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从外形条件上看,江冽和他选中的角色同样适配,只是江冽毕竟还是外行人,由一个外行人演戏,她很难看好。
江冽点了点头:“可以。”
柳夏推销完剧本就迅速跑路了,千夜的心情却是一直没好起来。
他是音乐创作人,也是演员,他对角色有着很强的共情能力,所以他没办法立刻从故事里脱离出来,更何况这是一部悲剧都悲得不彻底的剧本,情绪被吊着,很难彻底释放。
千夜钻进江冽怀里,声音闷闷的:“我不高兴了。”
他情绪一低落就会撒娇,想和别人抱抱,真切的怀抱的温度可以让他感受到力量。
他在这方面非常敏感,但也因此才能捕捉到幽微的情绪,把它们写进歌里。
江冽抱着他:“我要怎么才能哄你开心呢,哥哥?”
千夜猫一般,继续往他怀里钻,宽大的沙发里,他们俩只占据了一角:“不知道。”
“我给你唱歌?”
“不要,你唱歌没有我唱的好听。”
其实江冽唱歌比大多数人要好听,千夜拒绝,是因为剧本里有适合他演出的主角让另一位主角唱歌的剧情,他很容易联想到一起,进而让情绪变得更糟糕。
“给你做蛋糕?”
千夜摇头:“还要等。”
江冽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那你要我怎么做?”
千夜慢吞吞说:“你打晕我吧,让我睡过去算了。”
“……”江冽无奈地笑了一下,手指滑进他的衣摆,“那我们不如做点别的,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
这个注意力转移得很成功,被江冽推进沙发的时候,千夜发泄般用力咬住他的肩膀。
江冽摸了摸:“咬这么深……你嘴累不累?”
“不累。”
“既然不累,那跟我接个吻吧,哥哥。”
千夜注视着俯身下来的江冽,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千夜情绪压着,回应也要比以往激烈,攥紧了江冽的头发,在他脊背和腰腹抓出许多道红印,江冽感觉到疼,反而更兴奋。
亲吻的时间被拉得一长再长,让千夜累到没有心神去想其他的事,结束以后就闭上眼睛,昏昏欲睡地靠在江冽胸膛。
江冽用湿纸巾给他清理,千夜皮肤娇嫩,即使是在昏暗的灯光里,也能看出他腿侧被摩擦出的一片红。
这个人太娇气了,江冽根本不敢用力触碰,怕碰坏,怕他疼,怕他哭。
但极度的克制之下,放肆的渴望也随之疯长,江冽想把他弄疼,想让他哭。
江冽目光暗下去,极端的占有欲也露出头,他咬了咬自己的指节,按耐住焦躁的渴望,而后抱着千夜,一同睡了过去。
千夜最终还是接下了这部电影,和江冽一起。
为了拍这部电影,千夜将演唱会的时间推迟了一个月,柳夏和导演都说可以不用这么快开拍,等他巡回演唱会结束也可以,反正剧本就在那里,除了千夜,它也不会给其他人。
千夜拒绝了,如果不拍它,它就会一直在他心里,他不想一直被这部剧本影响。
既然他这么说,导演也迅速组齐工作团队,不日即赶往拍摄地。
拍摄地选在北方边陲一座籍籍无名的小城,小城附近没有机场,一行人只能坐绿皮火车,坐了一天一夜才到达目的地。
这种火车座位比较硬,一下车,众人纷纷揉起一把老腰,简荷绿也痛苦地和沈嘉互相捶背。
她们很少坐这种交通工具,也很少来到这种偏僻的地方,千夜的巡演都是在大城市举行,这种小城从来不在考虑范围。
倒不是因为担心门票,而是没有配套的场地和设备。
千夜趴在江冽背上,四处打量这座城市。
和他熟悉的烟城繁华景象不同,小城最明显的就是没有多少高楼,道路平整,来往的车辆很少有名贵车牌,大多是跑往天南地北的货车。
这是一座贫瘠且荒芜的城市。
没一会,几辆车停到他们面前,导演扎上大波浪长发,戴上墨镜:“我联系的车队到了,上车吧。”
团队应了一声,提着行李箱搬着工具上车。
千夜和江冽坐进导演的车里,讨论待会要开拍的第一场剧情。
他只给了一个月,时间紧张,也没有休息的时间。
导演是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年轻女性,平时举止优雅有礼,拍戏的时候却是摇身一变,穿上最方便的运动装,比学校教导主任还要严格。
她并没有因为江冽的身份就对他有所宽待,所幸江冽演别的角色不行,对于他选中的角色,确实是非常适合。
“待会我们就拍你们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江冽,你化个妆。化妆师,你给他的妆化得惨一点,毕竟他刚打过一场群架,衣服也弄得破烂一点。”
导演看向千夜,她比千夜大,不过她也还是笑着叫了娱乐圈最常用的称呼:“至于你,千夜哥哥,你要让自己变得更温柔一点,假装你待会要面对的是一个小baby。”
千夜的美貌和他要演的角色相配,但又有着最根本的区别,他的美和他的气场相衬,是外放而强势的,没有任何镜头可以忽略他。
而他要饰演的角色则是浑然天成的温柔,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
两个人点点头:“嗯。”
到达两位主角第一次见面的选景地,团队熟门熟路地架起拍摄工具,开启摄像机。
千夜和江冽一同化了妆,换完衣服。
在火车里有过情绪酝酿,两个人很快入戏。
江冽坐在堆满垃圾的地上,他第一次置身这种脏乱差的环境,可他没有半点感觉。
他全身心都被像是从故事里走出来的千夜吸引。
接着,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不是超级集团的董事长,不是和千夜一起长大的弟弟,不是追求者,而是一个一无所有、为了生存竭尽全力的贫困少年。
他和他看到的人有着天壤之别,有着不可逾越的差距。
他手指不由得蜷缩起来,浑身紧绷,用尽全力假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等待这个人从他面前走过。
等他走过,不要回头。
千夜也如他所愿,从他眼前走了。
过了一会,千夜折返回来。
“请问。”
江冽听到他温和柔软的声音。
江冽眼皮跳了一下,仓惶地抬起头。
这个故事里,对千夜所要饰演的角色花了很多笔墨描写,尤其是他那双眼睛。
故事里写:本来,“春天”对于这座北方贫瘠的城市而言只是小学语文书上单薄的词汇,可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轻轻一弯,你就能发现春天和他一起降临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原来小城消失的春天不在别的地方,全都躲进了他的眼里。
千夜眼尾微不可察地弯起,江冽就这么撞进了春天里。
“那个,同学,”千夜对自己打扰他很不好意思,声音也变得更加轻缓,“请问附中怎么走?”
故事由此开始。
第30章
千夜饰演的角色名为容善,这是一个人如其名的角色,拥有无可比拟的家世和美貌,也温柔得不可思议。
对比起来,江冽扮演的角色陆叙要凄惨很多,父母双亡,被学校里的混混们欺负,还欠着债务,没有人养他,他只能自力更生,靠在修车铺修车赚钱过活。
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本来是最不可能有交集,偏偏他们在小城里相遇了。
这次遇见改变了陆叙的一生。
因为贫困,陆叙经常被嘲笑,也经常和嘲笑他的那群混混们打架,性格也因此变得孤僻乖戾,像一只不得不变得凶残来保护自己的流浪狗。
容善看到他时,这只小流浪狗正自顾自舔舐伤口。
故事里的容善不会知道,他轻轻一声,就让这只小狗手足无措、溃不成军。
因为陆叙活在烂泥里,从来没有见过住在云端的人。
特别是这个人还在看他。
而他还因此心跳失衡。
千夜知道,但他仍然要压住情绪,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用一无所知的柔软目光注视着陆叙。
拍戏的时候,他不再是千夜,而是容善,江冽也不再是江冽,而是陆叙。
陆叙视线撞上他的眼睛,又迅速下移,分明是不敢看他,却要装出无动于衷的模样,仿佛这样,他就可以忘记自己身上的伤势和污秽,可以短暂维持一刻单薄又脆弱的尊严。
可他到底还是没有完全掩藏好。
他机械地抬起手,声音却是嘶哑的:“前面直走。”
“cut。”导演比了个手势,示意这段通过。
第一幕拍摄这么顺利,按理来说是一件高兴事,可两位演员都没有感到庆幸。
千夜不顾江冽身上的污迹,一言不发地把江冽抱进怀里,垂下了眼睫。
场外的简荷绿看到这一幕,心咯噔跳了一下:“大事不好。”
沈嘉:“啊?怎么了?”
“千夜入戏太快了。”
沈嘉还是不解:“这不是好事吗?”
“是好事,但也不是好事,”简荷绿摇摇头,“这部剧本是个悲剧,他入戏快,感受到角色的痛苦就更多,他拍这部戏会很难受。”
小城的夏天走得晚,烟城已经是深秋了,此时的小城空气里却还残留着夏天炽热的气息。
拥抱的时候还会感觉到热。
江冽声音低而闷:“哥哥。”
千夜应了一声:“嗯。”
入戏,顾名思义,他们沉进了角色的一生里,经历着角色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
如果是一部喜剧,那还能让人快乐,但这是一部悲剧,他们只能感受到角色无望的痛苦。
千夜是演员,他能入戏快,一方面靠天赋,一方面靠他和角色的共鸣,而江冽呢?
他此前从未接触过演戏相关,能支持他快速入戏的,只能是他和他饰演的角色有着情绪上的共振。
陆叙这一生都在无望地暗恋容善。
而江冽,之前也在天.衣无缝地暗恋他。
如果不是突然听到他要谈恋爱的对话,江冽也不会突然发疯,突然让他知道他爱他。
江冽在通过这部戏,一点一点把他自己剖解给他看。
千夜情绪越来越低沉,闷闷地抱着他,直到导演再喊开始。
第二幕接着第一幕拍,陆叙给容善指完路后就低下头,没有人知道他这一刻到底在想什么,容善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
即使素昧平生,素不相识,他也在担心这个受伤的男孩子。
这个男孩子脸上有伤,身上很脏,一看就知道刚打过架,虽然他摆出无动于衷的态度,可容善总觉得他很难过。
容善折返回去,从背包里翻出一包湿纸巾,递到男孩子面前。
“你脸上有血,”容善轻声说,“擦一擦吧,没有酒精,不会痛的。”
“……”陆叙看着他,茫然地接住纸巾。
导演再次喊卡:“这段不行,重新来一遍。”
江冽和千夜一起抬头看着她,导演顿了顿,走到他们面前:“陆叙不是因为容善回来而茫然,他是没有听懂容善说的话。”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小子,小城里大型超市不多,他也没有进去过,他不知道湿纸巾也有分有酒精和无酒精,他甚至不知道湿纸巾是干什么用的。”导演笑了笑,声音却低了下去,“很不可思议吧,但陆叙就是这么过来的。”
这段里的细微差异,江冽的确很难体会,因为他没有真正过过贫困的日子。
“嗯。”江冽点点头。
在来之前,千夜紧急给江冽补过演戏方面的知识,也和他对过戏,不然他第一幕也没办法拍那么快。
但临阵磨的外行枪还是不够快,这一幕NG了很多次,最后江冽不得不把湿纸巾设想成千夜哥哥送给自己的情人节礼物,这也是他没有见过的东西。
陆叙目光仓促地掠过容善,落在湿纸巾上,而后茫然地接过来。
容善却以为他不知道血迹在哪,于是抬起手,在他轻轻一点,声音里含着一点无奈的笑意:“在这。”
“OK。”导演宣布通过,主角初见的场景拍完,她又让几个人扛着摄像机,到学校取景。
沈嘉过来,给千夜和江冽递了两瓶水,千夜喝了几口,安静坐在椅子里。
沈嘉担忧地看着,也算是明白了简荷绿那句话的意思。
千夜很少有这种低沉的状态,哪怕是在构思新歌的时候,他都不会这么“沉”,这显然是入戏带来的后遗症。
成熟的演员或许可以做到下镜之后立刻出戏,但不可能不被角色影响,总有一瞬间或者某个时刻会再度与扮演的角色融为一体。
千夜拍的戏比较少,一直都是靠他的灵气和才气来撑起角色,拍戏时,他需要时刻打磨和感悟角色,还做不到立刻出戏。
而这部电影才开拍。
这一回换成江冽把他抱进怀里,团队其他人都默契地眼观鼻鼻观心,当做自己没有看见。
且不说千夜和江冽之间早就传出来的真真假假的绯闻,就是单论他们俩的地位,他们也不可能有什么反应。
在娱乐圈里,保持沉默是最先学会的事情。
江冽不知道千夜拍戏会受这么大影响,如果知道,他一定不会让柳夏进他们家的门。
他是想借“陆叙”的角色让千夜知道他那么多年的爱意,但不想看到千夜难过,没有什么能比千夜开心还要重要。
“哥哥,”江冽蹭蹭他的脸,“不要不高兴了。”
千夜恹恹的:“江冽,你从前暗恋我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想……”江冽慢慢说,“想你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我喜欢你,想你会不会讨厌我。”
其实他想的远不止这些,在感情上,他和陆叙处于同等的境地,他们都是孤零零的孤儿,只有一根线维持着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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