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杨倒玩得投入,超车的时候、转弯的时候,身体随之左右摇摆,不时蹭到简青黎身上。
简青黎口干舌燥,脑海中有一个违背理智的声音,无声呐喊着让身边的人再靠近一些。他咬了咬嘴唇,烦躁地把手柄丢在茶几上。
游戏中的跑车坠崖了,乐杨按了暂停,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他的皮肤透着粉色,可能是玩得太兴奋,额头渗出一层薄汗,眼眸有光,亮得竟有些慑人。
两人对视片刻,乐杨放低声音,近乎蛊惑地说:“青黎,其实你也没有那么讨厌我,对吧。”
“那你能不能喜欢我一下?”
简青黎闻到一股清淡的幽香,心脏逐渐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狂跳,他看着乐杨,眼神中写满拒绝,然而身体却像是贪恋人类的温度,在乐杨靠近的时候,反应异常迟钝。
乐杨的表情很奇怪,又像感动又像得意,因为过于兴奋,稍微露出了一点狐狸尾巴。他一手扶着沙发靠背,一手搭着简青黎的肩膀,狡黠地凑上来吻他。
简青黎的眼神很冷,身体却很热,他急促地喘息着,在乐杨离他只有两三厘米的时候,聚起全身的力量把他推开了。
“青黎?”乐杨震惊而无措,他看到简青黎狼狈地站起来,退后两步作出防御的姿势。
简青黎的目光锁定了那瓶香氛,牙齿打战:“乐杨!你给我下药?”
“青黎,你在说什么?”乐杨无辜而紧张地看着他。
恰在这时,救命的门铃响了。简青黎趁着乐杨发愣,踉踉跄跄地跑到玄关,拧开门锁。
见到他,方明栈略略一怔,问:“要走了吗?”
简青黎倏然湿了眼眶,他根本无法控制,在看到方明栈的一瞬间,委屈突然膨胀到铺天盖地。
方明栈从他急促的呼吸和不正常的潮红上发现了端倪,厉声问:“怎么回事?”
简青黎仓皇地抱着他的胳膊,像个可怜的、寻求依靠的小孩:“乐杨给我下药!”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沙哑。
方明栈的脸色瞬间变了。乐杨从沙发上跳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面红耳赤地叫屈:“我没有!”
方明栈走进公寓,随着他的靠近,房间里气温骤降,冷得如同万丈雪原。他审视着乐杨,眼神幽暗而阴森,甚至带着一丝残暴。乐杨惊慌失措,硬着头皮与他对视,没过几秒就撑不住了,蛮横地逞个口舌之快:“那不是下药,只不过用了点催情香薰,谁知道他反应那么大——”
话未说完,方明栈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乐杨跌坐在沙发上,眼冒金星,左脸火辣辣的疼,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根本不给他准备的机会。他大脑一片空白,顺手抓起一旁的花瓶扔出去,大声咆哮:“方明栈你凭什么打我?”
“砰”,花瓶碎了,四分五裂。
方明栈踩着碎瓷片上前一步,弯腰揪起乐杨的衣领。乐杨双目血红,泪水摇摇欲坠,挣扎着试图掐住他的脖子。
“好了,好了,”简青黎惊魂不定地冲过来,扯着方明栈的手臂摇晃,“别打了,我们走吧。”
方明栈定定地看他一眼,简青黎也快哭了,不知是急得还是吓得,潮红的皮肤上挂满细细的汗珠。
他松开乐杨,任由简青黎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拽出公寓。他们前脚离开,后脚就听见一声巨响,不知什么东西又碎了。
简青黎倚着墙壁,张嘴大口呼吸,电梯还没来,他觉得脚软,想要蹲下去,方明栈搀了他一把,问:“要抱吗?”
或许是还没从盛怒中平复下来,他的嗓音仍泛着寒气。简青黎感到难为情,好在他的脸颊已经很红了,再添一笔颜色也不会太过突出。“不用了,光天化日的。”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痴迷而仰慕地看着身边的男人,自以为情感传达得很到位,殊不知因为香氛的缘故,他的眼神都是飘的,方明栈看了,眉头反而皱得更深。
最后,方明栈不顾简青黎欲拒还迎的反对,背着他一直走到轿车旁边,大概两百多米的路程,不远,但简青黎却不老实,一直叽叽喳喳地说话,两条细长的手臂在方明栈胸口晃来晃去,滚烫的呼吸灼烧着他耳后的皮肤。
他问方明栈为什么来这么晚,是不是在开会,为什么他们有那么多的会要开,还关心收购药厂的事情进展如何了。方明栈全程缄默不语,拉开车门把简青黎安置在后座,自己也钻了进去。
呼吸过室外的新鲜空气后,催情香氛带来的影响略有消退,但简青黎依旧兴致高涨,左手缠上方明栈的领带,把他拉向自己,神秘兮兮地笑:“要不要做|爱?我都硬了。”
方明栈知道他硬了,刚才背他的时候就有所察觉。简青黎见他不答应,又说:“你打乐杨那一耳光好帅,我当时就硬了。”
方明栈心里乱成一团,后怕、愤怒、担忧、悲伤,分不清哪种情绪更多一点。“帅,”他重复简青黎的形容,牵动唇角,发出一声轻哼,“你也要试试?”
简青黎瞪圆眼睛,似笑非笑地把气息吹在他的脸上:“不讲道理啊方总,我是受害者,你还想打我!”
“别闹了。”方明栈说。
简青黎松开他的领带,身体慢慢地倒在座椅上,闭眼长出一口气,看上去疲惫极了。
“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他下的应该不是迷|药。我缓一会就行了。”
方明栈靠近了些,微凉的手掌搭在简青黎的手背上,攥得并不很紧。简青黎微微睁开眼,与他交换一个自己都摸不清意味的眼神,然后突然坐起来,一把抱住方明栈。
他钻进方明栈的大衣里,脸庞贴着他的胸膛深深吸气,背后突出两块漂亮的蝴蝶骨。
方明栈低头,看到简青黎乌黑的发丝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截白嫩的后颈。他收紧手臂,低声说:“抱歉。”
“抱什么歉啊,又不是你的错。再说,即使你没来,我也能料理乐杨,这几年相机不是白扛的。”
他说完后,车内安静了一段时间。沉默好像是某种有体无形的东西,不规则地渗透、四处膨胀,压迫着每一寸皮肤。
“我睡一会。”简青黎低低地、瓮声瓮气地说。
方明栈抱着他,不敢搂得太紧,又不愿放得太松,只好不停地调整手臂的力道。过了好一会,他以为简青黎睡着了,于是小心翼翼地在他头顶落下一个吻。
简青黎忽然开口,含含糊糊地,像小时候那样叫他:“明栈哥哥。”紧跟着是一声短促的轻笑。
方明栈一愣,也短促地说:“嗯。”
第28章
简青黎本打算眯瞪片刻,哪知一觉起来,天已经黑透了。
外面是飞驰而过的汽车和熙熙攘攘的人群,想必是很吵闹的,但隔着一层车窗玻璃,所有高亢或尖锐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而温柔。
“你怎么不叫我啊。”他从方明栈怀抱中挣脱,半真半假地埋怨。
方明栈打开车顶灯,云淡风轻地活动发麻的左肩,问:“还有不舒服吗?”
“没有,完全好了。”简青黎摇头,精神饱满。
方明栈还是不放心,上下打量他,沉吟不语。
简青黎嬉皮笑脸:“要不要脱了衣服检查一下?”
方明栈没理会他的俏皮话,严肃地问:“真不用去医院?”
“去医院干嘛,还不如让哥哥给我检查。”简青黎笑眯眯地眨眼睛。
或许是他熟悉的插科打诨瓦解了方明栈的焦虑,方明栈轻轻地嘘了口气,转而问起他饿了没有。
“饿了。”简青黎煞有介事地按了按自己的肚子,“我们去吃民福居的烤鸭吧。”
方明栈坐到驾驶位,发动了车子。简青黎扣上安全带,吹了声口哨:“出发!”
公路两旁的灯火正是最盛大的时候,以暖黄色为基底,点缀着万紫千红,每一束灯光中,都有人的声音。
简青黎热爱沧市的春天,也热爱沧市的夜晚。以前他和方明栈常常在八九点时出门散步,经过一片灯火、一片夜色,又一片灯火,又一片夜色,夜色时牵手,灯火时微笑,在明明暗暗中,一辈子好像就这样过去了。
那当然是错觉,可是错觉也是甜蜜的。
车厢里沉默得有点久了,简青黎清清嗓子,问:“你还在生气?”
“没有。”比起生气,更强烈的是自责,方明栈后悔没有早些向简青黎揭露乐杨的斑斑劣迹,虽然他也没料到乐杨竟然卑劣至此。“以后不要再跟他接触。”他郑重嘱咐。
“知道,”简青黎的语气很随意,“我又不是傻子。”
方明栈握紧方向盘:“你就是傻子!”
简青黎瞟了他一眼,方明栈目视前方,神色冷峻,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气急败坏。
“好啦,我是傻子。”简青黎笑了笑,音调软绵绵的。
前方红灯,方明栈踩下刹车,得空凶他一眼。
“干嘛,我都承认了还要瞪我。”简青黎试图做个苦兮兮的表情,然而嘴角越扬越高,最后忍不住掩面大笑。
他降下车窗,晚风吹来一阵浓郁的食物香气,还有一段若有若无的歌声。歌声来自路边奶茶店,路上汽车开动时,便融入轮胎摩擦地面的“呲呲”声里,一点也分辨不出。但在这个短暂的红灯带来的宁静中,碰巧让简青黎听到了。
他跟着哼了起来,只有调子,没有词,词在心里悄悄地默念,“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大家应该相互微笑,搂搂抱抱,这样就好。”【注】
他唱到这里,偏过头对方明栈笑笑。
吃过晚饭,方明栈把简青黎送回小区。简青黎抱着一大杯果茶吸溜,吐字不清地说:“你今晚别走了。”
他们绕着小区散步,像一对普通情侣那样平静而快乐。一轮光明的圆月伴着他们,在杨梢、柳梢、楼房狭窄的间隙里,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走了半圈,简青黎忽而问起方明栈在英国的日常生活。他是鼓足勇气开口的,一缕鬓发掉下来,遮住了紧张的表情。
“没什么好讲的。”方明栈说完,察觉这样的回答太敷衍了,又加重语气补了一句,“确实比较平淡”。
简青黎缓慢而坚定地点头,表示理解。他紧紧地抿着嘴唇,不发出任何声音,害怕自己不受控制地要问,那你有没有想起过我。
他们走到单元楼下,简青黎掏出门卡,跺跺脚点亮声控灯,眼眸亮晶晶的,“你真的没有去过芬兰吗?”
方明栈把他手里的奶茶杯抽出来,丢进旁边的垃圾箱,然后直视着简青黎,问:“这很重要吗?”
他不再逃避、严肃以待,简青黎却怯懦了,不自然地“呃”了一声,扬起一个灿烂而僵硬的笑脸,“不重要,我就是想去芬兰看看而已,我还想去北极,去看极光。”
他不是故意迂回曲折,畏缩不前也只因不够勇敢。另外,在心底某个角落里,简青黎也会觉得委屈,方明栈难道不明白那席话是他盛怒之下的胡言乱语吗?如果因为生气而惩罚他,四年也太长了一些。
罢了,还是让Leo继续存在吧,简青黎忧郁地想,毕竟他还是很喜欢Leo的,也许Leo能告诉他答案。
那天晚上,他们在咿咿呀呀的大床上做|爱,催|情香薰好像一直蛰伏在简青黎的身体里,到这时才呼风唤雨、为非作歹,仅仅是接了个吻就让他四肢酥软,情动如潮。
方明栈用一根黑色缎带蒙住他的眼睛,简青黎无法视物,其他感官就变得异常敏感,他闻到混合着衣物熏香的汗味,听到拉链摩擦的声响,最重要的是,感觉到那双温热的、粗糙带茧的手在他肌肤上游动。
他贪恋那种抚摸,贪恋方明栈的温度,在方明栈和他接吻的时候,无缘无故地哭了,眼泪打湿了面前的布料。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但在高|潮时,方明栈忽然掀开缎带,一双沸腾的深邃的眼睛,牢牢地、直直地,钉入了简青黎脑海深处。
简青黎缠绵地喘息,在激烈心跳声中挤出一丝清明的神智,忐忑不安地猜测,也许方明栈还是爱他的,他跟他上|床,雨天给他送外卖,并非完全出自于寂寞和青梅竹马的情义——虽然他确实是个重情之人,也许,也许,这些都是因为爱呢。
这个念头像一碗滚烫的水,简青黎碰了一下就弹开了,不敢再试探。
在他们翻云覆雨的时候,城市另一端的航站楼里,乐杨带着帽子和口罩,灰溜溜地登上了去往澳洲的航班。飞机滑翔的轰鸣声中,他透过舷窗望向沧市的土地,不甘而憎恨地咬紧了牙关。
进入五月,天气越来越热。在简青黎多次留宿之后,方明栈的公寓发生了一些不明显但深刻的变化。家具不再是一副整齐而冰冷的样子,因为多了一个人使用、触摸,变得温润而充满生活气息。在他的西装旁边,挂着简青黎花里胡哨的衣服,并且隔几日又增加几件。家政阿姨上门打扫的时候,偶尔能从沙发底下翻出一本东家绝对不会阅读的时尚杂志。
这些变化不是一蹴而就的,它慢慢累积,耐心渗透,然后在某个瞬间,突然宣告自己的胜利。
简青黎洋洋得意,这下,方明栈可摆脱不掉他了。
其实他自己的二手老房子也充满方明栈的影子,因为方明栈有时会去他家里过夜,不过简青黎灯下黑,并没有察觉。
五一劳动节,方明栈还在公司加班。蕴至县的地皮拿下来了,桦南药厂的专利和科研团队也全部由文越接手,下一步就是修建研发大楼和员工宿舍。副总的团队拟了建设工程招标书让他过目,方明栈审核得太专心,一时忘了时间。
简青黎左等右等,眼看天都黑了,耐不住便打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还谄媚地表示自己炖了营养汤。
方明栈立刻拧起眉毛:“又烫着了?”
“怎么可能,一回生二回熟,而且我这么聪明。”简青黎嘀咕着,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手背,前几天烫出来的水泡虽然消了,但还是隐隐作痛。
“别一天在家乱折腾。”方明栈停顿两秒,又说:“我马上回来。”
“切。”简青黎挂了电话,忽然听见厨房咕噜咕噜地响,冲进去一看,炉灶竟然没关火,热气把砂锅盖子掀起来,奶白色的、混合着无数泡沫的汤汁沿着锅边流下来,瀑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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