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霖揉了揉疼痛欲裂的额头,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他没有告诉大侄子,长庚的武力也很强,一路上的强盗贼匪,都不用护卫出面,几颗小石子就解决了。
可能是心理的愧疚作祟吧,他不希望把长庚拉到这漩涡里来。
靖远侯府表面波澜不惊,实则背后早已风起云涌。
当今天子正值壮年,底下几个皇子最大的已经二十出头了,但东宫无子,是故皇上迟迟未立储。
雄狮未老,幼师早已跃跃欲试,这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靖远侯府一向是保皇派,虽手握兵权却从不卷进夺嫡之争,皇上也颇为信赖。
但顾长泽是项岿的伴读,这就有问题了。
项岿乃是七皇子,淑贵妃所出,与二皇子一母同胞。
二皇子名项承,自幼聪颖,诗词歌赋无所不精,很受皇上喜爱,算是赢面很大。
从龙之功,是所有野心家不能拒绝的大饼,顾长泽也不例外,他看好项承,认为其有明君之象,并且说服了靖远侯夫妇。
难以想象,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就敢插手国家大事!
顾霖曾劝说兄长,但无用,顾郴本就是意志坚定之辈,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被旁人所动。
顾长泽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有了目标,就会全力以赴。
他结交欧阳大学士的孙子——欧阳锦,为日后文士的支持做准备;他忍受表弟魏思淼的坏脾气,也只是因为魏思淼的父亲是礼部侍郎,祖父是当朝太傅;他去偶遇醉月阁的花魁,通过她获取文士的内部消息,顺便还能挖掘不少人才。
拉拢身边一切可拉拢之人,利用周围一切可利用之事。
包括他的婚姻。
谢明夷是忠亲王的外孙,忠亲王虽已年迈,但往昔跟随他的部下,在军中都有一定的地位,温盛则兄妹两自幼在军营长大,比起心思重的温盛则,那些将领倒更喜欢活泼开朗的温盛云。
若是侯府执意退婚,伤害到了谢明夷,就很容易得罪那些军中大佬,这对顾长泽来说,是不值得的。
但娶一位无权无势还体弱多病的男妻,顾长泽也是不愿意的。
顾长泽想过,自己未来的妻子会是什么样,不用容貌多好看,身姿多婀娜,甚至靖远侯夫妇看重的家世,顾长泽也不是那么在意,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不需要借用妻子娘家的势力,也能扶摇而上。
但唯有一点,他的妻子一定要是个聪慧坚强的健康女性,他不在时,能知道大局为重,合理安排事宜,撑起整个家,他在时,能打理好后院,不出漏子也不给他扯后腿。
这就是他所需要的——贤妻。
谢明夷不适合。
顾长泽曾经远远地见过谢明夷一次,只那一眼,他就知道,这个未婚妻是不甘长居后院,为他操持府内事宜的。
再加上他身体不好,可能娶进来还要自己照顾他,顾长泽就更不愿意了。
他曾想过把婚约换给长青,但魏氏死活不同意,觉得这样太对不起小儿子,无奈此事只能一拖再拖。
现在,顾长泽已经快十七岁了,婚约的事必须快点解决了。
刚好,这时候顾霖寄来了一封信,顾长庚进入了他的视线。
魏氏也想到了这点,把婚约对象换成顾长青她不同意,但换成顾长庚,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啊。
没跟靖远侯商量,魏氏就派人去了忠亲王府,让他送请柬的时候跟谢明夷舅舅舅母提一句,府中还有一位堂少爷,年方十四,尚未婚配。
温盛则夫妻俩本身就不喜欢谢明夷,得到魏氏传来的消息后,就心照不宣的同意了,只等着老夫人寿宴那天彻底解决。
不过魏氏不知道,忠亲王府的一位庶女把注意打到自己儿子身上了。
对于这件事,顾长泽也没什么愧疚之心,想着大不了以后靖远侯府养着顾长庚夫夫,也算给忠亲王爷一个交代。
至于魏氏,她还觉得顾长庚占便宜了呢,不然一个乡下小子,能娶王府公子?
*
顾长庚坐在床上,指尖环绕着一丝剑气,沉下心感知着自己的须弥洞天。
“在这里!”顾长庚眼睛一亮,剑气划破虚空,只模糊听到一声剑鸣,“铮”!
伴随着一道撕裂声,仿佛有什么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哐”!
一样黑乎乎的东西掉了下来,差点砸到顾长庚的脑袋。
顾长庚喘了口气,捡起一看,顿时无语。
海底深处的万年血珊瑚,算是一个装饰品吧,道侣就喜欢把须弥洞天打造的美美的,就像装扮自己的家一样。
因为时空问题,此刻的血珊瑚早已不复当初的流光溢彩,上面糊了一层黑色的不明物。想要拿出手当寿礼,还要自己再“雕琢”一番。
第12章 寿宴(上)
时间流逝,转眼就是靖远侯府老夫人的六十大寿。
谢明夷一大早就起来了,他之前买的玉佛被摔碎了,不得已又买了一个,不过这个玉佛成色不比上一个,大小也不如,当一般的寿礼倒是足够,但两家有婚约,他拿出这个就有点掉价了。
他已经做好被嘲笑的准备了,谁让他身上的钱不多了呢。
“谢公子,王爷让你去一趟。”一个小厮突然走了过来。
谢明夷一怔,他大概知道外祖父叫自己过去的原因。
忠亲王府后面的礼堂。
自从忠亲王上交兵权,身体一落千丈之后,就喜欢待在这里,喝点小茶,再叫个戏班子过来听点小曲,他已经老了。
“明夷见过外祖父。”
白发垂垂的老人家躺在座椅上,睁开浑浊的双眼,“明夷来啦。”
谢明夷走了过去,握住老人干枯的双手。
老人笑了,问:“寿礼你可准备好了?”
“我已经......”谢明夷正欲开口,就被打断了。
老人摆了摆手,“莫哄我,我想着老大媳妇也不会给你准备的,这么多年了,她如何待你,我也看明白了。”
谢明夷垂下了头,不语。
老人叹了口气,说:“我老了,护不住你多久了。”
谢明夷眼眶突然红了,“外公!”他何尝不知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但真正说到这件事,还是难以接受。
忠亲王一生大部分都在战场上,好不容易儿女都成了家,自己也退了下来,准备安享晚年,女儿女婿却意外丧生,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之间,老态尽显。
临了了,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外孙。
想到外孙的婚约,忠亲王看着外孙,认真说道:“明夷,你和顾家小子的婚约,这次寿宴,你亲自去解除。”
“顾家小子我见过,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到现在都不曾退亲,只是因为顾忌你那些在军中任职的叔伯,以及外面的名声,所以你必须主动退婚,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这样他们才会放心。”
谢明夷想到舅舅说的话,不由迟疑道:“可之前舅舅说婚约不会退。”
忠亲王一听,猛地抓紧外孙的手,急道:“你舅舅亲口说的?”
谢明夷点了点头。
忠亲王缓缓躬下身子,剧烈的咳嗽起来,谢明夷慌得不行,拍着外公的后背,想去倒热水,却被老人紧紧抓住,“明夷啊!”
“外公,我在。”
“明夷,你舅舅心狠啊。”忠亲王后悔了,当初不该同意这门婚约,也不该把谢明夷接到王府。
谢明夷愣住了,他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了什么。
老人脸上的精气神仿佛一瞬间耗尽了,“靖远侯府不退婚,定是有了别的算计。”
“什么算计?”
“瞒天过海,李代桃僵。”
换亲?谢明夷明白了,之前他还想着自己这边换个人,没想到最终却是那边换了人。但对他来说,也没什么了,退亲之后还不是要嫁给另一个人吗?
忠亲王摇了摇头,说:“本来按照靖远侯府的想法解除婚约,他们对你有愧,说不得要补偿一二。早年灵觉寺欠了靖远侯府的人情,留下了一个信物,我去找他把这个信物要过来当做补偿,就能去灵觉寺找空远大师给你调养身体了。”
灵觉寺的空远大师,医术高超,尤其擅长调养先天不足之症,先皇特赐妙手仁心之称。
只是空远大师喜欢四处游历,治病救人都看缘分,除了灵觉寺的方丈,没人找得到他。
“可惜,如今靖远侯府应该是不准备退婚了,准备换个人履行婚约,只是这换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忠亲王冷笑道,“若这个主意出自后院妇人之手,指不定会想些龌龊法子害你!只是你舅舅既然那么说了,就代表已经和靖远侯府商量好了,躲是躲不过去了。”
谢明夷说不清自己的感觉,他应该是难过的,但没有,他心里一片冰霜。
老人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也别想着顶替婚约的那人有多好,你舅母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若这人是个好的,只怕她还不答应呢。”
谢明夷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舅母向来不喜欢我。”
老人闭上了眼,“何止是不喜欢啊,你母亲在世时,她就常常与你母亲为难,现在......唉,也不知她哪来这么大的怨恨!还有你舅舅,也是个心狠的人!就由着那毒妇把你往火坑里推!”
谢明夷冷漠地想,只怕舅舅更恨我,没来由的,恨之欲死。
“这次寿宴,我给你准备了寿礼,待会儿让温常给你送过去。”老人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记住,婚约若是解除最好,但万一真的如我们所想,靖远侯府找了个混人顶替婚约,你就让温常护着你离开,离开这个京城,一个人过日子是苦了些,但总好过一生不得自主。”
谢明夷沉默片刻,缓缓点下了头,他知道,没别的法子了。
“只是外公没用啊,这些年南征北战,所得的银钱都分给那些阵亡将士的家属了,你外婆的嫁妆也全给了你舅舅,你母亲的嫁妆倒是被谢家退了回来,但都在你舅母手上,如今我倒是什么也给不了你。”忠亲王苍老的脸上全是自责,他老了,儿子翅膀却硬了,现在想照料外孙也做不到。
“不用给我什么,外公身体健康,明夷就十分开心了。”谢明夷安慰道。
回到房间,外公的护卫温常送了一个盒子过来。
谢明夷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有一幅画,是欧阳大学士早年的作品——仙童贺寿图,画下面压着一张地契,是京城郊外的一个庄子。
谢明夷知道,这就是那个老人能给自己的所有了。
一个国家的战神,晚年迟暮,只有一个庄子能留给自己最疼爱的后辈,说出去都没人信,但这就是英雄白发的悲哀。
“谢公子,夫人小姐已经在马车上等你了。”丫鬟在催了。
“小姐?哪位小姐?”谢明夷眸光微闪,王府里的小姐都是庶出,是不够格参加寿宴的。
丫鬟笑道:“还能是哪位小姐?三小姐呗,二小姐婚期近了,夫人让她在家绣嫁衣呢。”
温如梦?谢明夷低喃着这个名字,突然笑了。
原来不止靖远侯府打着李代桃僵的注意。
谢明夷本来就长得好看,这一笑,就如春雪消融,万物复苏一般,那丫鬟看的脸都红了。
*
到了府外,两辆马车停在那里,谢明夷直接朝后面一辆马车走去,他好歹是男人,跟自己舅母表姐一辆马车总归是不好的。
“明夷来了?”前面马车传来孙氏淡淡的问话。
一名丫鬟回话:“已经上马车了。”
“来了都不知道和我这个长辈请安,不知礼数的东西!”孙氏骂道。
谢明夷握紧了手,他记得刚来王府,每日都去给孙氏请安,却被孙氏斥责说把病气带进了她的院子,让自己以后没有她的允许,不要进她的院子,也不要请安。
如今却成了他不知礼数。
*
靖远侯府今天特别热闹,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京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家几乎都派了女眷过来贺寿。
“长庚,你的寿礼到底是什么啊?”顾长青一脸好奇,这两天看着堂弟拿着一把小刀,在一个黑乎乎的玩意儿上划拉,也没出门买寿礼,他都快急死了。
“这两天,你不是看到了吗?”顾长庚不解,这两天这个二傻子一直呆他身边,看他雕琢血珊瑚,怎么又来问?
顾长青瞪大了眼睛,“就,就你那玩意儿?”
“不然呢?我又没钱买,只能自己动手了。”
“可你那,也太.......”顾长青不知怎么形容,那东西上面就像糊了一层多年的老泥,怎么看也不适合当寿礼啊。
“不是你说的,寿礼看重心意,我亲手做的,怎么样,心意重了把?”顾长庚故意逗他。
顾长青有点纠结,话是那么说,但也不能太掉价啊,“那,那你给我看看,我把把关。”要是真的太糟糕,就把自己的寿礼换给他,自己送一份之前抄的佛经好了。
顾长庚瞅了他一眼,随手掏了一个木盒子扔给他。
顾长青手忙脚乱地接过,一看这盒子,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木盒,一两银子一百个,顾长青更不对里面的东西抱有希望了。
打开,一阵浓郁的气血之光冒了出来。
顾长青愣住了,只见里面一个血红的小猴子,手中托着一个寿桃,吊在一棵桃树上,活灵活现,仿佛是由极品血玉雕成的。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股庞大的气血啊,他轻轻吸一口,都感觉浑身燥热了。
要是习武之人看到了,岂不上来抢夺?!
“长,长庚。”顾长青手有点发抖,虽说现在习武之人不多,但一般世家子弟都会练行气内修之法,普通人家也会练食气炼体之法,食气、行气,这里的“气”指的就是气血啊。
之前自己大哥习武,顾长青见到父亲特意请了御医给大哥调配了丹绒气血丸,红红的一颗,就价值千金。
那这,堂弟的寿礼,气血如此磅礴,岂不是无价之宝?
顾长青的手更抖了,“你这个,太贵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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