手揪住了帘子,随后,缝隙越开越大,只见一个女童钻出轿子,穿着绣鞋的小脚轻轻踩在草地上。
  纪檀音倒抽一口气,小声惊呼。虽然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亲眼见到那个脏兮兮的哑女摇身一变,头戴繁复银饰、身着精美衣裙,眼角飞红,唇若点朱,额前印着黑色火把,眼神丝毫没有一个八|九岁小丫头的懵懂天真,还是情不自禁地感到震撼与奇异。
  花月影掌心里满是冷汗,拳头变得虚软,她更加用力地将指甲掐进肉里,尖声道:“各位!这便是魔教教主,今日万不能让她逃了!”
  然而绝大多数侠士还处在震惊中,他们受到的冲击比纪檀音要强得多,此刻直勾勾地盯着人群中央漂亮的女孩,口中发出讷讷的、含糊的惊叹,晕晕乎乎地没作出反应。
  安措道:“真好笑,我还未开口,你怎知我身份?”她踮起脚,朝花月影的方向眯眼看了看,拖长了音调,“哦,原来是唐小姐啊,难怪认得我。一别数年,我没变,你却老了。”
  花月影虽然心慌,头脑却还没乱,她知道目前的状况还远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刻,看各大门派瞠目结舌的模样,也不指望他们帮忙,两指塞在口中打了个呼哨。
  闻令后,埋伏在鬼林里的朱月阁弟子倾巢而出,挤开密密匝匝的武林人士,试图将西番教诸人包围。
  翟昱道:“慢着!”他袍袖一挥,指示玄刀门弟子将朱月阁死士拦住。
  花月影用牙齿咬着下唇,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翟门主,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翟昱那张松弛耷拉的老脸因为激动而颤抖起来,他不看花月影,指着丹晴,问道:“你方才说,我女儿的死跟花月影有关?”
  李从宁与谭凤萱也情绪不稳,相互搀扶着,粗糙的双手紧紧交握,盯着丹晴不敢眨眼。
  花月影不屑地冷哼一声,质问道:“翟门主,你竟然因为魔教之人的三言两语而怀疑我么?”
  “我自有判断,”翟昱凶神恶煞地望着丹晴,“你——你说!”
  丹晴一手撑着后腰,小心翼翼地揉搓被明彪华踢伤的地方,表情龇牙咧嘴的,很是愤怒。
  “我来说吧,”安措身段娇小,只能仰着脸瞧他们,可一举一动中,却散发出冷峻而不容忽视的气场。
  “本没想打扰你们集会,可今日不得不来。我来,是为纪大侠作证的。”
  说完,安措慢慢地转过小脑袋,看向纪恒的方向。
  她忐忑、胆怯,全身滚烫,胸口好似发洪水,一颗心被冲刷得颠簸起伏,无处安放。这是比近乡情怯强烈百倍的、让人颤栗的感情。多少个夜里她梦见他,反反复复的都是那些珍贵的记忆画面,而今——他老了!她描画过无数遍的五官,开始蔓延出深深浅浅的细纹,无形中好似有只手,将他的眼角和嘴角一寸寸地拽下去。他是变了,可又一如往常,依旧那般和善、威武。
  安措入迷地望着纪恒,眼眸中闪出一层泪光。她低下头,屈膝深深地道了个万福,哑声道:“纪大侠,许久不见了。”
  纪恒也在看她,神色复杂、难以形容,翻腾的情绪皆封禁在深褐色的眼仁里。
  安措直起身,蜻蜓点水地一瞥,她察觉了纪恒的懊悔、疑惑、惊喜,感到心中悸动,却又疼痛难忍。没有了,她想要的那种感情,果然是奢望。
 
 
第68章 散马蹄
  花月影不肯给他们叙旧的机会,阴阳怪气地抢白:“你来给纪恒作证?我看分明是你二人沆瀣一气!各位,我早说了,纪恒和魔教二十年前便勾结在一起,他妻子是大洵国奴隶,而西番教与大洵国有勾当早就众人皆知,因此他们会合作,我可一点也不意外!”
  这番话冒犯了好些人。安措与纪恒同时变脸,怒不可遏。
  纪恒道:“唐洛昀,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你牵扯我亡妻做什么?”他自露面起,始终谦逊有礼、从容沉稳,这时却勃然大怒,好似一道闷雷突地炸响,让人心惊肉跳。
  安措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花月影对西番教叛国的污蔑,在纪恒气势磅礴的尾音中,整个人沉寂下去。
  花月影双手抱胸,傲慢地抬着下巴:“我说的是事实,你们狗急跳墙做甚,果然是心虚了。”
  “不要脸!”纪檀音未料到花月影竟如此卑鄙,连逝者都不放过。他师娘确实出身卑微,父亲是大洵国俘虏,她一生下来便是奴婢籍,受了许多磨难,直到遇见纪恒,才脱离苦海。夫妇俩鹣鲽情深,这份感情不容亵渎。
  “你们别再吵了!”李从宁快要发疯了,抄起长枪将几张桌椅打烂,“老子要知道真相,真相!”
  安措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悲悯,她咳了一声,说道:“我叫安措,五岁时被选为西番教圣女,八岁时喝下驻颜水,现今是西番教教主。那个——”她指了指丹晴,“是我亲妹子。”
  “十五岁时,我因不耐教中枯燥生活及苛刻规训,和妹妹逃了出来,一路北上,想去中原见见世面。巴蜀之地有趣,我们便多待了些时日,一直玩耍到唐家堡附近。我和妹妹看上去一般年龄,外人不晓得内情,只以为是两个无爹无娘的流浪小孩,因此,我们便被人盯上了。”
  花月影仍保持着那副傲慢而不屑的姿势,面上的肌肉却有些僵硬了。她嗤笑一声,“我且看你如何编造。”
  安措半边脸扬起一个阴沉的弧度,似是回忆起当初的遭遇,语气都显得焦急起来。
  “一日中午,我在客栈睡午觉,我妹子下楼去了,在街边看杂耍。我在窗棂前看了两眼,见她身边站着个同样年龄的小丫头,打扮得光鲜漂亮,两人一边观看,一边叽里咕噜地说话,很是投缘。我没当回事,复又躺下,谁知一觉醒来,丹晴就不见了。我急死了……四处去问,打听那个和她说话的女孩是谁,可是没人知道。三天,我妹妹杳无音信,我绝望了,也不想再活……”
  在场的不乏有儿有女的爹娘,安措顶着稚嫩的脸,用童音说起这段遭遇,让他们纷纷想起自己的孩子,同情地拧起眉头。
  “我来到大桥底下,想要跳河自尽,这时却看见那天那个丫头,正和拱桥下面和一个脏兮兮的乞儿说话,喜笑颜开的。过了一会,那丫头带着乞讨男孩走了,我悄悄跟在后面,和他们一直走到荒凉的城外,正想跳出去询问我妹子的去向,树林里突然窜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一掌劈在男孩的后颈,将他打晕了。我吓了一跳,死死捂着嘴才没叫出来。我听见他对那丫头说,洛昀,做得好。”
  花月影暴跳如雷,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砰”地甩出一柄毒箭:“你少在这里造谣生事!”
  安措侧身避过,那支箭扎在轿子边缘,入木三分,被射中的木料上沁出一层淡绿色。
  “入骨青!”华凌派掌门吓坏了:“花阁主,你怎么随身带着这种剧毒?”
  花月影不耐烦:“关你甚事?我朱月阁买得起,不像你们这种穷酸门派。”
  “我是不是造谣,在场的自有分辨。”安措清亮的眼眸牢牢地盯着花月影,“我那时武功还不到火候,只能远远地跟着,偷听到只言片语,是关于一门叫做至尊大法的上古邪功……后来,他们扛着那昏厥的孩子进了一个地方,名叫唐家堡。我不敢硬闯,急得焦头烂额。”
  “那时我明白了,唐家堡一直在拐骗幼童,密练邪功,而唐洛昀则假意亲近那些流浪儿和乞丐,赢取他们的信任,将他们骗到唐家堡杀害!反正他们没爹没娘,死了也无人在意!”
  “哈,可笑至极,你污蔑我也就罢了,竟还往我爹娘身上泼脏水!我决不允许!”花月影胸口砰砰作响,她打定主意要杀了安措,然而才拔出剑来,左右便各伸出一把钢刀,交叉着拦住她的去路。
  胡寒和明彪华站在她身侧,威胁似的晃动着兵器。
  明彪华道:“花阁主,听她说完,再杀不迟。”
  花月影两鬓散乱、双目充血,半晌,松开紧咬的牙关,挤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垂下剑尖后退一步。
  安措道:“第二日,我故意在唐家堡附近游荡,穿得破破烂烂,扮作乞丐。唐洛昀出门看见我,又装出热情亲切的模样,和我攀谈。我骗她说家乡发了水灾,爹娘都死了,我一路乞讨至此,孤苦无依。她到底是个八岁小丫头,自以为聪明,最后被我骗了一次。她从家里拿来糕点给我吃,里头下了蒙汗药。因我在西番教时,受过种种训练,又习武七八年,那药对我无效。我装作晕倒,不一会,唐连卫便出来了,将我扔进唐家堡一间偏僻柴房中。他二人以为我失去意识,站着说了会话。我听到,他们计划天黑时将我运到东庄那个祭坛,还提起十日前从襄阳拐回来的丫头,受了惊吓疯疯癫癫,需要早日料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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