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文士都被顾长庚这一番言谈气得脸红脖子粗,苏朵眼里也冒着火。
顾长青听罢,顿觉生无可恋,这下彻底收不了场了。
如果说文若坊在文士心里是仰望的高山,那醉月阁就是梦中扬名的殿堂。
得罪醉月阁,实在不是明智之举,顾长青后悔了,不该带堂弟来这里,更不该抛下堂弟自己去结交文士。
“果然是纨绔子弟!如此粗俗之语竟被你轻言出口!”苏朵冷声道,现在顾长庚的好相貌在她眼里已是丑陋不堪。
顾长庚都懒得理她,拿起一支笔,直接写到:
“弃笔从戎十三载,
杀敌寇,击南蛮。
披甲踏月,一战显锋芒。
不言胸中藏笔墨,
化轩辕,寒光破穹苍。
君子持剑斩冰霜,
为百姓,常安康,
书生意气,可写傲骨无双。
欲将杯酒敬山河,
青袍在,书予狂,
开国皇帝,叹声万寿无疆。”
笔落,顾长庚朝苏朵的托盘丢了一两银子,扬唇轻笑,“如今,歌舞升平已非战乱,诗词歌赋只为名扬,百名文士居于一旁,不如丫鬟小嘴一张。”
醉月阁内,寂静一片。
顾长庚好歹上辈子是剑道之主,写的字自然极好,苍劲有力,笔锋锐利,自有一股潇洒不羁之意。
在座的文士都是识货的,光看这字就知道这位少年郎,不是不学无术之人。
再看看这首词,是写大楚开国皇帝的,这位帝皇原本也是读书人,据说学识也是很好的,但一日醉酒,大骂百无一用是书生,自此弃笔从戎十三年,从一个小兵成了一位大将军,最后还建了国。
也因此,这位皇帝在文人武士心里的地位都很高,写他的词,就算不好也不能骂,还要硬着头皮夸。
再说,这首词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就是后面骂人有点气恼,这要是传出去,他们哪还有脸再来醉月阁?
其实,他们心底也是觉得......这,醉月阁的纸,有点贵......
苏朵涨红了脸,端着托盘的手指用力地都发白了,正想反驳,就听到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这位小公子,此事就此作罢可好?”
众人望去,只见一缥缈仙子缓缓从三楼走下。
“是心棠姑娘!”
“什么姑娘?这是仙子!”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果真如九天神女一般!”
得了,这些读书人又被美色糊了眼睛。
顾长青也激动不已,在一旁逼逼叨叨,顾长庚翻了个白眼。
心棠走到楼下,她听到之前顾长青说的话,知此人也是顾家人,不由放柔了声音,“可否请小公子上楼一叙,心棠愿弹奏一曲以示歉意。”
此话一出,那些文人墨客纷纷捶胸顿足,看顾长庚的目光都藏了刀子。
就连顾长青和金奇山也嫉妒不已,在顾长庚耳边酸言酸语。
顾长庚咬牙,这些人是没见过女人吗?这女人还想勾搭自己,自己可是有道侣的人,不为任何美色所诱惑!
“不约!”顾长庚生硬道,一把拽过顾长青,快步向外跑去。
“诶诶,长庚,你干嘛呀!”顾长青一脸懵逼。
“不是说给我摆了接风宴吗?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
“哦哦,我差点忘了。”
心棠默默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突然笑了,美的不可方物。
她缓步走到桌前,拿起顾长庚写的词,叹道:“好字,好词,不过可惜了。”
*
海天阁。
顾长庚到的时候,顾长泽等人已经在等着了。
雅间里的摆设随处可见低调下的奢华,屏风上映着江山寒雪图,门帘上刻着点点红梅,周围的墙壁挂着书法大家题的诗篇,就连燃的熏香都是清新淡雅的紫檀香。
此时坐着四人,顾长泽和他的三个好友。
一人年纪稍长,二十岁左右,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率先起身自我介绍道:“在下复姓欧阳,你随长泽唤我一声欧阳兄即可。”
坐在他旁边的一人,表情冷淡,只报了自己的名字,“项岿。”
最后一人却是脾气不太好,懒洋洋的坐在那里,仰着头斜着眼,看起来颇为欠揍,“你就是顾长泽乡下来的堂弟?长得倒是跟顾家人一点都不像。”
“魏思淼,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顾长青没好气道。
魏思淼,魏氏兄长的儿子,顾长泽的表弟,自小玩在一起。
但魏思淼这人吧,嘴贱,喜欢抬杠,十岁以前倒还好,十岁以后脾气见长,猫不睬狗不理的,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人见人嫌的杠精。
顾长泽念在大家都是亲戚,对他要包容一些,只当听不见他说的那些话,不过顾长青做不到兄长这样,仇恨被魏思淼拉得妥妥的,两人一见面就掐,朝着对方痛处揪。
顾长青这一回复,在魏思淼眼里就是战争拉响的哨音,顿时来劲了,“我有说错吗?他就是乡下来的野孩子!就是跟你们长得不像!”
顾长庚:“......”长得跟他们像,岂不是拉低自己颜值?
不是他吹,在座的论长相,都是弟弟。
顾长青怒骂:“就你话多,一天到晚嘴巴欠抽!我堂弟从哪来的跟你有半文钱关系?天天斜着眼看人,也不怕眼珠子转不回来!”
魏思淼气得身体都站直了,振振有词道:“入我正眼者,或文气可盛八斗,或武力能拉九弓,或心思七窍玲珑,或江山尽在一手!你顾长青是哪位?有这资格让我正眼相待?”
顾长青憋红了脸,却不敢反驳,只因魏思淼这逼.人举的例子太吓人了。
文气可盛八斗——欧阳文若大学士。
武力能拉九弓——忠亲王爷老将军。
心思七窍玲珑——当朝太傅他祖父。
江山尽在一手——大楚皇帝项天穹。
让魏思淼正眼相待?不了不了,顾长青怂了。
没见自己大哥,自己老子,还有魏思淼他自己老子,都不在里面吗?
魏思淼,是条汉子,够刚!
顾长庚耳朵疼,明明被怼的是自己,顾长青却跟人杠上了。
这份好意他领了,不过能不能关注一下事主,他好饿啊,一天没吃东西了。
顾长泽眸色深了深,笑道:“堂弟不要多想,思淼就是这性子。”
魏思淼撇了撇嘴,好歹没怼过去让自己表哥下不来台。
顾长青倒是不跟小屁孩计较,直接坐下道:“没事,我本来就是乡下来的,跟你们长得也不一样,这没什么不可说的,快上菜吧,我都饿了。”
魏思淼这下倒是正眼看了看他,“你倒是实诚!不像某些人装模作样。”说着又给了顾长青一个斜眼。
气得顾长青肚子都饱了,“你别正眼看我堂弟,我堂弟区区一凡人,可没那资格入你魏大公子的眼!”
魏思淼冷哼道:“我就看!你管得着吗?”
顾长青:“......”气死我了,这逼.人!
一旁的欧阳打了圆场,“好了,上菜了,都退一步。不过小淼,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们这些好友都入不了你的正眼?”
魏思淼支吾一下,道:“那,你们努努力?”
欧阳、顾长泽、项岿:“......”
好想打他!
第11章 开启须弥洞天
菜已上满,顾长泽问道:“堂弟,也不知你可有什么忌口,点的菜都是这儿的招牌。”
魏思淼嘴又贱了,“乡下人那有什么忌口一说?有的吃就不错了。”
顾长青:“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魏思淼:“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就说,关汝何事?”
顾长庚夹起一块肉塞进了嘴里,咀嚼几下咽入腹中,点头道:“确实,乡下孩子什么都吃,从不忌口,就像春天,万物复苏,这地里的菜虫就长肥了,火一烤,嘎嘣脆,对了,味道跟这道鸡丝雪柳一模一样!”说完夹起一根长长的鸡丝从魏思淼眼前晃过。
魏思淼:“.......”默默停下了筷子。
“还有夏天的知了,叫得人心烦,但滋味甚好,油锅里一滚,那香气,喏,就跟这道油焖虾仁一样!”
魏思淼:“........”默默放下了筷子。
“最好吃的还数秋天的蝗虫,在田里密密麻麻,吃都吃不完,清蒸之后拿酱汁一抹,味道不比这酱烧兔脯差。”
魏思淼:“.........”默默地捂住了嘴。
“对了,还有冬天......”
魏思淼实在忍不住了,道:“你能不能闭嘴?”
顾长庚露出一个欠揍的笑脸,“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就说,关汝何事?”
魏思淼:“......”第一次在嘴炮上输了,好气哟。
顾长庚津津有味地吃了几口菜,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桌上的人都在看自己,就连冷冰冰的项岿也不例外,不由疑惑道:“大家吃啊,不必在意我。”
众人:“......”呵呵,我们已经饱了。
如果说魏思淼是一把刀,扎得人心口疼,那顾长庚就是无数把飞刀,无差别攻击直接甩你脸上。
最终,还是顾长庚这具年仅十四岁的身体,吃下了所有。
“好撑!”顾长庚眯起眼,惬意的靠在小堂兄身上。
顾长青:“......好饿。”
一出海天阁,项岿就急匆匆离开了,据顾长青猜测,是回去吃饭去了。
饿着肚子看别人大快朵颐,对饭桌上的人都是一种煎熬,君不见欧阳都维持不住笑脸了吗?
总的来说,虽然这顿饭没吃什么,但想一想魏思淼铁青的脸,顾长青就觉得值了。
“对了,长庚,你真的吃过那些...虫子啊?”回到府里,顾长青不免好奇问。
顾长庚无语:“当然是假的,这你也信?”
顾长青:“当然不信!”绝不承认!
*
月明星稀,萤火点点。
顾长泽敲开顾霖的书房。
顾霖皱眉,不知道大侄儿为何深夜来访,放下手中的书籍,问道:“长泽,何事?”
“给叔父看一样东西。”顾长泽拱手,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递了上去。
顾霖不明所以的接过,垂眼一看,就愣住了,只见纸上的字力透纸背,大气磅礴之间带着一丝锋芒,不由赞叹道:“笔走龙蛇,铁划银钩,好字!不知是哪位大家所写?”
顾长泽轻笑,“不是任何一位大家。”
顾霖不悦,“那是何人?”
“是长庚堂弟。”
“长庚?”顾霖愣住了,没有几十年的书法练习积累,是断不可能写出这般好字的。
顾长泽再次拱手,“是的,长泽此番前来就是想询问叔父,有关堂弟的事。”
顾霖神色不明,问:“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
顾霖缓缓把纸稿放下,注视着自己的大侄儿,他长大了,不像自己的兄长那般严厉古板,看重侯府名望,也不像大嫂魏氏虚荣贪婪,却一片慈母心肠,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他自己的衡量,仔细地计算得失,果断、坚定,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了。
但无论何时,顾霖都不希望他把心思算到兄弟身上。
“初见长庚,他正从山上打猎回来,一身粗布麻衣,我便认为二哥未教他读书,心里还有几分责怪,而后,长庚随我回京城,路上与他交谈,却见他无论谈吐,还是礼仪,都不像是一个在小村镇长大的孩子,我想我可能错怪二哥了,他是用了心教长庚读书的。”顾霖一字一句地说起与长庚侄儿见面以来发生的事。
顾长泽静静地听着。
“我本来打算等母亲寿宴后,再细细考查长庚的学识水准,好方便教导他,若有天赋不妨下场走科举路,也算实现二哥的心愿。到时没想到,长庚的字竟写的这般好,哪怕身无功名,仅凭这笔字,也能扬名大楚了。”顾霖说完,突然话锋一转,“对了,长庚怎么突然作了词?”
顾长泽:“今日长青带他去了醉月阁。”
“醉月阁?胡闹!”顾霖眉头紧锁,又问:“那你是如何拿到这张诗稿的?”
顾长泽:“醉月阁的心棠姑娘与长泽是好友。”
顾霖有些生气:“你可还记得,你有婚约在身?”
“叔父放心,侄儿记得,不过兴趣相投,红颜知己罢了。”顾长泽面不改色。
顾霖紧紧注视着自己这个侄儿,见他不为所动,忍不住说道:“你的婚约是否解除我不管,这自有大哥大嫂操心,但婚约尚在,你就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事。”
“侄儿知道,婚约不会退。”
顾霖不信,却也不想再谈论这事:“罢了,你自小就有主见,我也不管你!只是你记住,长庚是你二叔唯一的孩子,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伤害他。”
顾长泽掀唇一笑,说:“之前听闻二叔与叔父不和,但见叔父如此在意堂弟,想来不和之事都是谣言了。”
“自然是谣言,你二叔虽在读书一道上没什么天赋,性子却是极好的,长相也出色。”顾霖心想,二哥虽然孤僻又倔强,自卑又敏感,但到底人还是个好人...嗯,长得好看的好人。
听完,顾长泽颔首,道:“是吗,侄儿倒是对那位从未谋面的二叔,感兴趣了,也不知是怎样的人,能培养出堂弟这般的人物。”
“你二叔啊。”顾霖目光悠远,叹息道:“你见到他就知了。”
“但愿有见面的一天吧,时候不早了,侄儿告退。”顾长泽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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