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带着一千名萧家军,从邺城城门杀到城中,陆折玉蒙了面,在萧家军的护送之下,来到了定远军大营。
自从陆迟交了兵符,定远军大营便被监管了起来,如今大营中的将士们每日练不得兵,只能无所事事。
那一千余名萧家军各个骁勇,将营外负责监禁的禁军杀了个干净。定远军虽没能等来他们的主帅,但是如今总算等来了陆折玉。
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参见陆将军”,数万将士一齐高呼。
定远侯府的将士,认主,不认兵符。
陆折玉回头看向楚珩,说道:“城中禁军众多,阿璟没带过兵,我不放心他,你带三千人马,速去接应他。”
楚珩抱拳一揖:“属下遵命。”
随后陆折玉扬声吩咐:“阖军将士听令,三千人马入城,联合萧家军,对战禁军。禁止打家劫舍,伤及无辜,违令者斩。其余人等,随我攻入皇宫。”
“是!”
又是一声山呼海啸一般的高喊。
楚珩率领那一千萧家军和三千定远军先行,陆折玉带着剩余人等直奔皇宫。
时云璟兵法学了不少,但他确实从不曾亲自带兵。若非从前承安帝处处打压,时云璟早就被萧涵煦带上战场了,可惜时宁晟不可能给他任何立军功的机会。
时云璟的箭囊中的箭已经用完了,此时他手中的十字弩已经成了一件摆设。他只能拔出长剑与禁军搏斗。身边数名近卫不得不分出心神来保护主子,可是一分心就难以跟禁军对抗,受伤在所难免。时云璟手中的长剑不知道已经饮了多少鲜血,如今握着剑的手也愈发酸麻。
“殿下,不好了,东边的一条民巷失火,看架势,已经开始蔓延了!”一名萧家军骑马赶来,向时云璟快速禀报道。
时云璟蹙眉,这深更半夜的,百姓都呆在家里,何人会放火?
夜色中虽看不清,但空气中确实隐隐约约能闻到起火的味道。时云璟定了定神,迅速吩咐:“城中百姓众多,勿伤及无辜,先带人前去救火。”
那名萧家军却有些为难:“殿下,城中的禁军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本就不敌,若再分出人手去救火,恐怕……”
“那你看现在这个样子,等火势蔓延,我们就能打得过禁军了吗?”时云璟一改平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厉声呵斥一句。
“末将遵命!”那萧家军急忙领命,策马而去,率人前去救火。
身后突然传来兵器相撞的声音,极其刺耳,时云璟回头一看,只见是一名禁军欲偷袭,却被他身边的将士拦下,紧接着那名将士却长刀索了命。
时云璟长剑刺出,将那禁军斩杀,然而就在这时,背后有人持刀砍来,等时云璟发觉之时,已经来不及躲闪,电光火石之间,耳边传来“咻”的一声,一支羽箭飞来,刺入那名持刀禁军的手臂,长刀失了准头,在时云璟右侧肩胛骨处划出一道血痕。时云璟忍着疼一剑刺出,那人摔下马,当场毙命。
远处传来喧嚣的马蹄声,时云璟抬头一望,但见长街尽头,楚珩率军赶来,看那些士兵的衣着,竟是定远军。
楚珩将一个盛满了短箭的箭囊扔给时云璟,抱拳一礼:“殿下恕罪,属下来迟了。”
“来得正好。”时云璟接住箭囊,取了一支箭装入十字弩中,说,“南边巷子失了火,多半是有贼人趁乱作祟,你速带人前去看看。”
楚珩面露迟疑:“殿下的伤……”
时云璟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伤处,只是伤在背后,也看不到,他一挥手,说:“小伤罢了,不要紧,你赶紧去。”
“是!”
楚珩正要调转马头,时云璟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叫住了他:“等等,折玉呢?”
“陆公子率领大军攻入皇宫了,现在多半在南城门。”
时云璟摆摆手让他离去,只剩下数千名定远军与禁军厮杀。
天快破晓的时候,邺城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巷道中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南边巷子失火的地方好在被及时控制,未曾蔓延,只剩下缕缕白烟。
时云璟骑在马上,脸上尽是血污,数十名定远军的精骑护在他左右,时云璟长吐出一口气,抬眸看向他们,说道:“诸位辛苦了。你们主子还在皇宫与禁军搏斗,诸位可愿随我前去援助?”
那群精骑互相对视一眼,领头的一人抱拳一礼:“将军有令,命我等听从六殿下吩咐。如今末将任凭殿下差遣。”
“好。”时云璟将长剑收入鞘中,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定远军听令,随我攻入皇宫。”
“是!”
数千兵马随着时云璟奔驰而去,激起一路飞扬尘土。
……
皇宫中的局面,并不比城中好到哪里去。天亮之前,陆折玉率军攻破了宫门,可是他所率领的定远军经过一夜拼杀,已经损耗了部分战力,如今宫内的禁军却是却是战力正盛。陆折玉并不有十足的把握能打赢。
若这一战没能赢下来,那无论是他还是时云璟,定远军还是萧家军,都没有活路。
箭在弦上,拼死一搏罢了。比这更艰难的战场,他又不是未曾经历过。
耳边尽是兵器相撞和刀刃入肉的声音,禁军一波又一波,不知杀到何时才能结束。
陆折玉握剑的手已经麻木,如今全凭本能厮杀。
突然间,一阵马蹄声传来,陆折玉回头一看,只见领兵之人,正是时云璟。
“阿璟——”
陆折玉情不自禁地唤出。
时云璟策马奔来,一手握缰绳,一手摁动十字弩机关,短箭飞出,正中陆折玉身后的两个禁军。
“你还好么?”时云璟问道。
“无妨。”陆折玉回神,说,“城中现在情况如何?”
“都解决了。”时云璟看向他,唇角轻牵,“怎么样,陆将军是不是该夸夸我?”
陆折玉笑了笑,想如往常那样揉揉他的脑袋,可是两人都骑在马上,距离太远,实在够不到。陆折玉只能开口道:“阿璟有将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他顿了顿,又道,“这样夸,可好?”
时云璟弯眸而笑,纵身一跃,跨坐到陆折玉的马上,顺手揽了他的腰。
陆折玉蹙眉,时不时还要提防着身旁有人偷袭:“你作甚?”
时云璟握着陆折玉的手腕,将他手心放在自己头顶上,冲他一笑:“我知道你想揉我了。”
掌心中传来熟悉的触觉,陆折玉心中一暖。
时云璟向来注重仪表,经过一夜搏斗,他的头发已经乱蓬蓬的了,脸上还沾着血污,陆折玉放下了手,说:“听话,先把眼前事解决了再说。”
时云璟乖巧地点了点头,弯眸一笑,此时的模样与方才巷道中与人搏杀的他判若两人。
***
皇宫大内的禁军到底是不敌久经沙场的将士,再加上时云璟率兵来支援,禁军马上就败下阵来,宫苑之内横尸遍野,宛如修罗场。
时云璟的抹了一把脸上不知道是谁的血,微眯起双眸,定定看着面前的碧霄殿正门。
门口仅剩的几名禁军拿着刀,虎视眈眈地望着面前骑在马上的二人,还有他们身后数十名精骑,仿佛时刻准备着应战。
时云璟说:“识相的,便让开。宫里的尸体已经不在少数,不多你们几具。”
那几名禁军相互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面前骑在马上的两人和他们身后的一干定远军,最终还是扔掉了手中的兵器,主动让开了一条道路。
时云璟看向身侧之人,缓了神色:“我自己进去罢,你在外面等我。”
陆折玉看了一眼紧闭的宫门,转头吩咐身后的将士:“保护好六殿下。”
“是!”
时云璟下了马,提着剑,拾阶而上,一步一步迈入碧霄殿。
殿门被推开,此时已经将近日落西山,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了金碧辉煌的墙壁上。
崇德帝咳嗽了几声,虚弱地抬眸看向来者,只是逆着光影,他实在难以看清面前人的长相。
待那人走近,崇德帝哑声道:“你是楚国之人?”
时云璟说:“陛下可知,半年前,定远军就是这样攻入楚国皇宫,逼迫时宁晟归还边境六城,割让西北十三城的。”
崇德帝问道:“你跟时宁晟是何关系?”
时云璟微蹙眉:“已故文德皇后,是我生母。”
“六皇子,时云璟。”崇德帝冷笑一声。“你比你父皇,倒是出息多了。”
时云璟睨视着他,说:“陈国的皇帝,倒是一任不如一任。”
听他这么说,崇德帝也没恼怒,反而自嘲般一笑:“你说得对。可是但凡朕有个兄弟,这个皇位,就轮不到朕来坐。”说到这里,他抬头,看着时云璟,自嘲的神色转换为嘲讽他人:“所以,朕真的很难理解你们这些为了皇位你死我活的人。”
“你以为本王稀罕这个皇位么?若非时宁晟,萧家不会谋反。至于你——”时云璟冷笑。“若非因为你日日担心定远军谋反……”
说到这里,时云璟拎着剑,一步一步地走近崇德帝,说:“定远军世世代代都是忠臣良将,可是你宠信奸臣,亲近小人,罪无可赦。”
时云璟长剑直指崇德帝,冷然看着他。
崇德帝看着那剑身闪着冷冽寒光,他默默道:“不可能,定远侯府早就想谋反了。若不然,陆折玉为何驻/军槊州,视朕的圣旨为无物?难道不是想拥兵自立么?”
时云璟没有说话,身后一名近卫将三个金锻卷轴还一块腰牌扔到了崇德帝的面前。
“你看看这是什么?”时云璟冷声道,“你的圣旨,全部被韩轻的人拦截,他与死士组织勾结,陷害忠良,而你始终被蒙在鼓中。昏庸无能之辈,如何堪当陈国君主?”
【作者有话说:倒计时了——】
第71章 归楚
崇德帝低头,看了看那些东西,过了片刻,他摇了摇头。
“朕承认昏庸不假,但是定远侯府早就有不臣之心。”他轻声说道。
“定远侯府世代为将,为国为民,陈国寸寸疆土,哪一寸与定远侯府无关?”时云璟说。“那韩轻呢?他为陈国做过什么?”
“朕登基以来,韩爱卿就始终在朕身侧辅佐。”崇德帝说。
时云璟冷笑:“奸臣吹几句耳旁风,就成了辅佐,你置内阁首辅颜韶为何地?”
“颜太傅,朕始终对他尊崇有加。”崇德帝说。“可是他跟朕的父皇一样,在他们的心里,朕这个皇帝就是昏庸无能,朕的才学,甚至比不上国子监的那几个学生。同样都是他的学生,他待陆折玉,却比待朕要好得多。”
说到这里,崇德帝自嘲般冷笑一声:“可是朕有错么?朕登基以来按照他们所愿,已经日日兢兢业业了,朕到底哪里错了?!”
时云璟看着他,说:“你若生于民间,自然没错。可是你生在皇家,你姓喻,走到这一步,就是错了。”
“那你呢?”崇德帝毫不避讳地对上他的视线,“你也同样生于皇室,今日若你功成,陈国百姓会怨恨你,楚国百姓也不会感激你,时宁晟不可能传位于你,你就算是成了天下共主,煌煌史册,悠悠众口,你永远都是乱臣贼子!”
“你以为你是皇帝,陈国百姓就会拥护你么?他们感念的是为陈国打天下、护佑四海升平的定远侯,而不是你这个坐在龙椅上却无寸功的皇帝!”时云璟皱眉,声音提高了几分,“你若不信,我就不杀你,我让你亲眼看着史书是如何写我,写定远侯府,还有——”
时云璟微微一顿,继而一字一句地道:“如何写你这个皇帝的。”
“朕不想看!”崇德帝突然间破口大骂。“时云璟!有本事你就杀了朕啊!你,还有陆折玉皆为乱臣贼子,天下共诛之!”
“若说乱臣贼子,没有人能比韩轻更能担得起这个称呼。”时云璟淡淡道,“他祸乱朝纲,构陷忠良,残害君主,理应五马分尸。”
“残害君主……?”崇德帝突然皱了皱眉,“你说他……”
“你或许还不知道罢。”时云璟漠然看着他。“我的下属方才从碧霄殿搜出一样东西。”
说着,他看了一眼身侧的一名近卫,后者恭敬地递上来一个小盒,时云璟将其接过来,扔到了崇德帝身前的御案上。
崇德帝低声说:“这是韩卿送给朕的醒神香。”
“那叫迷神散。”时云璟看了他一眼。“长期使用,乱人心智,又会令人多疑多梦。现在你知道数月前为何曾多次梦到折玉谋反了罢。”
“你如何得知朕做过这样的梦?”崇德帝突然间警惕了起来。“此事明明只有碧霄宫的人才知晓。”
时云璟没说话,崇德帝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看向身侧的郁德业。
“是你?”崇德帝蹙眉道。
“陛下——”郁德业跪了下去,瞬间老泪纵横,“陛下,您不能再糊涂下去了啊。韩掌印早就居心不良,他一直在害您啊!”
崇德帝一怔,他说:“怎么可能?韩爱卿怎么会害朕?”
“皇上,您找一验便知,那确实是迷神散啊!”
“那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朕?!”崇德帝厉声呵斥道。
郁德业抬头看着他,满脸都是泪:“老奴也是数日前方才知晓真相,况且,韩掌印权倾朝野,只怕老奴还未曾说出口,便已经被韩大人灭了口。”
崇德帝坐在龙椅上,久久未曾言语。
时云璟走上前去,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道:“楚国的大小城池皆是定远军打下来的,你本应该善待定远侯和武节将军,可惜你没有。一个傀儡皇帝,没了忠臣良将,你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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