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渊摇了摇头,绿衣了然,转身退了出去。
这种时候,或许只有这个人,才能让公子高兴几分吧。
耳旁骤然安静了下来,白癸逐渐觉得有些困,可脑子却清醒无比,他像是站在混沌和清明之间,左右摇摆,摸不着实处。
“小十。”
白癸觉得自己的头被轻轻托住,有些迷茫的睁开眼,便看到了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白癸愣了愣,眼神有些迷茫,“冥渊,你为什么皱着眉头?”
白癸歪了歪头,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冥渊的眉间,眉眼温柔,“别不高兴。”
冥渊一愣,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的撞了一下,用力将白癸抱在了怀里,“小十。”
白癸眨了眨眼,突然笑了起来,“你怎么了,是因为马上又要出征了,所以担心吗?”
“没事,你别怕。”白癸说着,轻轻抚了抚冥渊的发,嘴角笑意温和,“我在宫里,一定会帮你的。”
冥渊眼睫微微颤抖,力气大得仿佛要将少年揉进骨血之中。
白癸咬了咬唇,笑了起来,“其实王兄的做法,我都明白,他只是太想要得到这个王位了,但我不知道,他居然会做到这种份上。”
王病危。
真的那么简单吗?
白晟在这种时候将冥渊调开,怕也是另有图谋。
他这位大王兄,心思实在是太深沉了。
可他不想得到这么多,他只是想要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辈子。
“小十。”冥渊紧闭着眼,声音颤抖,“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能带你离开这里。”
白癸一愣。
冥渊身体微微颤抖,“我能做到,我们离开仪昌,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不再烦心这些事情。”
“冥渊……”
少年的声音悲伤,“我做不到。”
他是仪昌的公子,就算不因为这个,他的父王,他的父亲如今生死未卜。
他走不了。
也不愿走。
冥渊没再说什么,房间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
他知道的。
白癸不可能将他的父亲,他的国家抛弃。
可他不一样,他的心太小,装不下其他,一个白癸就足够将他的心装满。
“我会回来的。”
半晌过后,冥渊才开口说道,深吸一口气,用力望进了白癸的眼眸之中,“我一定会回来的。”
白癸一愣,眼眶微红,却笑了起来,“好。”
冥渊唇瓣颤抖,“别忘了我。”
“好。”
“永远都别忘了我。”
白癸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往前微微一倾,两人的呼吸都是一滞,只能感觉到唇上的柔软触感。
一触及分。
白癸看着冥渊,“好。”
一直以来,虚无缥缈的情愫,在此刻尘埃落定。
那些丝丝缕缕,怎么都抓不住的东西,如今都扎进了心里,与血肉融合在了一起。
我不会忘了你。
这是承诺。
第二天,大军从城门口出发。
战鼓震天,旗帜飘扬。
白癸站在城墙之上,目送那个身影离开。
他没回头。
白癸也开口说上一句话。
但他们都坚信。
有一天,他们还会重聚。
风声凌冽,绿衣为白癸披上了一件外袍,白晟见状,面带关切,“十弟,你可要保重身体啊。”
“多谢王兄关心。”白癸点头,“我定然会好好的。”
白晟笑意微微一僵,看了一眼白癸,“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白晟转身要走,白癸忽的扭过头,声音轻的仿佛只是一阵风声。
“父王可安好?”
白晟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自然。”
白癸肩膀微微一松,“那便好。”
白晟一走,他身后的侍卫也离开了去。
他并未让任何人监视白癸,甚至没有限制白癸的行动,一切都像是以前一样。
因为白晟知道。
白癸不会走,白癸的信念和教养,让他永远也做不了逃兵。
白癸站在城墙之上,绿衣便守在少年身旁。
风里似乎带来了一阵阵的花香,一只飞鸟掠过。
白癸突然抬手,抚了抚自己肩膀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些刺痛的感觉。
绿衣看见了白癸的动作,神情担忧,“公子,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白癸摇头,沉默着看了一眼远方。
就在他肩膀的下方,多了一朵天堂鸟。
像是即将展翅高飞的鸟。
白癸深吸一口气,勾了勾唇角。
“回宫吧。”
天堂鸟。
无论何时何地,永远别忘了。
你爱的人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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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冥渊离开之后,白癸的精神状态显而易见的发生了变化,绿衣以为冥渊的离开,会让白癸一蹶不振,可是奇怪的是,白癸却像是完全忘了冥渊这个人一样,过得比之前更加潇洒了。
他不再忧心于王宫中的事情,对于王宫里的风向变化,像是丝毫不在意,每日便去了云娘和阿唤的住所,醉心声乐。
琴声悠扬,云娘换了熏香,倚在门口,看着闭眼假寐的少年,心头暗叹了一口气,却也没说什么。
阿唤弹了一曲,站起身来,神情有些担忧,“阿姐……”
云娘摇了摇头,“我们先出去吧。”
阿唤顿了顿,看了一眼白癸的方向,点头,两人将门带上,这才走出了房间,让少年独自一人待在房内。
这座宅子就位于集市中央,旁边便是大娘的吆喝声,云娘记得,大娘家里有个孩子,长得虎头虎脑,十分可爱。
就在东边,还有一家人养了许多的大狗,一到晚上就此起彼伏的开始叫唤。
这就是人间的烟火气。
“阿姐。”阿唤看着远方飘散的云,“如果云散了,该怎么办?”
云娘轻笑一声,“阿唤,云会散,光却散不了。”
阿唤勾了勾唇,“阿姐说的是。”
如今仪昌的风向大变,王已经没再上早朝,基本上所有的权力,都被大公子牢牢地掌握在了手中。
而其余的公子都人人自危,尤其是那些市井的流言,更是将公子白癸推上了刀锋。
毕竟除了大公子之外,当年王最宠爱的,就是这位小公子。
如今大公子登基在即,而自古以来,王室相残的事情并不少见。
若是大公子成了王,这位公子白癸,怕是也没个什么好下场。
这样的情况下,按理来说,云娘和阿唤应该尽快明哲保身,跑得越远越好。
他们这些人一向凉薄,可偏偏在这个少年身上,却倾注了他们所剩不多的温情。
他们生长于肮脏的泥潭之中,一直以为世界便是这样的颜色,却在某一天,看见了一汪清泉,于是他们没办法,也不想再回到那片泥潭之中。
门口小厮跑了进来,云娘叫住了他,“什么事?”
小厮俯身,“绿衣姑娘来了。”
云娘和阿唤对视一眼,他们知晓绿衣是白癸身边的侍女,却很少见到她,绿衣身在王宫之中,几乎没有什么时间能够出宫。
如今出来,怕是有事发生。
话音刚落,便看见绿衣从门口走了进来,她没穿着宫女的服饰,而是如同市井少女一般,穿着一身粗麻衣裳,甚至还用麻布将半张脸裹了起来。
云娘皱眉,走了过去,“绿衣姑娘,这是怎么了?”
绿衣猛地松了一口气,将裹着脸的麻布摘了下来,眼圈有些红,一把抓住云娘的手,“公子呢?”
云娘转头,“公子就在房内,您……”
绿衣却没多说,直接朝着房内走去,门刚被推开,靠着椅背假寐的白癸便睁开了眼睛,见到绿衣匆忙的样子,轻笑,“怎么咋咋呼呼的,来,喝口水吧。”
白癸说着,坐直身子,正要倒水,绿衣却一下子跪了下来,泪水顺着脸庞流淌下来,声音哽咽,“公子!您快回宫看看吧,王他……恐怕不行了!”
白癸指尖猛地一颤,茶水洒了出来。
绿衣捂着脸哭出声来,白癸沉默片刻,却笑了起来,“绿衣,哭什么,每个人都会走到这一步的。”
绿衣哭声猛地一停,“公子?”
白癸笑着,神态轻松,站起身,单手将绿衣拉了起来,“没什么好哭的,回宫吧。”
绿衣却一把拽住了白癸,“公子!大公子如今将王宫大门封锁,说是任何人都不准入宫,奴也是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大公子此举,就是不让您回去啊!”
白癸眉眼一怔,随即又笑了,“这有什么,总归是能进去的,以前我们不也总是偷偷跑出来吗?”
绿衣呆呆的看着白癸,像是有一瞬间不认识面前的少年一样。
白癸转身离去,绿衣看着白癸走出门的背影,心口猛地一颤,忍不住捂着嘴,泪流满面。
少年的手背被烫红了一大片,此刻正在剧烈的颤抖。
不知道什么时候,少年已经成长到了现在的程度,能够将所有的心绪压在心底。
云娘和阿唤就站在门口,白癸一出来,云娘便迎了上去,“公子。”
白癸摇了摇头,“没事,我离开一段时间。”
云娘在门外也听到了几句,拽住白癸,“公子,你要小心。”
白癸失笑,“我不过是回宫去,你们不用这么担心,父王的事情……我早有预料。”
云娘看着少年的笑脸,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莫名的,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白癸往外走去,手心却被塞进了一个小瓶子。
白癸转头,阿唤眼中带着淡淡的亮色,“烫伤了,要上药。”
白癸一愣,握紧手里的瓶子,弯眼一笑,“嗯。”
阿唤指尖一动,伸出手,轻轻将少年耳旁乱掉的碎发捋了捋,“一路平安。”
白癸点头,“好。”
云娘和阿唤送白癸到了门口,白癸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西边的院子里,有一个箱子,我在里面放了不少东西,若是卖了,应当够你们生活了。”
云娘动了动唇,阿唤点头,“我知道了。”
云娘猛地转过头看向阿唤,“阿唤……”
白癸却像是松了一口气,“好。”
白癸没再多说什么,上了马,朝着王宫方向赶去,绿衣欲言又止,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云娘和阿唤。
那对姐弟就这样站在宅子门口,双手相握,看着白癸的方向。
绿衣心头一颤,不敢多看,连忙追着白癸而去。
王宫门口,侍卫重重看守,白癸骑着马,在宫门口转了两圈。
“我乃父王的儿子,公子白癸,还不快快让路!”白癸扬起马鞭,一鞭子抽在了一名侍卫的身上。
那侍卫跪了下来,面色却不变,“公子!大公子有令,今日任何人不准入宫!还请公子不要为难小的!”
白癸翻身下马,“任何人中,难道也包括了王族吗?!”
“公子恕罪,这乃是大公子的命令!”
白癸站在原地,突然一脚将那侍卫踹翻在地,“放肆!”
那侍卫迅速爬了起来,又跪了下来,“公子恕罪!”
白癸扬起马鞭,看样子是打算再抽上一鞭子,可扬起手,却只是打在了一旁的空地上。
灰尘扬起。
面前就是金碧辉煌的宫殿,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是他的家。
可他却被关在了外面。
白癸忽的笑了起来,“罢了,罢了……”
那侍卫看了一眼白癸,似乎身形不稳,往白癸的方向趔趄了两步,白癸正要避开,却听得那侍卫突然轻声说了一句。
“公子,西南边。”
白癸一愣,那侍卫却很快就站了回去,“公子还请回吧!”
白癸冷笑一声,瞪了一眼面前的侍卫,转身翻身上马,看样子是放弃了。
等离开了一段距离,白癸才下了马,躲开人群,到了王宫的西南边。
他隐约记得王宫的西南边就是一处冷宫,这里鲜少会有人过来,算是最冷清的地方。
西南边的防守果然要薄弱许多,白癸看了一眼宫外的那一棵巨大的枫树,身姿灵巧的爬了上去,下方的侍卫看上去昏昏欲睡,白癸顿了顿,直接跳了下去,一掌劈在了一个侍卫的后颈之上,另一名侍卫正打算开口大喊,却被白癸一脚踹开,撞在后面的墙上,晕了过去。
白癸很少会动手,却不代表他不会。
王从小虽然宠爱他,可在各个方面,却也十分严苛。
因此他的身手虽然算不得顶尖,却贵在灵巧迅速。
白癸没看这两个侍卫,径直朝着王的正殿而去。
时间紧急。
他必须见到父王最后一面。
这王宫之中,不是王,而是他父亲的人。
白癸加快脚步,避开了巡逻的侍卫,王宫中处处严谨,白癸心急如焚,却也没有办法。
眼看着正殿就在眼前,巡逻的士兵也越来越多,白癸站在假山之后,看着正殿门口重重的侍卫,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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