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我会替你好好照看的。”温珩停顿片刻,道。
“你不必担心。”
说罢,温珩向我笑了下。
我心中一暖,师兄他果然还是与以往一般的温软良善,善解人意。有师兄在,我最是放心不过了。然而我却并未注意到温珩的眼中闪烁着的并非是笑意,而是浓到无法化开的哀伤。
“那便有劳师兄了,”我向他承诺道:“我会早些归来的。”
温珩的眸子敛了敛,眼睫慢慢地垂下去了,“嗯。”
他又轻声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嗯?什么?”我疑然望向温珩,这时我才注意到温珩的唇色白得有些过分了,随即起身,问道:“师兄,你渴不渴?你等一下啊,我去替你倒杯水。”
“不必了。”我才走出一步,闻言,不觉回过头来看向温珩,温珩神色淡漠,见我怔怔地看着他,他声音软了下来,道:“我不渴,你坐下陪陪我。”
“陪陪我,好吗?”温珩轻声问道。
他平日素来进退有度,温润守礼,今日这么一撒娇还真叫我有些的招架不住。我扶着床在一旁坐下,见他额上冒了噌汗,取了方巾擦拭他额上的汗,纵容道:“好,你先躺下歇息吧,我守着你。”
温珩脸上渐渐回了血色,顺从躺下睡了,我守了一会,见他睡熟,准备去看秦峥,才方起身,手腕就被人握住了。温珩眼中清明,浑不似方醒来的模样,他死死地握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好似要把我的腕骨捏碎。
"怎么了?"我问。
然而我还未等到温珩开口,昆仑的禁制被人触动了。昆仑上空绽放了一朵讯号烟花,那是我特意留与谢虔用来通讯的。看来是他们到了,我心头一松,这样倒解了我眼下的困境,免去我左右为难了。
“师兄,我去去就回。”我将手抽出,快步向外跑去,在门扉阖掩的那一瞬间,我听到身后一声轻叹。
“请对我……也好一些吧。”
我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回身看去,却只看到闭合的门扉。我摇摇头将心中的异样压下,转身离去,早些将困在昆仑外边的谢虔他们接进来,叫谢虔看秦峥的伤情最是要紧,旁的什么……先放着日后再说吧。
第125章
我一心要将谢虔早早领回,召了灵剑便下昆仑,只见谢虔携着他的雪松师兄一道站在昆仑禁制之外,谢虔正拧着眉喂詹雪松服药,一面替雪松调息,一面训他:“都叫你不要跟着,你偏不听,看吧,难受的最后还不是你。你祖上是神仆,你又不是,这么巴巴的凑上来,我看你就是奴性未消。”
被谢虔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通的詹雪松笑吟吟的点头附和了,全无半分不耐厌烦之意,“是,阿虔说得是。”
“你要能做到应我的一半,魔修都改吃斋念佛了。”谢虔不轻不重的屈指弹了下他的额头,抱着双臂睨我一眼:“你倒是看得起劲,之前火急火燎要找我救秦峥,怎么?现在是用不着了?”
“……”磨磨蹭蹭的那个是你才对吧。我忍不住腹诽。
谢虔像是知道了我在想些什么,看了我一眼,随口解释道:“临时有事耽搁,来迟了。”
我正欲开放权限,好叫他们能够穿过昆仑的屏障,进入昆仑,却发觉今夜昆仑来客,除却谢虔与詹雪松,还有一人,却是秦峥的父亲,秦池羽。
“秦……秦宗主。”我迟疑片刻,出声唤道。
秦池羽向我颌首,道:“我来看望吾儿秦峥。劳烦山主带路。我早已卸下宗主之位,山主不必唤我宗主。”他的语气淡淡,神色疏离,比起初见的冷待还更胜一筹。
我便应他:“……好,请随我来。”
秦池羽不再言语,只默默跟在身后,一路无话。
于是便这般一路静默着到了秦峥的房外。说是房外倒也不算是正好房外,还有十步左右的路程时,我们恰好遇到来寻我的温珩,他怎么出来了。我忙上前扶着温珩,取出一件披风替他披上,心疼道:“你怎么出来了。”
温珩握住我的手,五指摩挲过我的手背,轻轻拢了下,温柔道:“我来看看有什么是我能够帮上忙的。”
我正欲言语,谢虔默默越过了我,目光从温珩身上过了一遍,又扫了我一眼,冷不丁问我道:“秦峥还是没醒是吗?”
我一怔,这个谢虔还真是……我有点蒙,下意识顺着他的问题答道:“是,一直没醒来。”说着,我脸上不由浮出了担忧。
“就是这个房间是吧?我去看看,”说罢,他不待我答话,把詹雪松一拉,又往我这边一推,摆摆手,打发我道:“你带我师兄去休息。”
詹雪松被猝不及防的推得一个踉跄,他像是早已习惯被自家师弟被这般的推来扯去,很快就稳住了身形,冲我温软笑了下,道:“叨扰神主了。”
我见詹雪松面色苍白,面上倦意沉沉,谢虔说的不错,詹雪松确实是该好好歇息了。我摇头道:“不妨事。”
詹雪松温顺的站在我的身侧。
我有些迟疑的看了眼秦峥的房间,“那你随我来……”我的话音未落,温珩越过了我,走向詹雪松道:“我带詹道友去吧。”
“可……”我一愣。
温珩向我笑了下,“交给我吧,没关系的。”
詹雪松看向温珩,道:“那就有劳温道友了。”
二人说罢,便一前一后的走远了。
一时间,原地竟只剩下了我和秦池羽,在昆仑寒意深深的夜风中,气氛有些令人尴尬的沉默。
令我有些意外的是打破沉默的竟会是秦池羽,他突然道:“我本是不赞同你们结合。”
我一怔,秦池羽望了我一眼,眼中无喜无恶,如同在看一株再寻常不过的植株,继续道:“现在亦然。”
那为何当初秦池羽愿意为我与秦峥在滇沧举办结契大典?
“为何?”秦池羽意味不明的轻嗤一声,“其一是秦峥觉醒了血脉。其二……”秦池羽顿了顿,道:“既然他认定你,是好是坏,他都得担着。可他终归是我的子嗣,我自然不愿见他走向灭亡。”
灭亡?我的心猛地一震。这是何意?
秦池羽淡淡道:“你应是知晓,我们一族自古以来便流着神兽的血脉,然而万年来激活血脉的不过一掌之数。你可知为何?因为觉醒血脉的首要条件是死亡。他必须死过一次,然后在死后七天内得到挚爱的心头血,只有这样,他才会涅槃重生……”
原来秦峥在昆仑死过一次。我竟一点也不知晓。若是那一次我没有捡到秦峥,没有替他喂下我的心头血……思及此,我手足一阵发冷,不禁打了个寒噤。
“这条性命可以说是他的认定之人给予,所以拿回去也轻而易举,只要他的认定之人拒绝接纳他,他就会心衰而亡。”
他是说秦峥如今昏睡不醒是因为我?
我连忙道:“我没有拒绝接纳他……”
秦池羽瞧了瞧我,兀自道:“……我们一族因爱而生。与天地同寿,不死不灭,却在认定之人面前脆弱如纸。而你实非良人。”
实非良人?这是他对我的偏见吧。我不以为意。
“作为一个父亲,我希望你能够离开他。”
离开秦峥?他这是要我的命。
我失声道:“绝无可能。”
秦池羽面上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说了两个名字。我登时好似被人打了两个耳光,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我言尽于此,倘若你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情谊,你就应该离开他。放过他罢。”
随着秦池羽的话音落下,我脸上的血色也如数褪尽。
第126章
离开?
不。
我绝不会离开秦峥。
“不离开。”秦池羽似乎是笑了一下,毫无温度的目光投在我的身上,冷淡地问道:“你当真爱他吗?”
“当然!我爱他。”我自然是爱他的,毫无疑问,我爱他。
秦池羽眼神微动,逼近一步,“只爱他?只——要他?”
今夜的月亮大而明亮,没有云的遮挡,毫无保留的倾洒了一地,在这样的月色下,一切都显得纤毫毕现。在皎皎月色里我能够清晰的看见秦池羽眼底的讥嘲。
我……
我正欲开口,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脆响,像是枯枝断裂,碎石滚动。我不由回眸望去,然后我看到了温珩,他失神似的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我。
“师兄?”
他应是安置了詹雪松后不见我的踪影,故而前来寻我的。不知他寻了多久,又拖着病躯走了多久,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疲惫不堪。
“抱,抱歉,”温珩如梦初醒,几乎是惊惶地退了一步,眼神躲闪着,“打扰了,你们继续,我,我……”
“……告辞。”温珩游魂似的转身,他走得有些慢,还踉跄了下,他伸手去扶一旁的树干,却没有成功……他向来是从容不迫,衣冠从来是整洁如新,此刻却狼狈地跌在地上。我心头猛地一紧,忙跑过去扶起他,急声问道:“师兄,你怎么样?”
温珩慢慢收紧手指,扬了扬笑,用微哑的声音安抚我道:“无事,乐生不必担忧。”
无事?
然而,他唇色苍白,面上冷汗津津,怎么瞧都不像是没事。师兄又在逞强了。我心疼又无奈的想道。
我此时并未意识到——从来不会有谁生来便是惯爱逞强的,不过是在日积月累之中一点点学会的。我眼瞎耳聋,因为师兄性子良善温软,从来将自己放在所有人之后,理所当然的冷落他,慢怠他……
秦池羽冷眼看我对温珩嘘寒问暖,面色愈发冷然,眉峰微扬,别有深意的看向了温珩,“你既有了选择,那便莫要再来纠缠我儿。”说罢,毫不犹豫的离去了。
选择?他说的是选什么?
我心头一跳,仿佛在是一团迷雾之中发现了什么重要讯息,下意识要去追上他,问个清楚,我的手腕却被温珩拉住了,力道不大,却让我猛地惊醒。
“你……”温珩慢慢抬头看我,张口欲言,却又止在喉口,他的手不自知的握紧了我,冰凉之意自他的指尖传来,“……别走。”他的目光像一片雪花轻飘飘的落下,落到我因为冰冷而瑟缩的手指,温珩垂下眸,“抱歉。”他歉然道,松开了我。
在温珩放开我的手的那一瞬,我的心中升起一股——我说不清那一瞬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我不能抛下他,我不能松开他的手。我毫不犹豫的用力握住他的手。
温珩的手很冰,像是被什么夺去了所有的温度,他的手是我接触过最初的温暖,当年正是师兄牵着我的手亲自带我入无极,我至今仍是记得,当年他牵住我的手有多么的温暖,就像是冬日的暖阳,驱散我凛冬的严寒,而如今,太阳陨落,只余下刺骨的冷……我只是被触碰便感到刻骨的阴寒,而温珩却时时刻刻在忍受这份苦难,他本不该遭受这些,是我,都是因为我……
我是他苦难的根源。
他本应得到最好的,无论功名利禄,或是伴侣,都应是最好的,他不该被我拖累,更不该受到任何苦难,是我害了他,我心中酸涩难忍,抓住他的手捧在手心,企图将自己的温度分享给他。
温珩微微蜷了下手指,“乐生,我没事的。”
“嗯,”我应他,攥紧了他的手,并不松开。
不知是温珩的手被我捂热,还是我习惯了他的温度,我渐渐地感受不到凉意,倒是一阵夜风带来了一丝冷气。我这才发现自己又犯了傻,窘然开口唤他:“师兄……”
温珩只微笑地看着我,一瞬也不瞬,像是生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他轻声应道:“怎么?”
我踌躇了下,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温珩:“好。”我便扶着他起身,一道向前走去,路过秦峥的房间时,我脚步一顿,秦峥的房内燃着灯,薄薄的窗扉上影影绰绰的影现着谢虔忙碌的倒影,若是没有意外,我本该在里面一道帮忙……
我的手一空,温珩静静地看着我,眸光细碎,像裂冰浮于水面,我猛地回了神,抓住他的手:“师兄。”
温珩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落在我的手腕,五指收拢,将我的手扯了下来,缓声道:“我自己回去即可,乐生你——”
我蓦地打断他,“师兄!”事分轻重缓急,温珩的身体状况,我怎么能放他一人离去。诚然谢虔此时无暇顾及旁人,我也不好打扰他,叫他来分心医治温珩,我也不能扔下温珩不管……
温珩强撑着走了一步,身体微微晃了下,我心头一紧,忙扶着他回房歇息。
我扶着温珩躺下,握着他的手却好似捧了一个怎么捂也捂不热的冰块。我心中有些不安,他身子久久未好,我输入他体内的灵力俱是石沉大海,不知是否是伤到要脉,无论如何都要请谢虔也来替温珩看上一看。
烛火在灯罩中摇曳,灯台上的烛芯浸入灯油之中,在明暗之间挣扎着熄灭了。
夜已深。
我从浅眠中苏醒,脑子仍是混沌缠绕,然而此时我还不能松懈休息,我看向温珩,不知现在谢虔如何了,是否将秦峥医治完毕。正好师兄已经睡下,不如我现在去看一看,若是谢虔已经结束对秦峥的医治,我也好请他来看温珩的身体状况。师兄的情况也是刻不容缓,我怕他有所不测。
我作势起身,手腕却是一沉,温珩的手搭在我的手腕上,不偏不倚握住了我的命门,“师兄?”温珩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分明是并未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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