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栈低头打量自己的搭配,驼色风衣,浅绿坎肩,休闲衬衣,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简青黎笑得狡黠,修长的食指戳着他的胸口,一字一顿地说:“太、古、板、啦。”
方明栈握住那根手指,朝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拉,简青黎没有抵抗,顺从地靠过来,一下子,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许多。
简青黎比方明栈矮几公分,仰起脸看他,黑而深的眼底倒映着天花板上成片的小灯,他眨眨眼,晶莹的灯光便荡一荡。
两人就这么对望着,有好一会,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
“说到衣服。”简青黎喉结一滚,“你还有一套衣服在我家呢,什么时候来拿?内|裤我也洗了,我可不像你,那么小气。”
方明栈看不惯他邀功,说:“你穿的你不洗?”
简青黎嘿嘿笑,轻声撒娇:“咱们之间分什么你我呀。”
方明栈沉默。不知为何,简青黎突然觉得很愉快,于是踮起脚,仰起头,在男人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快如蜻蜓点水。
方明栈有些错愕,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松开简青黎的食指,顺着他的肩膀一路摸到腰际,摩挲两下又绕到后背,轻抠那个蕾丝骷髅头。“我看你的审美也不怎么样。”
简青黎嗔怪:“不怎么样你还摸?”
方明栈隔着黑色蕾丝掐了一把他的皮肉。
简青黎揪着他风衣上的扣子把玩,低声抱怨:“最近忙什么呢,也不找我。”
方明栈冷哼:“找你做什么?”
简青黎比着口型,用气声说:“做爱呀。”
方明栈俯视着他,一手仍揽着他的后腰,掌心传递出不易察觉的温度。他正要开口,简青黎的手机铃声响了。
“等等噢,”简青黎退开,掏出手机一看,脸色微变。
他走到一旁光线不那么明亮的拐角,做贼似的接了电话:“喂?”
“方明栈回沧市了你知不知道?!”一个如临大敌的紧张声音在听筒里炸开。
简青黎后背一紧,头皮发麻,心想宋景悠这一嗓子,肯定被方明栈听到了。此念一起,落在身上的目光果真变得锋利而尖锐。
“我知道,你别激动。”简青黎安抚地问:“怎么了?”
“知道你不提醒我!”宋景悠叹了口气,“我们公司上上个月接受文越医药的委托,帮他们进口一批药品,你记得吧。”
简青黎稍微偏了偏脑袋,迅速地扫了一眼身后,方明栈捧着手机打字,没有看他。
“不记得,说重点。”
“因为政策变动,药品在海关那多扣了一段时间,导致我们交货时间比合同约定的晚了两天。”
“然后呢?”
“然后文越就让我们赔偿损失,列出来的数额特别巨大。其实迟两天在实践中很常见的,但他们非常较真,还说要走法律程序。我们公司哪有资金跟他们耗啊,老总就让我去谈和解。结果文越的法务总监强硬得要命,说了没两句就撵我走。后来我在走廊碰上方明栈了,才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你说吧,他是不是故意整我?”
宋景悠的职位是法务,当初他们公司接受文越委托的时候,他就不大愿意,但想到方明栈远在英国,而且公司之间的业务不会牵扯什么私情,就没当回事,谁料这一单交易恰巧出了问题,而文越又如此不近人情地要求巨额赔偿。
“你和他见过面吗?”宋景悠问。
“嗯。”
“和好了?”
简青黎哼哼两声,不做明确答复。
“不是,就算你们彻底拜拜,也得把当初的事情解释清楚啊。不然他这么针对我,公司知道后迟早把我开除。”
“我想想办法,先挂了。”
简青黎在原地踟蹰一阵,感到心烦意乱。他慢腾腾地回到方明栈身边,决定坦白:“宋景悠给我打电话,说文越要他们赔偿迟延交货的损失。”
方明栈漠然看着他:“不应该吗?”
“迟了不是因为政策变动吗,”简青黎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似懂非懂的词,“算不可抗力吧,你别为难人家了。”
他思索着不可抗力、商业风险、违约责任这几个模糊的术语,无意识地咬着下唇,神情也变得严肃。
方明栈冷冷的:“你为了他求我?”
简青黎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不对,说了个“我”字,卡壳了几秒,解释道:“我是觉得,这件事本身不大,如果打官司,还要支付律师费和诉讼费,得不偿失。而且,法官肯定不会按你们主张的预期利润判决的。”
“那又怎么样,”方明栈冷笑,神态轻蔑,“我乐意。”
“你不会真以为我和他睡过吧。”简青黎低下头,轻轻拽了一下方明栈的衣角,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和,好像在诉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你想表达什么?”方明栈目光凌厉,阴沉沉地打量面前的人,简青黎却不与他对视,只是盯着鞋尖,露出一截白嫩的颈子。
“你是因为吃醋才为难宋景悠的吗?”简青黎问。声音很轻,比蚊子振动翅膀也响亮不了多少。
方明栈胸腔发闷,好像有一团坚硬的东西梗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他吸了口气,讥笑道:“简青黎,你真以为我非你不可?”
简青黎还是看着地面,宴会厅的瓷砖不知是什么质地的,光可鉴人,还设计了一些极具韵味的、随机蔓延的裂纹。无数的小灯将他和方明栈照出无数的影子,它们都很浅淡,有的相距甚远,有的重叠交错。“没这么以为。反正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方明栈走了。过了一会,简青黎抬起头来,往人群里心不在焉地看了几眼。项庭舟来到他身边,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怎么,不欢而散啊?”
第13章
宴会厅的出口有一片休息区,放了四五张沙发,用几盆高大的绿植挡着,隔绝出一个稍微有几分隐蔽的空间。
酒会散了之后,卢勇和方明栈并肩从大厅里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温九鹤这个女人真的了不起。”短短几分钟,卢勇已经把这个名字念叨了好几遍了。
“你要给她投资?”
卢勇点头,情绪挺激动:“你别看她现在这么优雅漂亮,还事业有成,其实她家里重男轻女,初中都没毕业就出去打工了,吃了好多苦才有今天的成就。真的厉害,我听着都心疼。”
方明栈给他泼冷水:“投资就投资,别扯上感情。”
“知道。”卢勇很不上心地答应一声,突然问:“简青黎呢?他不是和你在一块吗?”
方明栈摇头,还没开口,就听见从休息区传出一声大喊:“那个,简青黎的前男友!等一下!”
卢勇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停下脚步。回过神,见方明栈还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便拽了他一把,挤眉弄眼地说:“人家叫你呢。”
方明栈不悦地皱着眉,一脸烦躁而不得发泄的表情,在原地磨蹭了一会,最终还是去了休息区。
“简青黎喝醉了,交给你了啊。”项庭舟把包袱甩给他,马不停蹄地跑了,边跑边交代,“他住云水苑三栋一单元502!”
卢勇袖手旁观,幸灾乐祸地笑了一阵,也拍拍方明栈的肩膀离开了,还说:“幸好你没开车。”
简青黎瘫坐在沙发上,陷得很深,双臂自然地下垂,屁股蹭着沙发边缘,两条长腿微微分开,脚尖抵着对面茶几的柱子。他闭着眼睛,两颊酡然,好像睡得很沉,呼吸微不可闻。方明栈静静地站着,从高处俯视他,过了一会,他踢踢简青黎的小腿:“起来,别装。”
简青黎呻吟一声,两只软绵绵的手臂撑着沙发垫,眼睛眨了几下,睁开了,看清是方明栈,又闭上了。“没装,我真的头晕。”他带着鼻音说。
“再不起来我走了。”
“方总,”简青黎伸出右手,执着地要方明栈帮忙,还批评他,“你怎么不懂怜香惜玉呀。”
方明栈任他孤零零地举着手臂:“你算什么香什么玉?”
简青黎闭着眼闷闷地笑,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抖个不停。“我是温香软玉。”
方明栈一时无话可说,只好弯腰握住他的手,使力把人拽起来。
简青黎多少有点醉了,虽然说话还流利,但走路直打飘,方明栈搀着他走出酒店,一路上,简青黎都粘在他身上,滚烫而清甜的呼吸洒在他颈侧。
方明栈只喝了一点酒,神智异常清醒,不过还是抱着谨慎的心态叫了代驾。他费了一番功夫把简青黎塞到后座,随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代驾司机问了地址之后就发动了车子,全程安安静静的,非常专业。
“让我靠一下啊。”简青黎枕着方明栈的肩膀,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简青黎,”方明栈忍无可忍,质问道,“你故意的吧?”
简青黎舌头有点不利索,因此讲得很慢,显得嗓音软软糯糯,“怎么啦,我受欢迎,大家都找我喝酒,又不是我的错。”
车厢里密不透风,没过一会,简青黎就觉得憋闷了,将车窗降下一半。早春的凉风吹散了酒精味,他吸了吸鼻子,迷蒙的眼睛似乎清醒了些,突如其来地问:“方明栈,你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样吗?”
方明栈不应,摆明了不想与他聊天。简青黎坚持不懈,自顾自地讲:“就那会在希望之星幼儿园门口,我妈带着我,老头子带着你。”
方明栈不耐烦:“小孩子五岁以后才有长期记忆。”言下之意,简青黎在说谎。
“可我真的记得。”简青黎稍微抬起头来,固执地看他一眼,又栽倒在方明栈肩膀上。“你穿一件蓝色的小衬衣,背着手,也不笑,凶巴巴的。”
方明栈盯着挡风玻璃,对他的独家记忆无动于衷。简青黎笑了一会,问:“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样?”
“没印象。”
简青黎很失落地“哦”了一声,剩下的路程都没再说话了。
其实方明栈记得。当时的简青黎真是又乖又小的一只,穿着背带裤,紧紧地牵着妈妈的手,像个漂亮的布娃娃,然而眼神却灵动得很,活泼而好奇地在他身上打转。
把车开到云水苑之后,代驾司机就离开了。方明栈率先下车,托着简青黎的胳膊把他弄出来。简青黎晃了一下,勉强扶着车身站稳,说:“走不动,要不你抱我回去吧。”
方明栈铁石心肠地站着。简青黎深呼吸几次,缓过来些许,突然仰起头,对着天空高喊:“你看!月亮。”
方明栈的耐心所剩无几,真想一走了之,却又狠不下来,压着怒火问:“简青黎,你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简青黎不回答,只是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还说,你这个当哥哥的,照顾一下弟弟怎么了。方明栈最后还是妥协了,把他安全护送到家。简青黎踢掉鞋子,一身酒气地往卫生间里钻,结果踩到地板上的一摊水,脚底打滑差点摔倒。方明栈跟进来,问:“你想干什么?”
“泡澡。”简青黎含糊地说。他以胯骨抵着洗手台,支撑身体的重量,随后两手揪住衣服下摆,用力一掀。
方明栈走到浴缸前,俯身放水,又从周围的瓶瓶罐罐中拿了几个,往热水中胡乱加了一点。
忙完回头一看,简青黎的脑袋卡在毛衣领口里,正毫无章法地挣扎,因为醉酒手臂无力,好一会没能弄下来,他可能是觉得憋闷了,很生气地咕哝着什么。
方明栈帮他脱下毛衣,简青黎满意了,鼓着两腮呼出一口气,全都吹在方明栈脸上。他的眼神不像在酒店时那样散漫了,稍微凝起一束光,但两颊依然潮红,昳丽无比。
他自己动手把裤子脱了,露出半硬的小兄弟,勾着方明栈的肩膀,问他要不要一起。
“你自己泡,我走了。”
“别走呀,”简青黎抓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没再说多余的话,可是眼神里分明流露出“陪陪我”。
他试图把方明栈拖进浴缸里,但是喝多了力气不够,方明栈又不配合,只好自己跨了进去。
平静的水面被打碎,发出哗哗的声响,非常轻微,在安静的浴室里却让人不安。
简青黎半靠在浴缸里,两只手扒着浴缸边缘,下巴枕在手背上,用一种伤感而专注的眼神望着方明栈。时间久了,方明栈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自己。
“你想做爱吗?”简青黎动了几下,激起一连串水声。
“不想。”
简青黎托着下巴笑,哑声说:“我现在不清醒,你提什么要求都会配合哦。”
“怎么,清醒的话就不配合了。”
方明栈走近了,一股淡淡的、难以言描的气味充斥着简青黎的鼻腔。他吸了一口,忽然玩心大起,伸出湿淋淋的手掌按上方明栈的裤裆,顽皮地揉了揉。顷刻间,方明栈的裤子上就多了一个巴掌印。
方明栈弯下腰,拽住简青黎的两只胳膊,把他从浴缸里拉起来,然后从旁边的架子上扯来浴巾,粗暴地擦拭他身上的水珠。
整个过程中简青黎都在笑,两手搂着方明栈的脖子,偶尔摇晃着躲闪一下,好像方明栈在挠他的痒痒似的。
擦干后,方明栈将他抱起,快步回到卧室,然后爽快松手,把简青黎丢在床上。简青黎打了个滚,姿势沉重而慵懒,他看着方明栈,毫无征兆地说:“宋景悠是我大学同学。”
方明栈背对着他脱衣服,什么话也没说。
“当时有个女生非常疯狂地追求他,到了在宿舍和厕所门口堵人那种程度。他没办法,骗那个姑娘说自己是同性恋,叫我做个挡箭牌。”
方明栈关了灯,在大床另一侧躺下,黑暗中简青黎似乎获得了勇气,继续说道:“我和他关系不错,就帮了一下,三个人吃了顿饭,劝退了那个女孩。这件事我跟你说过的,你当时忙着找工作,可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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