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神族,会因执念太重而化作阴神,无关记忆,无关神志,所有的行动全部依赖于本能。这些攻击我们神族便是阴神,他们死去多年,失去了神志,失去了记忆,却还记得要守护神域,驱逐侵入神域的敌人,而我们就是他们的敌人。
“砰——”
阴神的攻击落空,砸在坚硬的地表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巨响,烟尘滚滚,在阴神的无差别攻击下脚下的土地崩裂的速度愈发快了,秦峥一面抱着我躲避这些阴神的攻击,一面还要注意不被破碎的空间里泻出的规则将我们绞成碎片,由于怀里还带着我这个近乎凡人的拖油瓶,他有几分的束手束脚。
“乐生,你——”温珩的话音猛地中止,他收回视线,转而专心应对阴神的攻击。
这里每一个神族生前都至少拥有合体期的修为,化为阴神也至少是元婴期乃至出窍期的修为,再加之化为阴神的神族十之有六,数目庞大,与之为敌,我们胜算渺茫。
“轰——”“轰!”阴神的攻击愈发密集,所过之处碎石四溅,烟尘飞扬,在这场混战之中大陆崩塌的速度也在加快。
如今的神域已然不可再做停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我们想带着神树离开,必须穿过阴神组成的包围圈,阴神视我们为偷盗神树的外敌,自然是不会放我们走的,相反他们攻击狠厉,誓要将我们的性命留在神域。所以为了离开这座岛屿,为了 回到通道那边,为了离开神域。我们必须先解决阴神。
秦峥扫视一圈,似是从阴神的行动轨迹中观察出什么,他足尖点在一块碎石,借着这一股的力带着我如水面滑行般疾退数步错开阴神的接连攻击,随后带着我穿过碎石组成的屏障,将我放在浮空岛内唯一一处未被战斗波及的地方,这里是原本神树扎根的地方,至今仍留有浓浓的神树气息,故而所有的阴神都无意识的避开了这块地方,可以说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秦峥在我额上落下一吻,随后便冲入阴神的包围圈,重新与温珩和鹤崇一道清理回昆仑的道路。
鹤崇、秦峥、温珩三人分为左中右三路刺入阴神之中。一时间,剑光掠影,金戈音鸣,然而阴神不惧疼,更不惧死,招招凌厉,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攻击,他们最终还是落了下风。
忽然,我在空气之中闻到一股淡淡的腥气,那味道我闻过多次,那是血的气味,我的手颤抖了下。
秦峥的背上被划了一道长长的伤,温珩的手上也被阴神的攻击波及流下一连串的鲜血,饶是修为最高的鹤崇,却也受了伤,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自身的灵力无法调动,我全赖双修所得的灵力,在我进入神域之后便已悉数耗尽,失去灵力的我只能勉力自保。
我,又成为了他们的累赘。
不,我如今已经觉醒血脉,觉醒神通,我……我定下心神望向全由本能操纵的阴神,沉心敛息,慢慢调整着身体的状态,然后调动神通,“息!”
随着我的一声爆喝,以我为圆点的范围开始辐射,所有的阴神都停止了动作,甚至连陆地的崩塌也停止了。
我松了一口气,“趁现在!”
秦峥与温珩对视一眼,穿过僵硬不动的阴神向我飞来。
我向秦峥伸出手,我的神通可以控制他们半刻钟的时间,足够了,半刻钟的时间足以让我们从这座浮空岛离开,只要我们离开这座浮空岛……
一阵剧烈的震动自地底传来,顷刻间脚下的陆地便开朗出道道巨大裂痕,一座座巍峨高山轰然倾倒,无数的碎石伴着烟尘炸开,四散的碎石如暴雨般落下。
“乐生!”“乐生——”
一块阴影罩来,我向后闪避,却因为没有可以调动的灵力而慢了一步,不慎错踏入裂隙之中,整个人失去了平衡,险些摔倒在地。忽的我腰上一紧,秦峥一手揽过我的腰,一手穿过我的双膝,他将我抱起,在下沉的土块碎石之间穿梭。
滚滚烟尘之中,我看清了大陆的变故。我的神通不足以阻止神域的崩塌。当年在神族与圣子共同努力之下,神域最终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而平衡的关键在于神树。现在平衡被打破了,所以神域重新走向了灭亡。
我忍不住抱紧了秦峥,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胸膛,在破空声中听着秦峥的心跳。
秦峥轻拍我的背,带着我飞出了阴神组成的圈子。
就在我们飞离浮空岛屿的前一刻,我的心中蓦地划过一丝不安,只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咯’声,被我神通压制的阴神一个个动了起来。
“快跑!”温珩脸色骤变。
我喉口一甜,神通反噬造成我内脏严重损伤,一息之间,我的口,我的鼻,无法抑止的流出淋漓鲜血。我茫然的张了张口,殷红的血液浸透我的襟口,我感觉身体无处不痛,意识开始变得混沌起来。
“乐生,”秦峥紧紧地抱着我,淳厚的灵力涌入我的体内,“看着我。”
兵刃刺入肉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声隐忍的痛哼响起。
我下意识望向温珩他们,可我的眼中却只剩下几个朦胧的黑影,我的耳朵开始嗡嗡作响,即使如何努力,我仍是无法听清他们的话语。
“你带着乐生去通道,这里就交给我们,我们会尽可能的为你们拖延住这群阴神。”
温珩飞快的取出一个药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喂入我的口中,药力滋润了我破损的躯壳,我慢慢能够看清眼前人。温珩的目光在我的面上留恋了一会,随后重新投向蜂拥而来的阴神,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啐在剑身,咬牙道:“你一定要护好他!这次你绝对要护好他。知不知道?!”
秦峥望了他一眼,坚定点头,然后他抱起我,向着通道的方向飞去。
“师兄——”我挣扎着呼喊他,温珩发了狠,一剑砍向飞扑而来的阴神,他冲我高喊道:“等我。”
秦峥牢牢地抱住我,带着我一路疾行,我的发在高速移动带来的疾风中狂舞,很快我就看不见温珩或者鹤崇的身影了,浮空岛在我的视线中变作了一颗不过拳头大小的石头。
“轰——”
随着一声沉闷巨响,神域唯一的一块土地也变得四分五裂。
神域彻底毁灭了。
浮空岛屿扬起了漫天碎砂,吞噬了一切。
你见过星辰陨落吗?
就如同我眼前的那团炸开的烟尘,其实是一样的。
第123章
烟尘带着可怖的毁灭气息以极快的速度吞噬了周遭的一切,朽木,碎石,漂浮于虚空之中的妖兽尸首……全部都被卷入其中,绞成了碎片,一切归于寂然。
我望向它,睚眦欲裂。
……师兄?
师尊……?
秦峥的衣服被我揪得皱成了一团,我死死的望向那团烟云,师兄与师尊他们……也被困在了那团飞烟之中了。
蓦得,我看见一大一小两个黑色小点从烟尘之中疾射而出,向我疾驰而来。是鹤崇和温珩,他们伤得不轻,但还是成功从中逃离了。我的心头松了几分。
我的视线又投向他们身后,那些阴神全部都随着神域的毁灭而覆灭了,不会再有追兵。我们这是安全……了?
不,还没有。
不止浮空岛屿,现在整个神域都在崩塌,空间规则崩溃,至多不超过一个时辰,整个神域便会彻底崩塌,届时将只剩下虚空。这个是空间的问题,另一个是时间的问题。
来时,我们从通道行至浮空岛至少消耗了三日的时光,期间我们在浮空岛停留的时间为一日,而通道至多可以存在七日,也就是说我们若想要在通道消失之前赶到,就必须把剩下的时间压缩在三日之内。
唯有御剑飞行才可在一个时辰内赶到通道,然而如今我们一个伤得比一个重,根本无法御剑,待我们赶到,通道怕是早已关闭消失。
若是被困住虚空,等待我们的便只剩下消亡。
我们自然是不想死的。
“走。”
在短暂的调息疗伤之后,我们片刻也不耽搁,纷纷召出灵剑,我取出一粒补充灵力的药丸,正欲服用,秦峥面色一冷,骤然伸手将灵药从我手中夺下,我怔然的看着他将我仅有的一粒灵药夺走,突然反应过来,急忙去抢:“你做什么?快还给我。”
可我还是慢了一步,只来得及看着秦峥仰头服下,我慌了神,这灵药是我特意向谢虔求来备用的,虽然能够补充五分之一的灵力,可到底是临时配制的药丸,对身体损伤不小,如非必要,不得动用。
“你!”我又气又急,却被秦峥一个横抱抱在怀中,他硬邦邦地道:“别动。”我登时又不敢乱动了,死死揪住他的衣襟,盯着他的下颌忍气吞声。怎么还会有人抢着去受罪,蠢不蠢。
御剑而行比徒步行走要快得多,若是以往,不消一刻我们便能赶到通道,然而如今却单单是御剑都十分的吃力,过度消耗的灵力,身上的伤势,无不使得稀松平常的事情变得困难,我能很清晰的感受到大家是在硬撑着赶路,我只能寄期望于天道垂怜,希望我们接下来的路程不要再生事端了。
然而,天道无情。
我们穿过妖兽组成的尸群,接下来本该进入的是暗兽出没的那片区域,然而印入我们眼帘的却是无尽的虚空,这里也毁去了。
鹤崇神色凝重,停在那片虚空之前。
温珩分出一丝灵力进入虚空,皱眉道:“我们必须绕道而行。”
来不及了,我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无穷无尽的毁灭之气带着滔天杀机自虚空疯狂倾泻而出,就好像飓风带起了巨大的海浪,吞天没地的向我们袭来,将所接触的一切事物绞得粉碎。
而虚空的范围已然扩到整个神域,我们无路可走。
就好像进入了风暴中心,或者说什么剑阵之中,千把刀万把剑指向我们,我们被无形的敌人逼得无处可退,哪里都是危机重重,秦峥、温珩、鹤崇所有人都狼狈不堪,身上的道袍被鲜血浸染,红得刺眼。
秦峥的血渗透了衣衫,温珩洁白的衣袍遍染血污,唯有我,自始至终被秦峥牢牢得护在怀中,没有受到虚空之力的半点伤害。而现在,温珩已然是强弩之末,而秦峥早已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之中,如果不是我拖累了他们,他们又怎么会伤得那样重?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看着幽暗深邃的虚空,心中不可抑止地升起了绝望。
难道我们要这样被困在神域?
难道我们要这样死在神域了吗?
突然,鹤崇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我心有所感的看了过去。他的面色突然变得苍白,随即一道光门出现在我们眼前,这是通往本土大陆的通道,为何会出现这里?不对,这道光门与来时的那扇光门不是同一扇。是鹤崇开启了新的通道。
“你要做什么?!”我的瞳孔骤缩,突然意识到什么,飞快的伸出手去拉鹤崇,然而我却只抓到鹤崇的一片沾血的衣角,就好像当年魔域大典那日落下的那片红纱一般的红。
鹤崇将我们推入了通道:“再会。”
“不——”
我的声音湮灭在通道之中。
下一瞬我跌出通道,站在了昆仑的土地上。
昆仑已经是白昼了。
鸟啼兽鸣,一切显得那般的生机勃勃,与神域的死寂截然相反。
我挣扎着爬起来,鹤崇他,他还在神域,我得回去救……
我不甘地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我是听着水声醒过来的,我睁开眼看到的第一眼是浩渺的湖水,蔚蓝的湖水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昆仑山巅的积雪,翠绿的森林连绵成片,树之精灵穿行在林叶之间。
这里是昆仑圣池——镜湖。
我无心去欣赏镜湖的美丽,空茫地看向昆仑的上空,透过无色的屏障,我可以看见天上漂浮的云,振翅飞行的妖兽,如我在本土大陆所看见的天空其实无甚区别。
我真的离开神域,回到了昆仑。
而作为代价,鹤崇永远留在了神域。
鹤崇为了开启通道,他献祭了自己的生命。
他是为了我而死。
或许,他最大的不幸就是遇见我吧,前世是如此,今生亦是如此。
可笑的是,直到现在,我还无动于衷。想到这里,我的心口蓦地一痛,就好像被什么人握住在手中毫不留情地攥紧一般,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应该悲伤,应该痛苦,可哪怕我心痛难忍,我仍是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悲伤。
初时,我奉鹤崇为神明,待他恭敬有余,亲近不足;待鹤崇入魔,不顾我的意愿强占了我后,我对他便只剩下恨意,不论鹤崇做什么我都不啻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他的心思;后来我血脉觉醒,记忆归位,眼中又只剩下秦峥与温珩……如今想来,我竟是一次也没有同他好好的交谈过。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将我的心意传达给他。
我崇敬过他,也恨过他,我也……爱过他。
可是,好像已经太迟了。
我再也没有机会同鹤崇亲口说一句喜欢了。
直到他身死,他仍是以为我恨他的。
我把脸深深地埋在了冰冷的湖水之中,神是不会流泪的,我也不会。
突然我在湖水之中看到了一线晕染开来的血色,我猛地从水中抬头,看向血线的源头。秦峥面色苍白,气息奄奄地卧在湖岸,他的半边身子没入湖水之中,缕缕鲜血从他身上溢出。
是了。秦峥是与我一道离开的神域。他现在身受重伤,我得去救他,我的脑海滑过一个念头,我已经失去了鹤崇,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我顾不上大脑的阵阵晕眩,强撑着将秦峥拖上岸,血迹一路蔓延,像是要把他身上的血全部流尽一般,我束手无策,徒劳地去捂他的伤口,目光触及手指上的储物戒,我又手忙脚乱的掏药瓶,止血的药,疗伤的药,修补经脉的药,这一瓶,那一瓶……很快就堆了一堆的药瓶。
我抖着手倒出药来,俯身去喂,秦峥的唇色苍白如纸,因为缺水而起了一层的皮,看起来可怜极了,与之前那次不同,这一次他虽然失去了意识,在我伸手尝试掰开他的嘴时,他却十分配合的张开了嘴,比上一次不知道省心多少,我看着他目光变得柔软起来。
快些好起来吧。
直到一声极轻的痛哼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这才发现,就在十步之外,便是温珩。他靠在一棵树下,正安静地望着我,脸色灰白,眸中黯然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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