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
我说着回头看他,他却没看我,只点了点头。
我跟他道了再见,下了车,直到走到游乐场大门里,回头时却看到他的车还停在那里。
我本来以为他送完我就去上班了,可没想到等我换好衣服开始营业,半个小时后却又看到了他。
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恰到好处地包裹着劲瘦颀长的身体,手上的手表能在市中心最好的地段买套两三百平的房子,这样的一个上流社会的成年男人独自一人出现在游乐场里,感觉就有点微妙了。
他坐到旋转木马旁边带着遮阳伞的椅子下面,时而看看手机,时而看看我。
我知道好多人都在看他,时间久了,自然会发现他一直在看我。
只是别人都知道扮演兔子的是个听不懂中国话的老外,所以即使都好奇得很,也没人过来问我。
一开始我还挺不自在的,可等忙起来的时候,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今天的气温又刷新了上限,一上午又是跑又是跳的,外面虽然只有二十五六度,可玩偶服里的体感温度至少要高十几度,等到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我热的快晕过去了,好不容易把头套摘下来,赶紧抓着路边的直饮水龙头灌了半天的水,才勉强算是活过来。
还没等我缓口气,我那个急性子头儿就开始喊我:“晏肖!”
我知道他是催我去领盒饭,领完了他好去干别的事。他这个人挺矛盾的。性子急是急,可做事又一丝不苟的有点强迫症,什么东西非得亲手送到对应的人手上才行。
我连忙拔腿要走,不知道怎么晃悠了一下,赶紧扶着水池台子稳了稳,就这当口他又开始扯着嗓子喊我。
我答应了一声,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我面前走过,走到我们工作人员指定的休息区。
我慢慢走过去的时候,好像看到他跟负责人说了什么,负责人看到我过来了,居然没像平时似的用磕磕巴巴的英文训斥我几句。
晏明朗手里拿着我的盒饭走了过来。
“走吧,找个凉快的地方吃。”
一群人眼巴巴地看着我们,目光里夹杂着八卦和好奇。
我看了一眼负责人,见他没有说什么,就跟着晏明朗走了。
他带着我来到休息室后面一处隐蔽的树荫下。我们中午就只有半小时的时间休息,玩偶服又不好脱,从来都是脱一半穿一半。
晏明朗看着我把上半身的衣服扒下来,然后把盒饭递给我。
我接过来,看了他一眼:“要不要一起吃?”
他皱了下眉:“你吃你的。”语气带着点不耐烦。
我抿了抿嘴角,心想我这不是好心嘛,又怎么惹着大魔王了。
他不吃倒好,我一个人还不够吃呢。
一上午的体力劳动已经榨干了我的胃,就算面前站着个一脸苦大仇深的晏明朗,我还是一打开盖子就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吃。”说的倒是好话,只是语气让人听了有点不舒服。
我一边埋头干饭一边含糊地说:“不行,要快点吃,等下吃不完就要扔掉了。”
他深吸了口气,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我终于还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我觉得挺不能理解的:“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怎么那眼神感觉像是在可怜我似的,我就奇怪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直到我又低下头的时候,他突然说:“还是别做了吧。”
我失笑:“晏,别这样,你难道真的因为我的工作而可怜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前不久还教过我,一个人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的。何况我觉得这个工作很好啊,又不需要多聪明的脑子,只要卖点力气就够了,别人都能做,我有什么不能做的?你看跟我一起的里面还有一个比我还瘦小的女孩子呢,”把最后一口饭吃完,我站起身来,“以前在澳大利亚的时候,我做过的工作,有很多比这还要累还要脏,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坐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工作的,我什么能耐都没有,我觉得能找到工作就很开心了,真的。”
我难得在他面前说这么大一串话,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听进去多少,可晏明朗居然好像真的听进去了似的。
但他还是说:“做满两个月吧,我会给你找一个你能胜任的工作。”
我本来不想答应,可又觉得他难得不是像以前那样直接命令,而多少给了我一点空间,说话的口气也好像在商量一样。
何况我也不想因为这种事跟他闹得不愉快,只好点了点头。
他的表情缓和下来,帮我把玩偶服穿好。
下午他仍旧坐在我不远处陪着我,我的视线总是在不经意间与他交汇,虽然我知道他看不到头套下的我的眼睛,可每一次对视时,我的心跳总是会稍稍快那么一点。
然后一点又一点。
我知道此刻身体的热度,有几分是来自于内心的悸动。
我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怦然心动”吧。
在这一刻,我感觉得到,我的丈夫已经开始慢慢地接受了我,肯定了我。他可以为我浪费一整天的时间,他在为我的事而劳心劳神。
那种感觉真的很美妙,就好像突然之间得到了一切。后来我曾经想过自己为什么会爱上晏明朗,然后发现,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心渐渐地就开始沦陷了。
第17章 一夜未归
和陈仑约好的间在周日,周六那天晏明朗带着我去了网球装备器械店里买了趁手的球拍,然后给我添置了一套运动装备。
可能是逛商场的时候我多看了一眼柜台上摆着的智能手表,他便停下脚步,简单地看了一眼,就选中了一款。
直到他把手表递给我,我才明白那是送给我的。
他总是理所当然地送给我东西,我知道其实对他来说那并不代表什么。我不想心安理得地把这种事当成理所当然,可怎奈囊中羞涩,即使想礼尚往来,也买不起太贵重的东西,最后选了一个纯银的领带夹送给他。
他拿着那小东西,只看了一眼,就随手装进购物袋里。
尽管我也知道,以他的身份,未必会用这么便宜的东西,可见他那么毫不在意地随手一丢,还是难免觉得遗憾和难过。
逛完商场,晏明朗问我要不要去游乐场。
我惊讶地看着他。
他居然说:“那天我看你偶尔会对着游乐设施发呆。”
我是真没想到他居然会注意到这一点。这样的晏明朗有些陌生,可却是我最想要的。不必每分每秒都对我温柔,只需要偶尔的一点体贴,让我知道我对他来说并不只是一个工具人而已。
他带着我去了近郊一个更大的游乐场,人山人海的周末,不管玩什么设施都要排队,晏明朗高大的身形往哪里一站,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可以吸足眼球。
长大之后,我只跟Eric一起去过游乐场,他总会给我买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把我打扮得像个心智不全的低龄儿童。其实我觉得我并不像Eric那么恶趣味,可当我看到贩卖的那些兽耳发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买了两个。
然而还没等我说什么,晏明朗就用警告的眼神打消了我的念头。
我讪讪地戴了一个在头上:“我买给自己的。”可手里却还多余地拿着一个。
他用了然的目光看着我,轻轻一声嘲笑。没办法,就算他这两天对我和颜悦色,我却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只能忍气吞声。
抛开晏明朗一点点的不近人情,这一天我玩的很开心。
回去后他还带我去小区附近的体育馆试着来了一会儿网球单打。
在澳大利亚,网球是非常流行的体育运动,差不多仅次于橄榄球。所以我的球技还算不错,不过很长一段时间没打过了,难免有失水准。何况不管是体力还是技术,晏明朗明显比我要高超许多。
不过听说他们那个网球俱乐部里的成员技术参差不齐,基本上成为会员的门槛也就只是有钱有名有身份而已,好多都是凑热闹挂个名,以我的实力至少算是中上,丢人肯定是不会的。
一直到上床睡觉,我还对明天的约会抱着极大的期待,能够走进晏明朗的朋友圈子,认识他所认识的人、被他所认识的人了解,这简直算是我们夫夫生活翻天覆地的一大进步了。
我兴奋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实在困急了,就迷糊起来,可还没有完全陷入深眠,我就听到了一阵铃声。
那铃声听起来很陌生,我在黑暗中静静地睁开眼。
早就睡着的晏明朗居然很快翻身坐了起来。他几乎看也不看地迅速拿起床头的手机,然后走到了阳台上。
我依稀听到几声“好”,说的是中文,别的话声音太小,况且我也听不懂,就不知道说的什么了。
可我听得出来,晏明朗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克制,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很快地,他走下阳台。他没有开灯,走到衣柜前拿出衣服来穿上。他动作很快,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地便朝卧室门口走去。
我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来问他:“你去哪里?”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醒来,转向我的方向。
我感觉他好像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有个朋友刚刚回国,我去接一下。”
我“哦”了一声,顿了顿,然后说:“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他没有回应我,已经推门出去了。
我茫然地看着房门,脑子里有很长一会儿空白一片,心底隐隐有一股不安爬了上来。
和他相处整整三个月,对他的一些习惯早已经摸得清清楚楚。
晏明朗是非常注重睡眠时间的人,只要上了床,他的手机就会设置成勿扰模式。而这种情况下,只有特别设置过的电话号码才可以拨进来。
而且,他平时用的铃声和刚才的不一样。
朋友吗?
或许的确是很好的朋友。
Eric对我来说也是最最重要的朋友,如果他深夜给我电话去接他,我肯定也会义不容辞。可我从来没想过为他设置单独的铃声,也不会特意去把免打扰设置几个例外号码。
也许是我多想了,我只能安慰自己。
何况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特别的人,他何必不远万里把我买下来呢?
尽管这样告诉自己,可一直到天亮,我都没有睡着。
而晏明朗,也是一夜未归。
虽然睡眠不足,可我还是早早起床,吃了早餐后便整装待发。然而直到和陈仑他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晏明朗还是没有回来。
我甚至连他的电话都打不通。
一直到太阳西斜,我终于放弃了这无谓的等待。
可能是他昨天离开的时候已经有所预感,我居然一点都不意外。
保姆过来做晚餐的时候,看到我还坐在客厅里她中午过来时看到的同样的位置,大概也察觉出反常,走过来跟我打着手势说着什么。
我也搞不明白她的意思,指了指厨房,然后摆了摆手。
她倒是理解了我的意思,和我道了再见,就离开了。
我又给晏明朗打了一个电话,可仍旧是千篇一律的女声提示。我叹了口气,拿着钱包手机,装好钥匙就准备出门。
犹豫了一下,又去楼上拿了一把车钥匙下来。
最近我已经把周边都混熟了,我去地下开了车。晏明朗购置的车库很大,里面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豪车,其实这些车他基本开不了几次,他平时很低调,总开一辆一百多万的路虎。
第18章 期待度
这是我第一次来参观晏明朗的车库,也是他把驾照拿给我之后第一次想开车。随手拿了一把法拉利的车钥匙,进来听到车门解锁时“嘀”的声响,一看居然是一辆银灰色的敞篷跑车。我眼睛一亮。
虽然很久没有开过车了,可我以前在澳大利亚的时候做过一年多的代驾,开车技术还可以。只是上路之后才发现,驾驶座的方向不一样,行驶方向也不一样,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容易开,习惯真的是很难改变的,路上差点还撞到旁边的车。
好在我只是想去离家差不多五分钟车程的一条商业街。
我去电影院买了最近一直很想看的一部好莱坞动作片的电影票,特意买了两个小时之后的场次,然后找了家重庆火锅店,好好地饱餐了一顿。
吃完饭看时间还早,我随便逛了逛,在电玩城里看别人打游戏,自己也排队玩了一会儿,还和一堆小朋友凑在一起抓了会儿金鱼。
然后我拎着装了两条金鱼的塑料袋,去看了期待已久的电影。
可能是因为期待度太高,电影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好看,打斗的场面的确很燃,可剧情有点莫名其妙。
有些失望地从电影院出来,想也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该回去了。
回去先洗个澡,然后爬上床倒头就睡,从昨天到现在,整整四十个小时没有休息了,今晚大概可以睡个好觉。
我把车停好,拎着两条金鱼回了家。
一开门就看到门口摆放着一排陌生的鞋,不过都是清一色的运动鞋,旁边的地上还散落着两颗网球。屋子里吵闹得厉害,有人还在鬼哭狼嚎似的唱歌。
我对着那些鞋看了一会儿,顺手把手里的金鱼挂在墙上的挂钩上。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我拿出来,发现晏明朗居然给我打了很多电话。可能是看电影的时候打的吧,我没有注意。
可没等我感受到一丝被关心的温暖,晏明朗发来的消息却让我一下子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他给我发了很多消息,基本上都是一个意思。
我回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重新穿上鞋,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该去哪儿,晏明朗给我发了一个地址,还附带了路线图,离这里好像不是很远,可我刚才不过开五分钟的车就差点出了交通事故,走路过去又太远。
最重要的是,让我比对着那些写着中文的建筑物找地方,可能到天亮我都不一定能找着。
我不想去,而是来到以前打工的那家餐馆对面的KFC。
这里二十四小时营业,就算什么都不买,也不会有人赶我走。
我找了一个角落的单人桌,往桌子上一趴。
头胀痛得厉害,我闭着眼睛,努力什么都不去想,然而事与愿违。
昨晚的事、今天的事,甚至包括来到Z国之后发生过的所有的事,一股脑全涌进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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