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庭舟叫住路过的服务生,给简青黎点了一杯冰饮料,说他需要降火。
其实简青黎哪有火,餐厅里空调开得足,他反倒觉得冷。
项庭舟好奇地问:“你说他们在聊什么?”
贺岑说:“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呗。”
他们笑了一阵,项庭舟拍了下简青黎的手背,说:“对了,你前男友是双?不然这算是欺骗女生的感情啊。”
简青黎沉默不语。他不确定方明栈是天生就弯,还是因为跟他在一起才喜欢男生,不过始终记得初二时候的一件小事。那是个夏天的傍晚,放学以后他们照旧滞留学校,在小花园的石桌上写作业。简青黎写几笔,就抬头看方明栈一眼,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苦恼。
方明栈察觉到他的视线,说:“怎么了,不会做?”
简青黎摇头,继续做英语阅读,过了一会,他终是没忍住,凑到方明栈耳边低声问:“你有没有那种……片子?”
“什么片子?”方明栈看清简青黎尴尬的表情,立刻明白了,他也有点脸红,故作严肃地问,都是谁教你的?
其实哪里用教,那个年代电脑已经开始大面积普及,一帮同学里,简青黎算开窍得晚的,他们班男生有一个共用的秘密U盘,经常互相传阅借用,而他平常总跟方明栈混在一起,还以为他们是在交换学习资料,根本没当回事。
后来方明栈上了高中,简青黎跟同班男生接触得多了,几个关系好的就把U盘借给他。
简青黎看了那些小电影,却没有预期的反应,心里朦朦胧胧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还不能确定,他听说这种片子也分好多类型,心想也许是自己没找到喜欢的那种,所以打算问方明栈借几部来观摩学习。
小花园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安静,栏杆后面偶尔有一两个学生背着书包匆匆经过,简青黎盯着近在咫尺的方明栈,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咳了一声,问:“你肯定有吧,拿给我看看。”
“写你作业去,别一天想乱七八糟的。”方明栈推他一把,却不正面回答问题。
简青黎一个劲儿摇晃他的肩膀:“你别假正经,我知道你肯定有!”
他任性起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方明栈心里很乱,一把捉住他的手腕,恐吓道:“有也不给你。”
“小气!”简青黎奋力挣扎,方明栈越握越紧,纠缠一阵后,简青黎忽然觉得难为情,于是率先休战,举着两只虚握的拳头,不知所措地转着眼睛。方明栈也不大自在,松开简青黎坐回石凳上,继续写练习册上的作业。
一只鸟儿飞来了,停在旁边的树枝上,叽叽叽,啾啾啾,闹个不停。
简青黎装模作样地看书,其实什么都没记住,翻页的时候,他鬼迷心窍地盯着自己的手腕出神,那上面似乎还残存着方明栈掌心的温度,感觉非常的怪异,怪异又舒服。
方明栈坐在对面,手里握着一支笔,表情专注而沉静。夕阳照着他半边脸,把眉毛和睫毛染成了金色,校服也流光溢彩。简青黎怔怔地看着,脑子里刚背的《爱莲说》顿时忘得一干二净。
那天下午,他没有得到小电影,但得到了一个关于自己的惊天秘密。
这个秘密简青黎保存了两年,每一天它都长大一点,威力也与日俱增,像一颗藏不住的果实,在成熟过程中散发出馥郁香气,终于被人闻到,摘了下来。
简青黎不清楚方明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他只知道,如果那天下午他没有动歪心思,现在方明栈依旧会是他的哥哥,但可能会给他找个嫂子。
就像今天一样。
项庭舟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抓了一把之前没吃完的瓜子放在手里嗑,还拿到简青黎面前晃,问他要不要。贺岑哈哈大笑:“行了,别刺激他了。”
简青黎早就不看那个卡座了,也不搭理面前的两个人,干坐着发呆,偶尔捧起冰水喝一口。
“诶,他出去了,”项庭舟突然说。
简青黎转过头,果然看见方明栈离开了座位,一直往餐厅外面走。
“居然把女生一个人丢下,太没有绅士风度了。”贺岑正调侃着,忽而变了腔调,“你去哪?”
简青黎去找葛依依了。
他站在那个观察许久的卡座面前,紧张地咽了咽唾沫,然后大步跨进去,露出一个迷人微笑:“小姐姐,你是在约会吗?”
葛依依吓了一跳,戒备地盯着他:“你是谁?”
“我叫简青黎。你是在跟方明栈约会吗?”
听到方明栈的名字,葛依依脸上显出犹豫之色,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许。“怎么了?”
简青黎打量她,葛依依瓜子脸、杏核眼,唇红齿白,气质跟耳朵上的珍珠耳坠一样温润。他承认,葛依依很漂亮。
“你认识方明栈?”
“是啊。”简青黎在她对面坐下,神秘兮兮地掩着嘴,向前凑了凑,“小姐姐,我跟你说,方明栈就是个渣男,脚踏两只船,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葛依依愣住,微微扬起眉毛,“真的?”
简青黎郑重其事地点头:“真的。”
葛依依左手托腮,歪着头盯了他片刻,忽而笑了:“你怎么知道?”
简青黎一脸愤慨:“因为我妹妹简秋黎就被他骗过,所以我不想看到你跳进火坑。”
“是吗。”葛依依若有所思地撩了撩头发,抬头看到方明栈,轻快地打了个招呼:“学长,你回来了!”
简青黎千算万算,没料到方明栈这么快就去而复返。“那我先走了。”他快速地跟葛依依告别,然后夺路而逃,结果才走一步就撞到了人。
“你在这干什么?”方明栈封住他的去路,居高临下地看着神色讪讪的简青黎。简青黎今天穿了一件oversize的卫衣,衬得整个人非常清瘦,眼睛又大又亮,皮肤很白,看起来纯洁得要命。
“我路过。”简青黎笑了笑,很快又抿住嘴。
方明栈不言语,用眼神给他施加压力。简青黎野蛮地狡辩:“我来吃饭不行啊?这又不是你家开的。”说完,他奋力将方明栈推开,施施然走了。
面子是撑住了,里子早就烂成了碎片,简青黎回到他们的卡座,项庭舟毫无同情心地嘲笑他:“铩羽而归啊?”
贺岑也笑,努了努下巴示意简青黎再看:“人家又在谈笑风生了。”
“知道两位掌握的成语多,可以闭嘴了吗?”简青黎的心情实在差,抓起筷子啪啪敲了几下,幸好这时候顾客多,店里嘈杂,没人谴责他素质低下。
项庭舟说:“你们当年为什么分手啊,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呗。”
“你真想知道?”
“嗯。”
简青黎沉吟片刻,避重就轻地说:“我说了点不好听的话。”
项庭舟瞪着眼睛:“就这?”
贺岑插话:“不好听还是很难听?”
简青黎沉默了。
“呃,那什么,”项庭舟清了清嗓子,活跃气氛,“都过去好几年了,不至于那么记仇吧,你跟他道歉了吗?”
简青黎觉得自己道歉了,Cyan不是已经把当初的误会解释清楚了吗?是Leo不回答,是方明栈不原谅。
贺岑又一次把烟拿到唇边,深深地嗅了一口,说:“大摄影师,我奉劝你一句,有些话还是要当面讲。”
简青黎不以为然地将下巴扭到一边,眼仁却悄悄转动到能看见方明栈的方向。
贺岑笑了,附在项庭舟的耳边说悄悄话:“我算是发现他的毛病在哪了。”
项庭舟脖子后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僵硬地维持着别扭的坐姿,轻声问:“哪儿?”
“嗯……我看是,被宠坏了。”
第34章
方明栈一坐下就跟葛依依道歉。
“是为你相亲中途接电话还是为他啊?”葛依依指了指空气,那是简青黎刚才站立的地方。
对这个问题,方明栈以一个礼貌的笑容糊弄过去,然后问:“他刚才说什么?”
“他说你是个渣男,脚踏两只船,骗过他的妹妹,叫什么秋梨的。”葛依依根本就不相信简青黎的故事,但还是多嘴问了一句,“是真的吗?”
方明栈面不改色,痛快点头:“真的。”
葛依依笑了:“要拒绝我也不至于连自己的名声都搭上吧。”
她灵慧而狡黠,不是偶像剧里那种傻白甜富家千金。没见面之前,方明栈对此次相亲做了种种恶劣的打算,见面之后才发现葛依依非常通情达理,而且大胆直白。
在火锅店约会是她提出的,这里的空间不够私密,吵吵闹闹的,正合方明栈的意思,因此他们寒暄过后,方明栈就半开玩笑地说,你也是被家长强迫的吧。
不是,葛依依笑吟吟的,是我强迫家长的。
方明栈一头雾水,他对葛依依的印象非常淡薄,反复回忆,只在舅舅举办的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而且当时一大帮人凑在一起,互相攀谈介绍,他跟葛依依只点了个头,连话都没有说。
葛依依却有一段独家珍藏的记忆。那是一年前在大学校园里,她遭到几个种|族主义者的围堵谩骂,对方个个虎背熊腰、面相凶恶,葛依依敢怒不敢言,气得眼圈通红。方明栈从旁边路过,见状挺身而出,与那几个垃圾争吵起来,对方仗着人多,围着他推来搡去,方明栈撸起袖子,照着凑得最近的脸打了一拳。冲突升级之前,教工终于赶到了,那伙人做鸟兽散,方明栈拍拍身上的土,一声不响地走了。葛依依看呆了,忘了问他的名字,事后万分懊悔,谁知过了两个月竟然在派对上和方明栈重逢。
她很惊喜,以为他们注定有缘,今天见了面才知道,缘分也可以是一厢情愿的。
哪怕她详细讲述了他们初见的情景,成功勾起方明栈的回忆,他也不过是说了声“原来是你啊”,然后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她的好意。
葛依依觉得难过,但更多的是遗憾。简青黎走了之后,她忍不住问:“你喜欢刚才那个男生吗?”
方明栈的眼神中显露出一丝迟疑:“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你先回答,我再考虑同不同意。”
方明栈似乎在判断她这话的可靠性,一时没有开口,但这副郑重的态度已经能够说明很多东西。葛依依证实了这一点,心情反而轻松了,好奇地问:“那你们怎么没有在一起?”
“这和我要拜托你的事情有关。”方明栈顿了顿,“如果我妈问起今天的情况,你能不能不要提他。”
“原来是阿姨不同意啊。”葛依依琢磨一阵,许诺道:“放心,我绝不泄露有关他的一个字。”
方明栈结了帐,陪葛依依走到商场外面,晚风拂面,灯火辉煌,万物欣欣向荣,这是个美好的夜晚。葛依依心中仍是不甘,她叹息一声,恳求方明栈,“如果哪天你不喜欢他了,记得考虑一下我。”
方明栈浅浅地笑了一下:“你是开车来的吧?”
葛依依郁闷得直跺脚,“我倒希望没有呢。”言下之意希望方明栈送她回家。方明栈故作不懂,叮嘱她小心驾驶,注意安全。
葛依依离开后,方明栈走向不远处的巨幅广告牌,LED屏幕上正播放某品牌的宣传片,白光大盛,显得牌子底下格外幽暗。一个人影站在柱子旁边,鬼鬼祟祟地正要开溜。
方明栈问:“看够了吗?”
“我又不是故意的,碰巧。”简青黎被他发现了,索性大方地从藏身处露面,两手插进卫衣口袋里,散漫地靠着柱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势头。
冷光打在方明栈的额头,光怪陆离地跳动,他一沉默,简青黎就觉得不妙,说:“还有事没,没事我走了啊。”
方明栈开始审问:“你为什么要跟葛小姐说那些?”
“哪些啊?”简青黎试图装傻,他没想到葛依依那么精明,转头就把他卖了。
方明栈耐心地等着,简青黎扛不住了,嘿嘿两声:“我就是恶作剧,你别放在心上。”
看到他没心没肺的样子,方明栈的脾气止不住地暴涨,他揪住简青黎宽大的衣袖,将他扯到自己面前。
“干什么,”简青黎的额头碰到了方明栈的鼻尖,他惊慌地向后躲了一下,满脸的委屈和不忿。
方明栈再一次心软了。他松开简青黎,帮他把吃进嘴里的几根头发丝勾出来,别到耳后去,轻声问:“吃醋了?”
这是一个很关键很重要的问题,但留给简青黎思考的时间过于短暂。他还堵着气,下意识就是一句,我凭什么?哥哥要给我找嫂子,我能说不吗。
方明栈笑了:“你什么时候把我当哥哥了?”
简青黎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恼怒地瞪着眼睛:“几百几千声白叫了?”虽然大多是在床上叫的,可那也得算啊。
广场上热闹非凡,沉寂了一冬的中央喷泉突然苏醒,数十道水柱高高冲向天空,将高楼大厦的灯火折射其中,壮观而瑰丽。行人们驻足围观,其乐融融,只有他们所在的一角还在僵持。
简青黎看着方明栈,因为仰视的缘故,眼瞳冷冷清清,睫毛却直往上卷,神态间充满香艳风情。
方明栈说:“我跟葛依依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我不喜欢她,已经跟她说清楚了。”
简青黎咬着唇珠,用鼻音“嗯”一声。周遭人声鼎沸,儿童游乐场放着清脆欢快的儿歌,他一个不留神,鬼使神差地问:“那你喜欢谁啊。”
一开口他就后悔了,转头去欣赏华丽的喷泉,盼望方明栈一时耳背,漏了这句。毕竟周围喧嚷无比,他声音又轻,被盖过去也不是不可能。
方明栈揽着他的肩膀,不动声色地揩了一把油,问:“你很想知道?”
简青黎觉得痒痒,又不敢乱动,若无其事地说:“没有啊,随便问问。”
方明栈不以为意,手指越摸越往下,隔着单薄的卫衣摩擦简青黎的胸口。简青黎面红耳赤,终于肯正面看他,顺便拍掉那只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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