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折玉皱了皱眉:“你说这话是何意?”
时云璟继续道:“我恨透了时家,恨透了时宁晟,我恨不得时家断子绝孙。但是你不一样。”他敛了敛眸,声音十分平淡。“定远侯府就你一个嫡子,将来你是要继承爵位,光耀门楣的。”
陆折玉神色陡然一变,他用力拍了拍门,急切道:“我爹是不是找过你?他跟你说什么了?”
时云璟深吸一口气,但觉眼睛里似乎有些发涩,他仰了仰头,颤着声音道:“在侯府的这些时日以来,虽然我真的很喜欢你,可是我也重任在身,我还要亲手杀了时宁晟,给我母后报仇。我怎么能一直留在侯府,做你的……”时云璟低着头眨了眨眼睛,不知该如何形容,却突然想起以前在话本上看过的一个词。
“做你的禁/脔呢?”
陆折玉闻言皱了皱眉,脸上露出诧异神色,情急之下也开始口不择言:“时云璟你有病吧?自从我当了你的伴读什么脏活累活我都干尽了,如今还要喂你用膳陪你睡觉,到底谁当谁的禁/脔?”
时云璟无奈轻笑一声:“我们两个都各自肩负使命,身不由己之人,还有什么可以期盼的。”
陆折玉长叹口气:“你有什么使命我会帮你的,你想逼宫想夺位想杀时宁晟我都可以帮你,你现在就不能帮我把这房间的钥匙取来么!?”
时云璟咬了咬唇,心如刀绞。他微闭双目,片刻过后,方才竭力保持着镇定,轻声言道:“那你在这里等我,我让楚珩去帮你取钥匙……”
“……真的?”陆折玉听他总算答应了下来,不由面露喜色。
“嗯……”时云璟轻声答应。“我去了。”
“好,让楚珩快去快回。”
说着,时云璟站起身来,转身走向别苑。行至拐角,他止步回头看了一眼,仿佛在自言自语一般地说着话。
“你骗了我那么多次,如今我就骗了你一次,你不许记恨我。”
随后,他终于头也不回地走了。
侯府别苑。棠梨轩。
“楚珩。”时云璟轻唤一声。
“属下在。”
时云璟从怀里一枚穿云箭放在桌上,静静吩咐道:“你去联络缪行,让他早做准备。最晚明天天亮,我要启程回楚国。”
楚珩微微一惊:“殿下……”
时云璟微微闭眸,将前因后果全部说了一遍。
“若是可行,我还真想给陆折玉下点蒙汗药,把他一起带回去。”时云璟轻笑一声。
楚珩默然不语。
“罢了。”时云璟叹口气。“不说没用的了,你去办事罢。”
“是。”楚珩应下,转身离去,没入夜色当中。
夜色中的侯府一片寂静,初夏的季节里,屋外不断传来不知名的虫鸣。小潭中的锦鲤仿佛夜里也不知休息,借着月色戏水。
时云璟落座书桌前,展开一面宣纸,拿起一只紫毫正欲蘸墨,却发现砚中的墨已经干了。
若是陆折玉在就好了……他研的墨,下笔最是顺畅。
时云璟叹了口气。都快离开侯府了,他也不便再支使侯府的下人。于是亲自取来清水和墨锭,手握墨锭在砚堂中细细研磨。墨研得浓了,时云璟倒入些许清水,然而一不小心却又将水加多了……他不由皱了皱眉,原来伴读的活儿,真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干的了的。
楚珩离开侯府,将穿云箭放出,见到缪行后,迅速交代了所有的事宜。缪行闻言,起初还以为主子终于想通了,待得知此事与陆折玉有关之后,方才明白,原来主子是受了情伤。
交代完一切,楚珩正欲回侯府,却略有迟疑,思索片刻过后,使出轻功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掠去。
颜府离这里并不远,一路轻功,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只是现在已经快到子时了,也不知道那人歇下了没有。
好在颜府值夜的护卫并不多,楚珩小心避开护卫的视线,摸索到了一处院落,他隐在墙根细细观察四处并无旁人,方才悄无声息地推开窗户,翻窗而入,关上窗户,一气呵成。
颜凌均刚阅完一篇策论,正准备歇下,他背对窗户脱下外袍将其悬挂在椸架上,一转身,刚好发现那个刚刚关上窗户的人,紧接着,便是四目相对。
颜凌均霎时红了双颊,他迅速从椸架抽下衣裳胡乱披在身上,然后恼羞成怒地走到人前抬手一记耳光落在了楚珩的面颊上。
那巴掌并不重,却仍然把楚珩的脸打得侧了过去。
颜凌均皱着眉,恼怒道:“谁准你直接翻窗进来的?!”
楚珩敛了敛眸,缓缓吐出一口气,低声道:“我明天就要跟随六殿下回楚国了,日后,想必没什么机会能跟你见面了。”
【作者有话说:颜凌均和楚珩这一对儿笔墨一直不多,这几章可能会刷存在刷的多一点……】
第48章
颜凌均闻言,脸上的恼怒逐渐消散,他紧了紧身上的外袍,坐在桌案旁,视线看向一侧,轻声道:“你真的再也不回来了么?”
楚珩没有立刻回应,思忖片刻道:“我本就是跟随殿下来的邺城,他要回去,我只能跟他离开。”
颜凌均良久未语。过了片刻轻声开口问了一句:“为什么会这么突然?”
楚珩将前因后果悉数跟他讲了一遍,颜凌均静静地听着。
楚珩:“定远侯来找过殿下,殿下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跟陆公子断掉为好。”
“赐婚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楚珩,“所以,你和我,也要断得一干二净,是么?”
楚珩敛目,低声开口:“我自幼蒙萧府收养,为六殿下做事,若他今后还会来邺城,我……”
“不必了。”颜凌均打断了他。“我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等不了你那么多年。”
楚珩微怔。
“等你再来邺城,我还不知是死是活,倒不如你现在就把我忘了。”颜凌均说。
楚珩走上前去,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在他身侧,抓住他手腕,神色微冷:“怎么回事?你的病又重了么?为何不请御医?”
颜凌均想将手抽离出来,却被那个不知轻重的武夫紧紧握着,让他甩都甩不开。颜凌均皱了眉,面露恼怒神色:“你放手……放开!”
“你是想让我现在就去找颜太傅问问你的病情还是怎的?”楚珩仍旧紧握他手腕,这都已经快入夏了,他的手却还是这么凉。“你知道的,这种事情我能干得出来。”
“你敢!”颜凌均眼神中流露出恨意。
“那你答应我,等下次见面的时候,你把身体给我养好了。”楚珩淡淡地看着他。
颜凌均用力咬着唇,神情里尽是羞恼。楚珩伸手轻轻捏住他的下颌,迫使他松开咬在唇上的牙齿,然后微微倾身,阖眸吻上了他的唇。
颜凌均挣扎起来,可是他一只手仍然被他攥在掌心里,只能用另一只手用力推他的胸膛,最终却被楚珩的阔掌攥住两个纤细手腕,让他动弹不得。直到楚珩在他口中索取够了才起身松开了他的手腕,恼羞成怒的颜凌均扬起手,却再次被楚珩拦住。
“别往脸上打。”楚珩看着他。“一会儿我还要回去见殿下。若是被他看到,他会起疑的。你若恨我,留着日后见面再动手,到时候你给我一剑都可以。”
唇上还留着他的余温,颜凌均咬了咬唇,恨恨地放下了手。
颜凌均别开了脸,双眸泛红:“你这几日三番五次来颜府,他就没有起疑么?”
“这几日殿下忙着跟陆公子如胶似漆,自然没工夫理会我。”楚珩淡淡道。
屋里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颜凌均低声道:“你们要走的事情,折玉还不知晓?”
楚珩点了点头。
“你快滚吧。”颜凌均沉着脸。“免得我现在就去告诉折玉这件事,你们就走不了了。”
楚珩轻轻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把身体养好。”
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去,楚珩推开窗户翻身而出,很快就隐入了夜色当中。颜凌均站在窗前,静静看着他身影消失不见。夜风拂过,不尽凉意袭入全身。此一别,再见不知何期。
时云璟蘸着加水加多了的墨写完了一封信,但见墨水在宣纸上洇得乱七八糟,放在桌上晾了好一会儿都没干。
敲门声响起,时云璟知道是楚珩回来了。
“你见到缪行了?”时云璟淡淡问道。
“是。等寅时二刻的时候,他会在往东一里的地方等殿下。”
宣纸上的字迹已经干了,时云璟将其叠了起来,压在镇纸下:“怎的去了这么长时间?”
楚珩微怔,迟疑片刻道:“……一时没有寻到缪行,让殿下久等了。”
“有穿云箭,他岂会让你久等。”时云璟抬了抬眼皮,淡淡道,“你有事瞒着我。”
楚珩仓促间单膝跪地低声道:“属下去了颜府,望殿下恕罪。”
时云璟扫了他一眼,一瞬间都明白了。那日他去见缪行,回来之后楚珩却不见人影了,过了许久他才回到别苑,问他去了哪里却被他搪塞过去,这么一想,原来这些日子以来他是天天往颜府跑。
时云璟神色微暗,琐事繁多,心中杂乱不已,还有些不是滋味。瞧着楚珩还跪着,他说道:“行了,起来罢。”
楚珩默默站起身来。
时云璟作思索状:“你和颜凌均,是什么时候……”
楚珩低了低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时云璟瞧着他的模样,也不便再问,索性转了话题:“算了,去给我沏杯茶来。”
楚珩微微一怔,随后领命而去。时云璟重新将压在镇纸下的信展开,提笔蘸着加了水的墨继续写了起来。
好在厨房里还有热水,片刻过后,楚珩提着茶壶走进棠梨轩,放在小桌上,沏了一杯,躬身奉上:“殿下。”
时云璟将杯子接了过去,浅饮一口,然后站起身走到茶壶面前,打开杯盖看了眼里面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这苍山雪绿是陈国盛产的茶叶,等回了楚国就喝不到了。”时云璟拎起茶壶又斟了一杯,“你也喝一杯?”
楚珩受宠若惊,原以为他家殿下遇到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位陆公子,没想到这次居然还能想到下属。时云璟直接端起那杯茶递到他面前,楚珩接了过去:“谢殿下。”
时云璟淡淡看着他饮下那杯茶,方才回到了桌案后:“退下罢。”
楚珩躬身行了一礼,离开了屋子。
次日一大早,陆折玉是被门口开锁的声音惊醒的。他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自己仍然在书房里,还是伏在桌上睡了一夜。
陆折玉踉跄起身走到门前,小厮刚好打开门,看着自己公子正站在门口,于是向着他躬身行礼:“公子,侯爷让小的转告您,他已经替您告了假,今日不必去上朝了。”
陆折玉皱眉,渐渐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一切。
他让时云璟去找封扬拿书房的钥匙,时云璟分明已经答应了,但是他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却不见他回来。书房本是定远侯府的重地,四处的门窗都上了锁,屋外更是一个人都没有,他谁也找不到,谁也见不到,只能无助地留在书房里,静静等候天亮。
如今,天亮了。
陆折玉推开小厮疾行而出,阔步走到别苑,推开棠梨轩的门,屋里十分整洁,桌上的一壶茶没饮多少,却已经冷透了。
陆折玉急忙走进去,却是没找到时云璟,最终在床榻上看到了昏迷着的楚珩。
“楚珩?楚珩。”陆折玉急促唤道。
习武之人的警惕性非常人可比,而楚珩却在陆折玉唤了好几声之后才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陆折玉蹙眉问道。
楚珩扶了扶额头,但觉头疼欲裂。他看了眼陆折玉,又环顾四周,不经意间看到了桌上那壶凉透了的茶,心下了然,方才低声道:“是殿下……他昨晚给我下了药。”
“你主子人呢?”陆折玉面露急切。
楚珩倏然站起身来,定了定神,渐渐回忆起昨日发生的一切,取了放在一旁的佩剑就要走:“我现在去寻殿下。”
“慢着。”陆折玉眼尖地看到了被镇纸压在桌上的一封信,他将其取了过来,拆开信封取出信又将其展开,一封被不知加了多少水的墨洇得乱七八糟的信映入眼帘,字迹确实是时云璟的。
信中写道:
书呈折玉,见字如晤。
你看到此信时,我已经离开邺城了。不告而别,实在抱歉。你也曾经未经我允准将我带来邺城,今日我们算扯平。半年时光转瞬,本欲让你一辈子为我效犬马,如今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不知你何日成亲,我无法给你送来贺礼了,惟愿你平安喜乐,一世顺遂。不要来寻我,否则你挖地三尺也寻不到我,不必做无用之功。感谢这半年光阴,今起一别两宽。
写到这里,信中分明已经写下了一个落款,然而后面却又加了一段:
日后无我在你身边,担心你被人欺负,楚珩便留给你了,日后他就是你的下属。你若也不想要他,把他赶走也好,自然有人愿意收留他。书不尽意,再会无期,望珍重。
陆折玉盯着这封信看了许久,脸色铁青。楚珩看着他神色,轻声道:“陆公子,殿下说了什么?”
陆折玉草草地把信递给他,楚珩皱着眉迅速扫了一眼,面色越来越差。
陆折玉心想,他现在行事皆在他爹眼皮底下,府兵和定远军他定然一个都调不出来,如此,只能……
“我听闻时云璟说,他在邺城中还有密探,”陆折玉冷静道,“你能否联络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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