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分手,我给你钱。”
“你疯了?你是他哥哥,我……我是他女朋友。”
“出来。”
两个人的脚步声凌乱地从楼梯上下去,终于再次入镜。周泊新再入镜时身上穿着的呢子大衣已经脱掉,里头是合身的西装,我突然想起来他当时应该正在外地有商务洽谈,再然后他把西装外套也脱了扔在沙发上,露出来那天晚上我看见过的黑色衬衫。
“上次温泉山庄的房间你动了手脚。”周泊新坐在沙发上,两条腿弯曲,踩着地面,因为腿长而显得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空间狭窄。一根烟被他咬在嘴里,火焰从打火机跳到烟上。我不得不感慨这个摄像头的画质。而他说的话我甚至在下意识欣赏完他的坐姿之后才反应过来,上次温泉山庄的房间不够果然是鞠露露做的。
不对,我哥竟然连温泉山庄的房间不够都知道,他查我?所以他才有大成和李洲的监控,在会所那天他到那么快也是因为他根本之前就知道我去了会所,他一直在查我?
“什么……”鞠露露吓了一跳,整个人缩在沙发和旁边的绿植中间,声音都有点抖,“你……你调查他?他是你弟弟!你怎么……”
“不用你提醒。”周泊新烦躁地打断她,“和他分手,你想从他身上得到的我都能给你。”
“为什么?就算礼哥身边不是我,也会有别的女人,你……不想让他交女朋友?你们兄弟之间不合?”
“不牢你操心。”周泊新抬头,瞥了一眼鞠露露,扔给她一张名片。鞠露露捏在手里,突然上前一步,手掌贴在周泊新肩膀上,“你想用一张名片就打发我了?我可是丢了一棵摇钱树。”
周泊新没说话,看着鞠露露,我看不清他是什么视线,总觉得应该是毫无波澜的,一潭死水。
鞠露露腰胯没了力气一般软下去,坐在了周泊新大腿上。而周泊新根本动也没动,任由鞠露露伸手解开他的皮带,手摸进去。
我猛地关掉了视频,不想再往下看。
心里面的酸堆满了,一点儿也不想看周泊新是怎么上鞠露露的,草。明明前几天我还能当面当他俩的观众,现在只要一想周泊新和别人上床,和别人亲热,我就嫉妒到快控制不住自己。
头也快要爆炸了一样,太多的东西一下子塞进来,摄像头,鞠露露,调查……周泊新。我愣愣地对着屏幕,鼠标随便一滚,点开了一个视频,是我早上起床后从二楼下来吃早饭开始,只是普通的吃早饭,家里只有我和阿姨还有陈志远,丽水苑几乎天天都是这样,没有什么波澜,里面住着的好像是两个行尸走肉,却被周泊新存了下来。
最一开始的恐惧已经缓了下去,我开始思考周泊新的动机。托宋亦薇的福,我自从在她那里做心理咨询之后遇事真的冷静了不少,起码学会了情绪是最无用的东西,有空害怕或者生气不如冷静分析原因。
但说实话,我现在脑子里面就是一团浆糊,根本没有一丁点的思考能力。
盯着文件夹看了半天,就只是发呆,机械地点开视频,看我自己出现在上面,流水账一样的生活,偶尔会有我放学回家,家里没有人,我坐在沙发上和大成还有三子发语音,或者躺在沙发上打游戏。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这简直就像……就像是变态偷窥狂,我呼吸一滞。
他是为了看我,所有的视频里面都有我,从我出现开始到我离开为止。
我的手又开始抖,这才记起来我为什么要进来书房,我不是为了来看丽水苑的,这只是歪打正着,我是想看昨晚的监控。
我心里有一种愈发强烈的预感,强烈到我不敢点开另一个文件夹。
薛定谔,您又出现了,只要我不点开,我的妄想就可能是真的。
我紧紧闭上眼睛,从胸口涌上来酸麻的涨感,酸到我眼眶肯定已经红了。我肯定疯了。我真的疯了,我竟然觉得我哥喜欢我,我竟然觉得周泊新喜欢我,不然呢?他为什么从丽水苑搬出去却装一个针孔摄像头保存下来我的视频,那么枯燥乏味的日子,甚至每个早上里面还有他最讨厌的陈志远。
为什么不许鞠露露上我的床,为什么调查我,为什么昨晚打电话给我,接我回家。
为什么在我提出想当他的情人时那么生气,但仍然一言不发地上我。
为什么前天在家里装了摄像头,因为他允许我以后进入他的领地,以后这个家里也会有我的身影。
我呼吸都有点颤抖,整个人不受控地抖,抖,抖,抖着手去点开另一个文件夹。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是昨晚的。
门从外面打开,周泊新紧紧牵着我的手,然后,再然后,他掐着我的腰,压抑又克制,哑着嗓子问我明早还能想起来今晚的事吗,在得到我的一番醉话之后猛烈地吻了下来,吻了很久,仿佛亲吻的欲望早已经在他体内藏了好几天,好几个月,甚至……
甚至好几年。
作者有话说:
从今天开始摆脱“渣男”之名。
第26章 罪人
大成下午就回学校上课了,但我还是没去,下午回了丽水苑。
进门之前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开门。像往常一样一进门就把钥匙挂在门口的挂钩上,低头换鞋,抬头……我还是忍不住往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只一眼便飞速撇开视线。还好沙发上坐着我妈,她听见我回来转过头,语气焦急:“小礼?”
我手指抓了一下自己的外套,不太自在,知道我说什么都会被录进去,都会被我哥听见,所以说不出话,没接话。但我妈不知道摄像头的存在,像往常一样说话。
“你怎么跑去你哥那儿了?过几天就是他妈妈的忌……”
“妈!”我急急打断她,下意识又看了一眼二楼的栏杆。
柳坊讪讪停住,没觉得我反常。因为不光是今天,以前我也不喜欢听她说这些,不喜欢听柳家的事,更不喜欢从她嘴里听见周轻罗的名字。她立马柔和了自己的神色,语气也放得柔软,跟我商量,“你不喜欢听的话我不说这个了,过几天想不想出去玩?妈妈带你出去玩一段时间散散心好不好?”
听着她的话我眉毛皱在一起,“过几天?最近学校不放假。”
“妈妈可以给你请假。”
我看着她,女人的神情是疲惫的,眉眼中流露出来的都是倦态,但气质却是温和的,可以包容一切的那种温和。这种气质偶尔会让人觉得可恨,因为你欺负她她好像只会流泪,骂她她也只是默默承受。一个人可怜到了极端便是可恨了。我压下心底的烦躁,努力用平静的语气问她,“你不想让我跟我哥回老家。”
柳坊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才开口,“你已经十八岁了,你是个大人了。他不想认你这个弟弟,你用什么身份去祭拜他母亲?”
我已经忘了还有摄像头这回事。
烦躁压不住,我用力捏紧自己的拳头,防止自己抄起桌上的花瓶摔到地上。我永远都想不明白柳坊为什么是这样的,她为什么永远不觉得自己是罪人,我都觉得我自己是罪人,她竟然敢问我我用什么身份祭拜周轻罗?她怎么敢。
我原地转了一圈,没找到能让我好好发泄情绪的物件,这家里什么东西都很值钱,真他妈草了。猛地一脚踹在沙发上,但坐在沙发上的柳坊岿然不动,头发丝都没晃动一下。我舔了舔嘴唇,看着她那张脸,“真有你的,你真行,牛逼。”
“丽水苑你也别回来了,你回来干什么?我不欢迎你,陈志远也不欢迎你,你有你自己的房子,你也有你自己的情夫,你们自己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去。以后你少管我,算我求你了。”
“妈。”
柳坊的眼睛好像在下雨,但没有落到脸颊上,雨水被眼眶死死困住,洪水的范围太小,小到我只觉得她真可恨。一个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的女人,她只会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她,可真行。总说自己是个女人,是个母亲,所以呢?“女人”和“母亲”这两个词本身温暖而美好,却被她用来当成挡箭牌,恶心。
走上楼梯的时候我才猛地又想起来摄像头的事情。
我脚步一顿,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继续往上走,猛地甩上门,“砰”一声将世界关在门外。
我不确定我哥是不是看到了刚刚的一幕。
现在应该还没看到,他肯定以为我去上学了,但晚上可能就会看到了,然后这段视频会被他存在电脑里,那个文件夹里又多出来一个命名为“11-30”的视频。我在床上滚了一圈,这个想法莫名地让我刚刚的暴怒和烦躁平复了不少,不禁觉得自己也挺变态的,别人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可能都要报警了,我竟然莫名其妙品出来一丝安全感。
想着要是哪天丽水苑好几天没有别人,陈志远和柳坊都不回来,阿姨也没过来,我就算死在家里也会被我哥第一时间发现。
下个周日是周轻罗的忌日。
周轻罗葬在老家,是周轻罗的母亲来取的骨灰,十八年前她带着骨灰和我哥一起从麦城回了老家。
其实我哥从来也没说过他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只是以前的我自私地这么认定,他可是我哥,而我是他弟弟,我们就是不能分开。但我以为这是我天真的愿望,他巴不得离得我远远的,所以我不得不给我们之间找了一些永远也无法消除的羁绊。
我“杀死了”我哥的妈妈,我“杀死了”周轻罗。
我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天,周轻罗第一次自杀,未遂。
一个月后,也就是十二月十二日,周轻罗第二次自杀,成功了。
我从来没见过那个女人,但我知道她年轻的时候是温婉漂亮的,就算真的变成一个疯子也全是因为陈志远和柳坊,还有我。我参与了一场“谋杀”,我们三个人联手将一个女人一步步逼向死亡,先摧毁她的余生,后更是直接剥夺她的余生。甚至在我还没出生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我就已经坐实了凶手这一身份,我甘愿认罪。
宋亦薇几度想纠正我的认知,周轻罗是自杀,凶手有且只有一个人就是周轻罗自己。
我觉得她说得不对,我看着她的眼睛,问她,“Louise,虽然你嘴上说凶手只有她自己,但你心里也清楚吧,凶手不是她,而是我们三个,我们谁也逃不掉。”
“亲爱的,我完全理解你的意思,这是道德枷锁,你想拿起来就拿起来,想放下也能放下。”
我一直以为我是罪人这件事是所有知情人都认定的,包括周泊新。
我一直以为周泊新给我建立的奖罚机制都是因为我是罪人,他高高在上,享受我对他的讨好,随手便推开我。
我今天才知道,那不是他给我建立的奖罚机制,而是给他自己。
周泊新才是罪人,他爱上了杀死自己母亲的凶手,爱上了自己的弟弟。
-
周日家里没有人,前几天我把柳坊骂走了,她真的再也没回过丽水苑。陈志远也是依旧每天逍遥快活,经常不见人影,今天去打高尔夫,明天去马场里和人赛马,后天又飞去看什么艺术画展,装得跟人似的。
大成和三子来丽水苑玩,大成进门之后换了鞋“嗷”了嗓子就往沙发上一摔,我下意识又往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已经养成了习惯,这几天经常往楼梯那里看,我哥肯定已经知道我发现了摄像头,所以我这个动作越来越坦然,有时候还会看着那个方向发呆。
但我们两个从那天后再也没有联系过。他没回丽水苑,我也没给他发过任何消息。
我没告诉过他们俩周泊新在丽水苑装了摄像头的事。虽然我已经跟自己发誓了,对待朋友要坦诚一点,但这涉及到了我哥的隐私,而且他俩本来就觉得我哥是渣男了,再加上这件事,好家伙,变态加渣男,洗不清了。
三个人一起瘫在沙发上各玩各的手机,大成突然感慨,“哎,一想到下周日没了我就心疼,我本来还约了场篮球赛,只能鸽了。”
“大冬天的也不嫌冷。”我翻了个白眼。
“室内,也还行吧。主要是因为有拉拉队,里头的拉拉队长那叫一个漂亮!我给你找,还是个网红来着。”大成掏出来手机想给我看,我立刻端正了自己的坐姿,“别给我看,不感兴趣。”
三子拿过去看了一眼,“是挺漂亮,多大年纪?”
“好像二十吧,还是十九的?”大成翻了翻她的视频,相当遗憾地说,“没机会去见本人了,只能蹲蹲她直播,嘶……哎礼哥,麦城这些网红大部分都是极映的吧,什么时候能追上你哥,到时候我就能看上哪个约哪个了。”
我吓了一跳,骂他,“你满脑子就他妈想着约。”
大成一脸无辜,喊起来,“约会!约会!单纯约会,手都不牵的那种!哎我草,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人。”
话题提到我哥,三子一脸欲言又止地看我,我被他看得别扭,问他,“有话就说。”
“下周日又要回你哥老家?这次你还去?”三子问。
我垂眸盯着手机,其实压根没看进去手机上的内容,“当然去。”
“你以前不知道自己喜欢他,现在……你这不是给自己找虐吗,要不然别去了吧。”三子说。
大成也凑过来,“你家这个情况真太复杂了哥,以前你没喜欢他就算了,现在你就别总想着他那死了的妈了,和你又没什么关系,不然你喜欢的也太累了。爱情,那不是件开心的事儿吗?不开心就算了,真的。”
大成的话说得随意,毕竟也没当着我哥的面,但是我知道我哥早晚会听到。随手抄起抱枕扔在他身上,“我开心着呢,以后有机会再和你们说,这次我肯定要去。”
十二号来得很快。
我是从十六岁开始跟着他回来家祭拜周轻罗的,当时他已经不愿意理我,我不得不抓住一切和他相处的机会。而且当时提出想和他一起去的请求时完全没想过他会答应,而他竟然答应了,我以前一直以为他是为了让我在周轻罗的坟前忏悔,忏悔一切,我代表我自己,代表陈志远,代表柳坊。
他们两个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有罪,只有我来了。
我哥的车停在丽水苑门口,我站在副驾驶门外,伸手拉车门,没拉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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