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是好琴,太子妃偏袒得十分明显。
李晟景笑了笑,重新调试,手指在琴弦上拂过。
他选的是最简单的宫廷小调,微颤的手指勉强控制着琴弦,不至于出错。
琴声悠扬,谢意颜干脆就坐在了地上,一点儿仪态都不顾,小太子的琴声很好听,谢意颜听着听着视线就开始往小太子身后的轮椅上瞟。
他的软剑在那儿。
此情此景,真的非常适合以剑舞和琴声,一动一静简直绝了,他越想越蠢蠢欲动,坐不住了。
“我给殿下舞一个,和殿下琴音可好?”
李晟景的琴音停了下来,他没想到谢意颜会提这个要求:“太子妃还会跳舞?”
这个难度是不是大了一点?
“会一点。”谢意颜点头,四处看了看,抽了画舫上的一段纱幔拿到手里试了试,感觉勉强凑合也能用。
他不会跳舞,但是他会舞剑,毕竟剑客榜排名第一呢,尤其擅长使用软剑,把软剑换成纱幔,也能凑合一下,道理都是一样的。
“那太子妃想用什么乐曲?”
谢意颜哪懂这个,随口道:“小景挑个喜欢的就行。”
李晟景起手一曲缓和轻柔的小调试了试他,果然,谢意颜听完就拒绝:“稍微快活一点的。”
一听他这么说,李晟景想了想,选了一首铿锵有力的曲调,乐曲十分慷慨激昂,这是他之前听过的军乐,是拿来鼓舞军心的。
曲调起,谢意颜手里的纱幔就抛了出去,纱幔不似软剑,谢意颜还习惯了一下,他自然不会跳舞,若是单纯舞剑又怕会露馅,所以临时调整了一下,尽量把纱幔舞得柔和一些,动作上也尽量控制,和着李晟景的琴声,倒也相得益彰。
李晟景看着面前水袖翻舞的太子妃,手指按在琴弦上飞快地拨弄,太子妃的这一舞根本就不能算是跳舞,李晟景只看了片刻就知道,这位太子妃恐怕还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他绝对不是一般人!
就是……
太粗心了一些,以前李晟景从未往这上面想过,太子妃的种种不妥当之举他看见了也都未往这上面想,现在再拐回去看,太子妃一言一行处处都是破绽,他到底是有多心大,才敢这样胡来?
明明应该小心谨慎掩藏身份,偏偏又爱在自己面前蹦哒个不停,孰不知说得多错得多,做得多错得多,想来太子妃是真的没有受过这方面的培训,是个野路子出来的。
画舫不知道碰到了湖底的什么东西,轻微地晃悠了一下,李晟景心尖一阵窒息的感觉传来,他双手按在琴线上,呼吸有些急促。
“殿下?”谢意颜也停了下来,正要上前去看看李晟景什么情况,就听李晟景说道:“夜里风凉,又是在湖上,孤只是觉得有些冷了,太子妃把四周的帐子放下来吧,也能挡挡风。”
“好。”谢意颜答应着,赶紧跑去把画舫四周的帐子都放了下来,就在他拉动帐子的时候,忽然在水面上几个人影,在画舫顶层之上。
谢意颜拧眉,心知不妙。
今日小太子生辰,他是准备了惊喜,不想外人来打扰所以下午下了马车之后并没有带人,谢意颜心中有数,这是邺京城他又不去远的地方,京畿卫随时可召,再加上有他守着小太子,护着小太子绰绰有余。
却是没料到,竟然真的有人敢在邺京城里如此嚣张!
“殿下是不是有点冷?”谢意颜过来摸了摸李晟景的手,确实感觉到他指尖冰凉,微微发颤:“我去温壶热酒来暖暖,再给殿下拿个厚些的毯子,殿下稍等我片刻,就来。”
跟李晟景说话的功夫,谢意颜就迅速抽走了他缠绕在轮椅扶手上的软剑,背在身后,安抚着李晟景:“我很快就回来,殿下有事就喊我,知道吗?”
一步步倒退着离开画舫一层,谢意颜直接翻身就上了二层,软剑冲着黑衣人的蒙面就挑了过去!
李晟景坐在轮椅上,看着太子妃离开的方向,他伸手往后摸了摸,果然之前孱弱在轮椅扶手上的东西不见了。
刚才他听见了一点响动,就猜到了点什么,果不其然。
李晟景这会儿难受得厉害,强忍着心口的闷,转动轮椅往外挪了挪,似乎是想看看二层的情况,但因为离着湖面又近了一些,那种在无尽的黑暗中,冰冷压抑无法无法呼吸的感觉再度袭来,让李晟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喘着气靠坐在轮椅上,只能勉强听见上面隐约的动静,应该有好几个人,太子妃只他自己,会不会……
这会儿在湖面正中央,他就是想传京畿卫都没办法做到!
额头上一层层的冷汗往外冒,指甲掐进肉里,眼前是一阵阵的发黑,他的意识在一点点远去,恍惚中置身在冰湖之中,他手脚被缚,一直下沉,湖水淹没他的口鼻,他想挣扎,却无可奈何,冷,窒息……
谢意颜翻身上了二楼就跟上面的人交了手,来人有三个,全都戴着银色面具,统一的黑色服饰腰间系着红色腰带,手上的兵器也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绝对是出自某个组织。
“谁派你们来的?!”
怕惊扰到一层的小太子,谢意颜尽量不弄出来大的动静,就连问话声音也是压得极低。
三对一,他不占优势,而且对方也不是泛泛之累,身手相当了得,再加上谢意颜有顾虑,打斗起来难免就束手束脚不能放得开,横剑格挡,一个旋风踢了身后那人一脚,谢意颜一个不察觉腰间就被划了一刀,谢意颜躲了一下没躲过去,干脆脚尖一扭直接冲着那人的喉咙就刺了过去。
他本想留个活口问问话,现在看来还是速战速决,却不料,那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卖了个破绽竟然直接逃了。
根本不恋战,就好像是来试试他一样。
谢意颜一头雾水没搞清楚是什么情况,他也不敢追,扯了扯腰带挡住腰间的伤,拎了壶酒抱着披风就赶紧下去找李晟景。
“小景!”
谢意颜看见小太子并不在琴架前,他在靠近围栏的地方,整个人歪在轮椅上,也不知情况怎么样了。
手里的酒壶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谢意颜跑到李晟景跟前,确认他没有受伤,摸着李晟景冰凉发抖的身体,他喊着:“殿下,殿下醒醒,你怎么了?是冷吗?还是哪儿难受?是疼吗?你说什么?”
谢意颜凑到李晟景跟前,就听见他微弱的声音:“救我,救命,来人救我……好冷,冷,救命……”
“李晟景!”谢意颜抱着他的身体,想给他暖暖,怀里的人跟冰块一样,几乎没有热度,他不停地给李晟景搓着手:“怎么回事,不是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了?李晟景你醒醒呀,快醒醒!”
“水,好多水,咳、咳……”李晟景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浑身都在发抖:“都是水……”
“没有水,没有水的。”谢意颜很急,赶紧让画舫靠岸,他搂着李晟景的身体,不停在他耳边低语:“你跟我在一起,我们在大街上,大街上有很多很多人,有卖各种东西的,还有叫卖声,你听见了吗?还有,还有,你还给我买了簪子,没有水的,李晟景你醒醒,快醒醒呀!”
小太子这个样子,明显是被魇住了。
“小景,没有水的,你摸摸我,干的,一点儿水都没有。”谢意颜不停地拍着小太子,希望他能清醒过来。
他以前也听师父说过,有些人受过巨大的心灵创伤后,会产生什么应激反应,很像小太子现在的状态。
李晟景他怕水。
作者有话要说: 李晟景:怕水……
谢意颜:温泉play怎么搞?在线等挺急的
李晟景:怕漆黑冰冷的水,温泉是个好东西,有机会得试试:)
第39章
画舫靠岸,谢意颜什么都顾不上,直接把小太子抱起来就跑,来时他是推着轮椅带着李晟景一路走过来的,这会儿正着急,就听见白离的声音。
“太子妃这里!”
马车已经停在岸边,谢意颜这会儿也顾不上去想这马车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又是谁叫来的。
他抱着李晟景直接上了马车,小太子的车上常年都备着各种保暖的东西,滚烫的暖炉塞进小太子的怀里,谢意颜又给他裹着厚厚的大毯子,吩咐外面马车:“快点回府,叫华大夫去东苑候着。”
“小景,小景没事儿了,我们已经上岸了,你快外面的街道。”谢意颜拥着李晟景,伸手开车上的帘子,因为着急劲儿使大了,直接把帘子给拽了下来:“你听,外面有人吆喝卖糖葫芦,我最喜欢吃糖葫芦,酸酸甜甜的特别可口,还有你再听,听见有人在玩杂耍吗?小景,小景没事儿了,我们上岸了。”
握着李晟景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想把自己的温度传过去,李晟景的情况稍微好一点,但还是在轻轻颤抖着:“这是在哪儿?”
“在马车上,我们回府了,没事的。”谢意颜轻声哄着:“不怕不怕,有我在,小景不要怕。”
李晟景的意识慢慢回笼,离开了漆黑冰冷的湖面,再听着街市上喧闹的人声,似乎是被拉出了那个逼仄的环境,但他觉得很累,累到连眼睛都睁不开。
从那次事件之后,李晟景也再也不能接近类似的湖面水面,尤其是晚上的时候,他会起生理反应,会颤抖严重的时候甚至会窒息,也请太医看过,但太医并没有办法来治疗,只说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来医。
李晟景不知道自己的心药是什么,他选择离水面远远的,只要不靠近,就不会出问题。
今天是侥幸了。
看着太子妃兴致勃勃的样子,李晟景不忍心落了他的兴头,太子妃花心思给他过生辰,那一盏盏的莲花灯,太子妃都费了不少的功夫,李晟景想着他能忍过去,只要忍过去就行了,说不定忍过了这次,他的心病也能一起治好。
是他高估了自己。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让太子妃担心了。”
“你确实让我担心了。”谢意颜很坦率,搂着李晟景眉心还是紧紧拧着:“吓着我了,我以后再也不带你去乱七八糟的地方,小景对不起,是我疏忽,让你害怕了。”
李晟景想说,他没有害怕,他只是心病,不是害怕,可是很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疲惫,连带着心理上也很疲惫,眼皮也很重,想跟太子妃多说两句都是有心无力的,他靠在谢意颜的怀里,还是熟悉的温暖的怀抱,李晟景轻轻动了动,枕着谢意颜的胳膊:“我想休息一下。”
“好,你休息。”谢意颜搭着李晟景的手腕,感觉着他不太平稳的脉搏:“等一会儿到府上,我再叫你,你睡一会儿,就睡一小会儿。”
小太子怕水,却还陪他上了画舫,如果不是谢意颜跟那几个人颤抖耽误了时间,他可能就根本不会发现李晟景怕水。
现在往回去想想,小太子从上了画舫开始就一直都是紧绷的状态,只是那个时候,谢意颜一心想给李晟景看他准备的惊喜,反而忽略了小太子的不安和害怕,都是他的错,他实在是太粗心大意了。
马车停下,白离就看见太子妃再次抱着殿下从车上下来,根本就不带停留地直接抱着太子往东苑去。
他自己跟在后面挠了挠头,这太子妃怎么一下子就能把太子殿下抱起来?好大的力气呀。
可惜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白离紧赶慢赶才跟上了太子妃的步伐。
倒是李晟景,他只是合上眼睛休息而已,马车停下来的时候他都知道,还没等他睁眼起身,太子妃就又把他抱了起来,脚步非常匆忙。
匆忙是很匆忙,但是并没有让李晟景觉得颠簸。
东苑里,华大夫已经候着了,见太子妃抱着太子殿下进来,也是一阵诧异,可也只是诧异,他赶紧提着药箱跟过去:“殿下可是受伤了?先将人放下,我来诊脉。”
“他受了惊吓,没外伤。”谢意颜把人放到床上,被子给李晟景盖好,一脸严肃地问华大夫:“之前殿下可有过类似的情况发生?都是怎么处理的?”
华大夫摇头:“从未曾有过。”
“不可能!”谢意颜第一个不相信:“一定有过!”
小太子今日的反应来看,绝对不是第一次,以前肯定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华大夫不知情,那只能说明李晟景就没因为这些叫他过来诊治过。
“你若不知,那就叫宫里的太医来,宫里的太医一定知道。”
“太子妃。”李晟景撑着身子靠在枕头上,阻止他:“不用叫太医,孤没有事。”
“这还叫没事?”谢意颜急得就差原地蹦起来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刚才是什么样子的?吓死我了还说没事?”
“真的没事,老毛病了,缓缓就好。”李晟景态度坚决,摇头要撵人:“华大夫也去吧。”
华大夫很是犹豫地看了太子妃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决定,这一眼才刚看过去,就看见太子妃身上沾着血迹,脸色一变,马上问道:“太子妃可是受了伤?怎么身上都是血?”
谢意颜:……
瞬间半边身体都僵直了。
之前在画舫上,他跟那几个人交手的时候,一对三还担心动作太大惊扰了下面的李晟景,一时不察没躲过去,腰间确实被划了一下,但不是什么大事,他就随手遮一下,这一路回来,又抱着小太子走了那么远的路,可能伤口又崩开,流了更多的血出来。
完蛋,这可怎么交代?
“太子妃身上沾血?”李晟景也看了过去,看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正想叫华大夫帮他包扎伤口,就见太子妃一脸的警惕模样,现在才警惕是不是晚了一点?
李晟景叹了口气:“想必是来了月事吧,你那侍女呢?还不叫她进来服侍太子妃更衣。”
两句话就替谢意颜遮掩了过去,华大夫一听便也不好意思再过问,至于来月事那血为什么会弄成那样,显然也不是他该问的,相反他刚才脱口而出太子妃是不是受伤的话,实在是不过脑子,那可是太子妃,他这两天在外面义诊,脑子都转不过来了,太子妃又不是外面那些喊打喊杀的,怎么可能受伤。
谢意颜本来就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他脑子当时都不转了,谁料李晟景竟然帮他接了过去,而且这个解释听起来就很合理,他赶紧忙不迭地点头,肯定了小太子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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